伊莉討論區

標題: 玫瑰 -【罪人之一】郎心狼心 [打印本頁]

作者: a76899    時間: 2010-3-27 01:01 PM     標題: 玫瑰 -【罪人之一】郎心狼心

本帖最後由 a76899 於 2010-3-27 01:3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attach]36436669[/attach]
【小說簡介】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是他父母買來沖喜的童養媳,
       為感謝他們替她脫離窮苦生活,
       她堅守本分替他孝順父母、操持家務毫無怨言,
       對她而言,他就像童話中騎著白馬而來的王子,
       初次見到他,一顆芳心便不由自主全給了他,
       結婚三年,他們做愛的次數十根手指頭就數得出來,
       他對待她的態度,冷淡得彷彿她是個棄婦,
       即使深知他身邊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也甘心守候,
       只因她相信,她的真情總有一天會打動他,
       但當他帶著舊情人回家時,希望卻破滅了……
       他對外人慇勤呵護的態度,令她心痛不已,
       不分青紅皂白就指控她和同事之間有染,
       害她不小心失足,差點失去生命和生育能力,
       不敢相信十多年來,她的付出只換得他的惡言相向,
       直到偷聽到他的話才知道,全是她一相情願,
       她決定放他自由去尋找能幫他開枝散葉的女人──

【出版日期】
       2000-10

【出版社名稱】
         禾馬

【書系及編號】
        罪人 1
       珍愛小說 J1794
作者: a76899    時間: 2010-3-27 01:04 PM

本帖最後由 a76899 於 2010-3-27 04:16 PM 編輯

楔子    


  靳母看著躺在加護病房中氣若游絲的兒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慘白著臉,淚如雨下,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見到的畫面是真的。  
  
       他才十五歲啊!  
  
      早上還聽他開開心心地說跟同學約好要去打籃球,中午便接到警察局的電話通知,他在離家僅一百公尺處的大馬路被砂石車撞了,肇事的司機逃逸無蹤,獨留下在血泊中陷入昏迷的他。  
  
      目擊者說,砂石車闖紅燈右轉,撞上了走在斑馬線上的靳震磊,司機知道撞傷了人,不但不停下來,還立刻急踩油門加速離開現場。  
  
      匆匆趕到醫院,靳母一聽到醫生面色凝重地告訴她和丈夫情況不太樂觀,要他們做好心理準備時,更是哭得不成人形。  
  
      "怎麼會這樣?"靳父顫著聲,紅著眼看著他的獨子,很難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噩耗。  
  
      靳母泣不成聲哭到幾乎昏厥,雖說她不是學醫的,但光看兒子的情況,她心裡也有數了。  
  
      只是,她怎麼能相信她的孩子真的……真的……  
  
      靳父沉痛地搖頭,強迫自己要堅強、要堅持,他緊咬著下唇,雙手緊掐著自己的腿。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放棄了,他也不會。  
  
     科學醫療救不了他的兒子,那麼,還能試試神鬼,只要能救得活,就算是迷信,就算傾家蕩產,他也願意一試。  


  接過了靳震磊的時辰八字,老翁唸唸有詞地扳了扳手指,隨後搖搖頭,深深地歎口氣,"唉……"  
  
      靳母急急忙忙地問:"怎麼樣?"  
  
      才一天的時間,靳父、靳母就找了十餘個據說很厲害的命理師,連乩童都找過了,但聽到的答案幾乎千篇一律的搖頭歎氣,還有少數幾個說只要拿多少錢來替他消消災什麼的就會沒事。  
  
      "他的命注定有兩大劫,能過得了第一個,第二個也就迎刃而解……"老翁咳了咳,又繼續道:"只不過,這第一個劫……恐怕……"  
  
      "有沒有化解的辦法?"這是靳父最想知道的。  
  
      "嗯……"老翁沉吟了會兒,又扳了扳手指,才謹慎地道:"沖喜!"  
  
     "沖喜?!"靳母站了起來。只要有辦法她什麼都豁出去了。  
  
      現在,他們所求的只是一個希望,不管有多渺茫。  
  
      老翁再掐了掐指,嘴巴喃喃地念著,然後取了張紅紙,握著毛筆蘸蘸墨,在紙上寫下了適合的八字,吹乾了墨漬,遞給靳父。  
  
     "坦白說,這個人的命格極差,克父克母,終生操勞,孤苦伶仃,婚姻不睦,且命中注定較難有子息。不過表面上看來也許不好,但與令郎的八字卻搭配得天衣無縫。若能找到她,令郎的病情肯定有起色,且有她的幫夫運,令郎將來必定是個響噹噹的人物。"  
  
      靳夫仔細地看了看,慎重地問:"師父,可不可以指示個方向給我們去找?"  
  
     畢竟大海撈針太不切實際,資料能多一點是一點了,只求老天爺保佑,讓震磊能多撐一時半刻,讓他們有時間找到那個女孩。  
  
     "天機不可洩漏。"老翁搖搖頭,"能不能找到這個女孩子,就看你們之間的緣分了,恕我幫不了這個忙。"  
  
     靳父、靳母連聲道謝,並奉上一個大紅包,才分頭尋找擁有這個八字的女孩。  


  一般人家是不會願意,且不可能捨得把才八歲的女兒嫁給一個垂危少年的,因此,靳父、靳母盡往孤兒院詢問,一連找了三天仍是沒有回音。  
  
     畢竟,大多數的孩子都是被丟棄在孤兒院門口或是垃圾堆中,什麼證明文件都沒有,只能把撿到的那一天當作是她的生日,由院長取名。  
  
     明知道希望不大,但靳父、靳母還是不死心,不僅印製了大量的海報到處張貼,還在報紙上刊登大篇幅的廣告,砸下重金懸賞,只盼望能有一線生機出現。  
  
     又過了三天,靳震磊的情況更惡化了,數度在鬼門關前打轉,就在靳父、靳母要絕望放棄時,卻接到一通詢問的電話。  
 
   "呃……請問真的有三百萬嗎?"  
 
   幾夜未合眼的靳父倏地站了起來,"你家有?你住在哪兒?"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才又道:"你要先確定有三百萬,我才說。"  

  "有有有!只要確定時辰八字沒錯,我拿現金給你都行!"靳父眼中泛著疲累的血絲,為了獨子他一直在苦撐著。  

  "好,我要現金。"  

  "沒問題!你快說你住哪兒?"靳父打了個手勢要妻子拿紙筆,飛快地寫下了地址和電話。  

  二十分鐘後,靳氏夫婦已趕至位於郊區山腳下的破舊木屋,再三核對國無誤,才滿懷期待地伸手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又黑又乾又瘦,看得出來是靠勞力賺錢的中年男人,他的神情有些無奈。  

  "靳先生、靳太太嗎?"  

  "孩子在哪?"靳母急著問。  

  她已經急到什麼都不管了,家庭教養培育出的淑女氣質和禮儀全置之不顧,只想知道是否能有那一線生機。  

  "先請進,孩子在屋裡,還有她的出生證明也都在裡頭。"  

  狹小又低矮的舊木屋,僅點著一顆燈泡,裡頭簡陋得只有一張大床,五個大大小小的女孩子全身髒兮兮地在床上打打鬧鬧,一個大腹便
便的女人用三字經罵孩子,還有一些因通風不良而淤積的各式味道參雜,有排洩物的味道,有粗俗的人工香氣,有炒菜的油煙味,還有一群人不知多久沒有洗澡的強烈汗臭……  

  嬌貴的靳母捂著口鼻,卻還是忍不住頻頻發嘔,靳父也重重擰起了眉頭。  

  "對不起,讓你們見笑了。"中年男人有點不太好意思地抓抓油膩的頭,骯髒的屑片飛落。  

  "孩子是哪一個?"靳父只想快快把人帶走,遠離這個他從來都無法想像的人間地獄。  

  "小芳,過來。"  

  女人挺著大肚子,從床腳邊揪起一個瘦弱、骯髒的矮小女孩向他們推去,"那,就是她。"  

  靳母上下打量她,雖不滿意她的小家子氣,但為了要救兒子也只能接受了。  

  "吵死人了!統統給我閉嘴!再不閉嘴我就拿針把你們的嘴巴縫起來!"女人尖叫著,但五個女孩全然不理會。  

  "我們到屋外聊好了,這太吵了。"中年男人尷尬地說。  

  靳氏夫婦點點頭,憋著氣快快走向屋外,深吸了口乾淨的空氣。  

  中年男人將幾張文件遞給他們,然後解釋道:"芳心是我妹妹的女兒,這孩子命不好,才剛滿週歲,我妹妹、妹夫就意外死了,妹夫那邊
沒有親人,妹妹也就我這哥哥,我只好把她接過來……"  

  靳父來來回回看著,幾乎將紙翻爛了,喜悅之情油然而生。  

  就是她沒錯!兒子有救了!  

  "唉……可是你們也看到我的情況了,我老婆連生了五個賠錢貨,就是生不出個帶把的,偏偏她下個月要生了,看樣子好像又是個賠錢
貨……我們一家子都吃不飽,哪有辦法養她?"  

  靳父將出生證明交給妻子,從公事包中取出一疊千元大鈔,"這裡有十萬,你先點一點收好。"  

  "不是說好了三百萬?!"中年男人脹紅了臉。  

  "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律師事務所,把一切手續辦好,我馬上再給你剩餘的錢。"靳父雖急但還是很理智,他知道這種事若不處理妥當,
將來只怕問題多多。  

  "那我現在就跟你們走!"



第一章   


  與其說語芳心嫁進了靳家,倒不如說她是被舅舅賣給了靳家,從此成了靳家的童養媳,銀貨兩訖,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雖然花了不少錢,但語芳心的到來的確讓靳震磊奇跡般的恢復了意識,身體也慢慢地康復,一周後轉入普通病房,半個月後出院返家,只待手腳上所裹的石膏拆除,便又是一尾活龍。  

  或許是感激語芳心救回了他們的獨子,這十五年來,靳父對她疼愛有加,簡直就當她是親生女兒一般;靳母雖對她的出身不好仍心有芥蒂,平日對她不理不睬,倒也不會特意刁難她。  

  去年,語芳心從師大畢業,進入國小帶低年級的班,個性柔順的她深得其他老師與小朋友的喜愛。  

  想當然耳,雖不夠漂亮搶眼但卻溫柔婉約的語芳心也有追求者,但不管追求者的條件有多好,都打動不了她的芳心。  

  語芳心知道,她早在八歲那年就已經有了丈夫了,因此她總是有禮地拒絕,並告知他們她已婚,只可惜沒人相信。  

  就像這一日,坐在她對面的男老師硬是要送她回家,她怎麼也推不掉,只能生著悶氣,惱怒自己的無能為力。  

  "語老師,你家是哪一棟?"  

  語芳心無何奈何地微笑道:"對不起,我想你送我到這就行了。"  

  "沒關係,沒關係,也不差這兩步。"李德崴笑瞇瞇地說著,和善熱心的樣子讓人很難拒絕。  

  語芳心揚揚嘴角,雖不願意倒也沒說什麼,默默地走回家,推開雕花鐵門,回過頭禮貌地一笑,"謝謝你送我回家,我想以後不用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語芳心有些不耐煩,但淡雅秀麗的小臉還是淺淺地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面對這樣死纏爛打的牛皮糖,她著實沒轍,誰教她一點脾氣也沒有。  

  "芳心,怎麼了?"大老遠的,靳父就看到有男人對她癡纏,連忙快步上前替她解圍。  

  "爸!"語芳心如看到救星一般地移動腳步靠過去。  

  "語伯伯,您好!"李德崴中氣十足地喊道。  

  靳父轉過頭看看語芳心,見她眼底滿是求救信號,只能笑一笑,"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姓靳,芳心是我媳婦。"  

  他不是第一個誤會的了,靳父習慣當自然,也解釋得很順口。  

  "啊?!"李德崴不敢置信地望向語芳心,"你真的結婚了?!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  

  想起了靳震磊,語芳心的一顆心怦然,她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紅暈,頷首微笑,下意識地摸著手上戴了十五年的戒指,有些嬌羞地說:"我早說過我已經結婚了,你們都不相信。"  

  李德崴訕笑幾聲,身為老師,若被學校知道他追求有夫之婦,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呃……對不起,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待李德崴走遠後,她才鬆了口氣,"爸,謝謝您。"  

  靳父慈藹地微笑,完全沒有責怪的意外,"一家人還說這些做什麼?快進去吧,你媽在等我們了  。"  

  "嗯。"  

  下班回家,一般女孩子或許都是在看日劇、小說中度過的,但語芳心不一樣。  

  從放學開始,她便到黃昏市場買菜,回家更衣做飯,做好五菜一湯營養豐富的晚餐,請靳父、靳母先用,自己又到各個房間收取穿過的衣物,一件件細心地分類手洗,將前一天曬好的衣物收好,熨疊完了衣服,她會打掃三層樓總共百餘坪別墅屋內屋外,掃地、擦地、打蠟……將所有家是做完,大概九點左右她才能吃晚餐。  

  並非是誰要她這麼做的,而是語芳心自己覺得靳家待她如此之好,讓她能在寬裕的環境中成長,且栽培她讀到大學畢業,她欠靳家的太多太多,她理所當然能分擔什麼就盡量分擔。  

  懷著感恩的心吃完飯,語芳心又忙著洗碗、清理廚房,最後,將今日用過的抹布以殺菌洗潔精漂洗乾淨後再煮了半個小時撈起晾好,這才回房準備洗澡。  

  好像有潔癖的感覺是不?  

  沒錯,但有潔癖的是靳母,語芳心也就順著她的心意,每天將各個角落打掃得一塵不染,乾乾淨淨的自己看了也舒服。  

  洗過澡,換上樸素的睡衣倒進被窩中,語芳心揉揉近日益發酸疼的腰,暗忖著是不是該買個什麼藥膏來擦。  

  突然,"砰"的一聲,房門被踹開了,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房中。  

  語芳心忙不迭地跳下床,才剛走近男人身邊,立刻因他的沖天酒氣猛嗆了一下,退了一步。  

  "怎麼?這麼不想見到我?"靳震磊挑著眉,嘴角藏著邪氣的笑,明知她不喜歡煙酒味,還故意朝她直呵著氣。  

  "你喝了很多酒是不是?這樣很傷身體的。"她的小臉滿是擔憂卻無不悅。  

  "不喝行嗎?"他對她的勸說嗤之以鼻。  

  語芳心沒再多說,扶著他躺上床後,連忙到廚房沖杯醒酒茶給他,再擰條熱毛巾替他擦擦臉。  

  喝下了醒酒茶,靳震磊的酒意醒了大半,只是連日的疲憊讓他連動都不想動,當然他也有點不太習慣語芳心的服侍。  

  語芳心像服侍太上皇般輕手輕腳地替他脫去衣褲,用著溫熱不燙的水替他抹抹身子,好讓他能睡個好覺。  

  洗到了下體,她柔柔的動作變得羞赫,她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道:"我……我去……換毛巾。"說完她立刻站起朝浴室走去。  


  靳震磊半瞇著眼,不禁在心底咒罵著:天殺的雪莉!故意用豐滿柔軟的胸部在他身上蹭啊蹭的,蹭到兩人衣服差不多脫得精光,都準備好要大戰三百回合了,她才哎呀一聲,說她月事剛好來。可惡!明知道他嫌髒,還說要做也可以,不過得在浴室做……  

  SHIT!  

