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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裘夢 - 竊香郎【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15 PM     標題: 裘夢 - 竊香郎【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3-13 08:26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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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他受朋友之託,前來找她託自己這支人鏢,
沒想到她這個少鏢頭居然把銀子往外推,想也不想就拒絕!
幸好他早準備了撒手鐧,瞧,她這不乖乖跟他上了馬車。
她果然很不一樣,一般女人看到他的美貌,哪一個不臉紅心跳,
就只有她對他愛理不理,和他的書僮反而比較有話聊,
而且一得空不是削竹片就是閉目養神,
這個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女人味的好吃女卻深深吸引他,
於是向來不親近女人的他破天荒為她置辦新衣和首飾,
並嚴禁她和任何對她有意思的可疑人物相見,
他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他喜歡她,
就只有她遲鈍得很,甚至連自己芳心蠢動都不曉得,
既然如此,別怪他用「身教」讓她深刻明白何謂兩情相悅,
再自動把一年的合約無限期延長……

【出版日期】2015/01/3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204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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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18 PM

第一章

一片猶帶著綠意的秋葉隨風起舞,在一處門前空地徐徐落下。

一陣馬兒嘶鳴聲,一輛通體漆黑、車角掛飾精緻的馬車,在十幾名侍衛騎馬簇擁下,也在門前停了下來。

書僮安泰連忙從前方跳下馬車,繞到後方打開車門,一隻白皙細長的大手探了出來,扶在車框上,隨即一個繫著一領雪白披風的男子,慢慢從車內走了下來。

男子生得極為俊美,如雪山冷玉般清冷靈透,一雙深邃的眼睛讓人不敢長久注視,怕會身不由己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他微微抬頭看著門上的匾額,龍飛鳳舞四個黑底金字「威遠鏢局」映入眼簾。

「就是這裡了。」他恍若自語地說道,聲音猶如山澗奔流的清泉般清越。

鏢局的大門敞開著,一眼可以望到迎門而立的一面影壁,上面寫著一個碩大且上下顛倒的紅色福字,門前左右各有一個鏢局夥計站立迎客,此時他們其中之一已經走下台階詢問。

「公子可是要托鏢?」

「是。」

「請公子隨小的入內。」

「好。」

沈慕秋要眾人留在原地等候,只招來一名侍衛,便隨著夥計緩步走入鏢局大門。

轉過影壁,眼前豁然開朗,院子頗為寬大敞亮,左邊一排兵器架,右邊亦同,唯一不同的是,在右邊的兵器架上坐著一名少年。

沈慕秋微微瞇起眼眸,再仔細一瞧,縱使對方逆著光,他瞧不清面容,可她的身板確實是個少女,而且他想,她的身份應該不尋常。

秋日的暖陽溫柔地灑落在她身上,風輕輕地吹拂著她的衣襟,畫面顯得很是安謐,而她似乎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仍然專注認真地低頭削著手中的一截竹片。

夥計似乎沒看到那名少女,領著沈慕秋往大廳而去,沈慕秋也快速拉回視線,堅定的跟著。

大廳負責接待的,是個微胖和善的中年男子,也是鏢局的大掌櫃。「不知公子要托什麼鏢?」

「人鏢。」

「保人?」

「是。」

「保的是什麼人?」

「我。」

「不知公子要如何保法?保金又怎麼算?」

「保我日常不受他人騷擾,以及確保我的人身安全,每年五萬兩白銀的酬勞。」

聞言,大掌櫃明顯愣了下。

沈慕秋微挑高眉。「如果有問題的話,大掌櫃也不用為難,我再找別家就好了。」

「這個……」大掌櫃猶豫了一下,然後看向廳裡的一名夥計。「去把少鏢頭叫進來,有生意需要她拿主意。」

「是。」

沈慕秋的視線忍不住跟隨著夥計飄向廳外,待那道藍色身影步入大廳的時候,他更加確定自己方纔的猜測沒有錯,她果然就是這間鏢局的少鏢頭,直到這一刻,他才算看清了她的長相。

她眉目清秀,只是眉眼之間少了女子的柔軟,卻多了幾分男子的英氣,髮髻也梳得隨便,若不是上頭的珠釵與束髮飄帶,再加上她還穿著裙子,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她是個少年。

「馮叔。」李小風一進大廳就朝叫她進來的大掌櫃詢問,「什麼事?」

大掌櫃將沈慕秋的要求說了一遍,然後問道:「總鏢頭出鏢在外,如今咱們鏢局能接這趟鏢的只有少鏢頭了,少鏢頭的意思怎麼樣?」

沈慕秋的目光隨著對話,在兩人之間游移,最後停留在李小風身上,依他目測,這位少鏢頭也就十六、七歲,真的有這等本事嗎?

李小風這才轉身上下打量著前來托鏢的富家公子,並有意無意地掃了他身後的侍衛幾眼。

見她遲遲沒有回應,大掌櫃有些緊張地喚道:「少鏢頭?」

「馮叔,」李小風轉過身看著大掌櫃,淡淡地道:「如果我答應接這支鏢,就表示我不可能留在鏢局撐場子了。」

大掌櫃笑了一下。「可是,如果少鏢主接了這支鏢,咱們鏢局就算不再接其他鏢都沒問題的。」

她不以為然的揚了下眉,隨即轉身朝外走。「這鏢我沒興趣。」

「少鏢頭,妳別這麼任性啊。」

「我不是任性,這支鏢的時間要求太長,而我不確定在這段期間鏢局會不會有別的事需要我去辦。所以,即使這支鏢酬勞很不錯,我也沒辦法答應。」

沈慕秋在她即將跨出大廳的時候,開口道:「如果酬勞少鏢頭不滿意的話,我可以再加。」

李小風收回正要跨過門坎的右腳,轉過身,直直的瞅著他。「我想知道公子究竟招惹了什麼樣的人物。」

沈慕秋微微一笑。「少鏢頭好眼力。」

「客套話就免了,我會依照你的答案,再決定要不要接你這支鏢。」

「可我現在卻懷疑少鏢頭能否接得了。」

李小風雲淡風輕地笑道:「無所謂,我本來興趣也不是很大。」說完,她便轉身走出了大廳。

沈慕秋走到門口,看到她又坐回兵器架上,繼續削著一截竹片。

大掌櫃只能略帶遺憾地道:「既然我們少鏢頭無意接鏢,公子請回吧。」

沈慕秋側首笑了一下,口氣也帶了幾許遺憾地道:「本來是不想拿那東西出來的,現在看來確實有此必要了。」

當大掌櫃看到沈慕秋從袖中取出的那枚玉環時,臉色當即一變。

沈慕秋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不由得笑了,這一笑似春山解凍,山河回綠,將原本籠罩在他身上的冰寒消融殆盡。「看來,大掌櫃是識得的。」

大掌櫃疾步來到他身邊,接過那枚玉環,仔細辨認之後,神色嚴肅的點點頭。「這是我們總鏢頭的東西,請公子稍等。」

沈慕秋微笑頷首。

大掌櫃連忙拿著那枚玉環來到李小風身邊。「少鏢頭。」

「嗯?」她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妳看這枚玉環。」

李小風這才將目光移到他的手中,眼神緊跟著一變,從兵器架上一躍而下,伸手拿了過去。

「我已經確認過了,是總鏢頭的。」

她抓起繫在腰間的玉環兩相比較,神色一凜。「是我們家的。」

「少鏢頭?」

李小風往大廳看了一眼,唇角微勾。「挾恩以報嗎?」

「少鏢頭。」大掌櫃忍不住又喚了她一聲。

「馮叔,沒事。久負深恩便成仇,這恩能報還是早報為好。」她不以為然地說完,便又往大廳走了過去。

大掌櫃有些擔心地看著她的背影,連忙跟上。

見她又踅了回來,沈慕秋淡淡調侃道:「少鏢頭改變主意了?」

「當年沈家仗義幫我爹付了所失的那單鏢貨的鏢銀,我李家上下深表大恩。就算當年所欠銀兩這些年已經還清,但我李家仍是欠了沈家一份恩義。沈公子此番拿出這枚玉環,不管怎樣,我們鏢局總是要有所擔當的。」

「在下並非挾恩以報。」

「不,我也不認為沈公子是本著這樣的想法,這枚玉環早該收回的,今天能看到它,我很高興。」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了她腰間的玉環,心頭有些恍然。「先前我所說的酬勞不變。」

李小風若有所思地道:「看來這趟鏢的麻煩不小。」

到了這個時候,沈慕秋也坦承道:「確實不小。」

「那麼便以一年為期,這支鏢我接了。」

他瞭然地順勢附和道:「從此沈家之恩一筆勾銷。」

李小風不由得笑了。「沈公子是聰明人。」

沈慕秋亦笑了。「少鏢頭也不遑多讓。」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那枚玉環系到腰上,兩隻大小不同的玉環,完美地契合成一個完整的環飾,接著喊道:「馮叔。」

「少鏢頭。」

「鏢局事宜便拜託您了。」

「這是我分內之事,少鏢頭無須擔心。」

沈慕秋看她似乎打算馬上隨他上路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少鏢頭不收拾一下行囊嗎?」

「麻煩沈公子稍等片刻。」

「好。」看著李小風往廳後而去,沈慕秋對身邊的侍衛道:「讓人將銀箱抬進來。」

「是,公子。」侍衛馬上領命而去。

大掌櫃笑著朝他拱拱手,對門外的兩個夥計吩咐道:「你們也去幫忙。」

「是,大掌櫃。」

幾隻大銀箱被搬入大廳的時候,李小風也提著一個小更袱回到了大廳。

「少鏢頭一路保重。」

「馮叔也保重。」李小風與大掌櫃道別完,這才轉身面對沈慕秋。「沈公子,咱們可以走了。」

沈慕秋聞言一笑。「少鏢頭不打算問清楚自己接下來所要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麻煩嗎?」

她不以為意地道:「咱們路上可以慢慢說。」

「說得好。」對她的颯爽,他不免多了一分讚賞。

李小風笑著轉身,發尾甩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率先步了出去。

沈慕秋同大掌櫃抱拳,便領著侍衛跟著離開了。

看著他們離去,大掌櫃的臉色略顯凝重,明白少鏢頭不讓沈公子在這裡說明情況,必然是料定了這次的麻煩不好解決,不想他到時候告訴總鏢頭,害總鏢頭擔心。

只不過,少鏢頭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沈慕秋走出鏢局大門的時候,李小風正接過鏢局夥計遞過來的馬韁準備上馬,見狀,他馬上出聲喚道:「少鏢頭。」

聞言,她側過臉,微帶疑惑地看向他。

「少鏢頭是要騎馬?」

「這不是很明顯嗎?」

「從現在開始,少鏢頭要負責我的人身安全,不是應該離我近一點兒嗎?」

李小風恍然。「原來沈公子是要我貼身保護啊。」

「這是應該的,不是嗎?」

她用右手食指勾起一小撮頭髮,下意識地繞了兩圈,有些遲疑地道:「我個人是沒有什麼問題,可是,沈公子真的也沒任何問題嗎?」

沈慕秋聽出她的言下之意,不由得猶豫了。

貼身保護,就表示兩人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會處在一塊兒,也就表示他在她面前幾乎沒有任何隱私可言,想到這兒,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起她來,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畢竟打一開始,她的目光就沒有在他的身上多做停留,視他的容貌如尋常。

「少鏢頭沒問題的話,我自然也沒有問題。」

「那好吧。」李小風將手裡的馬韁隨手扔回給夥計,朝沈家那輛漆黑馬車走過去。

沈慕秋扶著安泰的手登上了馬車。

李小風則用手在車轅上一撐,直接坐到了車轅上。

「少鏢頭不進來坐嗎?」沈慕秋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

她輕笑一聲,從車轅上跳了下來,改進到馬車車廂裡,眼眸不自覺的微微一瞇。

這輛馬車的外觀毫無新奇之處,裡頭卻是別有洞天,狐裘鋪地,明珠瓖壁,就連貼著車廂而放的固定車載桌子都是瓖銀邊的,真是富貴逼人。

沈慕秋伸手往旁邊一指。「坐吧。」

李小風輕點了下頭,便盤腿坐到了他的對面。

車廂內的空間本就不是十分寬敞,如今坐了兩個人,更顯得狹窄。

沈慕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冊翻看,神色淡定得似乎忘了車裡還有其他人。

李小風則是從桌上拿了顆只果,一拋一接的,口吻懶散的問道:「沈大公子真的不打算同我說一下對方是什麼人嗎?」

他漫不經心地抬起頭,瞥了她一眼。「少鏢頭似乎也不是特別想知道。」

「話不能這麼說,我就算不是特別想知道,但知道總比不知道要好。」

「我現在不想說。」

「那好吧。」李小風也不強迫,將只果放回原位後,伸手掩口打了個呵欠,雙手環胸,往車廂壁上一靠,閉目養神去了。

馬車平穩地行駛在路上,而車內的兩人各安一隅,互不打擾。

就在李小風迷迷糊糊就要睡著的時候,她聽到了那把跟主人一樣透著清涼冰玉質感的聲音響起-

「妳聽過柳如絲這個名字嗎?」

她揉了揉太陽穴,並沒有睜開眼睛,咕噥道:「你是說那個號稱武林第一美人的柳如絲嗎?」

「正是。」

「她好像還是天音教的大小姐。」

「沒錯,也是天下第一莊少莊主的心上人。」

李小風不禁搖頭歎氣,一睜眼就迎上了沈慕秋那雙深邃而又迷人的黑眸,她微怔,隨即嘴角一勾,道:「我好像是替自己攬了件不得了的麻煩。」

此時沈慕秋手裡的書已經換成一隻玉質的酒杯,裡面琥珀色的液體隨著他的手微微輕晃著,他唇線微揚,露出一抹淺淡卻又讓人無法抵抗的笑容。「李姑娘真的怕了嗎?」

她再次閉上雙眼,又恢復成雙手環胸的模樣,懶洋洋地道:「怕了也沒辦法啊,酬金都收了,硬著頭皮我也得上啊。但願一年後,我還有命能回家。」

「妳看起來似乎並不是特別擔心。」他低頭抿了口酒,回味地瞇起眼。

「那麼容易被人看穿,這江湖上還能有我的容身之地嗎?」

「也是。」

李小風無聲地笑了,他這樣刻意誘惑,是想證明什麼嗎?

江湖上,兩個人的相遇不是故事,就是事故。江湖第一美人和這樣一個美男子相遇了,有了故事,也沒能避免事故。

沈慕秋瞅著她唇邊的笑意,輕晃著杯中酒,問道:「要一起喝一杯嗎?」

「我如果喝醉了怎麼辦?」

「那妳還是不要喝好了。」

「沈大公子真是現實啊。」

「我是商人嘛。」

李小風忍不住笑出聲來。

「很好笑?」他挑眉。

「不是,嚴格說起來,我們走鏢的也算半個生意人啊。」

「有道理。」

「本來就有道理。」

「不喝酒的話,吃些點心吧,要到可以投宿的地方,還要不少功夫。」

李小風睜開眼,坐正了些,伸手直接將桌上的整盤點心拿了過來。

沈慕秋輕啜著酒,嘴畔掛著一抹淡笑,看著她毫不避諱地大口吃起來。

在她將一半的點心送進肚裡卻還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時,他忍不住笑道:「真的不打算給我留一點兒嗎?」

李小風頭也不抬地道:「我絕對不相信你這車裡只有這一盤能吃的東西。」

「這麼肯定?」

「對。」

「我能說妳又猜對了嗎?」

「我沒意見。」

沈慕秋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李小風用力嚼著嘴裡的點心,出身好,家富有,人還長得俊美如謫仙,聲音也這麼悅耳動聽,這是要讓多少人羨慕嫉妒?

「李姑娘,妳為什麼一直不肯抬頭好好看著我?」

她抬頭覷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很坦率地道:「因為沈大公子實在太耀眼了,我怕看太久眼睛會不舒服,而且,我想沈大公子也不希望有別的意外發生,是不是?」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誠實,微微怔了下,而後不由得斂起笑意,點頭道:「我確實不希望有意外發生。」

「所以,你還是少讓我看你比較好。」

「李姑娘的定力這麼差?」沈慕秋忍不住調侃。

「還好吧,」李小風拿過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半杯才續道:「很少碰到像沈大公子這樣出色的人,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他微微搖頭,在他看來,她的定力已經夠好了,在一個她承認十分出色的男人面前淡定地吃喝,甚至還侃侃而談,他真是看不出她有什麼好緊張小心的,不過,這倒也恰恰說明她的謹慎,而他,正需要這樣的人來保護自己。

果然如沈慕秋所言,一行人來到投宿地點的時候,已是戌時三刻。

天色漆黑,今夜無風、無星,只有一彎新月懸在天際。

這就是李小風下車所看到的景色。

這是一家距離官道不足半里的客棧,客棧佔地廣大,且依托著周圍的林地,形成一種獨特的風情。

不過因為這段官地道處要塞,故而來往旅人很多,沈慕秋他們進店投宿的時候,所剩客房已經不多。

在書僮安泰跟掌櫃訂房的時候,李小風正拿著掌櫃放在櫃檯上的小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真不好意思,只剩下三間空房了。」

「這樣怎麼夠啊?」安泰咕噥了一句,他們這些下人是可以幾個人擠一間,但還是睡不下啊。

「不會啊。」

安泰面露困惑的朝一旁正在倒第二杯水來喝的李小風看了一眼。「李姑娘?」

「我跟你家少爺一間房就好了。」

安泰的嘴巴登時張大,活像塞了顆鴨蛋在裡頭。

沈慕秋從已經坐下的桌邊站了起來,走到櫃檯前,用手裡的扇子敲了下傻瓜書僮的腦袋,接著彎下身在他耳邊低聲道:「她要保護我的安全,當然是跟我一個房間。」

安泰看著自家少爺施施然轉身,走回剛才的位子坐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喃喃道:「也是啊。」

看著安泰仍一臉呆樣,李小風喝完了茶後,將空杯子在他頭上壓了一下。

「李姑娘!」安泰不滿地叫道。

李小風哈哈一笑,將杯子往櫃檯上一放。「小呆子。」

安泰氣鼓鼓地跟在她後面往少爺那邊走。「我才不是呆子。」

「你剛才嘴巴張得那麼大,都不怕口水流下來嗎?」

「還不是李姑娘說話引人誤會啊。」

「小孩子家的,不要想太多。」

「我哪有!」安泰不平的低吼。

「哈哈……」見狀,李小風不禁笑得開懷。

沈慕秋看著在自己身邊坐下,卻一臉揶揄看著自家小書僮的爽朗姑娘,低頭拿手上的扇子在唇邊擋了一下。

這麼快就看出安泰逗弄起來好玩了嗎?