  管他的!現在一把慾火不快滅掉,他哪受得住?  

  儘管跟雪莉比起來語芳心活像干扁四季豆的身材讓他很不滿意,秀氣的容貌也不是他喜愛的那一型,可好歹她是個女人,而且還很乾淨,只有他才能碰,又是他名正言順的老婆,哈!不上白不上!  



  洗了把臉,臉還是熱乎乎的,語芳心羞澀地低垂著頭,用不著看,也知道她的臉一定紅透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摸到他的身體了,但卻是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感受到他的生理變化。  

  八歲就進到靳家,雖然只是象徵式地戴上了同款式的戒指,表示嫁給了靳震磊,但靳父、靳母卻還是讓兩人有各自的房間,並未要求他們同房。  

  語芳心永遠忘不了靳震磊出院返家的那一天,他們第一次近距離的見面,才十五歲的他對她而言簡直就像是個巨人,儘管大病初癒,俊逸瀟灑的臉上有些憔悴,可自小培養出來的矜貴傲氣仍是不減,而他也的確有那個資格。  

  靳父簡單地將緣由說了後,帶著原本躲在房內的她走向他。  

  "震磊,她是芳心,你的小妻子。"  

  她傻愣愣地望著他像是童話故事中騎著白馬而來的王子,小小的一顆心便離開了身體,飛向他而去。  

  只是,過了很多很多年後,她才慢慢瞭解,靳震磊當時眼眸中那一閃而過的怪異神色是什麼意思。  

  毋庸置疑,他是失望的,有些嫌惡,有些難堪,但更多的是不滿意。  

  她知道自己不夠漂亮,從八歲到十七歲這九年間,大概是幼時的底子沒打好,她幾乎沒什麼改變,乾瘦的身子只是以同等比例放大了一點點,連胸部都長不出來,早該來的月事也到高一才出現。  

  發育遲緩的她直到上了大學才開始"轉大人",荷爾蒙漸漸讓她變得比較有女人味,三圍稍稍有了進步,平板的身體有了一些些地高低起伏,雖然"長進"不少,但仍屬不夠傲人的那一個族群。  

  如今的她身高剛好一百六十公分,配上四十三公斤的體重,身材略嫌瘦弱,小小的瓜子臉,五官並不突出,以世俗的眼光看,她只能算是以氣質取勝,給人的感覺是恬靜淡雅、斯文溫柔。全身上下唯一能稱得上漂亮的,恐怕只有她雪白的肌膚,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及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了。  

  她整個人呈現出來的,除了秀氣,還是秀氣,不搶眼突出,不亮麗傲人,拍團體照絕對找不到她站在哪裡。  

  而靳震磊就不同了。一百七十八公分高的挺拔身子,因為從小酷愛各式各樣的運動,而有著健美結實的體魄與古銅色的肌膚;陽剛味十足的臉上鑲著一雙黑瞳,總透著詭異的神秘光彩,高挺的鼻樑像是用刀雕刻而成,厚薄適中的唇瓣習慣性地向右微揚。  

  除了相貌一等一,不管體育、學業、遊樂、工作,他也十分精通。他玩得比誰都瘋,課業與工作卻又不會受影響,永遠是眾人目光的焦點,是個受人寵愛的幸運兒。  

  或許,這就是靳震磊一直不承認她這個妻子的原因吧!
作者: a76899    時間: 2010-3-27 01:14 PM

第二章     

    同住在一個屋簷下語芳心和靳震磊的關係就像兄妹一般,他們也有各自的生活空間。自認是醜小鴨的語芳心不求什麼,只要能看著他,哪怕他身邊的女人一個接一個,她也甘之如飴。  

  靳氏夫婦雖沒言明,但也有個共識,待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後,若兒子仍是無心於她,就當作是他們收養了個女兒。若她有對象,便風風光光讓她嫁人,不強留她待在自靳家;若無,便給她一些財產,讓她後半輩子不用擔心,也算是靳家感謝當年她救回了他們的兒子。  

  整整七歲的年齡差距,一直是兩人無法配成對的重要因素。  

  當靳震磊是大一的新鮮人時,語芳心才剛從小學畢業;當靳震磊順利提前拿到博士學位,語芳心才準備要考大學而已。  

  理所當然,在這種情況下,靳震磊根本不可能會對語芳心這種幼齒的小妹妹產生「性趣」。  

  更何況她的發育不良,讓向來鍾愛艷麗女性的他,連瞄都懶得瞄她一眼。  

  不過就像前人所說的,大魚大肉吃多了,真的偶爾會想來點清淡爽口的青菜豆腐。  

  語芳心二十歲那年,剛進父親貿易公司的靳震磊和下屬慶祝由他主導的跨國投資案效益驚人,為公司大賺了一筆,於是一票人開開心心地喝得醉醺醺的,玩到大半夜才回家。  

  整夜擔心得沒合眼的語芳心手忙腳亂地替他處理嘔吐物,還替他脫去沾上穢物的衣褲,然而,不知道靳震磊是哪根筋不對勁,突然將她壓在身下,熱情地吻著她,手不規矩地摸遍了她的全身,還剝光了她的衣服……  

  不消說,那天語芳心就被他拆吃入腹了。  

  隔日,宿醉的靳震磊睡到日上三竿,向來早起的語芳心也因不習慣前一夜初次的激情累壞了而睡過頭,待她驚覺天色已亮,匆匆忙忙起床就要去煮早餐,板著臉的靳父與寒著面的靳母已坐在客廳中等他們了。  

  這件事過後兩人才真正去法院公證結婚,成了名副其實的夫妻,並且開始同房而居。  

  唯一不同的是語芳心懷著灰姑娘美夢成真的喜悅,而靳震磊則是在父親的威嚴下才不太甘願地妥協同意了。  

  當時靳震磊已有交往數年、幾乎論及婚嫁的女朋友了,卻為了對語芳心「負責任」而分手,可想而知他對這個責任是負得有多不爽。  

  然而,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奇妙的。  

  語芳心怎麼可能不知道靳震磊還是不怎麼喜歡她,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這她也隱約猜得出,不過他倒還算挺給她面子的,至少都隱瞞得很好,不會明目張膽地帶著情婦到處去,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寧可躲在自己幻象的世界中,每天都告訴自己——他愛她。  

  語芳心輕輕擦乾了臉上的水漬,對著鏡中反射出來的那張清秀臉蛋,漾開了個淡淡的微笑,再一次的催眠自己。  

  她很幸福,真的!  





  語芳心在浴室窩了半個小時,雖有些羞澀,但她仍鼓起勇氣回到他們的臥房內。  

  才剛關上門,靳震磊即自背後環住她的腰,將她摟進懷中,雙唇飽含著情慾貼上她的耳畔呵著氣,低啞著嗓音直述道:「我想要你。」  

  她抿著唇,先前在浴室中平息的心與呼吸又亂了,脈搏倏然加速狂飆,她幾不可聞地應了聲:「嗯。」  

  他很少這麼熱情的。  

  靳震磊輕噬著她的頸項,大手探入了她的睡衣中,罩上她不太豐滿卻玲瓏小巧且堅挺無比的酥胸,噙著笑道:「又不穿內衣。」  

  她嘟嘟嚷嚷地解釋,「睡覺……會不舒服……」  

  靳震磊不以為然地微扯了扯嘴角,卻沒說什麼,他扳過她的身子,讓她與赤裸裸的他面對面。  

  「你……」一看見他未著寸縷如希臘雕塑般優美的身體,她的臉又紅了。  

  一見她的表情他只是覺得好笑,都當三年夫妻了,她也早不是處女了,卻還像處女一樣的羞澀。  

  不過,他喜歡。  

  「我怎麼樣?」他的嘴角噙著一抹調侃的笑容。  

  「你……你會感冒……」她結結巴巴的,好不容易才講完這句話。  

  「我不會。」靳震磊揚起了眉,露出他整齊的牙齒。  

  他吻上她的朱唇,火熱的舌鑽入,熱情地挑逗她與他交纏。大手則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開了一長排的扣子,褪去她寬鬆的睡衣,手指靈巧地撥弄著她嫣紅的蓓蕾,勾起她的慾念。  

  「唔……」失去了衣裳的保暖,胸前微微一涼,語芳心羞答答地靠向他。  

  靳震磊抱起她倒向床鋪,一口含住她胸前的乳峰,以舌尖挑逗,吸吮舔咬著非要它在他口中緊縮不可。  

  語芳心緊咬著下唇,默默接受他的挑逗,任由體內的一股熱氣擴散開來,也不敢叫出聲音。  

  「磊……」她有些心慌不知所措。  

  他不理會她的輕叫,大手逐漸下移,探入了她的睡褲,隔著無花色的保守底褲,輕撫著她的禁地。  

  「唔!」他的動作令她倒抽一口氣。  

  靳震磊封住了她的唇瓣,火似的舌頭鑽入挑逗,不讓她有機會反抗,雖然他知道她不會。  

  語芳心沉迷在他迷人的親吻中,全身失去了力氣,只能依附著他,任他索取一切他想得到的。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褪去了她的睡褲,扳開她的雙腿,手指輕柔地掠過不甚茂盛的草叢,探入她的三角禁區,靈巧地撫弄著她的花心,手指熟練地輕揉著,引誘起她體內的慾望。  

  「磊……」她暈眩在自己編織而成的幸福內,他的每一個親吻、每一個撫摸,都讓她更深信自己是幸福的。  

  語芳心被一陣強烈的暈眩襲擊,禁不住地低吟了聲,不得不承認,他是喜歡他的親吻的。  

  「唔……」語芳心體內起了軒然大波,讓她暈眩不已,她壓抑地歎息著。  

  他仍熱切地舔吻著她的禁地,舌尖一次次地挑逗,給予她最大的情慾刺激,讓她幾乎無法承受。  

  「嗯……」她禁不住長吟了聲。  

  他的吻太誘人,令她怎麼都抵抗不了他的魔力,只能臣服。  

  他的親吻與侵入,讓語芳心體內有是一陣騷亂。  

  在他的高超挑逗之下,她感覺到腹內一陣陣暖流湧了出來,她有些難堪地以手遮住了臉。  

  靳震磊再也忍無可忍,下腹的慾火早在雪莉那邊就已經被撩撥得狂野燃燒了,他倏地起身,腰下稍稍一使勁,緩緩地進入了她。  

  「磊……」語芳心微擰起眉,覺得有些疼痛,但更多的是不習慣身體的結合,讓她無所適從,全身略略僵硬了起來。  

  雖然結婚三年了,但他幾乎不碰她,兩人歡愛的次數十隻手指都數得出來。  

  每天他都是在十二點過後才會返家,一進房便倒進床鋪捲著被子,三十秒內睡得像死豬一樣,任她怎麼叫也叫不醒他去洗澡,可他身上卻天天都有像是剛洗好澡的香皂味道。  

  她不是傻瓜,自然懂得他身上的香味由何而來。只是,她一直不肯面對,也不肯承認,不斷地欺騙自己那是因為他在公司太累了,所以才在辦公室附設的套房沖涼提神。若他徹夜不歸,也是因為公事太忙做不完,所以夜宿在辦公室內……  

  靳震磊自喉頭逸出了一聲長歎,狂熱地吻上她的唇好讓她放鬆身體,不再那麼僵硬緊繃。  

  該死的!都已經結婚三年了,為什麼她還是像處子一樣的緊?  

  語芳心柔柔地回應著他的親吻,不禁有些醺醺然,卻分不清是因為他呵出的酒氣,還是因為他迷人的吻。



第三章   

        前一夜太過激情的男歡女愛讓語芳心全身酸痛,活像從前在學校運動會跑完五圈操場一般,累得她幾乎下不了床。  

  但該做的事她仍沒忘。  

  天才剛亮,當整屋子的人還睡得正香時,她便起了床。  

  她開始每天不變的規律作息——五點開始準備早飯,並做打掃、澆花的工作……一直忙到六點半,才草草吃著前一晚的剩菜當早餐,上班前先恭敬地喚醒靳家人,替他們盛好熱騰騰的白粥,這才出門。  

  「芳心,要上班了?」靳父微笑地道。  

  「嗯。」她漾開一貫的淡淡微笑,輕輕地點點頭,直髮整齊地編成辮子垂在胸前。  

  能夠每天與天真可愛的小朋友相處,是語芳心最滿足的事了。  

  雖然有時候會被小朋友搞得又好氣又好笑,像是他們會拿橡皮擦寫上數字當骰子聚賭玩打香腸——香腸用鉛筆代替。  

  她強忍著笑罵了幾次,以為不會再有類似的事,卻還是常常發現幾個小朋友輸光了筆,沒辦法寫字,一臉無辜地說今天賭運不好。  

  靳母閱讀著今日的報紙,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丟了句:「好像很久沒滷牛肉了。」  

  「媽,我下班去買回來鹵,晚餐就可以吃了。」語芳心哪裡會不懂婆婆的語意,但也不說破。  

  平心而論,靳母沒待她好,可也沒虧待她。  

  「嗯。」靳母自鼻頭哼了聲。  

  「對了,我都差點忘掉了。」靳父自襯衫口袋取出一疊準備好的千元大鈔,「芳心,這給你當家用。」  

  「爸,不用了,不用了。」語芳心揮揮手,頭搖得像撥浪鼓般,急忙道:「我的薪水夠用。」  

  從她開始上班有了薪俸後,她便不再向靳父拿家用了,雖然偶爾他還是會硬塞錢給她。  

  家裡的一些雜費均由靳父的戶頭直接轉帳,一家四口一個月的餐費以公務人員優渥的薪俸絕對夠用,而且她還存了一小筆的錢,預備等過一陣子讓靳家夫婦出國度假。  

  「那給你買衣服。」靳父知道她乖,也打從心底疼她。  

  「買衣服哪用得著這麼多?」她搖著頭拒絕。  

  這厚厚的一疊千元大鈔少說也有三、五萬,她了不起趁著換季拍賣買兩套新衣替換著穿便夠了,哪用得完這麼多錢?  

  靳父故意拉下臉,命令道:「過兩天放假,跟朋友、同事去逛逛街、買買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准回來見我,知道嗎?」  

  「我知道了。」語芳心爭不過靳父,只好收下了。  

  她心底卻是在盤算著是不是該幫公公買幾條新的領帶,婆婆的化妝品好像也快用完了,然後再多幫老公買幾件襯衫……對了,公婆房裡的冷氣都用了十餘年,前幾天不經意聽到婆婆在打麻將時跟牌友閒聊說冷氣吵得她睡不好覺,上回同事好像說分離式冷氣滿安靜的……  

  在語芳心的心裡自己永遠是排在最後一位。  

  靳父橫了兒子一眼,意味深長地說:「芳心是個好老婆,你可別辜負她,否則我會打你屁股。」  

  「我知道。」靳震磊隨口應應,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知道就好。」  

  靳震磊放下手中的財經雜誌,瞄了瞄手錶,見時間差不多了,一口飲盡黑咖啡,「我去上班了。」  

  「路上小心點。」靳母微笑地叮囑著。  

  「嗯。」靳震磊懶洋洋地應聲表示有聽到。  

  靳父抬起頭來,「震磊,反正你也順路,送芳心去學校吧!」  

  「爸……」語芳心還沒出聲說別麻煩丈夫,已聽到了答覆。  

  「好。」靳震磊聳聳肩。  

  他下山得經過她任職的小學,五分鐘的車程,就照父親之意送她上班當個孝子又有何不可?  

  「謝謝。」她的小臉散發著幸福的光芒,彷彿靳震磊順路載她一程是什麼天大的恩惠一般。  

  「動作快一點,別害我遲到了。」靳震磊口氣中帶著一些些不耐煩地催促,但在父親面前他是不會表現得太明顯的。  

  「來了來了。」語芳心連忙抓起皮包,喜孜孜地快步上前,笑吟吟地跟在丈夫後方。  

  語芳心是很容易滿足的,就這麼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也讓她開心了一整天,並牢牢地記在心頭。  


  結束了星期六半天的工作,靳震磊回復他一貫的慵懶,躺臥在柔軟的沙發,枕在雪莉的大腿上,享受著她替他掏耳朵的舒暢。  

  雪莉高中被退學後就進了酒家,幾年下來她也學會了不少東西,周旋在一個個有錢大爺的身邊,善用女人天生的資產,十分清楚用什麼手段可以讓男人甘心臣服在她的裙下。  

  年僅二十五歲的雪莉,五官艷麗,身材惹火,非常懂得運用交際手腕,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嫵媚與性感。  

  三年前,就在靳震磊婚後不久,某次應酬,他看中雪莉身上有一絲絲他舊情人的影子,想要包養她,而雪莉也滿意他開出的條件,兩人一拍即合,他在外頭買了棟房子金屋藏嬌,他們的關係就這麼持續到現在。  

  「挖好了。」她輕啄了啄他的臉。  

  靳震磊坐起身,瞄了雪莉一眼,剎那間有些恍惚,將她看成了過往的情人——那個他在父親權威下無奈妥協,而不得不放棄的女人。  

  「曦……」  

  她微擰了擰眉,「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他回過神,看清楚身旁的女人不是她,咬了咬牙,點了根煙,煩躁地回了句:「沒什麼。」  

  雪莉自背後環住靳震磊的腰,豐滿的柔軟貼在他的背脊,她附在他耳邊柔聲道:「你上次說要帶人家去吃日本料理的……」  

  靳震磊甩甩頭,像是想要甩開腦海中仍佔據不去的身影,故作無謂地爽快道:「好,走啊!」  

  「還有啊,人家下個月過生日,你要送人家什麼禮物?」像雪莉這樣的女人,一年至少有五個「生日」。  

  「你去找麗麗,挑中掛我的帳。」他也很乾脆。  

  「謝謝。」熱情的香吻立刻送上。  

  「不是要去吃飯?」靳震磊挑起眉。  

  「那你要等人家一下下哦!人家去換套漂亮的衣服,才不會丟你的臉嘛……」她喜上眉梢地衝進房裡。  

  靳震磊地心思卻飛到了三年前決裂的那一晚……  


  「曦……」靳震磊欲言又止地望著他的情人,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出他的背叛。  

  「什麼事?」江晨曦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頭也不抬,修長的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履歷表。  

  他輕輕地說:「昨天,我和芳心上床了。」  

  交往了四年,他的事她都知道,她到過靳家不下數十次,當然也認識語芳心,不過從未想過他們將來該如何。  

  江晨曦頓了下,一雙細嫩只用來讀書的手停滯在鍵盤上,「然後呢?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我爸要我『負責任』。」靳震磊直視著她美麗的臉,想知道向來沉靜、幹練的她會作何反應。  

  她沉默了良久,像是經過很多的掙扎,輕輕地抬起頭來,艷麗動人的小臉上找不出一絲的情緒,「恭喜你。」  

  見狀,靳震磊不禁惱怒了。  

  她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他很難相信她是那個照理說該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當事人,彷彿事不關己。  

  「你難道沒有別的話想跟我說?你可以罵我、怨我,甚至是打我,我都能接受,可是你為什麼連一丁點的情緒起伏都沒有?難道我對你一點也不重要?我跟芳心上床也無所謂?我要娶芳心也沒關係?」  

  江晨曦靜靜地望著他,朝他伸出了手,語氣就像是個朋友,連呼吸也平穩得像彷彿沒聽見他剛說的話,「我祝你幸福。」  

  「江晨曦你——」  

  他怒氣沖沖地拍開她的手,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過了好幾天,待他覺得自己有錯在先,氣也消了一大半,到宿舍去找江晨曦,卻再也找不著她了。  

  經過近一年,他才輾轉得知江晨曦在一家國際貿易公司工作,被外派到日本去,好像混得很不錯。  


  語芳心在百貨公司逛了幾個小時,拎著好幾大袋買給公婆與丈夫的衣物,她瞄了瞄手錶才發現來不及回家做晚飯了。  

  她立刻撥了通電話回家,請公婆外出用餐別等她,靳父一聽,立刻說要來載她,讓她在附近的咖啡廳等,以免這種下班時間叫不到車。  

  語芳心直推說不用麻煩,她坐公車回家就行了,但拗不過靳父的命令和親情攻勢,只得應允了。  

  過了片刻,靳父開著車來了,靳母也坐在駕駛座旁。  

  「爸、媽,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嘛,還說這些客套話作什麼,莫非你不當我們是爸媽?」靳父不滿地橫了她一眼。  

  語芳心只是笑,有些羞澀地低下頭。  

  這些年來,她總是改不了有禮不逾矩的習慣,從小到大不知道被靳父念過多少次了。  

  「更何況,爸也好久沒跟你媽出來兜兜風,約約會了。」靳父含著效益笑意捏捏愛妻柔若無骨的手,「爸爸還得謝謝你給我們製造機會呢!」  

  語芳心甜甜地笑著,看著公婆恩愛的小動作,心頭也替他們感到喜悅,為他們多年不變的感情而高興。  

  都結婚三十多年了,還能這樣恩愛,真是羨煞旁人。  

  突然,靳父的注意力被對街的一對男女吸引了過去。  

  一個妖嬈的女人整個身子如無尾熊般攀在他兒子身上,親密的姿勢讓人很難相信他們只是普通朋友。  

  他驀地斂起了笑,想到了他對靳震磊一再的叮嚀,心中有一股衝動讓他很想下車抓住兒子痛扁一頓,好讓他知道厲害輕重。  

  但是多年來在商場上打滾,讓他學會了不將喜怒形諸於色,僅在轉瞬間,他又恢復了先前的談笑風生,彷彿沒見到剛剛那一幕。  

  「親愛的老婆,你是我們今晚要去哪兒吃燭光晚餐啊?」他握了握愛妻細嫩的手,笑呵呵地說著。  

  靳母嬌睨了丈夫一眼,故意斥責道:「都七老八十了,還拿肉麻當有趣!」  

  靳父哈哈大笑,「芳心,你看你媽害羞了。」  

  語芳心也笑了。  

  「為老不尊!」靳母不依的嗔道。  

  「老婆,今晚就去我向你求婚的那家飯店吃飯吧!」靳父不避諱地與妻子打情罵俏。  

  靳母嬌柔地笑了,「嗯。」  

  「爸,前面停車讓我下去吧!」  

  「你要去哪兒?」靳父詫異地挑著眉,心知此刻絕不能讓芳心下車看到不該見的人事物。  

  「前面有站牌,我坐公車回家就行了。」她皺了皺鼻子輕笑道:「我才不去當電燈泡呢!」  

  「不行、不行!你非要來當我們愛的見證不可!」  

  靳母有點不滿地睨了丈夫一眼,「哪有人這樣的?」  

  她有私心不想語芳心同行,打擾他們老夫老妻談情說愛。  

  「不行,你一定要來學學爸媽,你們小兩口才能像我們一樣恩愛。」靳父說著,當機立斷地將車子轉入巷子中,先遠離兒子再說。  

  「好吧!只要你們別嫌我這顆電燈泡太亮就行了。」語芳心仍是笑。  

  語畢,她卻不禁出了神,忽然之間,她有些懷疑自己多年來奉為圭臬的想法是否是個錯誤。  

  她一心以為只要能守在靳震磊身邊,時間久了他便會是她的,有朝一日他一定會發現她的好,進而愛上她。  

  然而這些年過去,她只擁有了一個丈夫的空殼子,卻仍是摸不著他的心究竟在想什麼。  

  一段幸福的婚姻最重要的要素究竟是什麼?光是相敬如賓夠嗎?



第四章   


  語芳心與公婆一同到以浪漫氣氛著名的飯店中吃了晚餐才回家,意外的,日日晚歸的靳震磊竟坐在沙發上翻閱著報紙。  

  一進屋打了招呼後,語芳心便急忙地做著繁雜瑣碎的打掃工作,裡裡外外跑進跑出,一會兒擦地、一會兒抹桌子,片刻也不得閒。  

  「震磊,來書房,我有點事要交代你。」靳父笑著喚道。  

  「喔。」靳震磊懶洋洋地擱下了報紙,尾隨著父親進了書房。  

  書房門一關,靳震磊即聞問道:「什麼事?」  

  他與雪莉在床上正打得火熱時,接獲父親的來電,要他即刻返家,他雖不願也只能聽從。  

  靳父慈祥地問道:「你最近在忙什麼?怎麼每天都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解決不了?」  

  「沒什麼,還不就是公司的事。」靳震磊聳聳肩。  

  「還不老實?」靳父臉色大變,手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怒目瞪向兒子,冷然嗤笑道:「哼!公司可沒教你忙到床上去!」  

  靳震磊別開臉,不予回答。  

  「早就叫你把外面的事處理掉,你光嘴巴跟我應好,卻還是天天窩在野女人身邊,不到半夜不回家,成天跟狐狸精鬼混!你眼底到底還有我這個父親嗎?」靳父氣極,不停拍著桌子大罵。  

  正要來書房收垃圾的語芳心隔著門聽見他們的對話,不禁震愕地張大了眼,胸口猛地一揪,正準備敲門的手放了下來。明知道這樣偷聽很不應該,卻怎麼也無法移動腳步,兩條腿像是被強力膠緊緊地黏在書房外。  

  早就?!什麼叫「早就」?  

  語芳心震撼地愣在原地,瞠目結舌,一顆脆弱的心在瞬間跌落,摔得粉碎,她很清楚就算勉強拼湊,也不再是一顆完整的心了!  

  「逢場作戲玩玩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靳震磊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哪個企業家二代在外面沒女人?  

  「你可別忘了,你是有老婆的人!」靳父咬牙切齒地提醒著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靳震磊沉默了會才道:「又不是我想娶的。」  

  語芳心聞言猛然震了下,她的世界因他無情的話語而被擊得粉碎。  

  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  

  不管她是如何的努力,都無法贏得他的心,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娶她,甚至否定她的存在!  

  「你說這是什麼話?!」靳父怒不可遏。  

  「本來就是嘛!從頭到尾都是你們要我娶她的,我可沒開過口。」靳震磊淡淡地說出傷人的話語。  

  「好!你自己摸著良心說,在你把芳心吃了之前,我有逼你娶她嗎?」靳父氣呼呼地低吼著。  

  「是沒有。」  

  「你嫌芳心長得不夠漂亮,是不是?」靳父進一步逼問著。  

  「她本來就不漂亮。」他冷冷地說。  

  依他向來所喜愛的艷麗容貌來看,語芳心的確不算漂亮,不過她的氣質出塵,清靈動人,倒也不醜就是了。  

  門外的語芳心聞言臉色變得慘白,她知道自己不很漂亮,但從他口中聽到,胸口還是狠狠地刺痛了下。  

  靳父勃然大怒,「既然嫌她不夠漂亮看不上眼,為什麼還要壞了她的清白之身,把她給吃了?」  

  「吃了又怎麼樣?」靳震磊還是無所謂地聳聳肩。  

  靳父很不悅地冷哼了聲,「我跟你媽知道你看不上眼,本來我們是打算就當收養個女兒,把她好好教育成材,風風光光地讓她嫁人,若她不想嫁人就給她一筆錢,算是謝謝她當年救了你。可是,你對她沒意思卻偏偏佔了她的便宜,你要我怎麼把她嫁出去?你說啊!」  

  靳震磊翻了翻白眼,不滿地強辯道:「只不過因為她的第一次是跟我,所以我就得娶她?」  

  「對!」  

  他不屑地嗤笑,「哈!照你這種老舊的傳統想法,我該娶的女人至少有二三十個,而且第一個絕對不是她!」  

  語芳心不是不知道靳震磊這個「責任」是負得多麼心不甘情不願,可她從未想過他竟是如此看她,只因為破了她的身子,所以迫不得已娶她。  

  她的心狠狠地被刺了下。  

  「你可別忘了,你的命是芳心救回來的!」  

  「那不過是迷信!」靳震磊壓根就不信那一套。  

  靳父搖了搖頭,然後直瞅著他,很不以為然地問著:「一個人的外表真的那麼重要嗎?」  

  芳心的容貌也許不是絕色,但她的心很美、很善良。  

  「你說呢?」靳震磊挑著眉反問。  

  靳父深深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像芳心這種好女人,一旦錯過,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靳震磊不作聲,沒有接腔。  

  「你好自為之,下次別再有同樣的事發生!否則要是你吳伯伯、李叔叔又問起,我也很難同他們解釋。」靳父把該說的說完,便轉過身背對著兒子,暗自生著悶氣。  

  語芳心的臉色因靳父的話變得更白了。  

  難道,所有人都知道靳震磊在外面早已有了別的女人,卻不告訴她將她蒙在鼓裡?  