飯菜很快送了上來,不過,卻是由掌櫃親自送來的。「風姑娘,這是妳愛吃的涼拌耳絲,我家婆娘親自給妳調的哦。」

「謝謝老闆。」

掌櫃一邊擺菜一邊道:「不用謝,都是老主顧了呢,說起來,這次又是姑娘一個人啊。」

「是呀。」

「幾位客官慢用。」掌櫃說到這裡也將飯菜都擺放好了,便收了托盤離開。

待人走遠,沈慕秋才問道:「妳跟掌櫃的相熟?」

「走鏢的時候常常會在這裡投宿。」李小風一邊說一邊有些猶豫地看著他。

沈慕秋見她已經將筷子牢牢拿在手裡,意會過來的笑了。「既然餓了,就動筷吧。」

「好。」話音未落,她已經有所動作了。

安泰看著她用一雙筷子飛快地橫打過桌上的菜餚,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才小聲咕噥,「這也太快了吧?」

沈慕秋沒多說什麼,笑著拿起自己的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真是個毫不做作的姑娘,不過,這樣的她,相處起來讓他意外的很輕鬆、很愉悅。

酒足飯飽後,接下來自然各自回房,洗漱安歇。

沈慕秋生長於富貴人家,自幼便被人服侍,夜間房內也常有下人隨侍,倒也沒覺得有多不方便。

至於李小風,這樣的情形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好忌諱的,他之於她,就只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僱主而已。

雙手枕在腦後,看著房梁,她卻沒有馬上睡著,有許多事情她都需要好好想一想。

「妳還不睡嗎?」他側過身望著她,問道。

李小風閉上眼睛。「沈公子不是也是?」

「妳是睡地上不習慣嗎?」

「江湖上餐風露宿是常有的事,如今睡地板還算好的,沒什麼不習慣。」

「聽妳的口氣,倒像是個老江湖了。」

「我走江湖已經五年了。」

沈慕秋有些驚訝。「那妳多大就開始闖江湖了?」

「我十二歲開始在鏢局接單走鏢。」

「十二?」這樣說來,她今年也不過才十七,如果她母親還在世,應該不會允許女兒那麼小廣開始跑江湖吧。

「嗯。」

「李總鏢頭不心疼妳嗎?」

「心疼什麼?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一出生,就已經涉足江湖了。」

沈慕秋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地道:「姑娘說得對。」

「時間真的不早了,睡吧。」

他藉著月光,看著地鋪上的她翻了個身背對自己,用操作表示談話到此結束,他也跟著翻身躺平,將一手枕在腦後,看著幔頂,不自覺地笑了。

她果然是個有趣的姑娘。

翻過身的李小風再次睜開了眼睛。

沈家的大少爺?他真的是嗎?

她微微勾起唇角,是與不是,就慢慢看好了,想著,她的手不自覺地摸上腰際的那對玲瓏玉環,這是李家的傳家玉環,是爹和娘的定情信物,這也是為什麼這東西會作為信物,交給當年救了鏢局的沈家。

這對玉環或許稱不上絕世奇珍,但對於李家而言絕對是至寶,但,或許別人未必會這樣認為吧。

能從沈家人手中拿到這隻玉環,又知曉當年的內情,想必跟沈家也不是毫無關係的人,甚至拿了玉環上門托肉鏢,還一副非要他們鏢局,不,應該說是要她非接下不可的架式,還給了五萬兩這麼豐厚的酬銀,究竟是為什麼?

哈!多想無益,既然答應了,就順其自然吧,不知道接下來的這一年會過成什麼樣子呢?

不知為何,李小風竟突然有些期待,懷著這樣的心情,她拋卻雜想,進入了夢鄉。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18 PM

第二章

今天的風沙很大,刮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實在沒辦法繼續趕路,沈慕秋只好下令暫時在前方破損的廟宇躲避。

車伕和侍衛將馬兒安頓好後,便在大殿裡隨便找個地方休息。

安泰籠起一堆火,打掃出一塊乾淨的地方讓少爺坐著,然後他跟著坐到少爺身邊,可目光卻不自覺落到一進殿就隨便找了根柱子靠坐下來、認真削竹片的李小風身上。

沈慕秋見他表情困惑,好奇的問:「你在看什麼?」

「李姑娘真的很奇怪啊。」安泰下意識地回答。「哪裡奇怪?!」

「她為什麼那麼喜歡削竹片,而且寧可削竹片也不看少爺。」

啪的一聲,沈慕秋手中的折扇毫不客氣的敲上他的頭。「別把你家少爺我說得好像沒人要似的這麼淒慘。」

安泰一邊揉腦袋,一邊不滿的咕噥,「李姑娘是對你沒什麼興趣嘛。」

沈慕秋這一次乾脆用扇柄重重地敲了安泰的頭一下,好讓他這個說話不經大腦的傢伙閉上嘴,雖然收到預期的效果,但安泰的話卻好似在他心上生了根,讓他下意識的用扇子輕輕拍打著左手心,視線也跟著落到李小風身上。

從他告訴她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是西北的邊城時,她便在市集上買了一堆竹子回來,利落地劈成一截一截,用麻袋裝了起來,扔到馬車頂上,之後只要一閒下來,她就會找個地方坐著開始認真地削竹片,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沈慕秋來到她身邊。「削這麼多竹籤做什麼?」說完,便逕自坐了下來。

見狀,仍坐在火堆旁的安泰,又忍不住張大了嘴,那地上好髒的啊,少爺怎麼說坐就坐啊?

李小風繼續削著竹籤,連頭都沒抬的回道:「打發時間罷了。」

沈慕秋倒也沒多說什麼,心想不論真是她的興趣也好,還是她不想說也罷,反正她這樣的小舉動並未造成什麼困擾,他沒有制止她的立場。

李小風稍微動一下脖頸,調整坐姿,正巧看到安泰的那副呆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安泰,你見鬼了嗎?」

沈慕秋也順勢看去,不免羞愧的用扇子輕敲了下自己的額頭。

「少爺,地上很髒的啊!」安泰終於發出聲音來,然後如一陣風般刮了過去,從地上扶起自家少爺,以最快的速度將地面打掃乾淨。「現在可以坐了。」

李小風不禁搖頭失笑。「安泰,你是把你家少爺當成小姐在伺候了嗎?一個大男人需要這樣講究嗎?」

沈慕秋不太自然地偏了下頭,順手又敲了他一扇子。「不需要你伺候,靠邊去。」

「喔。」

李小風看安泰像個受氣的包子委屈的撫著頭走開,不由得又笑了。「安小更子,過來過來,你家少爺不需要你,我需要你啊。來,幫我把這些削好的竹籤裝好。」

「哼!」安泰賭氣的一揚下巴,當沒聽到。

李小風用手背擋在唇邊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笑聲朗朗,顯然很是開心。沈慕秋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倒也沒有責怪安泰竟比他這個主子的排場還大。

突地,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在殘破不堪的大殿屋頂上,發出很大的響聲,同時風助雨勢,連破舊的門窗也開始有風雨灌入。

侍衛們連忙將門窗關妥,並找來破布堵上透風的地方,大殿內終於不再受到風雨侵擾,只不過這麼一來,殿內更顯昏暗了,明明是白晝,卻像夜晚一樣黑沉。

「怎麼辦,柴不夠了。」安泰突然驚呼,隨即便聽到砰的一聲沉響落在腳邊,接著是一道無法掩飾笑意的聲音。

「安小更子,這包竹片借你。天放晴之後,記得再去買來還我。」

安泰沒好氣的回道:「你買竹子的錢本來就是我們公子付的,我為什麼要還你?」

「可買來就是我的啊,既然是我的,現在借你用,你當然得還了。」李小風說得理所當然。

安泰一時語塞,找不到話可以回。

沈慕秋在一邊附和,「安泰,李姑娘說得不錯,記得要還啊,用你自己的銀子。」

安泰一下子成了苦瓜臉。

李小風幸災樂禍的笑著,手順勢拍在身旁某人的肩上。「喂,沈大公子,看不出來你這麼壞心眼兒。」

沈慕秋僵了下,這樣略顯親密的動作很少有人會對他做,更遑論是一個姑娘家。

「怎麼了,不習慣人碰你?」

他怔了下,輕搖著手裡的扇子,不以為然地道:「不是,只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響應你的這句評價。」

「不是在生氣?」

「我有那麼小氣嗎?!」

「說的也是,」李小風故意頓了一下。「在人前,你不是一直端得很高冷的樣子嗎?」

沈慕秋微挑著眉睨著她,他這是被調侃了吧。

「沈大公子,讓人拿些吃的出來吧,我餓了呢。」

還真是理所當然啊!沈慕秋雖這麼想,卻馬上對侍從吩咐道:「拿些吃的出來,在火上烤烤,天氣漸涼,不要吃冷的。」

「是,公子。」

安泰立刻發出不平之音,「李姑娘,你是負責保護我家公子的,怎麼可以吩咐我家公子為你做事呢?」

「我保護他的安全,他讓我吃飽飯,不是應當的嗎?」

安泰竟無言以對,只好摸摸鼻子,添柴火去。

沈慕秋又一次有大笑的衝動,她真的跟他以往見過的女人都不一樣。

見火勢再次燒旺,安泰接過侍從遞來的食物準備煨熱,李小風馬上起身,來到他身邊,笑咪咪地道:「安小更子,動作快一點兒喔,我餓了。」

沈慕秋笑著搖搖頭,起身,隨便拍了拍衣服,便也跟著走了過去。

「你就對吃的最熱情了。」安泰一邊烤著食物一邊小聲抱怨。

李小風理所當然地說:「這世上除了我爹,我對吃的最沒抵抗力了。」

沈慕秋搖扇子的手瞬間一僵。

安泰不明所以。「你爹和食物?」好古怪的組合。

李小風笑著點頭。「對呀,在我心裡,我爹排第一,食物排第二。」

「你娘呢?!」安泰很自然地追問。

沈慕秋一把抓緊扇柄。

李小風歎了口氣,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她只能排到第三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安泰抱歉地瞅著她。

「沒事,我娘只是去世得早,又不是不疼我,而且我爹連我娘的那一份一起疼了,所以他必須排第一位。」李小風伸手拍拍他的腦袋,表示他不必覺得抱歉。

安泰為彌補自己的過失,衝著她討好的一笑。「我一定會給李姑娘多烤一些好吃的。」

「嗯,好乖。」說完,她滿意的又想拍拍他的頭。

「不要隨便摸我的頭。」安泰躲開她的手。

「可是你這樣真的好可愛啊。」

「你也沒有比我大多少。」

「大一歲那也是大,何況又不只一歲。」

這時,一把扇子從旁邊伸過來,攔住了李小風又再次探出的爪子。「好了,你再鬧他,他一生氣就不幫你烤東西吃了。」

聽他這樣說,李小風才不太甘願地縮回了手,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等吃的。

沈慕秋看著她豐富的表情變化,若有所思地笑了。

怎料她才安分沒多久又開始催促道:「安小更子,你快一點兒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已經在烤了啊。」

突然一道黑影從殿角竄出,安泰嚇了一跳,侍衛們反應極快的連忙護在沈慕秋周圍。

李小風微微蹙眉,咕噥道:「討厭的老鼠。」話落的同時,右手利落擲出一件東西。

緊接著,眾人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定楮一看,是只被一支竹籤貫穿咽喉而死的大老鼠。

李小風看著老鼠的屍體,一臉費解地摸著下巴,自語似地道:「奇怪了,這間破廟的老鼠怎麼會吃得這麼肥呢?」

聞言,侍從們皆驚愕的瞅著她,沈慕秋的神情倒是鎮定許多,但也對她小露一手感到驚訝。

至於安泰,雙眼根本就瞪得跟銅鈴一樣大,話都有些說得不利索了。「李姑娘,你、你……」

「怎麼了?」

「你……竹籤……老鼠……」

「你是對我用竹籤殺死老鼠的事表示震驚,對不對?」

安泰只能點頭。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李小風一臉他太大驚小怪的表情。「我如果連隻老鼠都弄不死,還怎麼保護你家公子啊。」

安泰這才稍微回過神來,微微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說法,隨即又搖搖頭。「可是姑娘家一般來說,不是都很怕老鼠的嗎?」

李小風手一擺,大剌剌地道:「一般姑娘會走鏢嗎?」在安泰心裡還有些糾結之際,她已經轉移目標,雙眼發亮地盯著他手上開始滴油的鹵雞腿,興奮又期待的問道:「快能吃了吧?!」

安泰有些呆愣的輕應了一聲。「嗯。」

李小風笑得雙眸都瞇了起來。「安小更子,不如等我結束你家公子這趟買賣後,你跟我走吧?」

沈慕秋瞥向她,不曉得她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安泰馬上堅定地拒絕。「不要。」

「為什麼?」

「我是我家少爺的書僮,又不是你的。」

「你跟了我就不是書僮了。」

「是什麼?」心思單純的安泰,免不了又被她給牽著鼻子走。

「鏢局夥計啊。」

沈慕秋用扇面掩住鴿張臉,好擋住掩飾不了的笑意。

安泰被不滿地哼了一聲,但是食物烤好的時候,他還是先遞給了她,待見她興沖沖的吃得大口,他才察覺到不太對勁,下意識朝自家少爺看去,就見他神情閒適的坐在一旁看書……看書?少爺什麼時候拿書出來看的?

「少爺,這種光線對眼睛不好,您還是不要看了。」

李小風一邊吃雞,一邊看著安泰跟個小管家公一樣沒收了沈慕秋的書,心中不由得大樂。

沈慕秋連轉頭看都不必,就知道她不但心裡開懷,肯定也是笑容滿面,老實說,對於安泰這般愛管東管西的性子,他很多時候也是挺無奈的。

安泰小心翼翼的把少爺的書拽進自個兒衣襟裡後,又開始烤起雞腿,沒多久又烤好了一隻,他恭敬的遞給少爺,這才和車伕、侍從各自張羅著吃食。

沈慕秋慢條斯理的吃著,可當他瞥見李小風的那隻雞腿就快要啃完時,他不禁微微皺起眉頭,就算這一路下來,兩人已經相處了好幾天,但是對於她吃飯的速度,他還是有些受不了,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便道:「李姑娘,你就不能吃得慢一點嗎?」

「為什麼?我習慣了啊。」

他耐著性子解釋道:「吃飯要細嚼慢咽,你吃這麼快,對身子不好。」

李小風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撓了下頭,抿抿唇。「我盡量吧。」說完,她吃東西的速度是真的變慢許多,也比較像個姑娘家了,可惜維持不了多久就又原形畢露。

沈慕秋只能在心裡直搖頭,看來要糾正她這個壞習慣並不容易。

就在眾人吃飯之際,雨一直下個不停,而且越下越大。

吃飽喝足的李小風起身走到窗邊,從沒有完全堵上的縫隙向外看,一時半刻是不可能雨過天晴了。

「沈公子,如果不想冒雨趕路的話,我們今晚大概要在這裡過夜了。」

「那也沒辦法了。」

「我還以為你會堅持繼續趕路呢。」

「我看起來像個不體恤下人的主子嗎?」

李小風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像啊。」

安泰聽到兩人的對話,免不了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李姑娘怎麼完全沒有受雇於人的模樣。

沈慕秋眉梢微挑。「你這樣說,就不怕我生氣嗎?」

「我只負責你的人身安全,可不負責你的喜怒哀樂。」

這話還真讓人無法反駁。「那我可能會不再僱用你保護我啊。」

「好啊。」

她答得太過爽快,爽快到沈慕秋毫無防備,一時竟愣住了,隨即,他無聲地笑了。

「你好像很希望這筆買賣不成啊。」

李小風笑得心無城府。「當然,這樣我就可以繼續在鏢局裡游手好閒了。」

「你不喜歡出鏢?」

「說得更準確一點,我只是不喜歡在這種越來越冷的季節出門,會很辛苦的,尤其……」她不友善地瞄了他一眼。「我要辛苦一整年啊。」

沈慕秋這下再也忍不住開懷大笑。

這可是安泰第一次看到少爺笑得這麼開心,錯愕得連嘴巴都忘了閉上。

「懶得理你。」李小風一邊說,一邊循著剛才那隻老鼠竄出來的方向找過去。

「你在找什麼?」沈慕秋很自然的起身跟了上去。「你跟過來幹什麼,這邊沒那邊乾淨啊。」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有的是衣服換。」

好吧,是她說錯話了,有錢就是這樣任性,不過她還是沒忘替他解惑。

「我在找老鼠洞。」

他不自覺打了個冷顫,那種噁心的動物,他並不是怕,只是不想接近。

「你不覺得這樣的破廟卻能有那樣肥碩的老鼠,是件很奇怪的事嗎?」

「你想說什麼?」

「我覺得這裡應該有吃的東西,或許是以前廟裡的和尚存放糧食的地方。」

「找到了你打算怎麼做?」

「不怎麼樣。」

「那你還找?」沈慕秋無法理解她的想法。「光線這麼不好,我不想繼續削竹片玩啊,所以找點其他的事做。」

「你可以和我說話啊。」

李小風扭頭看了他一眼,又淡定地轉回頭。

「你不願意嗎?」他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我覺得我跟安小更子還比較有話聊,和你沈大公子,呵,還是算了吧。」

「是因為安泰會做吃的,而你只會吃嗎?」沈慕秋感到有些不是滋味,說出來的話不由得帶了幾分刻薄。

李小風卻毫無芥蒂地點頭。「對呀。」

她回答得這般誠實直接,讓他就算想氣也不知道要氣什麼才好,乾脆閉上嘴,不再自討沒趣。

他不再說話,她倒也樂得清閒,東看看西找找,終於在後殿找到地室的入口。

「找到了。」

沈慕秋見她躍躍欲試地想要進去,沒有多想,連忙抓住了她的胳膊。

李小風不解的回過頭。「做什麼?」

他對於自己有這樣的舉動不免也愣住了,但很快便回過神來。「你打算這樣直接下去?!」

「不然呢?」

「你就不怕下面有什麼未知的危險?!」他可不想到時候變成他要照顧她。

她展顏一笑,帶出幾許少女的俏皮。「我的直覺告訴我沒問題。」

沈慕秋聽了不禁緊緊皺起眉頭。

「騙你的!這種地室已經許久沒有人進去了,就算要進去,也得放一放裡面的陳舊氣味,我去找安小更子找支火把來。」

他並未鬆開抓著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拿支火把來。」

聽到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離開,李小風在心裡歎氣,有這樣的侍衛還專門跑去鏢局托肉鏢,唉,他是嫌銀子太多沒地方花嗎?