  傷人的事實讓語芳心一口氣梗在喉頭,幾乎喘不過氣來。  

  雖然她隱約知道他可能有外遇,但她對自己說,只要他還在她身邊就好,其他的事沒關係,什麼都不重要。  

  但是,當真確定了,她還是不像她以為的無所謂。  

  連靳父商場上的朋友們都知道了,她還想要瞞誰?難怪他們總是用同情的目光望著她,難怪吳媽媽和李媽媽總是格外地憐惜她。  

  原來,不是因為她什麼地方特別好,而是純粹的憐憫,一種同情弱勢、悲情人物的心態。  

  為什麼?她真的不懂啊!  

  是不是她這個妻子做得不夠好?是不是她不夠溫柔?是不是她不夠體貼?是不是她沒有抓住他的胃,所以才抓不住他的心?  

  一堆的疑問積在心頭說不出口,強烈的心痛讓她惶惶然。她是哪裡做得不好?為什麼他就是不愛她?  

  轉動門把地聲音將語芳心喚回現實,她慌忙地躲進廚房,假裝正在刷洗,不敢正視他們之間早該面對的問題。  

  走出書房地靳震磊頓了下,倉促的腳步聲讓他明白她什麼都聽到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靜靜地走回房去。  

  待聽到靳震磊的關門聲,語芳心開了水龍頭,搓洗著抹布,再也壓抑不住傷痛,一顆顆淚水奪眶而出,順著她的臉頰滑落,無聲地滴下……  

  ※                  ※                ※  

  良久,語芳心擦乾淚痕,草草洗了把臉,想要掩飾哭過的痕跡,但紅腫的雙眼是怎麼也騙不了人的。  

  調整好呼吸,她才靜靜地走回房。  


  靳震磊已褪下了外衣,如同過往的習慣,只著了貼身的底褲躺臥在床的一側,雙眼看著上方的天花板,她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也難揣測在他心中她究竟算什麼。  

  語芳心很想當作什麼都不知情,還是溫柔體貼地替他捏捏肩膀,與他聊聊公司的事,但她做不到。  

  她沒有辦法大方地去面對他。  

  是的,她是嫉妒、非常嫉妒,若在古代她已犯了七出之條,丈夫可以光明正大地休了她。  

  她嫉妒令一個女人,嫉妒她能夠擁有她奉獻一切卻仍無法擁有的他,她真的很嫉妒她啊!  

  輕輕地歎了聲,語芳心取了換洗的衣褲進到浴室內,帶著一身的疲憊坐在浴缸內,她抱著膝蓋,讓自蓮蓬頭噴灑而下的溫水從頭淋下,和著不知不覺又溢出的淚。  

  她的心好疼……好疼……  

  淚水像是決堤般怎麼也止不住,似是要流盡她多年來強忍的心痛。  

  是不是她太不自量力了?妄想要高攀如神祉般偉大的他?  

  如果他真的那麼喜歡她,為何又要給她些許的希望,以為自己的愛有一天能感動他?  

  他好殘忍啊!  

  難道他不明白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的道理嗎?  

  ※            ※            ※  

  破紀錄地洗了一個小時的澡,語芳心疲憊不堪地穿上衣服走出浴室,無聲地躺臥在床的另一側,背對著他,蓋著被子,卻怎麼也無法入睡。  

  靳震磊分不清此刻的衝動是為了什麼,他不假思索地自背後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擁在懷中。  

  語芳心顫了顫,「為什麼?」  

  他為什麼還要給她像是心疼她的柔情?如果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也許她反而會好過得多。  

  靳震磊輕吻了吻她的頸項,沒有回答。  

  淚水不爭氣地又奪眶而出,語芳心輕聲地啜泣著。  

  他永遠都不會明白,他的柔情是一把銳利的刀,一刀一刀殘忍地將她的心分割、切碎……  

  他扳過她的身子,見到她滿臉的淚痕而生出了憐惜之情,他以唇吻去了她的淚,輕聲道:「別哭了。」  

  語芳心含著淚光,投進了他的懷抱,「磊……」  

  靳震磊抬起她的小臉,溫熱的唇覆上了她微白的唇瓣,用舌尖撬開她整齊的貝齒,火熱地挑逗著她的小舍與她交纏,吸吮著她口中的芬芳蜜液,盡情掠奪品味著她甜美的滋味。  

  就如同以往一樣,他只是自私地索取了他想要的一切卻不付出。  

  哪怕只是他的一個吻也讓語芳心為之迷戀,她覺得暈眩,全身癱軟無力地依靠在他身上,只能本能地回應著他的吻。  

  語芳心輕輕的閉上眼,沉淪在他彷彿愛戀著她的接觸之中,因他的每一個觸碰而悸動不已。  

  靳震磊狂野地啃咬著她的玉頸,在上面烙印下了一個個紫紅色的吻痕,大手輕掃過她的背,輕巧地一撥,將她內衣的鉤子解開了,柔軟的酥胸不再被束縛,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  

  「磊……」語芳心有些迷亂,微微側著頭,完全將自己奉獻給他,任由他侵入她的世界。  

  他吻上她微啟的唇瓣,舌頭探入深深地與她纏繞,品嚐著她獨特的清新芳香。  

  她陶醉在他充滿情慾的親吻之中,神智已迷亂。  

  她輕歎了聲,不管在他心底最愛的女人究竟是誰,她都離不開他了。  

  因為她早在初見他時就將芳心全給了他。  

  靳震磊抱起她下床走向梳妝台,讓她坐上檯面,褪去了她的上衣,讓她的內衣滑落。  

  他挺起身軀,唇瓣狂熱地蓋住她開放的櫻桃小嘴,火似的舌鑽入攪和著,掠奪她逐漸散發出情慾的甜美滋味,直到她的唇被他吻得微微發腫,他才將唇移下,一口噙住她誘人的粉嫩蓓蕾,以舌尖挑逗,唇吮咬著不放,並巧妙地捏揉著她另一邊的頂端。  

  語芳心倒抽了一口氣,他帶給她的酥麻感讓她的頭髮燙暈眩,全身無力地靠著鏡面。  

  他的手漸漸下滑,撩高她的裙擺,探入了她的兩腿間,隔著純白的底褲手指靈巧地愛撫著她,逗弄著她的私密處。  

  她的下腹漸漸傳來一波波的暖流,在她渾身上下肆意流竄著,讓她不禁輕扭了下臀部。  

  他的胸口因情慾高漲而急促起伏著,不再能壓制住的熊熊慾火頂在她的腿間,他只想馬上得到她的柔軟包裹。  

  語芳心也被他的熱力傳染了,熱潮滿溢全身,私密處的微微濕潤更透露了她的渴望。  

  她一向都抗拒不了他,不管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吻。  

  他緊緊舔吻著她不放,非要她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好準備,好讓他能快些得到撫慰,折騰他的慾火能夠獲取暢快。語芳心體內沉寂的情慾漸漸因他的挑逗而甦醒過來,她已經陶醉在他的每一個親吻之下。  

  她強忍著逸出口的呻吟,在體內上下狂竄的慾火正一口一口將她吞噬,教她再也無力反抗,只想要與他親密結合在一起。  

  語芳心被他吻得意亂情迷,甘心臣服在他的每一個親吻之下。  

  他驀地變得狂野熱情,沉重的喘息迴盪在她耳畔。  

  他瘋狂地舔吻著她,汲取著她的蜜液,他想要看到她為他而戰慄。  

  一層層快意累積,她再也忍無可忍,腹內湧出一道暖流,她不禁驚呼了聲,併合了敞開的雙腿,全身緊繃頻頻顫抖著。  

  靳震磊滿意地站起,封住了她的唇瓣,舌尖深入與她糾纏,挑逗著她口中的小舌,吸吮她甜蜜的香氣。  

  無助地緊摟著他,她只能回應著他的吻,任由他奪取她的一切。  

  靳震磊再也忍受不住下腹想要得到解脫的渴望,扯下了自己的底褲,直接地送入她的柔軟之中。  

  「啊……」她感覺到身體的強烈需求得到了他的填補,不禁輕柔地吟哦出聲,將她的滿足化為歎息。  

  靳震磊的喉頭逸出一聲喟歎,僅僅反應、感受她達到高潮後身體收縮,他又開始發熱膨脹起來了。  

  語芳心體內有種奇妙的感覺不停蔓延開來,騷亂的暖流一點一點地將她殘存的理智吞噬。  

  語芳心體內強烈的空虛感因他的參與而獲得滿足。
作者: a76899    時間: 2010-3-27 01:22 PM

第五章    

      雖然靳震磊不承認,但他的改變是有目共睹的。  

  儘管平日他與語芳心的相處仍是冷冷淡淡,少了一般夫妻的親密與情人間的打情罵俏,不過他終止了與雪莉的關係,現在都下了班就回家,除非一些必要的應酬,否則都是陪伴在她身邊。  

  幾天之後靳震磊才發現,原來語芳心每天的生活是如此的辛苦,他還以為近幾年沒見幫傭,是因為家裡請的是鐘點女傭。  

  他不懂為什麼這樣勞累的說話,她還能忙得不亦樂乎,臉上隨時掛著淺淺的笑?  

  他沒多說什麼也沒多問些什麼,但隔日,靳震磊即請了一個管家,強迫語芳心休息,由管家分擔一切的家務——除了炊事,畢竟他們一家也都吃習慣她做菜的口味了,且她也樂於廚房的工作。  

  才短短一個月,語芳心明顯地豐潤了些,不再是瘦骨嶙峋,雖然還是不胖,不過整個人突然變得漂亮了些。  

  而一向準時無比的月事卻遲遲不見蹤影。  

  語芳心滿心期待地去看了醫生,證實了她已懷有三周的身孕,胎兒一切正常。  

  與前一個月相比,她的生活簡直有天壤之別,幸福的日子令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生怕一醒來便什麼也沒有了。  

  原來幸福並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夢想,只要兩人都願意用心付出,幸福——就在眼前。  

  語芳心喜孜孜地走到丈夫面前,「磊……我懷孕了……」  

  生命的奇妙讓靳震磊有一點的感動,但他只是點點頭,習慣壓抑的他不會讓情緒表露,只是淡淡地說:「小心身體。」  

  靳父喜出望外,即將升格成為祖父的喜悅讓他笑得合不攏嘴,「哎呀!那可真要好好補一補身子了。」  

  靳母也微微一笑,「芳心,你可得幫我們靳家多生幾個孩子。」  

  獨子出車禍後,她真是怕了,一個孩子絕對不夠,少說也得生三、五個,反正靳家養得起。  

  「是呀、是呀!家裡多幾個孩子才熱鬧啊!」靳父笑瞇瞇地接口。  

  「嗯,我會努力的。」語芳心的一張小臉紅透了。  

  靳震磊看著他們愉快地交談,不知怎麼搞的,心頭竟有絲悵然若失,當然也有那麼一些將為人父的喜悅,可是他弄不清楚這樣的感覺是為什麼,轉過身,他靜靜地走回房。  

  他突然默不作聲地走回房內令語芳心一愣,再回想方纔他冷淡的反應,突然有些懷疑,他是因不想當父親,還是為公事煩惱?  

  正當她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回房問問,電話鈴響了起來。  

  她順手接了起來,「喂?」  

  「請問……靳震磊再嗎?」  

  語芳心蹙了蹙眉,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好熟悉……  

  「在,請稍等一下。」  

  「謝謝。」  

  語芳心按下保留的按鍵走回房,輕聲喚他,「磊,電話。」  

  靳震磊頷首,接起電話,「我是靳震磊。」  

  「震磊……」  

  輕輕的一聲,靳震磊立刻知道了來電者的身份,他沉默了。  

  「最近好嗎?」  

  「還不錯。」  

  話筒那端傳來輕笑聲,「沒什麼事,只是好久沒回來台灣,這次放假就回來走一走,看看環境……看看同學們……」  

  「你住哪兒?」他抓了紙筆。  

  「我才剛到台灣,還在機場呢!」  

  「來我家住吧!反正你也知道我家空房間一堆。」他急急地說,想邀請她來訪,敘敘舊。  

  真的只是敘敘舊嗎?還是另有其他的期待?他也不明白。  

  「別麻煩了,我住飯店就行了。」她笑著婉拒。  

  「不麻煩、不麻煩。」他站了起來,不給她機會拒絕,「就這麼決定了,我現在就去接你。」  

  掛上電話,靳震磊抓起鑰匙,「芳心,我出去一下,你幫我整理間客房,我一個小時就回來。」  

  話一完,他便匆匆地出門了。  

  語芳心腦中的思緒驀地紊亂無章,隱約覺得那個女人一定是她所熟識的,卻抓破腦袋也想不出究竟是誰。  

  ※  ※  ※  

  遠遠地,靳震磊便在人群中看見了暌違三年的江晨曦。她容光煥發、神采奕奕,艷麗的容貌十分引人注目,僅穿著簡單的米色褲裝與黑色襯衫,更襯托出她高挑修長的身材。拖著旅行箱,她身上自然流露的自信光彩是三年來沒變過的。  

  「好久不見了。」江晨曦揚揚嘴角。  

  「是啊,都三年了。」  

  再次見到舊情人,靳震磊的心情很複雜,有著對她的欣賞、見到她的開心及更多的無奈。  

  「這些年好嗎?我聽說你們公司在那邊做得不錯,你應該也混得挺好的吧?」靳震磊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探聽關於她的消息。  

  「馬馬虎虎咯!」她聳聳肩,「是都還不錯,只是滿累的,沒機會休息放鬆一下。」  

  「怎麼回來得這麼突然?也不先通知一聲。」  

  江晨曦側著頭,將及肩的直髮撥至耳後,避重就輕地說:「剛好工作告一段落放長假,買了機票就回來走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必勞師動眾?」  


  靳震磊不語,她一向都非常地獨立,不似大部分的女性需要人陪,有時她會自己買張機票,帶著簡單的行囊,買本旅遊指南,留張字條便飛往從未去過的陌生國度。  

  坦白說,當時江晨曦的獨立讓他很沒成就感,老覺得自己對她好像並不是那麼樣的重要,沒有他似乎也無所謂。  

  「打算回來多久?」  

  「還沒確定,也許過兩天就飛去香港血拼一下,或是到意大利去喝杯咖啡也說不定。」  

  江晨曦還是一樣的獨立自主,不同於時下嬌弱得需要人細心呵護,需要人全心疼愛的女子。  

  靳震磊輕輕地歎氣,「你還是學不會……」  

  「小鳥依人嗎?」她發出清脆悅耳如銀鈴似的笑聲,「你應該知道我永遠都不會是那種人。」  

  聞言,他有些失落,「唉……」  

  「別光說我了,聊聊你吧!這幾年好嗎?」  

  「還不就是這樣,說不上好或不好。」他突然失了談話的興致,或者該說是他不知道該與她說些什麼。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兩人都不說話,靳震磊專心開著車,江晨曦則閉目養神稍作休息。  

  再見舊情人,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什麼樣的心情?而心頭那異樣的騷亂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們都在猶豫……



第六章   


  雖然已經知道來訪的是女性,但是語芳心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女人竟會是丈夫的舊情人。  

  她仍是大方得體地招呼著,臉上雖掛著笑,可心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胸口悶得很不舒服。  

  不是介意家中有客人,而是介意靳震磊的態度。  

  他一接到江晨曦的電話,便急急忙忙地衝了出去,回到家後,又將她晾在一旁,淨顧著與前女友敘舊,只會叫她切水果,問她房間準備好了沒……偏偏他們聊的往事與共同的友人,她又都不清楚也插不上話,只能坐在一旁,臉上掛著微笑,看他們天南地北地聊著。  

  他緊張的程度讓語芳心或是任何人,很難不胡思亂想。  

  江晨曦不知是真累,還是看出語芳心的心情,過了片刻,她便說累了,就上樓去了。  

  回了房,躺臥在床上的靳震磊眼眸中有著落寞、無奈和壓抑,這一切語芳心清楚地看到了。  

  一向不夠大膽的她不敢開口問,唯恐聽到的話或是他不經意的態度,會傷了她好不容易才縫補起的心。  

  她不禁惶惶然地暗忖道:他會不會不要她?他是不是還愛著江晨曦?此刻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是想要任何擺脫她嗎?在後悔沒有極力爭取她嗎?還是在回想他與江晨曦曾有的甜蜜?  