很快的,侍衛拿了支簡陋的火把過來,並第一個進入地室。

這讓李小風頗有些不適應,她可不是需要人保護的柔弱姑娘啊!

「走吧,不是想進去看?」沈慕秋這才放開手,「喔。」她微微蹙著眉,不知怎地,她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但也沒有多加遲疑,跟著進入地室。

沈慕秋則是緊跟在她身後,一同走了進去。

如李小風先前所料,地室是當初廟宇裡的人收藏糧食的所在,現在還保存了一些未完全腐敗灰化的糧食,這也是老鼠能夠把自己吃得很肥的原因,甚至還有幾隻正在吃東西的老鼠,因為他們的突然進入而逃竄騷動。

「看來你猜得沒錯呢。」

「嗯。」

「看也看完了,上去吧。」這種地方,沈慕秋連一刻都不想多待。

李小風倒也沒有異議,待三人回到大殿後,她忍不住問沈慕秋,「你陪我做這些事,不覺得很無聊嗎?」

沈慕秋誠實地回道:「是挺無聊的。」

「那你還做?」

「你不是也做得很起勁兒嗎?!」

「我是因為無聊啊。」

「嗯,我也是。」說完,他直接越過她,往火堆旁走去。

看著他的身影,她伸手撓了撓頭,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明白他這個人了,而後她甩了甩頭,決定不要想太多,快步走回火堆旁,在離他不遠處坐了下來,向後靠著柱子,閉上雙眼。

「又要睡覺?!」

「是閉目養神。」李小風重申。

沈慕秋忍不住調侃道:「每次還不都睡著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多年走鏢的關係,她總是睡得很淺,只要週遭有一點小動靜她就會醒來。

「哪有?」她只是懶得搭理他才會裝睡,別說得好像次數很多一樣,他們相處也不過才二十多天,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在他身邊的時候,好像真的常常在閉目養神,思及此,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睜開雙眼,坐直身子,望著篝火發呆。

見狀,他幾不可察地微揚起嘴角。這樣盯著火苗看,有意思嗎?

在盯著火苗片刻之後,李小風果斷拿出平時拿來削竹片的匕首,從地上撿了片竹片削起來。

沈慕秋的視線,不斷在從她指間墜下的竹屑和神色認真的她之間來回,卻不再出聲打擾。

殿外狂風驟雨,殿內火旁,卻是一片溫暖。

雨下了一整個晚上都沒停。

沈慕秋耐著性子想等雨停,但直到第二天晚上,雨勢都沒有要停止的跡象,一直忽大忽小纏纏綿綿地在下。

晚上他們吃完了所攜帶的全部乾糧,沈慕秋決定不管明天一早是什麼樣的天氣,都要繼續趕路。

李小風沒有意見,反正付銀子的人是大爺,但卻忍不住低聲對坐在一旁的安泰道:「小更子,你家少爺的臉色好陰沉喔。」

安泰一邊往火裡扔竹片,一邊輕輕點頭,偷偷的跟她咬耳朵,「已經兩天沒能沐浴了,少爺當然會不高興。」

「一個大男人每天洗澡?」她感到很不可思議。

「這是我們少爺的習慣。」安泰馬上替自家少爺申辯。

「跟個大姑娘似的,不對,大姑娘也沒他這樣的。」李小風受不了的偷翻了個白眼。

沈慕秋沒好氣的故意咳了一聲。「咳。」

看來她也沒比安泰好到哪兒去,他人就坐在他們旁邊,講他壞話也不曉得小聲一點。「小更子快,你家少爺咳嗽了,快去伺候。」

安泰趕緊從架上的水壺裡倒了杯溫茶遞過去。

沈慕秋沒有接過杯子,而是瞪了李小風一眼。

可惜,李小風不疼不癢,完全沒感覺,依舊很歡樂地往火堆裡扔著竹片,看著那不停跳躍的火焰,表情很是平靜安詳。

「我不想喝。」對著安泰說完,沈慕秋起身,改坐到李小風身邊。

她微側過臉看著他。

沈慕秋一臉平靜地回視著她。「想說什麼?」

李小風善意地提醒道:「你坐得離我太近了。」

「是嗎?」他回得漫不經心。

她指著兩人交迭在一起的衣擺,道:「很明顯,不是嗎?」

「你在乎嗎?」

「當然,」李小風一臉正色地說,「你壓住我的裙角了,如果我突然站起來,不是扯破衣服就是被袢倒。」

「你突然站起來要做什麼?」

「我是說如果。」

「姑娘家毛毛躁躁的不太好。」

李小風用右手輕輕拍撫著胸口順氣,同時在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才不生氣呢。

沈慕秋自然沒有忽略她的小動作,心情一下子就變得愉悅起來。

李小風伸手將裙角拽出來,身子同時往旁邊挪開一些,微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沈慕秋不以為然地道:「我們需要這樣避諱嗎?晚上的時候,你不是一直睡在我旁邊的嗎?」

「請不要把話說得這麼曖昧,我是為了保護你。」

他勾起唇角。「那是不爭的事實。」

她想了想,發現自己無法反駁,但又實在不甘心,索性衝著他冷哼了一聲,表示不屑就這個問題跟他繼續爭辯。

她的反應讓沈慕秋眼裡的笑意更濃,越和她相處,他越覺得她可愛,也越喜歡逗弄她。

「李姑娘。」

「嗯?」

「能冒昧地問你一個問題嗎?」

李小風直接道:「如果真的很冒昧的話,你就不要問了。」

沈慕秋怔了下,這才微笑道:「那隻玉環是訂親信物嗎?」他指了指她掛在腰上的那對玲瓏玉環。

她順著他的手指低頭看了眼玉環,解釋道:「這是我們家的傳家信物,一般是會作為定情信物,但當年之所以將鳳環留給沈家,是因為這是我爹最珍貴的東西,為了表示尊重和誠意。」

「所以,你很希望早一點兒收回來。」沈慕秋明白了。

「是呀,鳳環和凰環本來就是一對,早該收回來了。我爹以為還完沈家的錢之後會被還回來,只是他太一廂情願了,又不肯開口主動跟沈家要,一直跟我說沈家留著當信物也沒什麼不好。」

沈慕秋忍不住搖頭。

李小風也跟著搖頭,歎道:「照我的意思啊,直接跟沈家人說明白就好了嘛,東西收回來,他們有事,我們李家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不過現在事情圓滿解決了,我也不用擔心將來鳳環不是佩戴在我丈夫身上了。」

聞言,他馬上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緊瞅著她。

「你看什麼?」她感到莫名其妙。

「這種話,你這麼直接說出口,都不會害臊嗎?」

「為什麼要害臊?我說錯什麼了嗎?」李小風不明所以。

沈慕秋受不了的揉了下額角,照理來說,就連男子說這種話都無法這麼大剌剌了,就算她不是一般的姑娘,也該懂得矜持一下……不對!如今他該在意的不是她害不害羞,而是……

他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著她起身。「我有話對你說。」又對侍從吩咐道:「你們不許跟來。」隨即拉著她往後殿而去。

李小風並沒有掙脫,只是有些不明白。

直到來到一個偏僻又避雨的角落,他才停下了腳步。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沈慕秋並沒有放開她的手,在昏暗中盯著她的眼睛道:「你知道我不是沈公子?」她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未將他視為沈家的一分子。

李小風不答反問,「你是嗎?」

他莫名鬆了口氣,釋然一笑。「我不是。」

「那你是誰?」

「沈慕秋。」

「沈?」

「沈。」

「原來如此啊,還是沈大公子嘛。」

「是啊。」

只是此沈非彼沈。

沈慕秋鬆開了她的手,右手中的折扇無意識地輕敲著左手心。「你從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沈公子的?」

「其實,」李小風笑了一下。「從知道你開出的酬銀是一年五萬兩的時候我就在懷疑了。」

他微微揚眉,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威遠鏢局雖然在江湖上薄有名聲,但是有名聲的也是我爹,你在明知道我爹不在的情況下,仍然執意希望我能接下這趟鏢,實在不合常理。」

「所以呢?」

「所以我心存懷疑,但也想不明白。」

「可是後來你想明白了?」

「嗯,因為不巧,我認識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

沈慕秋這才懂了。「所以我的說辭一開始就被你識破了。」

「不過我沒想到他喜歡的竟然是柳如絲。」

沈慕秋看她笑得樂不可支,心裡突然有個奇怪的念頭,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別的隱情?但是這個問題他卻無法多問,他想,她大概也不會告訴他。

「我不管你和沈家人是什麼關係,既然有人讓你來找我保這趟鏢,而我又收了你的銀子,我就會盡到責任。」

他滿意的笑了,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會多問什麼,只做應該做的事,嘖嘖,果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姑娘。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19 PM

第三章

隔天,雨依舊在下,而且下得很大,風也很狂,道路泥濘不堪,一行人中途甚至還碰上泥石流阻斷道路,不得不轉道而行。

因此直到未時末、申時初,沈慕秋等人才趕到一個距離先前他們所在破廟大約百里外的小鎮,找到了家客棧投宿,為了不受干擾,他們直接包下客棧二樓所有的房間。

安置下來後,沈慕秋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飯,而是回房間洗澡,安泰自然是跟著去伺候了。

本來想先吃東西的李小風,也只好跟著上樓,不過,她有讓夥計先給她拿兩個饅頭。

「沈大公子,你這樣真的不覺得過分嗎?」李小風靠在桌邊,背對著屏風,一邊啃著饅頭,一邊問。

屏風後,安泰正在幫浴桶裡的少爺搓澡。

其實安泰對自家少爺連沐浴時都要讓李姑娘在側也不太理解,明明這種時候讓侍衛來守著會更好。

被氤氳水氣繚繞包圍的沈慕秋,舒服地靠著桶壁,漫不經心地道:「你可是收了我銀子的,保護我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那也不至於你沐浴我也跟進來吧。」早知道就不跟他把話挑明了,以前可不用貼身到這種程度,這人擺明是故意的嘛。

「貼身保護,不就應該這樣嗎?」

李小風一時之間無言以對,但是她很快又想到了一件事,轉身朝屏風後的人問道:「可是,一會兒我洗澡的時候要怎麼辦?」

「姑娘放心,我是君子,不會偷看的。」

這真是……她狠狠的啃了一口饅頭,彷彿把氣都出在饅頭上,使勁的嚼啊嚼的。

沈慕秋洗得很慢,等他洗好澡,他吩咐客棧夥計幫他預備的飯菜也全都送來了。

他在桌邊坐下,對還沒有離開的夥計道:「再去燒些洗澡水來。」

「好的,客官。」夥計應了一聲後,拿著托盤離開了。

沈慕秋對坐在另一邊的李小風道:「你剛才不是喊餓,快吃吧。」

李小風拿起筷子,開吃,待她吃飽,夥計也將洗澡水重新換過。

沈慕秋將嘴裡的一口菜嚥下,往屏風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不去洗嗎?」

李小風吐了口氣,然後很確定地對他說:「洗,為什麼不洗!」

他又吩咐安泰道:「你先出去。」

安泰愣了一下,這才退了出去,並將房門帶上。

李小風拿了套換洗衣服,走到屏風後,開始寬衣解帶。

沈慕秋則是繼續吃飯,可當他聽到她踏入浴桶的水花聲時,拿筷的手不免一頓。

她真的進去洗了?真是個特立獨行到讓他不得不另眼相看的姑娘。

沈慕秋用完餐,輕啜著溫熱清茶的時候,李小風也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長髮,從屏風後一邊擦一邊走了出來。

兩人的目光不期然撞在一起,又各自迅速看向他處,他們似乎都感覺到氣氛突然變得有些不一樣,但李小風仍故作無事,坐到離他最遠的椅子上,繼續用布巾擦著頭髮。

沈慕秋則是緩緩打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掮著,淡淡地道:「這雨恐怕一時半會停不了了。」

「沈公子的意思是,明天不繼續趕路嗎?」

「可以休息一天。」

「哦,所以後天不管天晴或下雨,都要繼續趕路?!」

「對。」

「隨便吧,反正我跟你一起坐馬車,下雨也淋不到我。」李小風已經放下布巾,拿了一把木梳開始梳理長髮。

沈慕秋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她那一頭烏黑的長髮上,他發現沐浴後的她,有一種難得的女兒嬌態,尤其她這麼安靜梳頭的樣子,竟意外的讓他覺得很賞心悅目。

李小風將一頭長髮梳通理順,抓起發尾甩到身後,一抬眸對上他的視線,微微蹙了下眉頭。

「你看什麼?」

「第一次見姑娘家梳頭,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她頗感訝異。「真的假的?」

「我有必要騙你嗎?!」

李小風失笑。「也對。」說完,她起身走到門邊拉-門。

他不解的看著她。「你要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而是對著門外的安泰道:「叫小二上來收拾。」

「好的,李姑娘。」

李小風又踅回房裡,坐到桌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喝。

看著她的舉止,沈慕秋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不拘謹。」

「江湖人不拘小節。」

「你跟其他男子也是這樣相處的?」

李小風因他的問話而愣了下,本能地看向他。

他沒有避開她的目光,等她的回答。

她蹙了蹙眉頭,說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我第一次接你這樣的肉鏢。」

沈慕秋手上的扇子又繼續搖了起來,笑道:「我深感榮幸。」

李小風沒好氣的撇嘴。「我可不這樣想。」

「那你是怎麼想的?」他很有興趣地問。

她放下手中的茶盞,每個字說得很輕,卻相當肯定。「大不幸。」

突地,兩人之間因為客棧夥計進房來提浴水,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待人離開後,沈慕秋才對著門外道:「安泰,給我鋪床。」

「是,公子。」安泰快步走了進來,直覺貓了李小風一眼,他著實沒看過像她這麼大膽的姑娘,不過他可沒有立場多說什麼,只好安安靜靜的來到床邊,開始鋪床。

「你這麼早就要睡嗎?」李小風有些訝異的問。

「嗯。」

沈慕秋並沒有多加解釋,不過她能明白的,畢竟像他這樣的富家公子,餐風露宿對他而言總是辛苦了些,破廟那樣的地方他到底還是不適應的。

安泰為少爺鋪好了床,順手又在地上替李小風鋪好了一個地鋪,這是他這些日子已然做順手的事。

此舉惹得李小風挑眉。「安泰?」

「李姑娘想必也是需要多休息的。」

這還真是想當然啊!可對於他的好意,她也確實不好拒絕,便沒有再說什麼。

沈慕秋道:「收拾好了就下去吧。」

「是。」安泰嘴上應了,離開之前忍不住又朝李小風看了一眼。

李小風見狀不由得一笑,雙手往胸前一抱。「怎麼?想跟我換地方睡?我沒意見,你問你家公子好了。」

安泰乾笑一聲,連忙走出房間,並拉上了房門。

沈慕秋起身往床邊走去,寬衣解帶準備休息。

見狀,她一邊紮著頭髮,一邊道:「沈公子,我離開一下。」

「嗯。」沈慕秋倒也是個心思縝密的,沒有多問什麼便應允了。

李小風拉開門出去,腳一跨出去,就看到一名侍衛候在門邊,對他輕點了下頭,便往樓下去了。

那名侍衛一言不發地站到了房門口,活像個門神似的。

人吃五穀雜糧,總是需要六道輪迴之地的,所以李小風下樓不為別的,就是去了趟後院的茅廁。

從茅廁出來後,她卻不想立時回房間去,老實說,她現在肚子裡的火氣還沒消下去呢,被他逼得在他不離開的情況下在屋子裡沐浴,簡直是……

果然就像師父說的,她有時還是不夠沉穩,有些苗頭根本就不需要跟別人去別,莫名給自己找罪受。

只不過不想回房,外頭又暴雨如織,李小風沒辦法,只好就在客棧大堂找了張空桌子坐了下來。

夥計很有眼色地提了一壺茶送上,然後就走開了。

李小風百無聊賴地倒了杯茶,將溫暖的茶盞捧在手心,透過敞開的窗戶往外看,這種鬼天氣,路上幾乎行人斷絕,半天看不到一個人影。

天兒越來越冷,他們又是往西北去,今年恐怕要過一個苦冬了。

想到這裡,李小風忍不住又怒從心起,到底是誰沒事找事讓這個姓沈的傢伙將她箍在身邊的?

現在事情很明顯是有人不想她留在中原,其實只要原因不是太過分,她本人一定會十分樂意配合的,但是那人偏偏用了托鏢這個計策,讓她不得不離家遠行,這就顯得非常不地道了。

尤其是找了像沈慕秋這樣一個如謫仙般的男人來跟她朝夕相處,居心太過險惡了。

那傢伙看著就是一副對女人拒於千里之外的高傲冷淡模樣,身份只怕也不簡單,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鏢客,坑挖得不要太深啊。

少女情懷總是詩,非要將少女如詩的情懷給撕剝得七零八落的,這跟挖墳掘墓有什麼不同?簡直喪心病狂啊。

她這顆心啊……李小風下意識將手放在左胸口,真得要看管好才行,美人計固然厲害,美男計也不遑多讓,還是小心為上。

盞中的茶水漸漸變涼,她隨手潑灑到地上,又重新倒了一杯,再次捧在手中,繼續看著窗外的風雨。

突地,她的目光一定。嗅?是一隊走鏢的人。

沒多久,一行人在李小風的目光中走進了客棧。

看著他們推行的鏢車,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看樣子是紅貨呢。

「咦,李姑娘,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這個時候李小風也看清了領頭的那個人,很自然的堆起笑容,放下茶盞,起身拱手。「劉少鏢頭,久違了。」

「久違了,李姑娘一向可好?」

「還不錯。」

劉武魁跟身邊的人低聲說了兩句話,便逕自朝著李小風坐的桌子走去。

「劉少鏢頭請坐。」李小風出於禮貌,替他倒了杯茶遞過去。

「謝了。」

「這種天氣怎麼還趕路啊?」

他苦笑道:「這雨一時半刻的也停不了,可時間不等人啊。」

李小風有同感的點點頭。「說的也是,咱們吃的就是這碗飯,辛苦也說不得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而振風鏢局的其他人則有條不紊地安置鏢車、訂客房及飯食。

「姑娘,爺讓您回房。」

對於這個從樓上傳來的突兀聲音,所有人都不免分了一眼過去。

李小風跟劉武魁本也沒什麼可多說的,便藉著這個由頭起身離開了。

劉武魁的目光跟著她一直到了樓上,在看到她推門而入後,眉峰微攢。

侍衛見李小風進入房內,又沉默的退到一旁,繼續堅守護衛的任務。

李小風一踏進房裡,便聽到沈慕秋清越的嗓音傳來,「遇到朋友了?」

「同行。」他問得隨意,她答得更隨意。

他不免又再問道:「同行不是冤家?」

「哪來那麼多冤家,有時候還得互相幫襯一把呢。唉,不對啊,你不是睡了嗎?」她這才發覺不對勁。「你睡你的,沒事叫我回來幹什麼?」

「被吵得睡不著。」

「嬌氣。」

她小聲的嘟嚷沈慕秋聽到了,不過,他當沒聽到。

「不過,咱們最好還是跟他們分開走。」

「哦?」沈慕秋好奇的微微拉高音調。

李小風輕聲解釋道:「振風鏢局這趟押的恐是紅貨,這種鏢招搖,為了你沈大公子的安全著想,咱們不宜冒險。」

他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甚滿意的微挑了挑眉峰,只不過因為他躺在床幔內,她看不到,但他也明白她的顧慮,從善如流地道:「你既然如此說,便這樣吧。」

李小風和衣躺到地鋪上,決定還是睡一會兒吧。

「不是說不困?」沈慕秋的聲音從幔帳內傳出來。「難不成你讓我自說自話?」她反唇相稽。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嗎?」

「可我已經沒話跟你說了。」李小風不得不明確表示一下自己的情緒。

他忍不住低笑出聲,故意奚落道:「怎麼,你跟樓下那個人就能沒話找話說,跟我便成了無話可說?」

李小風一股氣卡在胸口,考慮著要不要替自己申辯,最後她決定閉眼休息,隨他去想。

半晌聽不到她的聲音,沈慕秋輕喚一聲,「李姑娘?」

「嗯?」

「這是承認了?」

「承認什麼?」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對樓下那個什麼少鏢頭的不一樣。」

「還好吧。」不過就是江湖朋友碰到了,禮貌的寒暄一番罷了。

聽她這般含糊其辭,沈慕秋眉頭鎖起,心頭莫名生出些不喜以及怒意,但他向來習慣掩飾情緒,聲音中還是什麼都沒透出來。

「你們倒是挺門當戶對的。」

李小風怎可能聽不出他話中的暗諷,不滿的握緊拳頭,但隨即又鬆開,懶洋洋地道:「門當戶對又怎麼了?」既然他這麼愛胡說,她索性陪他一場。

「不是正好做親嗎?」此話一出,沈慕秋就後悔了,他也明白自己這是逾矩了,不過照理來說她應該會再氣沖沖的回他個幾句,怎麼等了這麼久,她一點聲音也沒有?難道她想來個充耳不聞?

簡直豈有此理,敢情他沈大公子是被吵得無法安睡,窮其無聊到拿她來尋開心了吧?不過方纔的自我反省她可沒這麼快就拋到腦後,她決定了,要盡己所能的無視他,好好睡一場谷較實際,哼!

暗夜,只有呼嘯的風雨聲清晰可聞。

睡夢中的李小風察覺到異狀,在那人泰山壓頂之際睜眼就地滾開,卻又在剎那間恍然伸手去扶住,結果她被人狠狼砸到了胸部。

沒錯,是砸!

沈慕秋的臉在接觸到那一片綿軟之際就知道壞事了,果然!

「沈--慕--秋--」這絕對是從牙齒縫裡擠出的聲音。

「抱歉,我一時忘了……」你是睡在我床下的。

那個混蛋安泰,今天這地鋪他打得是不是離床的位置近了?他肯定是故意的,她能說她這是被報復了嗎?

「快起來。」

沈慕秋雙手撐地起身,在黑暗之中臉已然燒得滾燙,從未與女子如此貼近過,她的身上透著一股淡淡的馨香,讓他的心突然之間失序狂跳。

「你下床做什麼?」

「更衣。」

李小風先是一愣,繼而恍然,他這是起來小解啊。

原本也沒什麼,但因為剛剛那個意外,她也有些不自在,在地鋪上盤腿坐好,一時無語。

沈慕秋到屏風後小解,因為剛剛那一幕,他差點兒解不出來。

在屋外的風雨聲掩映下,他小解的聲音並不十分明顯,但屋中的氣氛卻隱約變得有些微妙。

兩個人第一次深刻地體認到,他們是孤男寡女深夜同處一室,剛剛又發生了那樣的意外,各自的心情實在是……不可名狀。

沈慕秋的臉依舊發燙,他佯裝鎮定地走回床邊,脫鞋上床,躺倒,幸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心如擂鼓。

坐在地鋪上的李小風則悄悄伸手揉著胸口,疼啊!她真的生氣,也很想發怒,可是她又不能表現出來,畢竟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平白被佔了個大便宜,這麼啞巴虧她吃得實在太窩囊了。

她盤腿坐在地鋪上,一動也不動,聽著床上的他,呼吸聲逐漸變得沉穩規律,不曉得是不是又睡著了,她真的很想衝上前一把將他拽下床,這種時候還睡得著,只有他這個傢伙了。

這樣的念頭才一閃過,李小風馬上從地鋪一躍而起,不過人不是欺近床邊,而是悄無聲息地貼到了門後,她一邊側耳傾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振風鏢局的紅貨招來的人嗎?去幫忙?還是留下來保護這屋裡的那個爺?

片刻之間,李小風的心緒轉了好幾轉,最終她決定留在房裡靜觀其變。

停放鏢車的後院很快便響起刀劍相接的清脆聲響,隨著動靜越來越大,床上的沈慕秋也沒辦法繼續裝睡,起身隨手抓來外裳披著,趿鞋下地。

「沈公子不必擔心。」

「我不擔心,不是還有你在嘛。」

李小風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她不知道該感謝他這般相信她,還是直接把他打昏,省得他再惹怒自己。

沈慕秋學她貼上門板聽了一會兒,低聲道:「聽來打鬥得很是激烈,你真的不出去幫一把?」

李小風扭頭看他。「想說什麼?」

她忽而一笑,道:「我去與不去,但在公子一言罷了。」

「哦?」

「叫人進來?!」把守在外頭的侍衛叫進來護著他,她自然就能無後顧之憂地出去幫振風鏢局的人。

屋內的光線縱然黯淡昏黑,但因兩人此時離得極近,倒是能夠看清彼此的表情。

沈慕秋微微勾起了唇線。「你與這振風鏢局果然是泛泛之交。」

李小風不滿的瞪著他。

「如若真是交情深厚,你此時必定早就不顧及我的安危,直接衝出去了。」

她極為認真地道:「我接了你的鏢,就會以你的安危為第一要緊。」不論你究竟有沒有生命危險,況且走鏢之人,容不得半點疏忽。

「你去吧,我這裡無礙。」沈慕秋終是鬆了口。

「多謝。」話音未落,李小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他循著打鬥之聲的方向望過去,什麼話都沒有說。

這時,聽到不尋常動靜的安泰,也從隔壁房間過來了,就見少爺站在門外風口,忍不住勸道:「爺,夜裡涼,您先回房歇著吧。」

沈慕秋表情凝肅地道:「不急。」

安泰又再勸,「李姑娘只怕一時半刻也回不來,少爺還是進房裡等吧。」

聽他這樣說,沈慕秋睨了他一眼,問道:「你不擔心她嗎?!」

安泰不明所以地道:「擔心什麼?」

「你覺得她不會有事?」

「李姑娘會有事嗎?」李姑娘身手這麼好,根本就無須擔心。

後院的打鬥聲漸歇,不久之後,沈慕秋再次看到了李小風。

因為外面還在下雨,且風雨不小,故而她現在的模樣有些狼狽,衣服完全濕透了,好在現在是大半夜,離得遠些,大家也看不真切。

根本不需要沈慕秋說什麼,他的侍從們便很有默契地眼觀鼻、鼻觀心,目光一點兒都不會亂飛。

李小風心裡略有些苦惱,她已經盡量加快速度了,可還是讓雨澆透了,這雨實在是大了些,因為只想著趕緊回房換下身上的濕衣,她也沒有理會一旁的人,逕自從沈慕秋的身邊進了屋子。

沈慕秋跟在她身後也回了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

李小風已經拿了包袱裡的干衣服轉往屏風後方,同時說道:「我換個衣服。」

沈慕秋像是一時間沒有聽明白她的話,愣看著一件又一件濕答答的衣物搭到了屏風之上。

房裡很暗,沒有多餘的光亮,屏風後的人影隱約模糊,根本無法讓人看真切,但越是朦朧,越是讓人心旌搖曳,他生平頭一次嘗到了這種無法言說的心情。

很快,李小風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轉了出來,看著屏風上的濕衣,她有些煩惱,她出行所帶換洗衣服有限,今天一下便換了兩身,天氣又這樣不好,晾曬都是問題,說不得她到時要去成衣鋪子再買兩身來替換了。

沈慕秋在她從屏風後方走出來之際,又恢復了冷靜,又見她表情為難,馬上就想到是什麼困擾著她。「可是替換的衣物有問題?」

「明天我到鎮上看看有沒有成衣鋪子。」她的話算是回答了他的疑問。

他的目光落在屏風上的濕衣上,淡淡地道:「衣服扔了吧。」

李小風不解的看向她,正要啟口問,他卻似乎沒有替她解惑的打算,轉身往床邊走去。

她站在原地,想了下,便也明白了,這位貴公子大概是怕她這衣服上沾染了血污什麼的。

算了,看在那五萬兩銀子的分上,她給他面子,這身兒衣服不要了。

心無掛礙的李小風躺回地鋪,打算繼續睡覺,怎料她眼睛都還沒來得及閉上,就聽到床上那位貴公子又開口了--

「都處理完了?」

從認識他到現在,她頭一次覺得這傢伙最初給自己的那種如雪山般冷不可攀的形象一定是她的錯覺。

怎麼說呢,感覺他今天似乎有點失常,對,就是失常。「我能幫的幫了,剩下的就是振風鏢局自己要處理的事了。」

「來的是什麼人?」

「打劫的。」

沈慕秋有點被噎的感覺,她似乎不太想搭理他了,回話這麼簡短,可是他仍無法放心,又問:「你沒受傷吧?」

「沒有。」

「那睡吧。」

李小風不禁蹙起眉頭,她本來就想睡的,是他非要拉著她說話,怎麼最後他的口氣倒有些嫌棄她囉唆了?真是不可理喻又莫名其妙!

她心裡不痛快,從仰躺變成了背朝床榻的右側臥。

她果然還是跟安小更子相處更為融洽,跟床上的沈大公子,很難長時間和平共處。

一想到她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跟在沈慕秋身邊,她就忍不住為可憐的自己歎了口氣。

「不舒服嗎?」

「沒。」

「那怎麼歎氣呢?」

「突然想到一些事罷了,沒事。」李小風當然不可能實話實說,不過這樣的回答倒也不算說謊,她是真想到以後的自己有多淒涼。「那些人明天會走嗎?」

她想了一下才道:「照規矩可能要留下來處理一下相關事宜。」畢竟有人員傷亡,得去官府說一聲。

「那咱們明天上路。」

「咦?不是說要在這裡休息一天嗎?」

「明天上路。」沈慕秋相當堅持。

「那麼,離開之前,我想先去買兩件衣裳。」她也說了自己的打算。

「這種鎮子能有什麼好衣裳。」

「沈大公子,」李小風真的好無奈。「我這樣的人還要穿什麼綾羅綢緞錦繡華服嗎?普通的衣服就可以了。」

「等到了大一點兒的城鎮再買吧。」

她不免來氣了。「喂,沈大公子,萬一你口中的大一點的城鎮距離很遠的話,難道我不換衣服了嗎?」

「我的先借你穿,你如今畢竟是跟在我身邊,還是穿好一點為是。」

「沈慕秋。」

「嗯?」

「我的衣著讓你很丟臉嗎?」

沈慕秋終於意識到他的話惹到她了,但卻不覺有什麼不妥,仍實事求是地道:「跟我比是差多了。」

「睡覺。」李小風惡聲惡氣地吐出這兩個字,就再也不理會他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21 PM

第四章

翌日,天空彷彿破了一個大洞,雨仍舊不停的下著。

沈慕秋幾個人從樓上下來打算離開的時候,劉武魁也匆匆出現了。「李姑娘,昨晚相助之情尚未相謝,姑娘便要走了?」

「都是朋友,相助乃是理所當然,劉少鏢頭不必放在心上。」

劉武魁往外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天氣這般不好,路上恐也泥濘難行,姑娘這樣上路真的不打緊嗎?」

沈慕秋用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掌心,週身散發著他特有的雪山冷玉氣息,雖一言不發,卻能凍得人全身僵硬。

劉武魁眼睛不瞎,他看得出這位男子來歷不凡,所以對李小風為什麼會跟著這樣一個人身邊更感好奇,但他知道那不是自己應該問的。

李小風笑道:「昨天客棧裡出了事,我們不便繼續留住,道路雖不易行,但總歸能走的。」

「那……姑娘一路保重。」

「劉少鏢頭也保重。」

「請。」

「請。」

等他們兩個行完了江湖禮節,沈慕秋才又抬腳邁步,緩緩朝外走去。

馬車已經被趕到了客棧門口,隨行的侍從們也各自披上了蓑衣,靜靜等候。

安泰撐了竹傘扶少爺上了馬車,自己則穿著蓑衣坐到車轅之上。

李小風朝車廂裡的沈慕秋問道:「不能讓安小更子也上馬車嗎?」

安泰趕緊道:「姑娘不必擔心我,我沒事的,姑娘還是快些上車吧。」

她只能快步從客棧門口跳上了馬車,就這幾步路,她可懶得再特地撐傘,她沒沈慕秋那麼講究。

沈慕秋看她身上沾到的雨水,不禁微微蹙眉。「怎麼不打傘?!」

李小風直接甩給他兩個字,「婆媽。」

他眉梢微挑,最終卻沒有發作。

「安泰,先去鎮子上的成衣鋪子。」

「好的,李姑娘。」

沈慕秋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安泰這傢伙倒是和她越來越親近了,居然還直接聽她的命令,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主子放在眼裡?

離開客棧前,李小風便向掌櫃打聽過鎮上成衣鋪子的位置,並告訴了車伕,於是車伕直接將馬車趕到了目的地。

沈慕秋沒打算下車,李小風也沒打算讓他下車,她恍若一陣風似的刮進成衣鋪子,又一陣風似的刮回了車上。

他難掩訝異地問:「買好了?!」

李小風點頭。「嗯。」

「這麼快?」他就算不關注府裡那些女人的事,但大概也知道女人們在衣服首飾上天生就最消磨時間的,他都已經打算用看半本書甚至是一本書的時間來等她了,沒想到他還看不到兩頁,她就抱著買好的衣服回來了。

「你都試過了?」

「哪用都試啊,沒得瞎耽誤功夫。」

看她隨手將那包衣物扔到一邊,又坐回自己對面,然後便要像往常一樣靠著車廂壁閉目養神去,沈慕秋心裡突然有些不痛快。

他是洪水猛獸嗎?怎麼她從一開始就對他敬而遠之的,這些日子他們雖然同車同房同吃同睡,但是嚴格說起來,她一直跟他挺生疏的,始終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反觀她跟安泰相處起來卻一點隔閡也沒有。

在她那裡,他竟然還不如安泰的待遇好?