  語芳心一顆心頓時慌亂無依了。  

  她沒有把握,真的沒有把握,總覺得她的幸福又要遠去了,她的丈夫會離開她,不要她……  

  她頓時心慌得不知所措,進到靳家這十五年來,她每天不管在做什麼事,都全為了他。  

  他是她的天!若失去他要她如何生存?  

  語芳心一想到可能會失去他,胸口剎那間變得空蕩蕩的,她的世界也成了一片黑暗,毫無光明。  

  轉過身,她害怕地靠近他,緊緊地摟抱著他,想藉著身體上的接觸,證實他在身旁,沒有離開她。  

  但他卻連動也不動,任她靠在他的懷中,若非他仍有呼吸與心跳,她恐怕無法分辯他是活生生的人,抑或只是個蠟像假人。  

  終究,她還是只抱住了個空殼子,卻失去了他的心……  

  「磊……」語芳心不安地喚著他,一雙黑眸漾起氤氳水氣,幾乎隨時會潰堤而出、氾濫成災……  

  他真的要離開她了嗎?  

  原本沉默不動的靳震磊驀地像著了魔般,突然熱情地吻上她,火熱的舌鑽入她口中挑逗,熱切地吸吮著她的甜蜜。  

  儘管語芳心想問他想的人是誰?想抱的人又是誰?但她還是問不出口。  

  掙扎了一會兒,她輕輕地閉上雙眼,依靠在他懷中,寧願繼續裝傻,也不要當個聰明人。  

  靳震磊狂熱地吻著她的唇,舌頭灼燙地挑逗著她的,大手迅速扯下她的上衣,摟抱著她,讓她的雙腿環夾在他的腰際,而她的小手勾摟著他的頸子,整個人依附在他身上。  

  他的唇漸漸下移,一口噙住了她嫣紅的蓓蕾,幾近瘋狂地舔吻逗弄著不放。  

  靳震磊地熱力瞬間傳至她身上,語芳心難以抑制地輕吟了聲,因他醉人的親吻暈眩不已。  

  語芳心緊緊地摟抱著他,她雖承受著他壓在身上的重量,卻感到甜蜜。  

  良久,平息了呼吸,激情也逐漸散去,靳震磊才翻身躺臥在一側,捲著被子沉沉地睡去。   



第七章    


  隔日一大早,語芳心起床準備早飯,意外地看見江晨曦已醒,優雅地坐在客廳喝著咖啡,空氣中散佈著咖啡的香味。

  「早安。」江晨曦神清氣爽,毫無倦容。

  「早安。」語芳心吶吶地道,不太習慣在清晨五點起床會碰到別人。

  「不好意思,我自動找了咖啡出來泡。」江晨曦謙讓地笑著,任誰看了她的表情,都不會忍心責備她。

  「沒關係。」

  「你怎麼早就起床啦,不累嗎?」

  「習慣了,也沒什麼。」

  說完,語芳心轉身走進廚房,利落地洗米、削地瓜皮,三兩下便處理好,放進電鍋煮。

  江晨曦懶懶地倚在廚房門口,在廚藝這方面她真的自歎不如。

  「你真的好賢慧喔!」

  「因為我喜歡看家人吃飯時滿足的模樣,所以就越來越愛煮飯了,甘於當個黃臉婆。」語芳心淺淺地笑著。

  「要是我就不行了。」江晨曦老實地說:「我不可能為了愛情放棄事業與理想,但是相對的,我想應該也沒什麼人能接受這樣的妻子或媳婦,所以基本上我是不婚族。」

  「不婚?!」語芳心頗為詫異。

  「像我這種人是不適合婚姻的。」江晨曦很有自知之明。

  「那……」那為什麼還要談戀愛給別人希望?

  語芳心問不出口,直覺江晨曦方纔那番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她想告知她,她無意與她爭奪「靳太太」的位子。

  但就算真的當上了靳太太又如何?像她,空有一個丈夫,卻擁有不了丈夫的心。

  江晨曦將頭髮塞至耳後,「不打擾你做飯了,我去玩電動。」

  語芳心愣愣地看著她輕快地上樓,才繼續她一早的例行公事。

  ※            ※            ※

  臨時抱佛腳拚命進補果然為時以晚,本來就瘦弱的語芳心,懷孕後體質的改變,外加近日來心事重重,她一點胃口也沒有,因此害喜的症狀頗為嚴重,好不容易養成的一點肉又不見蹤影了。

  一陣頭昏目眩,語芳心的身子晃了晃,急急忙忙地靠在走廊的牆邊,待眩暈過去,才蒼白著臉,扶著牆走回教職員辦公室。

  才剛坐下,坐在她對面的李德崴已走上前,關心道:「語老師,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你臉色很差啊!」

  語芳心蹙著眉,搖搖頭,「只是有點貧血,沒事的。」

  李德崴也挺有紳士風度,雖然追不到人,可對語芳心仍是毫無芥蒂,還當她是朋友。

  「沒事就好。」

  她收拾了皮包,朝他微微一笑,「我先走了,再見。」

  人才剛站起來,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讓她幾乎站不住腳,身子晃了晃,險些就暈了過去。

  「芳心!」一時情急,李德崴不自覺地喚了他在心底喚過無數次的名字,長腿一跨,在她摔倒前急忙抱住她。

  語芳心有些困窘,他的手就摟在她的腰間,這樣的親暱讓她又氣又羞,可好歹他是為了救她,也不好說些什麼。

  「你還好嗎?」他亦覺得自己此刻的舉動有些造次,扶著她坐好,然後才依依不捨地送手。

  她擠出了一個笑,「沒什麼。」

  「你都差點昏倒了還叫『沒什麼』?」李德崴挑著眉,相當不以為然地當場給她吐槽。

  語芳心乾笑著,「呃……我回家休息休息就行了。」

  「你這個樣子怎麼回家?不昏倒在半路才奇怪!」他沒好氣地瞪著她,氣她不好好照顧自己。

  「呃……」她絞著手指。

  「不然你打電話,請你先生來接你。」他提了個建議。

  他還知道與別人的老婆要自動保持適當的距離,以免什麼都沒做,卻被八卦交流站渲染成真有其事,到時候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看!光只是在語芳心跌倒前拉住她,週遭的老師就有意無意地將目光鎖定在他們兩人身上,不時偷瞄,又怕被發現。

  唉,難怪古人說「人言可畏」啊!

  「嗯,也好,我打電話看看我先生有沒有空。」語芳心微笑地朝他點點頭,「謝謝你。」

  她拿起話筒撥號,心中有一些忐忑不安,畢竟這麼多年來,她都只是乖乖地等著他,從未為自己的事打電話給他。

  她還沒想好說些什麼,才響了兩聲,電話已被接起,低沉又極富磁性的嗓音懶洋洋地傳來。

  「喂?」

  「磊,我……」語芳心一顆心怦怦地狂跳,突然又生怯意,後悔打了這通電話。

  「什麼事?」靳震磊的聲音慵懶。

  「呃……」她欲言又止。

  「什麼事?別吞吞吐吐的!我正忙著呢!」

  「我、我不太舒服……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煩你……接我回家……」語芳心越說越小聲,越說越心虛,彷彿這是什麼天大的壞事或是在向人開口借錢一樣。

  靳震磊沉默了一會兒,瞄了瞄桌上剛送來的一疊文件,與又拿了一疊文件進辦公室的秘書,才低低地道:「嗯……我現在可能走不開……」

  語芳心難免有些失望,但又不想讓他知道她的感覺,沒等他說完,她便急急忙忙地道:「那我不妨礙你工作,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家就行了,再見。」語畢,她匆匆地掛上了話筒。

  「怎麼樣?」李德崴關心地問。

  「他現在剛好有客戶來。」語芳心很努力地替丈夫找借口,像是要向別人證明她是幸福的,但她卻不知道她的神色早已說明了一切,解釋越多,反而只會讓人更清楚其實她是不幸福的。

  李德崴直瞅著她,看出她的狼狽,卻很聰明地不點破。「我有車,我送你回去吧!這時間不好叫車。」

  語芳心本想拒絕,但就真如李德崴所說,週末中午不好叫車,她也不好拒絕他的好意,只得應允。

  ※    ※    ※

  從學校回靳宅的路程並不遠,但也許因為是週末,大家都想往郊區散心,車流量挺大的,一段十分鐘的可到的路程,竟足足開了半個小時才到。

  到了靳宅,李德崴很有禮貌地下車替語芳心開車門。

  或許是因為坐太久了,然後又突然站起,刺眼的陽光讓語芳心很不舒服,身子晃了下。

  「小心啊!」他急忙攬住她。

  語芳心甩甩頭,但暈眩的感覺反而更加強烈,她蹙著眉,不著痕跡地將他摟在她腰上的手撥開,有禮地道:「麻煩你了。」

  李德崴雖然無惡意,但也知道自己造次了,他實在不該跟一個有夫之婦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才對。

  他尷尬地抓抓頭,「不客氣,呃……那我先走了,再見。」說完,他轉身上了車就離開了。

  語芳心才剛進門,便見到江晨曦拖著行李,身著輕便的牛仔褲與T恤,及肩的直髮紮成馬尾,臉上毫無脂粉,整個人卻顯得精神奕奕,像個大學生般年輕。

  「你……你要走了?」語芳心愣了愣。

  江晨曦爽朗地笑著,「我還是習慣住飯店。」

  語芳心瞭然於心地望著她,「謝謝。」

  她是因為她才走的。

  愛情的世界只能容納兩個人,若多了一個,那麼注定有人會傷心。

  江晨曦微微一笑,「別謝我,我本來就不能再出現的。」

  語芳心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由衷地再說一次:「謝謝。」她感謝她自動退出。

  江晨曦彎下腰,拉起皮箱的拉桿,「明年帶著寶寶一家三口來日本找我吧!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們。」

  語芳心望著她,其實她們都知道不會有那麼一天,但她仍是說:「嗯,到時候就要麻煩你了。」

  「別跟我客氣。」

  語芳心感激地微笑著,「謝謝你。」

  「bye!」她刻意不說「再見。」

  語芳心輕輕地微笑,「bye。」

  ※      ※    ※

  語芳心的一通電話,打亂了靳震磊工作時的專注。

  掛上了話筒,他再瞄瞄秘書手上厚厚的一疊文件,深吸了口氣,想像語芳心瘦弱得幾乎會被風吹走的身子站在馬路邊攔車的模樣,突然覺得心中有絲異樣,但他仍不能分辯這樣的感覺是什麼。

  放下了鋼筆,靳震磊微微揚起了嘴角。

  就去接她一次吧!

  「李秘書,幫我把下午的事都取消改期。」

  「呃?!」秘書訝異地瞪大了眼。一個將工作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突然說不開會?她有沒有聽錯?

  「能取消的取消,不能取消的就改期,全部挪到下個星期,我這兩天都沒空。」他決定放自己兩天假,順便……陪陪芳心。

  秘書吞吞口水,推推眼鏡,「您是說……」

  「你沒聽錯,就照我的話去做。」靳震磊站了起來,拎著西裝外套,一串鑰匙套在手指上晃呀晃,擺明了他的態度。

  「是。」

  驀地,靳震磊竟有絲雀躍,不明白興奮之情是因何而來,但他的確是開心的,還有些期待能快些回到家,回到語芳心身邊。

  吹著口哨,靳震磊駕著車往回家路上,扯鬆了頸間的束縛,解開兩顆鈕扣,輕鬆慵懶的爵士音樂環繞在車內,手上夾著根煙,他整個人有說不出的暢快。

  家門近在眼前了……

  靳震磊腦海中浮現每每當他吞雲吐霧時,語芳心那驚天動地般的咳嗽,他毫不猶豫地將才剛點燃,只抽了幾口的煙往外一丟,才按下了車庫的遙控。

  等待鐵門捲起的同時,他靠躺上椅背,窮極無聊地東張西望。

  是芳心!

  靳震磊降下車窗,剛想喚她,卻見她倒進一個男人的懷裡,那男人的手還摟在她的腰際。

  靳震磊瞪著那隻手,一股莫名的怒火油然而生。

  她竟讓別的男人將手放在她的腰上!