「李姑娘。」

「嗯?」

「你昨晚沒睡好嗎?」

「有點兒。」

沈慕秋被噎了一下,好吧,她昨天半夜義務幫振風鏢局的人,確實不能算睡得好。

「坐著睡不舒服,你躺下睡好了。」

李小風緩緩睜開了雙眼,正好跌進沈慕秋的目光之中,她的心忍不住狠狠一跳。

那雙深如潭、晦如海,卻又亮如星的眸子中,流淌而過的是柔情憐惜嗎?

天吶,他要不要這樣不擇手段啊,本來人長得就夠讓姑娘家看一眼就心頭小鹿亂撞了,再用這樣的眼神看人,簡直是令人髮指的喪心病狂啊。

李小風幾乎是本能地馬上又閉上眼,太危險了!

那個混蛋的沈家公子,找這麼一個西貝貨來迷惑她,不就是想讓她趕緊有個心上人,免得沈李兩家因為那對鳳凰環結成了親。

都不知道到哪兒說理去,她什麼時候說過想嫁那混蛋了?她根本都沒見過他,況且又不是她家想把鳳環留在沈家不收回的,是他們沈家不肯還回來。

李小風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不將事兒挑明說破,他就一直跟她裝傻充愣,天天防著這美男計,短時間還行,時間長了她怕自己抗不住,畢竟美好的事物怎麼說也是挺讓人賞心悅目的,雖說不能以貌取人,但是長得好看至少眼睛舒服。

「沈慕秋。」

聽她的口氣這般鄭重其事,沈慕秋也正經了幾分。「嗯?」

她緩緩張開雙眸望著他。「鳳環我已經收回了。」

他點點頭,表示知道。

「所以那個沈家公子不必擔心會因為什麼子虛烏有的定情信物就娶我。」沈慕秋微微瞇起眼。

李小風一臉認真地續道:「不論他請你找我托鏢是為了什麼,他想要的結果已經達到了。因此,」她刻意頓了頓。「還是拜託沈大公子你恢復成初到威遠鏢局時那個冷玉公子模樣吧,你老是對著我送秋波,就不覺得彆扭嗎?」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冷沉,遲遲沒有回應。

她歎了口氣,也不曉得要再說什麼才好,兩人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終於,沈慕秋開口了,「這就是你一直跟我保持距離的原因?」

「啊?」

見她神情有些恍惚,明顯沒在聽,他有種很深的無力感,就像一拳打進了棉花中,力道被卸得一乾二淨。「算了,困了就睡吧。」

「哦。」李小風打個呵欠,便又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

沈慕秋摩挲著手裡的折扇,目光緊緊瞅著她。

他們之間的開始確實不怎麼美好,甚至可以用各懷鬼胎來形容,他別有用心,她何嘗不是順手推舟,將計就計,根本就是半斤八兩,誰也不用說誰。

再加上她的特立獨行,讓他另眼相待,雖說他抱的目的不純,但畢竟也是給了她接近自己的機會,結果事情發展有些脫出他的掌控,她還是那個她,他卻漸漸變得不像自己了,這事……想到這兒,他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所幸時間還長,不急。

沈慕秋放下扇子,拿過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一邊轉著茶杯一邊細細端詳著靠在車廂壁睡著的李小風。

以往他是不曾也不會這樣毫無顧忌地打量著她的,她醒著的時候,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眸子,總是會讓人第一時間忽略她的柔軟而注意到她的英氣,然而睡著的她,卻多了幾分柔軟,明明就是個安全無害的俊秀少女。

對了,還是俊!

她這樣貌可說是宜男宜女,不過他倒是尚未見過她的男裝扮相,只覺得如果她肯下功夫用心妝扮,怎麼說也會是個美麗的女子。

「三分長相,七分打扮」,這句話,沈慕秋在太多女人身上看到過,所以他絕對有理由相信李小風也能變得美麗,畢竟她的底子挺不錯的。

眉毛不濃不淡,睫毛挺密,闔下來就像兩片小扇一樣蓋在眼皮上,鼻子挺直,唇形也很誘人,唇色紅潤,會讓人有想上前品嚐一口的衝動……

意識到思緒不受控制,沈慕秋連忙掄起拳頭,捶了胸口一下,逼自己冷靜下來,然目光卻仍不受控制地往下走,落到了她胸前的高聳之處,平日看著倒也不覺得什麼,只是昨晚他砸上去的感覺仍舊清晰,此時那處隨著她的呼吸起起伏伏有著說不出的誘惑,他又趕忙抓起杯子狠狠灌了一口茶。

未料一時喝得太猛,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嗆到了,他這一咳,就把睡著的李小風給驚醒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咳得面紅耳赤的他,淡淡的問:「喝茶嗆到了?」

雖然不太想搭理他,但看他咳得這麼難受,連話都說不出來,她出於道義,還是微站起身,伸手過去幫他拍了幾下背。

沈慕秋就覺得背上傳來幾下生疼,她確定是幫他順氣而不是藉機報復?

「你什麼表情,本姑娘會是那種睚訾必報的人嗎?」

沈慕秋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見他終於順過了氣,李小風也順勢收了手,坐回原位,可是她的眉頭卻慢慢攢了起來,對面那傢伙的眼睛是不是太不收斂了,這樣大剌剌地看一個姑娘家,臉皮再厚也架不住這樣看吧?

「沈大公子。」她微微一笑,聲音輕柔地喚道。

「嗯?」沈慕秋應得有些漫不經心。

「你在看什麼?」

「你。」

「我好看嗎?」她的聲音柔得都能滴出水來了。

她從未用這樣的口氣跟他說過話,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煞有介事地點點

頭,很肯定的回答她,「好看。」

下一瞬,李小風的臉色陡地變得冷漠凜冽。「我可有答應讓你這樣盯著看嗎?」

沈慕秋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你沒被我看羞,反倒是被看得怒從心起,倒也稀奇。」

「想看我害羞?」

他點了下頭。「有此意願。」

「天還沒黑,現在就作夢早了點兒。」

沈慕秋順著她的話說道:「正好我也有些犯困,不如睡一會兒好了。」

這下子李小風的氣真不打一處來,一個雪山冷玉似的謫仙,偏偏說的話卻是如此痞賴,而最讓她瞠目結舌的是,他說完之後竟真的以手支額,垂目入定了。

這這這……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惱怒的瞪了他一眼後,她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點心盒子,拿了幾塊點心,洩憤似地吃了起來。

「你現在吃了點心,到了中午可還吃得下飯?」

李小風一抬眸,便看到他正神色不明地看著她,她轉而往車窗的方向掃了一眼,眉梢微挑。「你聽聽外面的雨聲,到了午時能否尋到打尖之處尚未可知呢,飯?」

聽她如此說,沈慕秋也不由得一笑。「說的也是。」他伸手也拿了塊點心送入口中。「說不得我也只好先吃些東西墊墊了。」

李小風又拿了幾塊點心,打開一側的小窗,對外面道:「安小更子,來,給你兩塊點心填肚子。」

「謝謝李姑娘。」安泰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並伸手接過。

沈慕秋將手裡那塊點心細嚼慢咽吃完後,拿了塊絲巾擦手,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你對安泰倒真是不錯。」

「小更子挺可愛的啊。」

他玩味地咀嚼了一遍可愛二字。「是可愛啊,尤其欺負起來很順手。」

沈慕秋不禁莞爾,說到底還是小女兒心性。

坐在車轅上的安泰自然聽到車裡那個毫不掩飾音量的聲音,略顯忿忿的撇嘴,咕噥道:「就知道欺負我。」

車伕目視前方認真趕車,當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雨仍在下,比起昨夜小了許多,卻非是淅瀝小雨。

幾騎馬護佑在馬車周圍,在泥濘的官道上緩緩而行。

雨中的官道,除卻他們再無其他行人,顯得有些清冷蒼涼。

雨天路滑行走不易,下一個城鎮市集尚不知在何方,舉目遠眺,連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都看不到,這就難怪李姑娘會說飯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話了。

安泰吃完了點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又朝水氣迷濛的前路看去,心裡忍不住有些犯嘀咕,爺也真是的,這種天氣還非得趕路。

「沈大公子,這種鬼天氣,若是咱們天黑前都找不到落腳處,可如何是好?」聽到身後的車廂內傳出的聲音,安泰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果然李姑娘又將小窗打開了,想必是覺得在車廂內太悶了吧。

沈慕秋掃了小窗一眼,牛頭不對馬嘴地道:「車廂裡悶嗎?」

「還好。」

「那就把小窗先關上吧。」

李小風撇撇嘴,雖然感到不甘心,但仍照做了,不過實在無聊得發慌,又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她只好垂陣看著自己的手,不時把玩著腰上荷包的一根穗子。

他看著她這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問道:「怎麼不繼續閉目養神了?」

李小風抬頭看他,表情有些複雜。「沈慕秋。」

「嗯?」

「看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想必知道一句話。」

「什麼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咱倆不對盤,他是雪山冷玉,她是路邊蒲草,明擺著就是夏蟲不可語冰的情形,保持距離各自安好才是上上之策,他非要處得融洽和諧,這太強人所難了。

「還有下一句呢。」

李小風沒理他,他便自顧自往下說,「酒逢知己千杯少。」

她受不了的伸手扶額。「沈大公子,你在說笑嗎?我們兩個會是知己?」

「不行嗎?」

「喝酒?和你?」

「怎麼,和我不能喝嗎?」

李小風輕撫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十分懷疑地問道:「你會喝酒嗎?」

「我看上去不像會喝酒?」沈慕秋帶了幾分好笑的問。「根本就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清心寡慾的神仙態。」

「這麼高的評價?」這次他臉上的笑就真的很明顯了。

「裝什麼糊塗,調侃奚落聽不出來啊?」

沈慕秋笑著微微頷首,認真的道:「我覺得還是很中肯的。」不少人跟她的認知是一樣的。

「咕。」李小風不想再搭理他了,完全是只驕傲的開屏孔雀嘛,她索性又靠回車廂壁閉目養神。

見狀,他也不再說話,而是尋了本書來看。

車廂內就此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安泰的聲音從外頭的聲音傳了進來--

「少爺,前面有處村落,咱們到那裡暫時避避雨再走吧。」

「好。」

然後馬車便又動了起來。

再次停下的時候,安泰打開了車門,撐了傘候在車邊。

沈慕秋先從車上下來,還不忘叮嚀道:「打了傘再下來。」

原本想就這麼從車上跳下去的李小風,因為他這句話身形頓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接過安泰遞過去的另一把傘。

因著連日大雨,地上泥濘不堪,她一下車就踩到泥裡去,若非她穿的乃是雙小皮靴,只怕鞋子很快便被泥水浸濕了。

沈慕秋站在侍從舉著的傘下,表情淡淡地看著正在叩一戶莊戶人家門的安泰。安泰雖然年紀小,但卻是個能言善道的,很快便徵得了主人家的同意,然後回來弓眾人過去。

他們一行人租借了這戶農家的兩間廂房,各自回房打理休憩。

李小風自然是與沈慕秋一間,且他們這間已經算是陳設較好的,但也不過有張陳舊的桌子,兩張靠牆安放的椅子和一席土炕,簡陋之極。

李小風一進門便隨便揀了張椅子坐。

安泰一如既往,忙著伺候自家少爺更衣換鞋。

有時候她真忍不住懷疑,如果沒有安泰,沈慕秋是不是連衣服都沒辦法自己穿?嗯,有這個可能。

沈慕秋抬頭就迎上她直挺挺的目光,微微揚了揚眉,故意問道:「好看嗎?」正幫少爺正衣領的安泰的手滑了下。

「好看。」李小風很老實地回道。

安泰決定當自己暫時失聰了。

「想看得仔細,不如你來幫我穿。」沈慕秋給她建議。

她搖搖頭,只手托腮,笑咪咪地看著他道:「這樣就已經看得很仔細了。」看人者人恆看之,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沈慕秋也不生氣,待安泰幫自己收拾妥當了,便走到桌邊坐下,刷的一下打開手裡扇子,衝著李小風道:「我瞧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呢。」

「是啊。」說到這個,她也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這雨這樣下下去,只怕倒霉的就是老百姓了,山洪爆發,河壩決堤,這都是能預見的。

「咱們暫時也不趕路了,我怕前面的路更不好走。」

李小風點頭,他是僱主,他說了算。「安泰,去跟這家人買些吃食來,讓大家都填填肚子。」

「好的,少爺。」安泰領命離開。

沈慕秋扭頭去看房內的土炕,然後又轉過來看李小風。「晚上你別打地鋪了,這地上潮。」

她瞧瞧地板,微微蹙眉。

「我沒別的意思,這地實在是潮呢。」

李小風也知道他沒說假話,不但這地潮,這屋子因著這幾日的連綿大雨也泛著潮,只不過跟他同睡一炕,畢竟跟同睡一屋一個睡床一個打地鋪是有分別的,她難免有所遲疑,不過最終,她還是同意這個建議。

「知道了,晚上你我各睡一邊好了。」

沈慕秋滿意的點點頭。

不久之後,安泰端來兩碗麵條,碗內各有一個荷包蛋,切了細碎的綠葉菜在上面,澆了清油,這已是這戶農家所能拿出來的最好的食物了。

李小風對這樣的吃食沒什麼意見,吃得很是香甜,而沈慕秋到底也將一碗麵吃完了。

安泰收拾了碗筷便離開,換他吃飯休息去了。

「那面不合你心意吧。」

「嗯,是不太合。」面對她的質疑,沈慕秋坦率承認。「出門在外的,你也別總是那麼講究,要不我真覺得你跟個大姑娘一樣了。」見他蹙起眉頭,她馬上又道:「當我沒說。」她很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沈慕秋沒好氣的斜睨她一眼,而她倒也不怕他生氣,對著他皮皮一笑,她這孩子氣的模樣,倒是逼出了他的笑意。

因著天色還不是很晚,沈慕秋便讓人從車裡拿了燭點上,端坐在桌邊看書。

即便身處在這間土坯農家廂房之中,可他硬是搞出了華貴明堂的氣勢,這讓李小風看得實在是感慨不已。

沈慕秋看他的書,百無聊賴的李小風自然又去削她的竹片。

他們這樣坐在桌子兩邊,倒也相安無事。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安泰便照自家少爺的吩咐替兩人鋪了被褥。

被褥也都是從車下拿下來的,並不用這戶農家的。

一直到安泰退出去,房裡只剩下兩人的時候,一種淡淡的、名為尷尬的氣氛,逐漸擴散開來。

他們都不約而同想到了昨晚那個小意外,繼而又一次深刻認識到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微妙。

有些事,無知無覺時不覺如何,不經意間經過了意外催化,便會讓人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思來。

此時的沈慕秋和李小風便是如此,心情莫可名狀。

李小風眉頭輕鎖,這席土炕並不寬大,雖然安小更子已經努力讓兩個人的被褥楚河漢界涇渭分明,但是事實上兩副被褥之間所能拉開的距離委實算不上太遠,她突然有些後悔同意同炕而眠了。

沈慕秋定了定心神,便開始寬衣解帶,上炕安歇。

李小風實在看不慣他這副安然自得的模樣,狠狠瞪著他。

他似是無所覺,只是淡淡地道:「時間不早,睡吧。」

這姓沈的混蛋也太不把她當個女人了,這些日子在她跟前寬衣解帶簡直都成家常便飯了,以前還會叫她迴避一下,最近連這話也懶得說了。

李小風忍不住自我反省,她之前為什麼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呢?好像她也不應該生氣,畢竟貼身保護就是要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僱主的身邊,所以看到些原本不應該看到的,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仔細想想,似乎這事她也不算吃虧,畢竟沈慕秋真的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她決定讓自己冷靜下來,對,她沒吃虧,相反的,她還佔了便宜呢。

自我調適完畢之後,李小風終於覺得平心靜氣了許多,於是她脫了皮靴,上床合衣而臥。

「你這樣睡難道就不覺得不舒服嗎?」

李小風哼了一聲,「難道為了舒服,我就能跟自己在家時一樣了嗎?」

「也沒什麼不可以啊,我不介意。」

瞧沈慕秋一臉泰然自若的表情,她的心火蹭的一下又竄了起來。「沈大公子。」

「怎麼了?」

「請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

「哦?」

「咱們兩個畢竟男女有別,懂嗎?」

「明白了。」沈慕秋輕笑,而後翻身將背影留給了她。

李小風忍不住又朝他的背影瞪了一眼。

他的臉上卻是一片笑意,那是種逗弄了心愛寵物,或是佔到某種便宜,略嫌不厚道的笑。

其實,某些時候她跟安泰一樣,逗弄起來很有趣。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22 PM

第五章

雨整整下了七天,絕對是一場壞雨,然而好不容易雨停了,沈慕秋一行人卻沒辦法第一時間上路。

這場雨下的時間太長,道路異常難行,他們即使要上路也需等天氣放晴幾日,路上的泥濘減輕才行。

最要緊的是,沈慕秋這位貴公子受不住土坯屋子的潮濕受了濕冷,病了,偏偏村子離城鎮又遠,侍衛去請大夫未回,把安泰急得完全沒了主意。

「安泰,別急。」實在看不慣安泰那副六神無主的德性,李小風忍不住說道。

「我怎麼能不急,我家少爺絕對不能有事。」

「你不是已經讓人去鎮上請大夫了嗎?」

「可都這麼長時間了,人怎麼還不回來。」

「外面的路肯定不好走啊,恐怕他們就是想快也快不了。」

安泰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陰沉了。

「甭在這院子裡難受了,趕緊回屋伺候你家少爺去吧。」

「哦。」安泰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

李小風倒是頗有雅興,背著手,站在院子裡舉目遠眺,遠處的青山籠在一片山嵐霧障中,猶如人間仙境,雨後的空氣實在新鮮,她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氣。

「李姑娘。」

她還沒享受夠這股清新,安泰的聲音又傳來了,她一回頭看到站在房間門口的安泰,納悶的問:「怎麼了?」

安泰往房內瞄了一眼,底氣不足地道:「您能陪我家少爺待一會兒嗎?」

「他不是昏睡著?」李小風有些不解。「醒了。」

「醒了就讓他自己躺著,房裡太悶了,我可待不住。」

安泰張嘴瞪眼,躺在炕上的沈慕秋聽到她這麼說,也緊緊蹙起眉頭。

「安小更子,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只是保鏢,又不是丫鬟,伺候他是你們的事。」嬌裡嬌氣的,不過睡了幾天潮屋竟然就病了,真無語。

「李姑娘,您畢竟是個姑娘家,心細會照顧人。」

「我是姑娘沒錯,勉強也還構得上心細的邊兒,但我真不會照顧人。」李小風實話實說。

安泰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沒見過有人像她這樣直言不諱的。

見他一臉為難,她善心大發地道:「算了,看在你這麼可憐的分上,我進去陪他坐會兒吧。」說完,她進了房裡,走到炕邊坐下,看著躺在炕上的某人道:「病著就好好休息,沒事折騰什麼呢?」

沈慕秋非常應景的咳嗽了兩聲。

李小風又轉頭去問跟進來的安泰,「你家少爺退燒了嗎?!」

安泰搖頭,眼底是抹不去的擔憂。「那你還不繼續給他換帕子?」

「您真就這樣看著?!」他甕聲甕氣地說。

她點點頭。「對呀,我看著就行了。」

安泰實在說不過她,只好重新擰了塊濕帕,給自家少爺換到額上。

沈慕秋的雙頰因為發燒而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目光也有些迷濛,被他這樣的目光盯著,李小風的心突然有些發慌。

真真是妖孽啊!

「李姑娘,您陪我家少爺一會兒,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沒。」

「去吧去吧。」安泰離開後,她很自然的轉頭看著炕上的病人,卻發現他仍執著的盯著她瞧,她有些彆扭的別開臉,清了清嗓子道:「你就算把眼睛看穿了,我也不會心虛,我可沒義務伺候你。」

沈慕秋輕笑道:「我沒說你心虛。」

他的聲音因為生病,失了清越而變得沙啞,猶如被沙礫磨過一般,可她卻覺得這樣的嗓音倒也有另一番風味。

「你坐過來一點。」

「做什麼?」嘴上這樣問,但是李小風還是往他身邊移了移。

沈慕秋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照理說李小風應當把他的手甩開,再狠狠刮他一頓,然而手上傳來的熱度,卻讓她不自覺蹙眉,連聲音都放軟了幾分。

「很難受嗎?」

「嗯……」

看著他發白乾澀的唇瓣,她拿過安泰放在二芳的茶壺倒了一小弓水,先放在一邊,接著脫鞋上炕,將他扶坐起來,拿起茶杯餵他喝水。

沈慕秋便順勢靠在她身上,喝了小鴿杯水便搖頭不再喝了。

他靠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具小火爐貼了上來,讓李小風有些不適,不過念在他是病人的分上,她硬是將這抹不舒服的感覺壓了下去。

「病人沒有任性的資格,把水喝完。」

他強忍頭暈目眩的噁心感,將剩下的水喝完。

當李小風要扶著他讓他躺下之際,正端著熬好的白粥進門的安泰,急忙出聲,「別讓少爺躺下,李姑娘。」

她的動作倏地一頓。「正好,安泰,你來扶你家公子吧。」

「別了,您扶著我家少爺,我喂粥。」

李小風一想也是,總不能安泰扶著讓她喂沈慕秋吃粥吧,那她不真成了丫鬟了,於是她稍微調整一下坐姿,讓他可以更舒服的靠著她,便沒有再動。

白粥入口味道全無,沈慕秋只吃了一口便不想再吃。

安泰一臉為難的勸道:「少爺,您還是再吃些吧,這病著不吃東西可不成。」沈慕秋皺眉。「不想吃。」

「病人就該有病人的覺悟,你不讓村裡的赤腳大夫給你看病,又不肯吃東西,連水都不願意喝,你是真要成仙兒嗎?」李小風看不下去,幫著說教。

「你喂,我就吃。」

面對他這樣無理的要求,她受不了的瞪大眼。

安泰則是可憐兮兮又滿懷希冀的望著她,如果他有尾巴,她絕對相信現在那條尾巴正討好的衝著她死命的搖。

「安小更子,你把碗端好了,調羹給我。」算了,病人為大,她遷就他。她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然後餵進沈慕秋的口中,同時忍不住咕噥道:「除了我爹,我還沒這麼伺候過人呢。」

沈慕秋的眼中泛起笑意,滿意的一勺接著一勺吃著,很快的,一碗白粥便都進了他的肚子裡。

安泰鬆了口氣,李小風亦是。

總算喂完了,她覺得整個人都要被沈慕秋身上傳來的高溫給傳染了。

讓他重新躺回炕上,李小風順便活動了一下左胳膊。

「有勞了。」沈慕秋感謝地道。

李小風哼了一聲,「不必,你只要快點好起來就成了。」

他笑了笑。

安泰又絞了塊帕子給少爺換上,這才拿了餐具出去。

「令尊很幸福。」

李小風側首瞄他。

沈慕秋不吝解釋,「你很會照顧人。」

她皺起眉。「我可不想我爹因為這樣而感到幸福,我情願他這輩子都不用我這樣照顧。」那表示爹的身體康健得很。

沈慕秋的眼皮有些沉,聲音也有些模糊,「李小風。」

「幹嘛?」李小風沒好氣地回道,他該不會又有什麼無理的要求了吧?

他突地伸手抓住她的左手。「別走……陪我……」他迷迷糊糊的說完,又昏睡了過去。

她緊擰著眉頭,看著自己被他抓住的手,總覺得自己被強迫了,她盯著他潮紅的臉看了一會兒,輕輕吐了口氣,算了,他怎麼說也是個病人,還是個病美男,她就吃點虧好了。

只不過,當李小風坐得有些不適,想挪挪身子的時候,才發現手被沈慕秋抓得緊緊的,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抓著她,令她難以掙脫,且她越是掙扎,他就越是抓緊,結果疼的是她的手。

最後李小風只好放棄,她實在不太好意思對燒得糊里糊塗的病美男出重手。

李小風在沈慕秋身邊盤腿坐好,看著自己被他抓得緊緊的左手,右手撐在膝蓋上支著下頷,有些無可奈何地歎氣。

安泰領著大夫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頗為和諧的這一幕,也不自覺露出淺笑。請來的是個老大夫,頷下一叢花白的鬍鬚,看上去很有高人的氣質。

「我家少爺要不要緊?」安泰盯著老大夫把脈的手,有些著急地問。

老大夫認真仔細地診了會兒,然後捋著鬍子,邊斟酌邊道:「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受了潮寒,待老朽為公子開幾帖藥喝下去,仔細調養也就沒事了。」

安泰終於放下心來。「麻煩大夫了。」

他們到桌子那邊去寫藥方,而李小風只能繼續坐在某人身邊。

俗話說,人有三急,老大夫離開沒多久,李小風便有些坐不住了。

嘗試了幾次都沒辦法將手抽回來,她不由得有些惱了,磨著牙俯身在沈慕秋的耳邊道:「沈慕秋你趕緊鬆手,姑娘我要上茅廁,否則我就真對你不客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了她話中濃濃的警告和殺氣,他的手下意識地鬆開了。

李小風終於恢復了自由,跋鞋下炕,快速離開。

解決了內急,在外面溜躂了一會兒,她終於有心情回去看看沈慕秋,其實有他的那些侍衛在,大多時候她倒不是很擔心他的安危,但是身為受雇的保鏢,她還是會很盡責的聽從他的吩咐,貼身保護他。

她一進房,就聽到安泰帶著哭音的聲音傳來--

「李姑娘,少爺不喝藥,怎麼辦?」

「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不肯吃藥?」李小風忍不住有些鄙視。

安泰急忙解釋,「少爺燒昏頭了,人都不清醒,藥怎麼都灌不進去啊。」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無奈地道:「安泰,我又不是大夫,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啊。」

「李姑娘,您幫幫我吧,救救我家少爺吧,看怎麼把藥灌進去。」

「你家少爺現在昏迷著,藥那麼苦,當然不會喝,我沒辦法,我總不能以口度藥給他吧。」

「以口度藥?!」安泰的眼睛一亮。

李小風銳利的瞇起眼,斷然拒絕,「不可能。」

「李姑娘……」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要度藥你自己度去。」

他苦著一張臉。「小的要真這麼做了,等少爺醒了,小的這條命也沒了。」

「你怕沒命,我就不怕?」她馬上反駁。

「您是姑娘啊。」

「姑娘才更怕,我還要臉呢!」

「我保證絕對不告訴少爺。」

李小風雙手環胸,很不友善地睨著他。「你不告訴他,不代表我沒被人佔便宜,少來。」

「李姑娘,求求您了。」安泰繼續哀兵政策。

「去去去,別纏我,自己想轍兒去。」說完,她扭身就要出去。

他衝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李姑娘……」

李小風不得不端正表情,嚴肅地對他道:「安泰,這事不行,要不你找段秸桿餵他吧。」

「秸桿?」

「嗯,中空的,這樣你家少爺知道了也不會要你的命。」

「秸桿找不找得到都是問題,少爺喝藥可不能拖,李姑娘,安泰拜託您。」

「安泰,你別這樣無賴啊,這事我不可能幫你做的。」

「可是您負責保護我家少爺的性命安全,如果我家少爺不喝藥出了事,也算您保護不力。」安泰沒法兒了,只好如此相逼。

李小風感覺到嘴角正在微微抽搐,卻實在找不到話可以說。

「李姑娘--」

「安泰,有你的!」

「姑娘幫忙救命,小的對姑娘感恩不盡。」

沈慕秋腦子昏昏沉沉的,隱約聽到安泰和李小風在爭執,他想聽清楚些,可是無能為力,想睜開眼,眼皮卻重逾千斤,想出聲,卻張不開嘴。無邊無際的黑暗好似正在吞噬他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點清明,讓他不斷想掙扎,他不想陷入那樣的黑暗,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他一個人,無盡的悲涼從他的心底漫上來。

「娘……」從心底深處冒出一道久違的聲音,彷彿還是幼時的自己撲向美麗溫柔而慈祥的母親,可是那美麗的影像卻緩緩變得虛幻,最終破碎……

李小風端著一碗藥坐在炕邊,臉色十分難看,她扭頭看了一眼,安泰已經把門拉上了,房裡只剩下她和燒得神智不清的沈慕秋。

她低頭看了看硬被塞進手裡的藥碗,再瞧瞧炕上臉色燥紅額上冒汗的沈慕秋,眉頭擰得死死的。

沒有秸桿,她得以口對口,把藥灌進他嘴裡,可是光是看著那碗烏漆抹黑的藥汁,她的嘴裡就已經像吃了黃連似的泛著苦。

最後,李小風心一橫,閉眼喝了一口藥,五官瞬間扭曲,苦啊!為了讓自己少受點折騰,她隨即傾下身,唇瓣貼上他的,緩緩將藥汁送入他口中。

感覺到兩片冰涼的柔軟貼上自己的唇,然後是苦澀的湯汁度入口中,沈慕秋有些抗拒,卻又貪戀那樣的觸感,他追逐著那兩片柔軟,情不自禁用力吸吮,充斥在口舌間的是有些熟悉的氣息,他不討厭,還有些喜歡,他不想放開。

李小風狼狽不堪地掙脫了他的糾纏,一張櫻唇已經有些紅腫,她又羞又惱地瞪著高燒昏迷的他,如果不是確定他真的燒糊塗了,她一定給他一頓老拳。

伸手掩唇,她突然覺得有些委屈,眼眶不自覺也跟著泛紅。

她這是怎麼了,居然連這種荒唐事都答應,難不成連她也燒壞腦子了嗎?!

她氣憤地將藥碗扔到一邊,掄起拳頭用力捶了土炕兩下,同時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就算要她賠雙倍銀子,她也絕對不會再答應這種鳥事!

沈慕秋完全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后了。

當他一睜開眼睛,就聽到安泰喜不自勝的聲音。

等他的眼睛適應了光亮,看到了紅著眼眶的安泰,也看到了不遠處冷著一張臉的李小風。

認識以來,他還沒看過她這樣的臉色,而且……她的嘴怎麼了,好像有些腫……他閉了下眼,莫名覺得那是因為自己。

「少爺,你終於醒了,你要再不醒來,小的都要急死了。」

沈慕秋對安泰的話沒有過心,逕自整理著思緒。

這兩天的事他記不太清,但隱隱約約間,他似乎每天都能親近自己喜歡的那兩片柔軟……兩片柔軟?!他的心一突,直覺看向李小風,馬上被她極不友善的給瞪了回來。

沈慕秋再次閉上眼,淺淺淡淡的歡喜從心底泛上來,這樣的話,應該就解釋得通了。

「安泰。」

「少爺。」

「我睡多久了?」

「都昏迷兩天了,您要是再不醒,我們就打算要了那庸醫的命。」

李小風瞥了安泰一眼,沒想到這個小更子看著年紀不大,平常又呆愣呆愣的,狠厲起來倒也挺有模有樣的。

「我口乾得很。」

「小的這就倒水來。」安泰倒了水,然後扶起自家少爺,將茶杯遞給他。

沈慕秋接過,急切地一口氣喝完,這時他感覺到身子黏黏的,不舒服的皺起眉。

「我想要洗個澡。」

安泰馬上又成了苦瓜臉。「少爺,您就別為難小的了,這才剛醒,萬一要是再著涼可怎麼好?」

沈慕秋下意識看向李小風。

她哼了一聲,道:「你就少折騰吧,髒不死你的。」

他在心裡暗歎了口氣,聽她的口氣,看來她是真窩火了。「安泰,去弄點吃的。」

「是,小的這就去。」

沈慕秋身子發虛,但還是想撐著下地。

原本不打算理他的李小風瞧他這樣,不得不走了過來搭了把手,但還是忍不住道:「你在炕上等著就是了,折騰什麼?」

他的臉微微泛紅。「內急。」

李小風本能的就想鬆開他,他卻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帶了點懇求地道:「我真的很急。」

她翻了個大白眼,在心裡將他罵了個扎扎實實,方才安泰在的時候,他只顧著說話,現在人走了才內急,這是在搞什麼?不過她又能如何,只好硬著頭皮將他扶到了牆角的馬桶處,別過了臉。

沈慕秋解決了自己的生理問題,又讓她攙扶著走回了炕邊。「澡不能洗,衣服可以換吧?」

李小風皺眉。「問我幹什麼?」

「怕你生氣。」

「你找安小更子好了。」

「李小風。」

「嗯?」

「謝謝。」謝謝你陪在我身邊,謝謝你照顧我。

她略有不自然地別開了眼。

沈慕秋半倚在炕頭,沒有再說話,直到安泰再次進房來。「外面路可干了?」

「回少爺,已經是干了的。」

「收拾收拾,咱們上路吧。」

「啊?」安泰臉色丕變。「可是少爺,您才剛剛清醒……」

「待在這裡缺醫少藥的,早點上路去尋個好大夫。」

「噯,小的這就去讓人收拾。」安泰馬上就往外跑,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回頭叮嚀道:「少爺,您先把那碗粥喝了。」

「知道了。」

聽到少爺的回復,安泰這才放心地離開。

李小風見沈慕秋又看著自己,有些煩躁的道:「又有什麼事?」

「衣服。」

她忍著氣,從一邊的包袱裡翻找出一套乾淨的衣服扔過去。

沈慕秋沒有得寸進尺的要求她幫他換,否則他不確定她會不會直接賞他一拳,為了不讓虛弱的身子又倒下,他還是收斂點好。

等安泰安排好外面的事情進來,沈慕秋兩人已經收拾妥當。

當然,負責收拾的是李小風,她也不認為沈慕秋那傢伙能收拾得了東西,從頭到腳透著富貴清高,飯食稍微差一點兒就吃不了幾口,絕對是嬌慣的公子哥兒,唯一的長處估計就是有一張老天厚愛的臉了,很適合招蜂引蝶。

這兩天的遭遇讓她對他的怨念急劇上升,基本上已經將他列入不受歡迎的行列。

而且當她聽到他吩咐安泰這幾天他用的那床被褥不要了,她更忍不住又在心裡暗罵了他好幾聲,果真是富貴人家的做派,不過她沒有把這些情緒表現出來,反正東西是他的,他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可安泰一聽,卻不免有些猶豫。「少爺,要不一會兒到了馬車上,您先蓋著李姑娘蓋的這床被子,好不好?等到了下……」

「好。」

沈慕秋直接乾脆的回答,讓安泰難掩驚愕的瞠目,他想了一籮筐的話勸自家少爺先用李姑娘用過的被子,沒想到少爺竟然毫不遲疑,實在太讓人驚奇了,當然,他沒敢讓少爺知道他在想什麼,安安靜靜的伺候少爺上了馬車,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待沈慕秋和李小風在馬車內安置好,車伕一揚馬鞭,兩匹拉車的駿馬撒開四蹄開始往前奔跑。

而馬車內,沈慕秋蓋著這幾日李小風所用的錦被,沒多久,便在熟悉的氣息包圍中睡著了。

這幾日因為他生病,李小風其實也沒怎麼休息好,索性便靠在車廂壁閉目養神去了。

為了趕緊到大的城鎮幫自家少爺尋一個好一點兒的大夫,馬車在路上根本不做停留,一路向前。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才終於趕到一處名叫落葉鎮的地方,尋了間客棧入住,一行人在客棧安置的同時,兩名侍衛先行去尋大夫過來。