  他不自覺地抽起了一根又一根的煙,呆了好一會兒,待煙盒中空無一物,他回過神一看,語芳心已經進屋,門外的那輛車也已離去。

  ※        ※      ※

  靳震磊進了屋,走回二樓的臥房,冷冷地看著剛換好家居服,也卸了口紅,整個人顯得虛弱的語芳心。

  「磊……」她驚喜地笑彎了眼睛,起身撲進他的懷中。

  雖然他沒能接她回家,但無論如何,他至少因為她的不適而提早返家了,這樣微薄的憐愛,讓她深深感動不已。

  靳震磊有些嫌惡地推開她,神色相當不悅,身上濃厚的煙味,就像他胸口暗藏的怒濤一樣,拂之不去。

  「你吃過飯了嗎?」語芳心誤以為他是怕她不喜歡煙味,才會有如此的舉動,因此絲毫不介意。

  他別過頭,冷冷地斥了句:「賤女人!」

  「呃?!」語芳心傻了眼。

  她剛才聽到了什麼?

  「賤胚!」靳震磊咬牙切齒地再斥了聲。

  她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原本就因不適而顯得蒼白的小臉,在聽到他的咒罵後,更是白得嚇人,毫無血色。

  他竟……

  他可以嫌她的相貌不夠美,可以不滿意她的身材平板不夠誘人,可以討厭她的柔軟無主見,甚至可以不認同她的一切,但是他怎麼能這樣說她?她自認恪守婦道,絕無做出任何對不起他,或對不起靳家的事啊!

  「震磊,請你不要這樣說我。」她沉著聲道,這是怎麼多年來她第一次反抗他。

  「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女人,敢做不敢當嗎?」靳震磊惱火地別過臉,不願意再看她一眼。

  他的心頭有一抹奇特的感覺,像是……被背叛,對,就是被背叛!

  語芳心的眼眶中盈滿了淚,她強忍著委屈,冷靜地說:「要判一個人死罪之前,難道不該先給他機會辯解嗎?」

  「眼見為憑!還需要什麼辯解?」一想起先前她靠在那男人的懷中,靳震磊竟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恨。

  「我真的不知道你看到了些什麼,但是我可以對天發誓,我語芳心絕對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否則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問心無愧地發下重誓,為證明她的清白。

  靳震磊再哼了聲,「得了!你省省吧,我只相信我的眼睛。」他都親眼看到了,還需要解釋些什麼?

  對於那些毒誓他才不相信咧!難道真有人會因此而遭天打雷劈嗎?哼!被雷擊中的幾率跟中樂透獎一樣低,天底下說謊的人何其多,發誓的人更是不少,就沒聽說哪個人真被雷劈中。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她看著他,有些心灰意冷。

  這些年難道她還做得不夠嗎?為什麼他不相信她?他可以不喜歡她,但是他不能這樣詆毀她的人格。

  「有膽做還沒膽承認嗎?」

  「那你說啊!我到底做了什麼?」語芳心全身發抖,萬般委屈齊上心頭,一顆顆淚就這麼落下。

  「好,你要聽是不是?我說給你聽!」靳震磊直瞅著她,「你打電話騙我說人不舒服,確定我不會去接你,就是為了能跟野男人在一塊廝混是不是?你們勾肩搭背回家,還在家門口摟摟抱抱,依依不捨地話別,我統統都看到了!哼!你不要臉,我們靳家還要臉!」

  語芳心咬著下唇,淚水撲哧哧地往下掉,「我沒有啊!我真的沒有!他只是學校的老師……我叫不到計程車,他看我不舒服,所以才好心送我回來而已,我們又沒有怎麼樣……」

  「沒有怎麼樣?!沒有怎麼樣為什麼要摟摟抱抱?」他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解釋,腦海中只存在那個令他震驚的畫面。

  「我真的沒有啊!」她急得猛跺腳。

  他為什麼就是不相信她?她真的沒有背叛他啊!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嗎?哼!下賤!」靳震磊的臉上只有不屑與不齒,仍她再怎麼解釋,也動搖不了他。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我真的沒有呀!」她哭哭啼啼地嚷著,又急又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冤枉她,就只有他不行!十五年的相處他還不瞭解她的為人嗎?他怎麼能這樣誤解她?

  「你叫這麼大聲做什麼?還怕別人不知道你讓我戴了綠帽嗎?他沉著聲,狠狠地瞪著她。

  他不願他的難堪被舊情人知道,不管怎麼說他到底是個男人,又好面子,他說什麼也不要江晨曦知道他其實過得不好。

  「我說沒有就沒有!」氣急攻心,又是一陣強烈的暈眩,語芳心整個人晃了下,幾乎要站不住腳。

  「叫你小聲一點你是沒聽到,是不是?是不是要整屋子的人都知道我老婆紅杏出牆,你才高興?」他氣白了臉。

  驀地,語芳心聽懂了他的擔心究竟是為了什麼,心狠狠地一抽,淚水彷彿已流盡,再也擠不出任何一滴。

  她苦笑著,淡淡地說:「你怕江姐聽到,是不是?不用擔心,她剛才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

  「她走了?!什麼時候?她要去哪?你為什麼不留住她?」靳震磊慌亂地問著,不自覺地揪住了她的領口。

  語芳心看著他扯著她衣衫的手,一顆心漸漸失去了溫暖,漸漸結成了冰。

  原來,她還是輸了。

  在他心中,最愛的女人永遠都不是她。

  「你說話呀!」他猛烈地搖晃著她。

  「江姐說……她本來就不該來的。」她平靜地說。

  靳震磊不敢置信地衝上三樓的客房,見所有的行李全不在房內,狂吼了聲,又跑回了二樓。

  他狠狠地瞪著她,「你為什麼不留住她?為什麼?」

  語芳心不語,靜靜地看著他。

  「你這是存的什麼心?連我的客人都要趕走才行?你給我搞清楚,這裡是靳家,還輪不到你作主!」靳震磊震怒地瞪著她。

  語芳心仍是默不作聲,這就是他認定的她,不管她再怎麼解釋也沒有用,他都不會相信。

  她的沉默惹惱了靳震磊,他大吼了聲,氣得失去了理智乒乒乓乓地推倒了房裡的櫃子、梳妝台,就連書架上的結婚照片與裱框的結婚證書,也跌落在地上。

  語芳心淌著淚蹲了下來,自玻璃碎片中撿起他們的結婚證書,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小碎片。

  靳震磊的一雙眼泛紅,他一把搶過她手上那張薄薄的紙。

  「不——」語芳心撲了上去。

  「這張紙還留著做什麼?」

  靳震磊直瞅著她,將結婚證書高舉,雙手一扯,將它撕成了兩半,然後取出了打火機,將紙點燃。

  語芳心瞪大了眼,以為已流盡的淚又狂洩而出,「不……」

  那是唯一能安慰她的東西了!

  靳震磊轉過身下樓,在火苗將燒傷他之前,鬆開了手,灰燼在半空中飄散開,而他頭也不回地踏出了家門。

  語芳心愣愣地看著飄揚的灰燼,突然像是得了失心瘋,慌亂地衝至樓梯,跳呀跳的,想要救回他們的結婚證書,也救回他們的婚姻。

  一連跳了好幾下,語芳心終於抓到了一角,但灰燼仍舊是灰燼,她以為抓住了,實則不然,張開手只見一片片黑色的碎片揚起飛舞,再也拼湊不回了。

  她心一緊,想再抓回他們的結婚證書,不小心腳滑沒踩好,整個人失去平衡,背脊狠狠撞上了扶手,又跌撞了階梯,她頓時暈了過去,自樓梯上滾落……
作者: a76899    時間: 2010-3-27 01:35 PM

第八章    


  靳父看著姍姍來遲的兒子,也不管他是從高雄緊急趕回來,寒聲問道:"你這是在搞什麼鬼?"

  靳父的語氣令靳震磊很不滿,他故意揚起一邊的眉,挑畔地說:"這次我'又'怎麼了?"

  "你知不知道芳心流產了?"靳父加大了音量。

  "流產?!"靳震磊也愣了愣。

  他還以為她只是體力不支所以才進醫院吊點滴罷了。

  "芳心昨天從樓梯上滾下來,到今天早上我跟你媽回家才看到,送醫院時已經來不及了。"靳父氣沖沖地說。

  "來不及就算了。"靳震磊仍懷疑她的貞節,甚至連她肚子裡的孩子都懷疑不是自己的。

  "你知不知道芳心傷得多嚴重?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受了傷。"早上回到家見媳婦倒在血泊中,他們夫妻倆差點嚇破膽。

  "現在呢?"靳震磊有一絲的憐惜與懊悔,口氣軟了些。

  "你還好意思問?"靳父又拉高了音量,"我問你,屋子亂成一團是怎麼回事?你們昨天是不是吵架了?"

  靳震磊沉默以對,心驚膽戰地回想:難道他甩上門後聽到的巨響,是她自樓梯滾落的聲音嗎?

  他是因為大吵過後拉不下臉,再加上南部工地傳來事故,急需他前去處理,而沒有沒有進屋,竟失去了救她的第一時間。

  "靳震磊,你將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靳父更火大了。

  "聽到了。"他仍是懶洋洋的。

  "你們昨天在吵什麼?你說啊!什麼事能讓你們這對'相敬如冰'的夫妻吵成這個樣子?"

  靳父懷疑是不是自己老了跟不上時代,否則怎麼越來越不懂兒子心裡在想些什麼了,明明一個好老婆在家裡等著他,他卻成天往外跑,回到家就像死人一樣,敲也敲不出一個屁,問他十句才應一句。

  靳震磊陷入了沉思。他究竟是在氣什麼?氣芳心沒有把江晨曦留住?還是氣她跟他之外的男人太親暱?

  思索過後,他可以確定,他是氣她的不貞和她的背叛,至於江晨曦的事不過是他借題發揮。

  江晨曦離開了三年,當然她剛走的那一陣子,他也曾經很痛苦,但是時間讓他慢慢地習慣了沒有她,也習慣了痛。然後他開始慢慢地習慣芳心總是默默地付出、不問回報,習慣了每當他累了、倦了,有她溫柔的笑臉。

  可是,她竟然背叛了他!

  "她跟別的男人有一腿。"

  靳父嗤之以鼻,"你發什麼神經?芳心每天一下班就回家,她能跟誰有一腿?更何況,依我對芳心的瞭解,打死她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你是她的丈夫,竟然還這樣誤解她。"

  聞言,靳震磊愣了一會兒。

  父親的話是沒錯,一個每天生活比僧人還規律的人,怎麼可能會出軌?

  可他親眼所見的,難道假得了嗎?

  "但是,我親眼看到她讓那個男人送他回家,還根那個男人在家門口摟摟抱抱話別。"

  "連你都知道偷腥要擦嘴了,芳心又不是笨蛋,若他們真有什麼,芳心會把人帶回家?"靳父挑著眉,半諷刺地說。

  靳震磊又沉默了。

  "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芳心是你老婆,你別老是對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不好?還不快進去看看她?"靳父氣得高血壓都快犯了。

  "又不是我自己想娶的,是你們硬逼我娶她,你們疼她就夠了,不用理我這個兒子。"靳震磊翻著白眼。

  他就是氣不過父親什麼事都站在芳心那一邊,好像她才是他的親生骨肉,而他是撿回來的養子。

  "你說這是什麼話?"靳父勃然大怒。

  靳震磊冷哼了聲,"本來就是嘛!從頭到尾都不是我想娶,是她自己倒貼上來,這種女人誰稀罕?"

  靳父氣得滿臉通紅,"你……"

  "我怎麼樣?你們要我娶,好,我娶。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靳震磊傲慢無禮地頂撞父親。

  靳父搖了搖頭,無力地垂下了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不管你心裡到底把芳心放在什麼樣的位子,可好歹你也念在她是你老婆,十幾年來為這個家做牛做馬,對她好一點,行不行?"

  靳震磊又翻了翻白眼,仍是不應允。

  "還有,芳心從動完手術到現在,一直大量出血,身體很虛弱,你進去看看她,別再惹她傷心,知道嗎?"

  靳父苦口婆心地勸導他,只是誰也不知道他的這番話,他聽進了幾成。

  "嗯。"靳震磊冷冷地應了聲。

  靳父無奈地看著兒子,突然有些後悔。

  若當年他不逼他娶芳心,是否今日兩個人都會快樂些?

  ※      ※    ※

  麻藥已退去,但語芳心仍是閉眼假寐,不想睜開眼也不想說任何話。

  她非常清楚她失去了期待許久的孩子。

  強烈的失望與傷心讓語芳心難得任性了。她總有權利部說話吧!

  但是她卻後悔她不說話了。

  因為她若開了口讓他們知道她是清醒的,她不會聽到病房外靳父與靳震磊的交談,她的心不會痛得如此強烈。

  沒有就算了。

  她期待許久的孩子在靳震磊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值一文?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那是他們的親骨肉啊!

  她跟別的男人有一腿。

  天!在他心目中她竟是如此的不堪!

  難道十五年來的努力他全看不到嗎?她的解釋他也完全聽不到嗎?

  為什麼?

  又不是我自己想娶的,是你們硬逼我娶她,你們疼她就夠了,不用理我這個兒子。

  她還一直對自己說,丈夫不是故意要忽略她,只是工作太忙與天生個性沉默不多話使然。

  原來,沒有誰騙了她,沒有誰畫了一個大餅給她看,更沒有誰挖了個洞推著她要她跳下去……

  從頭到尾都不是我想娶,是她自己倒貼上來,這種女人誰稀罕?

  這麼多年來,在他心目中她只不過是一個倒貼上去的女人,不吃白不吃,也沒什麼寶貴。

  他只不過被父親硬逼著,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娶她。

  天啊!

  原來唯一的騙子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眼巴巴地等著他,是她自己傻乎乎地盼著他,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不是別人!

  她還因為時間久了,他便會看到她的好;她還以為總有一天,他會慢慢愛上她;她還以為只要生下了孩子,他的心就會回到家裡;她還以為年紀漸長,他會發現家的溫暖……

  錯了!錯了!

  在他心中她什麼也不是。

  甚至她的努力在他眼中都只是乞憐,全都只是卑微的懇求。

  語芳心的心痛得如刀割,這些年來堅奉的信仰全都是假的,她是在癡人說夢,他永遠也不會愛上她,永遠不會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心好痛……

  天啊!上天是在跟她開什麼玩笑?

  她連自己都面對不了,還能面對誰?她連想怪罪都不知道該推給誰了,她還能怎麼辦?

  真的要怪,是不是該怪她將一切都想得太天真?

  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難道十五年來的努力全都成了泡影嗎?

  不!

  語芳心咬了咬唇,她不信這些年來,他真的無動於衷,他一定有那麼一些些的心動吧!