用飯時候,安泰將李小風安排到了客棧大堂,她只是微微揚了揚眉並沒有多說什麼,她清楚大約是那對主僕有什麼話要私下說,她畢竟是個外人,而且武功最好的侍衛也守在客棧的小院,她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便安安心心去客棧大堂享用晚瞎。

「少爺。」

沈慕秋倚在床頭,掃了一眼端著托盤進來的安泰,沒說話。

安泰將托盤裡的清粥小菜在床頭小杌上放好,退到了一邊。

沈慕秋並沒有第一時間拿筷子,而是先問:「李姑娘呢?!」

「她在客棧大堂用飯。」

「安泰。」

「小的在。」

「這幾日……」

在自家少爺帶著威壓的目光下,安泰毫無保留地將這幾天他病中的事情說了一遍,包括他答應幫李小風保密的事情。

親耳聽到那兩日都是李小風以口餵藥,沈慕秋沉默了許久。

「少爺,還是先吃飯吧。」安泰擔心的勸著。

「這事就爛到你肚子裡。」

「是。」

沈慕秋這才拿起了筷子進食。

待少爺吃完飯,安泰連忙請大夫進來,讓他幫自家少爺診脈。

大夫診過脈後開了藥方,便告退了。

李小風一直在外面待到不得不回房,才帶著幾分不情願回到他們租下的客棧獨立小院。

她覺得安泰的保證十分不可靠,以她的觀察來看,只消沉慕秋稍稍加壓,安泰那小更子就能把自己給賣得一乾二淨。

原本是抱持著救人為大的念頭,可那事真要曬到檯面上,她到底還是有些扭捏。

安小更子你最好信守承諾,否則我一定扁你一頓,好給你長長記性。

這樣恨恨想著,李小風一腳邁進了客房。

房裡靜悄悄的,桌上的蠟燭安靜地燃燒著,床上的人平穩地呼吸著,看樣子已經睡下了。

也是,他本來就生著病,早點歇了也是應該的。

這樣一想,李小風原本有些緊繃的心一下便放鬆下來。

剛剛她真的有些緊張,就怕被沈慕秋問到什麼尷尬的問題。

這處小院是這家客棧專供有錢人住的,因此,沈慕秋住的這間屋子裡臨窗還有副矮榻,這表示她今晚不用再打地鋪了。

看看矮榻前放的屏風,原本打算和衣而臥的她,不禁猶豫了下,還有挺長一段日子得待在這位不知究竟是何來歷的沈大公子身邊,總這麼貼身保護下去,她也不能一直和衣而臥啊。

這麼一想,李小風便脫了外裳掛到了屏風上,繼而在矮榻上睡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23 PM

第六章

沈慕秋在落葉鎮暫時住了下來,且隨著時間過去,沈慕秋的身體狀況也日漸好轉。

這一天,沈慕秋走出房間,就看到李小風負手站在簷下,正仰頭不知在看些什麼,他好奇的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可是除了碧澄無雲的天空,沒有什麼特別的。「在看什麼?」

「天氣不錯。」李小風回道。

已經透出涼意的秋風輕輕吹拂著她的長髮,她系發的玉色髮帶在風中輕揚,髮簪的細長流蘇在風中飛舞。

沈慕秋的目光垂下,不經意地掃過她繫在腰間的那對玲瓏玉環,玉環壓住了她的裙裾,使其無法揚舞。

他來到她身邊站定,同樣仰頭看著碧藍的天空,也覺得心情舒暢。「嗯,我的病也終於好了,明天就可以繼續趕路了。」

「看樣子你不是很著急趕路。」

沈慕秋不由得一笑。「生病也沒法子。」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咱們必須要在十一月之前趕到西北。」

李小風聽了不禁皺了皸鼻子。「這樣的話,接下去咱們只怕是真的要趕路了。」

「有問題嗎?」

「我沒問題,我怕你有問題。」

「是嗎?」

「你身子太弱了。」她輕蔑的掃他一眼。

睡個潮屋子就受涼發燒,甚至燒到神智不清,接下來就是調理養病,她冷眼旁觀這麼久,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如果不是人在旅途,他在家中會受到何種的優待。這也讓她再次肯定他的身份一定不同尋常,沈家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李小風心裡有許多疑問,卻沒辦法相問,畢竟有時候不要知道太多反而才是最好的。

沈慕秋並未因她的話為忤,只是淡淡笑了笑。「養尊處優太久,難免。」

她輕哼一聲,「你倒是老實。」

他自我調侃道:「實話好說嘛。」

「少爺。」安泰從院外走入,到了近前朝沈慕秋施了一禮。

「事情辦得如何了?」

「東西都已經收拾妥當,隨時可以上路。」

「這就好。」

李小風這才知道安泰一大清早不見是出去準備上路的事。「安小更子。」

「李姑娘。」面對她的時候,安泰的心情一下子變得輕鬆許多,臉上也多了笑意。

「有準備好零嘴點心嗎?」

「那當然,早就替姑娘準備好了。」他微揚起下巴,他的辦事能力可是一等一的。

「那我就多謝你了。」

「不用客氣。」

「吶,接著。」李小風隨手拋出一物。

安泰伸手接下,定楮一看竟是一方雕刻精美的竹牌,上面刻著他的名字,四周配以繁花錦葉,他又驚又喜。

「李姑娘,這是……」

她笑咪咪地看著他道:「你可要收妥當了,這是我親手雕的。」

「多謝李姑娘。」他喜不自勝地看著竹牌,不免好奇的又問:「李姑娘,你什麼時候刻的啊?」

沈慕秋幾不可察地揚了下眉,掃了那方竹牌一眼,什麼都沒說。

李小風笑道:「有得拿便拿,問那麼多幹什麼?」

安泰回道:「我就是覺得奇怪啊,平時姑娘一直是削竹籤的嘛。」

「什麼都要讓人看到了,我還混什麼?」她得意的勾起嘴角。

「李姑娘說的是。」他開心的把玩著手中的竹牌,愛不釋手。

沈慕秋這時才開口道:「你對這小子倒是不錯。」

「他可愛嘛。」李小風依舊是這個理由。

沈慕秋掃了安泰一眼。

安泰接收到少爺的眼神,很識趣地捧著竹牌退下了。

「怎麼,有什麼話對我說嗎?」李小風轉身面對他。

「你怎麼知道我有話跟你說?」

「很明顯啊,否則你讓安小更子退下做什麼?」

他面色微微冷凝,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李小風,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

「哦,說來聽聽。」

沈慕秋望向西北的天空,幽幽地道:「接下來的路恐怕不太好走了。」

「是嗎?」李小風不以為然。「我一直以為你付我們鏢局那五萬兩酬銀是買命的錢。」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她轉過頭,也看向天空。「不管沈家那個人為什麼拜託你,我都不認為像你這樣的人,會平白無故把五萬兩銀子送出去。」

「說得好像你很瞭解我似的。」

「談不上瞭解,揣摩人心罷了。」李小風側過頭看著他微微一笑。

看著她眉眼彎彎的模樣,沈慕秋也不禁面露笑意。「西北那邊風沙大,你需不需要買頂帷帽以防萬一?」

「行吧,我出去買。」

「一起去吧。」

「一起?」

「不行?」

「隨你的便。」她無可無不可。「那走吧。」

「現在?」

「明天就要上路,你覺得呢?」

與客棧相鄰的另一條街上,他們找到了一間衣帽鋪,便信步走了進去。「公子、小姐,需要什麼請儘管挑,小店的東西都是最好的。」

李小風道:「我想挑頂帷帽。」

「有的有的,姑娘請這邊來。」

她跟著一名夥計到一邊挑帷帽,而掌櫃卻留下來親自接待沈慕秋。

浸淫商場多年,掌櫃幾乎是第一眼就看出沈慕秋才是大主顧,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他。

沈慕秋沒有說話,只是踱步到了一排女裝面前。

掌櫃馬上堆笑道:「這些衣服的料子都算不得最好,公子若是要為那位姑娘挑衣服襲,可以到後店挑。」

他點點頭,冷淡地道:「帶路。」

「是是。」掌櫃忙不迭地領著人往店內走。

李小風看到帶來的兩名侍衛跟著他,便沒有跟過去,繼續挑著帽子的款式。

拿過一頂白色帷帽試戴了一下,她突然有些感慨,西北啊,讓她不禁想起戈壁荒漠,以及一些不太愉快的過往。

沒辦法,接了這趟鏢,不去也不成。

在她感慨之際,沈慕秋已經讓店家將十幾身做工精良的女子衣裙打包,並配以相應的衣飾配物。

侍衛給銀子給得爽快,掌櫃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果然是大主顧啊。

沈慕秋來到前方鋪子的時候,李小風也挑好了帷帽,她掃了一眼侍衛抱在懷裡的一個大包袱,偷偷搖了搖頭,這財大氣粗的,不過算了,他花的是他自己的銀子,她也管不著。

買好東西後,李小風左右看了看,道:「既然出來了,到處走走吧。」

「好。」

在他們經過一處銀樓的時候,沈慕秋開口道:「咱們進去看看。」

她掃了一下銀樓的招牌,點了下頭。

沈慕秋一進去,掌櫃又是熱情招待,很快的便在他的默許下,拿來許多金銀玉器供他挑揀。

李小風坐在一旁,那些首飾看得她眼花撩亂,可是她沒什麼興趣,隨手抓了一綹髮絲,無聊地把玩著。

掌櫃幾乎將鋪子裡的好貨都現了出來,只可惜在沈慕秋眼中,這些東西都很尋常,但他朝李小風看了一眼後,還是硬從那些首飾中挑了一些出來。

跟她那幾樣單調到乏味的頭飾相比,這裡隨便一樣都算得上精緻了,不怕貨不好,就怕貨比貨。

讓侍衛付了錢,沈慕秋起身便走,李小風見狀,連忙將頭髮往後一甩,拍拍手,起身跟上。

走出銀樓十幾步後,她難掩好奇的問:「這種小地方的東西你看得上?」

「看不上。」

「那你還買?」李小風覺得難以理解,不過既然他不回答,她也不好意思追問。

走著走著,她眼睛一亮,走到一邊小灘上買了兩塊酥餅。

沈慕秋受不了的撫了撫額際,這丫頭,果然對吃的興趣最大,可見她左一口、

右一口吃得香甜,他忍不住道:「就你自己一個人吃?」

李小風嚥下嘴裡的酥餅,一臉奇怪地道:「你會想吃這些東西?」你那嘴刁得跟什麼似的,開什麼玩笑啊!

他朝她伸出手,直接用行動代替回答。

她猶豫了一下,掰了半塊餅放在他掌心,見他神色有異,她馬上解釋道:「萬一你吃了不喜歡,扔了多可惜。」這可是她花錢買的啊。

沈慕秋拿起餅咬了一口,口感倒也不錯,但還是不能跟他府上的相提並論。李小風一看他的表情就忍不住搖頭。

「你看,我就知道。」這種富貴人家的公子,是無法體會百姓生活艱苦的,他們有時候甚至不懂得一粥一飯來之不易的道理。

原本吃過一口就打算扔了的沈慕秋,因為她這句話,直接將那半塊餅吃完了。她贊同的點點頭。「浪費糧食不好,這樣就對了。」

之後三人又在街上逛了逛,等他們回到客棧,跟去的兩名侍衛手上除了衣服首飾,又多了各式吃食。

經過這一趟,他們最大的體悟就是--李姑娘不但是個吃貨,還是個傻大姐,他們都知道那些衣物首飾是少爺買給她的,就只有她無知無覺。

同時,他們也有同樣想法,說不定少爺把衣服首飾全部換成她愛吃的東西,更能討她歡心。

他們身為侍衛,雖然不好對主子的事多嘴,但他們可都長了眼睛,自家少爺這麼容忍李姑娘,還強迫她要守在他身邊,事情明擺著呢,不過結局如何卻不好說。這樣想想,其實李姑娘這樣無知無覺的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以後不會傷心。

看到侍衛們抱回來的一堆吃食,安泰有些不滿的道:「李姑娘,我都已經幫你買好了。」

「多買一點兒也不要緊,反正我能吃。」

李姑娘,你不要說得你好像真的是飯桶一樣,好不好?不過這樣的話兒,安泰只能在心裡偷偷說。「那我幫你放到馬車上吧。」

李小風挑了兩種小點心,便道:「這兩樣留著我當零嘴吃,其他拿走吧。」

「好。」

沈慕秋看著兩人在那邊就食物的去留做交代,便道:「安泰,順便將這兩個包袱也拿到車上去。」

「好的,少爺。」安泰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

李小風心情愉快地坐在房裡吃點心,而沈慕秋就坐在一邊看著她吃。

侍衛們識趣地退到了房外去。

看了一會兒,沈慕秋終於忍不住道:「你這麼吃,晚飯還吃得下嗎?」

李小風一邊吃一邊道:「離晚飯還有段時間呢,萬一要真吃不下就不吃了唄這有什麼好糾結的?」

他好笑的搖搖頭,不再多說。

李小風知道那兩包袱衣服是給自己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后的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夜晚投宿時,李小風打算清理一下換下來的髒衣服,卻發現她的衣服被安泰那個小更子給直接扔掉了。

她一激動,就拎起小更子的領子到一邊去溝通溝通了。「安泰,你得知道一件事,那衣服是我的。」李小風鄭重申明。

安泰則道:「可是都已經髒了啊。」

「所以我今天才要洗它們啊。」

「一晚上能幹?」

「我會花錢找人幫我烘乾,不行嗎?」

「可是我都已經扔了。」他兩手一灘,一副他也莫可奈何的耍賴樣。

「所以我才把你拎出來說話。」李小風磨了磨牙。

「你讓我明天怎麼換衣服?現在咱們走幾天才能找到一家客棧,走十天半個月才可能找到一處大的城鎮,我去哪裡買新衣服?」

「不用買啊。」安泰回得相當老實。

「什麼?!」她瞪大眼,敢情是要她不換衣服嗎?

安泰老老實實地將自家少爺給賣了。「少爺前幾天就幫你買了一堆新衣服啊,還有首飾,不就放在馬車裡嗎?!」

「你是說,前幾天你家少爺在落葉鎮買的那些東西,是給我買的?」李小風不自覺鬆開了手,問得很艱難,這太讓她難以理解了。

他有些不安地打量她的神色變化,點點頭。

她抬頭看天,又低頭看著安泰,再問一次,「真的?」

「真的。」

「他沒事給我買什麼衣服?!」

這個問題安泰就不好替自家少爺回答了,索性慫恿道:「姑娘自己去問少爺啊。」

「我當然要去問。」她馬上轉身要去找沈慕秋,不過才走了兩步,她又轉回了身子,瞪著安小更子。

「你是因為你家少爺給我買了那些東西,所以就有恃無恐地扔了我的衣服?」

安泰覺得喉嚨有些發乾,想陪個笑臉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他本能地感覺到她無形的威壓。

「行了,我知道答案了。」李小風抿緊了唇,扭身往沈慕秋和她的房間而去,可是進到房內,看到沈慕秋,她一時間又不曉得該怎麼開口。

沈慕秋在房裡看書,卻看得不是很專心,他其實很關心將安泰拎出去私下溝通的李小風,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進房的李小風。

只是,她不開口,他也沒有主動打破沉默。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放下手裡的書,抬眼看她。

李小風張了張嘴,卻實在彆扭得很,在心裡猶豫了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道:「安泰說……」

「是,他說得沒錯。」

她瞬間眼睛睜大。「我都還沒說完。」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什麼?」

「你不是想問我是不是給你買了衣服?」

李小風呆愣的點點頭。「是,可是……」

「所以我回答你了,確有其事。」

「可是……」她還是無法理解。「你給我買什麼衣服啊?我又不缺衣服……」

「現在不是缺了?」

他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真讓李小風內傷了,她簡直都要懷疑是不是他們這對主僕合起來坑她。

她深吸了口氣,盡可能平靜的道:「這是兩回事。」

「我看是一回事。」

「不是,我說,你沒事給我買什麼衣服啊?」這是他能為她做的事嗎?