  孩子沒了沒關係,她還年輕,多的是機會,她還能生。

  丈夫的心不在沒關係,她還年輕能試著去感動他,總有一天他會發現她的好,會愛上她。

  什麼都沒關係,只要有一天他真的愛上了她,哪怕那一天得等到白髮蒼蒼,她也甘之如飴。

  什麼都沒關係,她還有五十年的時間,她不信感動不了他,除非他的心是鐵做的。

  ※      ※      ※

  巡房的醫生再次前來,帶給他們一個天大的壞消息。

  "嗯……已經三個小時了,她還是大量出血,再這樣下去不行,她的身體會撐不下去,非要拿掉子宮不可。"

  醫師的宣判無疑是給了語芳心重重的一擊,她哀號著,淚水狂洩,怎麼也承受不了這個事實。

  失去了孩子她努力忍著不哭,心想自己還年輕將來多的是機會,可是她竟然連僅有的機會都要失去了,她還剩下些什麼?她又憑什麼去同江晨曦爭?憑什麼去留住丈夫?

  看著語芳心痛哭失聲的模樣,靳震磊的心狠狠地抽了下,詫異地望著她,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一向恬靜自製的她竟失控了!

  靳母的臉色難看到極點,顫著聲,嗓音有些尖銳,"難道靳家的香煙到震磊就斷了嗎?這教我將來拿什麼臉去見靳家的列祖列宗?"

  語芳心驚慌失措,她知道靳母自從靳震磊出了車禍後,一直很後悔沒能多生幾名子嗣,但礙於身體不好,想再生亦無能為力,是以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希望他能讓靳家子孫滿堂。

  她想下床,但雙腿虛弱無力,不小心便跌了下來,重重地摔下了硬地,可是她彷彿不覺得疼,憑靠著雙手的力量,努力爬向靳母,抱著她的腿,歉疚地說:"媽……我對不起你們……"

  靳母別開臉,踹開了她,走至另一側,表露態度道:"不!我不能讓靳家的香煙斷在我手上!"

  "媽……"語芳心泣不成聲。

  "芳心,先別哭了,你的身子還很虛弱,禁不住這樣哭啊!"靳父憂心忡忡地安慰著她,就怕她會撐不下去。

  "媽……"語芳心淚如雨下,撲倒在地。

  "芳心,別哭了……"靳父擰著眉。

  靳震磊低頭看著語芳心,很冷靜地開了口,就像事不關己似的冷靜,"你先去開刀吧。"

  她這樣繼續出血也不是辦法,非開刀不可。

  一聽見他的話,語芳心震駭地轉頭望著他。

  他是不是已經決定放棄她?是不是他已經選擇了江晨曦或是別的女人,所以他才這麼果斷地決定簽字,不在乎她是否能生育?

  "是呀,芳心流太多血了。"靳父也贊同。

  語芳心幾乎哭到昏厥,現在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

  丈夫不愛她,孩子保不住,婆婆容不下她……甚至,她連想挽回丈夫,都不知道該憑什麼了……

  "不!"語芳心吶喊著。

  靳震磊看了她一眼,滿地全是由她雙腿間溢出的鮮血,令人觸目驚心,他冷冷地問道:"你要命還是要子宮?"

  語芳心含著淚,輕聲地問:"我的選擇能左右你的決定嗎?"

  靳震磊直瞅著她,半晌才開了口,但他的話對她卻猶如無情的判刑,將她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不能。"

  她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那樣絕望、灰心的眼神是他十多年來第一次看到。

  他的心狠狠地一墜,突然間不安的感覺浮現,他說不出原因,只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而他無力挽回。

  語芳心唇邊輕輕揚起了一個笑,但誰都不會認為那是個笑,反倒覺得毛骨悚然,陰沉沉的。

  他擔憂地望了望她,只見她也正望著他,黑眸中有著千言萬語,有愛、有恨、也有怨……

  她別過頭不再看他,直瞅著床邊的醫生,虛弱地說出了她的決定,一字字都是那樣的堅持,又那樣的清晰,"我寧可死也不開刀。"

  她寧願賭一回,用她的生命作為賭注,只要能保留她僅存的一絲希望去留住她的天。

  "芳心,身體要緊啊!"靳父極力勸道。

  靳震磊挑高了眉,怒目相向,"你不聽話!"

  這是她第一次不順從他的決定。

  "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我有權自己做決定。就算是要我賠上這條命,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我也有權決定。"靳震磊固執地說。

  她又笑了,但笑容中完全沒有喜悅與歡欣,"你真的有當我是你的妻子嗎?"

  她的話讓他受到強烈的震撼,他反省著自己是否真的沒有將她當成是妻子?

  不,他心中是有她這個妻子,也默認了這段婚姻的!

  不過,他只享受了權利,而不盡一絲一毫的義務,日日在外流連忘返,沉迷在一次次虛幻浮華的情慾,空給她一個妻子之名,並沒有做一個丈夫該做的事。沒有關心,更沒有體貼,卻賦予她一個沉重的包袱,逼迫、壓搾著瘦弱的她,要她傾盡所能地付出,承擔身為妻子的一切責任。

  "芳心……"

  "什麼都不用說,我的心意已決,不會更改。"她別開頭,不願再多看他一眼,也不想再聽他說些什麼。

  面對她的堅持,靳震磊考慮了良久才讓步,"醫生,就照她的意思辦。"

  "謝謝"語畢,她便像是個植物人般,任由醫護人員將她抱上病床,再一次地進行止血,並替她補充流失的血液。

  而他無能為力。

  ※    ※    ※

  冒著生命危險,與死神搏鬥了近三個小時,語芳心憑著她強烈的求生意志與堅韌,終於戰勝了!

  血漸漸止住了,然而她也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虛弱,讓人看了不禁膽戰心驚。

  "芳心,血止住了。"靳震磊附在她耳邊輕聲的說,她虛弱得像是只要他稍稍大聲一些,便會受到傷害。

  她贏了!

  睜開眼,她想要笑,卻連笑的力氣都沒有,眼皮一重又沉沉地睡去。

  他看著她細緻秀麗的小臉,突然發現原來她很美。

  她的美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一種讓人忍不住親近,忍不住呵護的柔軟美。

  不同於他向來鍾愛的艷麗,他驚艷於它的柔美細膩。

  驀地,胸口有些異樣的悸動,他甩甩頭走到窗邊不再看她。



第九章   

  語芳心又在醫院住了三天才出院,她雖然保住了子宮,但醫生也老實告知她將來會較難受孕。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沒有再掉任何一滴眼淚,只是默默地接受了這個殘忍的事實,一雙水靈的眼睛如今空洞無神,她吃不下睡不著,整個人消瘦憔悴了不少。

  靳父與靳震磊還是一如往常地上班,屋內只有她與靳母。

  本來就不甚喜愛她的靳母沒有安慰她,反而耿耿於懷她將來養兒育女較為不易的事。不僅不給她好臉色看,連句話也懶得和她說,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即使擦身而過都沒吭聲,完全漠視她的存在。

  一整天屋裡寂靜無聲,靜得讓人心慌意亂。

  到了夜晚,他們下了班,靳震磊躲在書房內,不到深夜不會進房;靳父倒還疼她,會盡量跟她說說話,與失去孩子之前的態度一樣。

  但她要的不是公婆的疼愛,她要的是丈夫的一顆真心。

  不用人趕,語芳心也知道這個家她是不能待了。

  簡單地收拾了些隨身行囊,語芳心很清楚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一個女人最基本的生育能力,她都可能做不到。

  靜靜地走出了房門,她一步步朝大門移動,回頭再環顧這間屋子一眼。

  在靳家生活了十五年,每一個角落都有她的回憶,她曾用心地經營,每一幕全都抹殺不去,盤踞在腦海。

  但,她必須離開了,因為她沒有理由留下。

  默默地轉過身,語芳心忍著痛,還是踏出了大門。

  ※      ※      ※

  靳家兩老一早出國旅遊度蜜月,沒人發現那個本來躺在房裡休息的語芳心已不見了蹤影。

  回到家,靳震磊只奇怪屋內為何沒有他熟悉的飯菜香,且屋內一片黑暗,但他並沒有多加注意。

  雖然他已相信語芳心沒有出軌,但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他還是躲進了書房內,處理在公司沒做完的公事。

  夜深了,工作告一個段落的靳震磊有些餓,走到廚房找找冰箱內有什麼可吃的,當他發現什麼都沒有,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難道……她一整天都沒進食嗎?

  他納悶地回了房,沖了個澡,東摸西摸找不著浴巾,也找不著內衣褲,他抹去臉上的水漬,朝門外叫道:「芳心,浴巾。」

  等了半晌,沒有任何動靜,靳震磊蹙著濃眉,隨意拿毛巾擦了擦身體便走出浴室,取出乾淨的衣褲穿上,往床鋪一瞄發現床上一片平坦,棉被、枕頭、床單整整齊齊的,完全不似有人曾躺過。

  靳震磊一凜,啞聲喚道:「芳心?芳心?」

  空無一人的屋裡沒有任何回應。

  靳震磊沒來由地心慌了,「芳心?你在哪裡?快出個聲啊!」

  他找遍了房間、浴室、廚房、書房、和室、客廳甚至是車庫,幾乎將整棟房子翻過來,但仍是不見她的身影。

  他惶然然地喚著她,可還是聽不見她的聲音。

  「芳心?」他不信邪地再一間間仔細地找尋著她,連櫥櫃都不放過,「別跟我玩捉迷藏了,快出來啊!」

  這是第一次,向來自負果斷的靳震磊慌亂了,忐忑的心情讓他無所適從,坐立難安。

  「芳心……」

  靳震磊忘了要穿鞋,赤著腳便跑到院子,明知道盆栽間狹窄的空間容不下個大人,他還是不死心地將盆栽搬開,不信真找不著她,不信她不在家裡。

  然而忙了好半天他仍是尋不著。

  他的腦袋紊亂成一團,衝上樓跑進房內,拉開了梳妝台的抽屜,想看看她慣用的物品是否還在,他看見一個透明的玻璃罐裡面裝了一些灰燼及一隻戒指。

  他有些不解為何瓶中有灰燼,但仍輕輕地將蓋子打開,倒出了玻璃罐內的東西,在灰燼中拾起了那一隻戒指,仔細一看,是與他手上戒指同款的女戒。

  他的思緒回到了三年前,在父母與法官的面前,他們一同戴上了戒指,然後成了夫妻。

  只是她回到家後便將戒指拿下收起,手上戴的仍是十五年前象徵成為他妻子的那個戒指。

  而當年病中被硬套上的那只戒指,他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靳震磊放下了戒指,目光被一旁精美的錦盒吸引住,他打開它,裡面是一隻老舊的白金戒指。

  很明顯的,她重視舊戒指遠勝於鑽戒。

  一直忘了問她,但他此刻卻突然很想知道,為什麼她寧願戴著那隻老舊廉價的白金戒指,而不戴他們真正的結婚鑽戒?

  她的一顆芳心是否早在十五年前便已給了他?

  只是當他終於想問時,她已不在他身邊了。

  ※      ※      ※

  凝視著手指上明顯的戒痕,幾乎像在人間蒸發似地失蹤了一個星期的語芳心,終於打了通電話給靳震磊。

  「我要離婚。」

  輕輕的一句話對靳震磊而言卻像是晴天霹靂,重重地打在他的心上,將他徹底擊得粉碎。

  語芳心雙眼無神地直瞅著前方,「下午兩點,我會到劉律師那邊,麻煩你也抽個空過去簽名。」

  靳震磊還發著愣,語芳心已經掛上電話。

  語芳心習慣性地想轉動手指上那只戴了十五年的戒指,卻發現手上什麼都沒有,她倏地站起又黯然地坐下。

  她忘了她已將所有的一切都留在靳家了,包括——她的心。

  她扯了扯嘴角,漾出一抹苦笑。

  從前她一再地蒙騙自己,以為總有一天能感動他,可惜她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徹底。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能勉強的,就像愛情。

  愛情是道難解的習題,不見得耕耘就一定有收穫。

  她花了十五年,從八歲到二十三歲,一味地傾她所能付出所有的一切,卻忘了他也有說不的權利。

  她累了,真的累了,累得精疲力竭,累得再也沒有一絲氣力,累得再也無法付出什麼。

  十五年的努力還是不能感動他。

  在他心底,她不過是在父親權威要求下,迫不得已才娶的妻子,這就是他所認定的她。

  她還是愛著他的,從初見的那一眼開始,未曾休止。

  只是她真的累了,十五年來單方面付出的愛情讓她心力交瘁,愛他愛到忘了要愛自己,偏偏她又無人疼愛。

  而今她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給不起了,既然他仍舊不愛她,那麼就放他自由吧!

  讓他能愛上另一個愛他的女人,一個健健康康,能為他傳宗接代、開枝散葉的女人。

  至於她……

  她知道自己該去什麼地方。

  ※        ※        ※

  一整個早上,靳震磊忙得不可開交,南部的工程出了意外,他立刻坐飛機南下處理,再加上心頭牽掛語芳心,一堆事情全擠在一起,讓他心煩意亂,煙不離手。

  待公事忙到一個段落,他馬不停蹄地趕回台北,抵達和語芳心約定好的律師事務所,已是傍晚了。

  「震磊,你怎麼現在才來?」相交多年的律師好友擰著眉,語氣中滿是掩飾不住的責備。

  「我剛剛搭飛機從高雄回來。」靳震磊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的消息,急忙問道:「芳心呢?」

  「她三點就走了。」劉律師將離婚協議書丟給他,「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在搞什麼鬼,好好一個家怎麼會弄成這樣?」

  靳震磊拿起離婚協議書,微顫著手攤開來,看清了上面她已簽好名蓋好章,失聲叫道:「她什麼都不要?」

  天啊,她不是隨口說說,不是意氣用事,不是在鬧彆扭,她是真的鐵了心要離開他。

  靳家的財力雄厚她是知道的,她大可以要求房屋地皮或是現金股票,但她什麼都不要,只想離開他身邊。

  他真的讓她那麼痛苦嗎?

  「她要的你給不起。」

  靳震磊低垂著頭,默然不語。

  這次,她真的……真的要離開他了……

  當他累了、倦了、想回家了,屋裡不會再有那一盞為他而開的小燈;當他醉了、病了,床沿不會再有那一雙擔憂的眸子……

  劉律師直瞅著他,搖了搖頭,「震磊,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我當你是朋友,我不能不說。」

  他抬起頭注視著他。

  「我們從國中認識到現在,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我看著你出車禍,看著你談戀愛,看著你失戀,看著你娶老婆,看著你外遇……這十幾年來,你的事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想說罷了。我看著小小的芳心到靳家,看著她不斷地默默付出,看著她漸漸長大,看著她喜孜孜地嫁給你,看著她失去孩子……然後她終於狠下心決定離婚。」

  劉律師坐了下來,歎了口氣。

  「我瞭解你的個性,也瞭解芳心的個性,若不是你傷她太深,讓她心灰意冷,她會一輩子都陪在你身邊,不管你愛不愛她,她都還是會繼續默默地愛你,幫你照顧好家,幫你孝順父母,隨時準備一個溫暖的窩,讓你無後顧之憂。」

  靳震磊震撼得說不出一句話,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有她在身邊了,或許正因為習慣,他才不會懂得去珍惜,彷彿什麼都是理所當然。

  就像空氣無色無味,平時充斥在四周,人們也就不會去珍惜它的重要性,可一旦失去了卻不能活命。

  「我知道,當初你娶她娶得心不甘情不願,可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年來你做了多少事讓她傷心,她不說出口,不是她不介意,而是因為她愛你,不想失去你,才一再地忍受、一再地包容。」

  靳震磊靜靜地望著好友,終於肯面對事實,腦中漸漸地理出了頭緒。

  劉律師誠懇道:「你知不知道語芳心這樣的女人,是多少男人一輩子夢寐以求也求不來的?如果你不愛她,那就放了她吧,別再繼續傷害她,讓她能平靜地過完下半輩子,行不行?」

  靳震磊驀地望向他,忽然之間心底浮現了一個答案,「你愛芳心?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你會把她讓給我嗎?」劉律師苦笑,「單方面的愛情太苦了,我不想像她一樣。」

  「我真的讓她那麼痛苦嗎?」靳震磊語氣苦澀地問。

  他從來不知道,也沒有想過若失去她,他會如何。如今體會到了,他卻寧願永遠不要知道。

  「對。」劉律師很不客氣地應道。

  靳震磊反覆地思量著。這十五年來,對於她一點一滴的付出,他的心有些動搖,也有些感動。

  他何德何能,能擁有這樣一個深愛他的女人?

  一直不肯承認得愛苗悄悄地竄了起來,原來她早已深植在他的心底,盤根錯節。

  當初他反抗的,是父親的威權逼迫,不是她。

  但他看不清他的心,將怒火轉嫁到她身上,明明不忍心看她哭泣,卻一再一再地傷害她。

  他的眼眸中泛著氤氳水氣,認真地問:「你有她的地址嗎?」

  「你會好好待她嗎?」劉律師慎重地問,就像父親問著女婿般。

  「我會。」靳震磊重重地頷首。

  「好。」

  ※      ※      ※

  一整個星期語芳心都住在當初她和靳震磊進行婚禮的飯店裡,同樣的房間,僅隔三年,她已不是新婚時的那個她了。

  當年她是滿懷著美夢成真的喜悅,而如今她的夢醒了、碎了,終於要面對他不愛她的事實。

  和著淚,她將瓶中的安眠藥一顆顆地吞下,然後拿起了剛買的美工刀,面無表情地在手腕上劃下一刀又一刀,頓時鮮血湧出,滴落在潔白無暇的床單上,逐漸蔓延擴散。

  語芳心有些暈眩,腦子變得昏沉沉的。

  她嘴角有著解脫的淺淺笑意,還隱藏著她由衷的祝福。

  她不會再妨礙他了。

  他可以去尋找屬於他的幸福,可以去追回他所愛的江晨曦,他還可以擁有眾多的子嗣……

  人不能太貪心的!

  她本來就不屬於靳家,她不過是個小孤女,無父無母,無依無憑,今天能念到大學畢業,還能嫁給他,她應該要很滿足了。

  真的,她應該要很滿足了才對!

  只是為什麼她仍貪心地想要更多?還貪心地希冀著他的愛?

  她真是個不知足的壞女人……好壞的壞女人……

  像她這樣的壞女人,死有餘辜,不會有人為她掉一滴淚的……

  朦朧中,她彷彿聽見有人在喚著她的名,一聲又一聲,像是遠在天邊,又像是近在耳際……

  「芳心……芳心……」

  那好像是震磊的聲音,不!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會來找她,一定是她昏了頭,聽錯了……

  「芳心,快開門!」

  語芳心輕輕地勾起唇角,掛著一抹飄忽的笑。

  就讓她幻想一下吧!

  幻想著他其實會緊張她,幻想著他其實是愛她、需要她的,幻想著他其實捨不得她離開……

  「芳心,我知道你在裡面,快開門!」

  眼皮益發地沉重了,身體飄飄然的,語芳心漾著笑容,聽著她所以為的錯覺,閉上了雙眼。

  一連叫了二十分鐘,都沒有聽見應聲,靳震磊急了,生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連忙下樓知會櫃檯上來開門。

  一推開門,靳震磊忙不迭地衝進臥房內,終於看到了語芳心。

  雪白的床鋪上遍佈著血跡令人觸目驚心,而她一張臉白得無一點點的血色,穿著一身的白,倒臥在床上,鮮血不停自她的手腕流出。

  「芳心!」靳震磊刷白了臉,不敢相信那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就是他溫柔的小妻子。

  天啊!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沾滿了血漬,是她的血……是他害的……是他……

  「快叫救護車!」靳震磊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拉高了嗓門大喊著,「快叫救護車!快啊!」

  一群被滿床血跡嚇傻了眼的飯店人員這才回過神,匆匆忙忙地打電話叫救護車。

  第一次,靳震磊有了深深的恐懼,第一次,他懂得恐懼的滋味,他怕她就這樣永遠離開了他。

  「芳心!你快睜開眼睛……看著我……」

  一串淚自他的臉頰滑落,無邊無際的恐懼讓他正視自己的心,他是真的不能失去她啊!

  「芳心……」靳震磊淚眼迷濛,「快叫救護車來啊……」

  為什麼非要到失去時才知道要珍惜?

  「芳心……我不准你——」死!

  未吐出的最後一個字讓靳震磊全身僵硬。

  天啊,她竟然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他早一點認清自己的心,那麼她就不會被他傷到這個地步了。

  「芳心,你再撐一下,再一下下就好了,芳心……」靳震磊用手臂抹去臉龐的淚水,橫抱起因失血過多而逐漸冰冷的她,等不及救護車來立刻抱著她往外跑,往鄰近的醫院急奔而去。

  他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永遠離開他的!

  「對不起、對不起……」靳震磊的唇瓣貼著她的額際,「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這樣傷害你了……」

  老天爺啊!請給他機會贖罪吧!

  靳震磊拚命地跑著,醫院近在眼前了。

  「芳心,快睜開眼睛,你看看我,我就在你身邊,再也不會……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我會好好愛你,一輩子……一輩子都好好愛你……」

  衝進了急診室,幾個醫護人員忙著接過氣息微弱的語芳心,將她送進手術室進行急救。

  而從不信鬼神的靳震磊,只能跪在手術室外,不停地向上天祈禱……     



第十章    


  機場的咖啡廳內,坐滿了送行與遠行的人們,他們有著不同的心情,有的快樂興奮,有的哭哭啼啼,有的相對無語。

  靳震磊將視線自玻璃窗移回,「對不起,當初是我負了你。」

  江晨曦沉吟了片刻,才輕輕地道:「沒有誰負了誰。」

  「呃?」靳震磊有些錯愕。

  「當初我們會分手,不單單只是因為你父親,還有很多因素。」事過境遷,江晨曦亦能平靜地與他談了。

  他不解地問:「還有什麼?」

  「如果當時你爭取成功,不用對芳心負責,是不是我們就一定馬上要結婚生子給眾人一個交代?」她終於將她當初的掙扎說出口了。

  「難道你不想嫁給我嗎?」

  江晨曦微笑,輕輕地搖搖頭,眼眶中浮現了水氣,「我曾經很愛你,真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從來就不打算做個家庭主婦,也永遠不可能像芳心一樣無私地為家庭付出一切。你應該知道,我有我的理想、抱負,從小到大,我的夢想都不曾是做個家庭主婦。」

  「我以為你愛我!」聞言,他張大了眼。

  「當時,我是愛你。」

  她不否認,只是她還沒有愛到願意犧牲自己。

  「既然愛我,為什麼不肯嫁給我?為我當個家庭主婦?」他簡直沒辦法相信這就是他曾經愛過的女人。

  「既然你愛我,為什麼你不肯為我做個家庭主夫?」她輕笑著反問。

  「這……」

  江晨曦將長髮撥到腦後,「震磊,俗話說『什麼鍋配什麼蓋』,我們也許會相愛,但永遠不會成為天作佳偶。」

  靳震磊望著她不發一語,像是在思索她的話。

  他們都一樣,愛自己勝過愛別人。

  他無奈地笑笑,「好吧,是我們沒緣分。」

  她笑著搖搖頭,「不,是我們都太好強,不肯退讓,。」

  「你說的對,我們都太好強。」

  「麻煩你跟芳心說一聲,如果我這次的回來帶給你們困擾,那麼,我很抱歉。」

  江晨曦伸出了手大方地與他一握。

  「我會轉告她的。」靳震磊亦爽朗地伸出手與她緊緊一握,彼此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事實上他是感謝她的,如果不是她突然來訪,只怕他永遠也理不清他心中最愛的女人究竟是誰。

  江晨曦驀地衝動地投進他的懷中,摟了摟他,深吸了口氣後退出他的懷抱,「震磊,bye……」

  他釋懷地笑了,「祝你一路順風。」

  她輕輕一笑,點點頭,「也祝你與芳心白頭到老。」

  轉身走了幾步,靳震磊回過頭,「晨曦……」

  「嗯?」

  「你曾怪我沒有爭取嗎?」他輕聲地問。

  江晨曦笑了,秋波流轉,樣子極為嫵媚,「我還怕你怪我沒爭取呢!」

  不管曾經多麼地深愛著對方,那都已經是曾經了,誰年少時不曾荒唐?誰年少時不曾輕狂?今後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而他也應該敞開心房去面對那個愛他勝過愛自己的女人。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轉過身,朝著不同的目的地前行。

  ※        ※        ※

  送走了舊情人,靳震磊的心頭豁然開朗,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他買了美麗的花要送給語芳心。

  「你還來做什麼?」她輕輕地說。

  既然不愛她何必再給她柔情?

  靳震磊與她四目相對,「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像你一樣愛我那麼深了。如果我讓你離開,那才我這輩子犯下的最大錯誤。」

  聞言,語芳心流下了淚。

  如果愛他多過愛自己,那麼她該以如何讓他幸福快樂作為選擇的前提,即使會傷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對不起,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我沒有辦法回到你的身邊。」她淡淡地說,眼中有著深深的傷痛。

  「你在猶豫什麼?」他溫柔地看著她,握住了她的小手,心疼地輕撫著腕上包裹的紗布。

  若不是他看不清他的內心,又怎麼會讓她吃了那麼多的苦?她默默地付出卻得不到他的關愛,失去了孩子,也幾乎失去生育能力,她不僅離開了生活十餘年的家,甚至還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愛他勝過愛自己,不管她做什麼,全都是為了他。

  為了成全他,她寧可毀滅自己。

  語芳心低垂著眼,「從小到大,我一直知道你喜歡的不是我這一型的,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要去奢望些什麼,只要能遠遠地看著你,哪怕是你眼中沒有我,我也心滿意足了。」

  靳震磊眼中有著複雜的情感。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愛他那麼久、那麼深,而他卻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

  「長大了以後我還是一隻醜小鴨,沒有像童話故事一樣變成美麗的天鵝;而你身邊,已經有了別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就是停止不了愛你,我只求上天能允許我默默地多看你一眼也好,一天也好……」她眼眶中盈滿了晶瑩的淚水,但語氣中仍舊沒有怨尤。

  「芳心……」

  她吸吸鼻子,又繼續道:「其實,我不是個好女孩,我的心機很重,我根本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好。三年前那一晚,我可以推開你的,我可以大聲叫的,我知道只要我出聲,爸爸一定會來……可是我沒有,我私心地以為只要這樣,你就會娶我,成為我的丈夫,永遠在我身邊。」

  他沉重而痛心地低下頭,疲憊地道:「芳心,不要說了。」

  她淚如雨下,臉上卻有著笑容,「我很自私對吧?我沒有去想江姐可能會因為這樣而痛苦傷心,我只想到要把你留在身邊,不擇手段——」

  「不要再說了。」他痛苦地搖頭,聲音中有著濃厚的哭意。

  「所以你不用自責些什麼,當年若沒有爸媽收養我,我可能會……淪落風塵也說不定。」她抹去淚痕。

  「芳心……」

  「現在你要離開我,我失去孩子,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不干你的事,我怨不得誰。」

  「芳心……」他抬起頭來,一雙黑眸中泛著水氣,剛毅的臉頰上佈滿了不輕彈的男兒淚。

  語芳心胸口狠狠地抽痛了下,失聲道:「你怎麼哭了?」

  靳震磊輕撫了撫她憔悴蒼白的小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苦,還一直在傷害你……」

  她專注地看著,強壓下心頭的刺痛,疼惜地替他抹去滑落臉頰的淚,「還說這些做什麼?你快去把江姐追回來吧!」

  「芳心,晨曦早上就走了。」他微笑地說,心中並無遺憾。

  「啊!」她懊惱地咬咬唇。

  他低啞地說:「臨走前她要我轉告你,她很抱歉這次回來給你帶來困擾。」

  「你怎麼不留住她?你會後悔的啊!」她急忙道。

  到了此時此刻,芳心還是為他著想。

  靳震磊的指尖撫過她蒼白的唇瓣,「不,不留下你,我才會後悔一輩子。」

  語芳心微微一震,不敢相信地望著他。

  「芳心,這個世界上,我相信再也不會有另一個人像你這樣愛我了。」他拉起她的手,深深地印下一吻。

  「就算我愛你又怎麼樣?那只不過是我一廂情願,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她苦笑著。

  「如果我說我也愛你,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嗎?」靳震磊與她四目相對,剎那間時間彷彿靜止了。

  半晌,語芳心笑了,她的笑容中有著悲苦也有著自嘲。

  「你怎麼可能愛我?你別忘了,這十幾年來我看過你多少個女朋友,每一個都有張艷麗的臉蛋,每一個都是身材曼妙的美女,我太清楚你喜歡的女人是什麼類型了,你不用為了安慰我故意說這些話。」她聳聳肩,「反正我也看開了,你永遠不可能愛上我,永遠也不可能。」

  他深情地望著她,過了良久才開口:「要愛上一張臉很容易,要愛上一顆心卻很難。美麗的容顏會隨著時光改變,惟有芳心——永、遠、不、變。」



  --全完--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forum.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