「看到了,覺得適合,就買了。」沈慕秋表情淡然,完全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可讓人指摘的事。

李小風覺得自己完全沒辦法正常地跟眼前這傢伙交流,張了張嘴又重新閉上,甩袖轉身,不打算跟他辯這個理了。

身後,沈慕秋的聲音淡淡地傳來,「買了就穿吧,否則放著也是浪費。」

她猛地回身瞪著他,他仍舊泰然的迎上她的視線。

「我不會還你錢的。」她每一個字都說得極重。

沈慕秋好笑道:「不必。」

「真是難以理解。」李小風嘟囔道。

「你如果要衣服替換,便讓安泰去車上將包袱取來。」

「知道了,我找安泰去。」

要是讓她選擇要面對沈慕秋還是安泰,她當然毫不猶豫地會選覆泰。

從一開始李小風便知道沈慕秋的那輛馬車是特製的,裡面遍佈機關,所以她不會自己去翻找東西,只會讓安泰幫她去拿,安泰也不會拒絕。

只是,等李小風拎著包袱回到房裡打開後,她狠狠翻了個大白眼。

沈慕秋走到她身邊,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表情,不解的問:「不喜歡?」

「我長這麼大,沒穿過這樣花俏的衣服。」「現在穿也不晚。」

李小風隨手拎起一件粉色的衣裙在他面前晃啊晃的。「這樣的款式和顏色,你不覺得不適合我嗎?」

「不覺得。」

她沉下聲音對他道:「我是你的保鏢,我得確保你的安全,這樣的衣服,我穿了行動會有所不便。」

「先穿著,找到鋪子再重買。」

李小風徹底無語,她怎麼老是忘了,她跟這位大少爺根本沒辦法溝通。

沈慕秋見她改拿起另一件杏黃色的衣裙,接著又從腰間的一隻荷包內取出針線,不禁面露訝異。「你要做什麼?」

「這樣的衣服我不改一下,要怎麼穿呢。」她無奈的撇撇嘴。「你行嗎?」他完全是本能的質疑,壓根沒想過她懂得針黹女紅。

「繡活兒我是不成,但縫補修改還是可以的。」

沈慕秋一直知道她竹片削得很快,可今天他才發現她的針用得也很快,針腳又快又密,足見平素常這麼做。

李小風手腳麻利地將幾件裙子做了簡單的修改,再另外打包,作為日後的替換衣物。

「怎麼沒有拿首飾?」

她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沈慕秋又道:「那也是給你買的。」

李小風實在懶得搭理他了,把其他的衣服重新打包,然後拎出去找安泰。

安泰自然是妥妥當當地將包袱又放回了馬車。

而李小風則去找掌櫃的幫忙燒水,她準備沐浴。

沈慕秋已經先行沐浴過了,但他並沒打算離開房間暫時迴避。

她倒也沒有硬趕他走,不管怎麼樣,他的人格還是值得相信的。

只不過,等李小風洗浴完,換了乾淨衣物從屏風後轉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先前放在桌上的髮飾不見了,她毫不遲疑的直接詢問坐在桌邊看書的某人,「東西呢?」

「扔了。」沈慕秋若無其事地翻了新的一頁,頭也沒抬的回道。

「扔了?!」

「嗯。」

「你沒出去過?」她又問。

「沒有。」

李小風的目光移向虛掩的窗戶。

沈慕秋終於抬起頭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沒錯,就是從窗戶扔出去的。」

她急著要衝出房間把髮飾撿回來。

未料沈慕秋又淡淡地開口了,「安泰應該已經拿去扔掉了。」

安小更子!李小風恨恨地握緊了拳頭。

「安泰,給李姑娘拿首飾進來。」

外頭立刻響起安泰的響應聲,然後是他離開的腳步聲,顯見得是真的出去拿東西了。

她生氣的坐到椅子上,拿布巾用力擦拭著長髮,同時不滿的想著,這樣被人拿捏著有話說不出、有氣撒不出的情形,她長這麼大還真沒碰到過。不得不說,沈慕秋真的是讓她體會到了許多以前不曾體會過的心情。

她該謝謝他嗎?她謝他八輩祖宗!

沈慕秋瞥了她一眼,偷偷暗笑,卻故作面無表情地道:「你跟你的頭髮有仇嗎,擦得這麼用力。」

聞言,她馬上朝他射去凜冽的一眼,就在她發現自己快要忍不住用布巾丟他的衝動之際,安泰捧著幾個首飾盒進來了,她這才恨恨的轉回頭,改瞪著安泰。

安泰向來是個精明的,哪會看不出她此時怒氣高漲,將首飾盒放到桌上後,便趕緊退下了。

沈慕秋看著一聲不吭、面色冷凝的李小風,用手裡的書點了點那些盒子,道:「挑幾樣戴吧。」

李小風冷冷地瞅著他,聲音也沉了幾分。「沈慕秋。」

「何事?」他一派從容的回道。

「過了。」

「什麼過了?」

「你做得過了。」

「是嗎?」

「我說過了,你和我只是保鏢與僱主的關係。」

「我沒否認過這一點。」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接下來的路不好走,我提前慰勞一下罷了。」

「只是如此?」她不無懷疑。

「就是如此。」他十分肯定。

李小風垂眸,好一會兒沒有說話,而後才將半干的頭髮甩到身後,放下手裡布巾,手伸向桌上的首飾盒,她將盒子全部打開,隨意挑了兩樣髮釵,便又將盒子全部蓋上。

「為何不要髮簪?」

她眉梢向上一挑。「我便再是不知禮數,也曉得髮簪手鐲這樣的有許多講究。」

沈慕秋定定的看著她,若有所思。

李小風拿著那兩根髮釵,走到先前打包好的那包衣物前,挑了杏黃色的衣裙截了兩截衣帶,縫綴成一條完整的髮帶。

她的手確實很靈巧,無論是拿武器還是拿針,沈慕秋不得不承認。

這一晚,直到就寢,李小風都沒再跟沈慕秋說過一句話。

有些人之間的關係,永遠不適合走得太近,而她跟沈慕秋的距離似乎有些太近了,這不好!

她從未忘記,師父曾經說過,隨緣,莫貪。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24 PM

第七章

烏黑的長髮簡單地挽成一個髻,兩根竹製的髮簪插在髮髻之中將頭髮牢牢固定定,一根杏黃的髮帶順著長髮編進了髮辮內,倒也顯得很是別緻,除此之外,李小風的頭上再無其他多餘的飾品。

今天她穿的是杏黃色的衣裙,這顏色讓她顯得十分嬌俏,衣服的款式也讓她多了幾分姑娘家的嬌氣,讓人不會又錯認她的性別。

沈慕秋輕輕搖著手裡的折扇,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

在他對面閉目打坐的李小風,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別來煩我的冷氣,從上了馬車後,便沒有說過一句話,對他做到了真正的視而不見。

她在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他能夠感覺得到,卻也束手無策。

她看似大大咧咧,毫無少女情懷,可是卻又有著鮮明的行事底線,一旦讓她感覺到有人跨過了那道界線,她就會全面戒備,不讓人再越雷池一步。

是他太過著急了嗎?

沈慕秋覺得不能讓事情繼續這樣發展,於是他率先打破沉默。「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一談。」

李小風沒有吭聲。

他自顧自地續道:「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在我看來,那些衣服也好,首飾也罷,不過就是尋常普通的禮物罷了,沒有其他特別的含義。」

她依舊沒有反應。

「其實,你本不該多心的,你明知道我們兩個是不一樣的。」沈慕秋刻意頓了頓。「或者我該認為是因為你對我有了不應該有的想法,所以才會這樣失態?」

終於,李小風有了反應,眉頭不自覺磨起,但仍舊沒有搭腔。

他的嘴角慢慢揚起,聲音卻依然平緩。「其實我也明白,像我這樣的人,總是輕易便能讓女孩子動心的。」

「沈慕秋!」她再也聽不下去了,從牙縫中擠出話來。

沈慕秋無聲地笑了。

「如果你不是我的僱主,」她睜開了眼睛,一雙眸子裡怒焰跳動。「你信不信我早就將你扔到馬車外?」

「信。」他回得確定乾脆。

李小風為之語塞。

沈慕秋輕搖扇子,慢條斯理地道:「首飾的事是我有欠思量,但你也不必如此耿耿於懷,咱們還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不如就此揭過?你總不至於接下來的幾個月一直跟我這樣冷漠的相處吧?這樣對我們兩個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可不是,他們還有九個多月的時間要綁在一起,今天這樣的相處模式確實是不可取,但是她真的很生氣啊,好似被人調戲了一般。

他說那是錯覺,是她自作多情,但她心裡卻有種很微妙的感覺,形容不出來,但確實存在。

「好吧。」李小風做出了決定。「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這樣就對了。」

「那些首飾……」

「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那我沒什麼問題了。」

沈慕秋放下扇子,給她倒了杯茶遞過去。「喝吧。」

李小風多少還有些彆扭,但到底還是接過了茶杯。

他垂眸微笑。「我很好奇。」

「什麼?」

沈慕秋朝她髮髻上的竹簪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常削了竹子當髮簪?」

李小風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就是感覺你挺熟練的。」

「順手嘛。」又不是多費勁兒。

「果然。」

「你當人人都跟你一樣嗎?就地取材,勤儉生活,這是很正常的啊。」

「看得出來。」

「我覺得你這話毫無誠意。」

沈慕秋但笑不語。

李小風放下茶杯,拿了桌上的點心吃。

他縱容的看著她,她大半天不搭理他,也不喝水不吃東西,現在總算是恢復正常了。她也不是那麼難哄嘛,這個認知讓他心情格外愉悅。

在她吃完一盤點心後,沈慕秋在車廂的某個地方按了一下,又拿出另一個食盒,裡面是幾樣酥餅,並不像街邊儺賣的那樣大個,反倒小巧精緻。

她瞅著他。「其實,不需要特意讓人做成這樣的,平時的酥餅就很好。」

「我比較喜歡這樣的。」

李小風差點兒又被一口悶氣給堵了呼息,她忘了這位沈大公子有多自我。

沈慕秋伸手在車廂壁上輕輕叩了兩下。

安泰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找個地方暫時休息。」

「是。」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停了下來。

李小風下車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枝葉凋零的樹林,而她所坐的馬車正停在這片樹林的邊上。

「這裡的風景不錯。」沈慕秋由衷地說。

她四下看了看,認同的點點頭,就往樹林裡走去,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往林中望去,還能看到幾個鳥窩安落在樹梢上。

想來,在別的季節,這片樹林的景致一定更加迷人。

就在她遐思之際,沙沙的聲響從身後傳來,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來了。「你跟著我做什麼?」

「這邊景色不錯。」

李小風忍住氣,淡淡地道:「你別跟著了。」

沈慕秋瞬間會意過來,返身往林外走。

她吐了口氣,繼續往樹林深處而去,人有三急,她肯定得避開沈慕秋那些人的。

但是,她的腳步卻慢慢緩了下來。

這林子有些不大對勁兒。

當那群穿著與枯葉一樣顏色衣服的蒙面人,突然從厚重而透著腐敗的樹葉下竄出來時,李小風也射出了暗藏的竹籤。

大部分蒙面人毫不遲疑地朝林外飛撲而去,他們的目標顯然是留在林外的沈慕秋,留下的幾個蒙面人則負責纏住李小風。

李小風心頭一緊,不得不加快速度解決面前的敵人。

很快,林外便傳來打鬥聲。

李小風擔憂沈慕秋的安然,不再有所保留,十指之間寒光閃爍,十幾招便乾淨利落地解決了圍攻自己的幾個蒙面人,隨即她一刻也不敢耽擱,朝林外直飛而去。

林外的蒙面人比方才從林中飛出的人數要多,顯見外面也有他們的伏兵,而林外放眼望去一片空曠,他們除非是提早埋伏,否則斷然無法隱藏形跡,這群人果然志在必得。

這些明顯是死士,他們不計代價,就是要沈慕秋的命。

李小風的加入,一下減輕了沈慕秋身邊侍衛的壓力。

他們第一次見識到了這位年輕少鏢頭的武功修為,指掌翻飛間便奪人性命,且身法奇妙,招式靈活多變,大多時候只看到她指間寒芒閃動,刺客便已魂歸離恨天。

她指間所握想必是她素日拿來削竹片的小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樣不甚起眼的小刀,卻在此時成了閻王的勾魂令。

難怪從不見李姑娘的隨身兵刃,原來有這把小刀便已足矣,當然,還有她不時射出的奪命竹籤。

被侍衛們護在中心的沈慕秋,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李小風,他不免開始懷疑,找她來保護自己,到底是對還是錯?

一場激鬥之後,侍衛們有數人負傷,而刺客則全數伏誅。

確認危險解除,李小風又飛身進了林子。

沈慕秋先是愕然,而後恍然,接著失笑。

李小風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解決了自己的生理需求,這才舒緩的吐了口氣。

不是她非要讓自己表現得狠辣,實在是那些人出現的時機太不合適了,有些事是沒辦法憋得太久的,真的怪不得她。

當她再次從樹林裡走出來時,就接收到沈慕秋有些異樣的目光,她坦然的迎著他的目光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沈慕秋搖頭輕笑。「現在我終於能明白,為什麼那個人會說找你托鏢是一舉兩得之事了。」

李小風歪頭看了他一眼,笑了。

「我猜你大概知道是什麼人說的了。」

她仍舊是笑,她當然知道是誰說的,那小子,等這事結束之後,她會讓他懂得長幼尊卑有別。

「不過,我想不到你年紀輕輕會有這樣的本事。」這是沈慕秋的心裡話。

李小風很是平常地說道:「我師父說過,我是練武的奇才,你信不信?!」

「信。」

「我十二歲的時候,他就一腳把我踹出了門,說他再沒有本事可以教我了,你說他是不是很不負責?」

「所以自此之後你就開始走鏢了。」

「回了家總不能吃閒飯啊。」她的笑帶了幾分自我調侃。

沈慕秋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可能,而他也問了出來,「是不是因為你師父過早將你踢出門,所以他在你心裡才沒有排到前三位?」

李小風認真的伸出四根手指。「師父在我心裡排第四。」

沈慕秋大笑,她莫名認真的模樣倒挺俏皮的。

她掃了一眼地上橫陳的屍體,問道:「你不好奇這些人是什麼人派來的嗎?」

他的笑意慢慢斂起。「沒什麼好好奇的。」

李小風馬上就會意過來。「因為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沈慕秋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這下子她真的對他的身份越來越感興趣了,還有,這些人之前不動手,非要等他們來到這荒涼之地才現身,是為了避開什麼嗎?

刻意不看向她帶著探視的眸光,他沉聲吩咐道:「將地上收拾乾淨了。」

「是。」

侍衛們很快將地上的屍體處理妥當,除了草葉間的血跡,幾乎看不出這裡曾經發生一場生死劫殺。

李小風問:「我們不立即上路嗎?」

沈慕秋回道:「總是要歇息一下的。」前路也許更不好走。

她似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沒再多問。

一行人留在原地繼續剛才被打斷的歇息,受了傷的侍衛也先行簡單包紮傷口。安泰拿了只鹵雞腿遞給李小風。

李小風很高興地接下,毫不猶豫地張口啃了上去。

「你之前在車裡吃了那麼多糕點,現在竟然還吃得下?」對於她的好胃口,沈慕秋表示了一點兒驚訝以及調侃。

她一邊啃雞腿,一邊白了他一眼。

他縱容地笑了下,繼續看著遠方。

李小風將嘴裡的雞肉嚥下,張著帶著油光的小嘴問:「你不吃點東西嗎?」

「我在車裡吃過點心了。」

她有些不以為然,就他吃的那一點東西,只能證明不對他的胃口,這男人太挑食,不好養。

「你會做飯嗎?」沈慕秋突然沒來由的問。

李小風瞥了他一眼,沒回答。

「不會?」他只好自行猜測。

她哼了一聲,埋頭啃雞腿,她會不會關他屁事,反正也不會做給他吃。

「還是會?」沈慕秋沒有放棄追問。

李小風皺緊了眉頭,用力嚥下最後一口雞肉。「這跟你有關係嗎?」

「好像是沒多大關係。」

「那我為什麼要回答?」

「確實是我失禮了。」沈慕秋頓了一頓,臉上浮現一抹壞笑。「你應該是不會做飯的。」

她終於忍不住怒瞪著他,他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會做飯啊……不過,也不要緊,反正也不需要她下廚,只是,不免有點遺憾。

接下來的日子,伏擊越來越頻繁,甚至有三名侍衛不幸身亡。

有一天,李小風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啊?」

這時,沈慕秋正端著一隻玉杯品酒,雖然馬車正疾馳前進,但這並不妨礙他優雅的姿態和愜意的神情。

他微瞇著眼,品味著口內醇厚的甘甜,直到全數嚥下喉嚨,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你也許可以換個問法,我身上到底有怎樣可觀的利益好處,才會讓人欲除之而後快。」

「這麼說也對。」

「想知道答案嗎?」

她想了想,最終卻搖了搖頭。

「所以你方纔的疑惑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嗎?」

「嗯,但我也知道太好奇不好,江湖人好奇太過,容易早死。」

沈慕秋愕然,接著也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明明是個性格跳脫的姑娘,卻經常要故作老成,真是讓人忍不住打心裡發笑。

「別笑了。」李小風有些惱羞成怒。

他勉強收起笑容,朝她舉了舉杯。「要一起喝一杯嗎?」

「不喝。」

「不肯當我的知己?」

「我酒量淺。」

「一杯而已,醉不了。」

李小風仍舊搖頭。「我要保護你的安全,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

沈慕秋也不強求,繼續獨飲,過了一會兒幽幽地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快到了。」

「是嗎?」

「你看起來並不是特別感興趣。」

她歎了口氣。「如果到了那裡,這趟鏢就結束的話,我就會很有興趣。」

「有我這樣賞心悅目的美男子相伴,你怎麼老是露出這麼無奈的表情?」

「那你知不知道要避免愛上像你這樣的美男子,又是怎樣辛苦的一件事?」

「你愛上我了嗎?」

「幸好我沒有。」李小風吁了口氣。

沈慕秋一口盡弓中酒,眸色變得有些黯沉,看著紗窗外飛馳而過的曠野,略有感慨地道:「這樣寬廣的天地,才能讓人心情舒暢。」

她挑了下眉,沒說話。

他似乎有感而發,而這感觸因何而來,卻有些耐人尋味。

這時,風中似乎有異響傳來,李小風神色驀地一變,快速坐直身子。

沈慕秋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問道:「怎麼了?」

她蹙眉凝神細聽,果然,響動越來越大了,隨著時間過去,馬蹄聲清晰可聞,地面甚至都因巨響微微震顫,遠處一片沙霧漸趨接近。

「停車,是馬匪。」李小風果斷喝停馬車,轉瞬間便從車廂內閃了出去,袖腕翻飛間,幾支小旗子疾飛而出,牢牢地插在地上,迎風搖曳。

那是威遠鏢局的鏢旗,是他們走鏢時的招脾,相熟的道上朋友會給幾分面子。不用李小風說更多,侍衛們已經默契又快速的護住馬車,護住他們的主子,看著迎著沙霧迎風而立的李小風,他們不由得心生敬意。

「把帷帽給李姑娘。」

一名侍衛接過自家少爺遞過來的長紗帷帽,拿去交給李小風。

她扭頭蹙眉看了馬車一眼,這才接過帷帽戴在頭上,長長帷紗垂落,將她半身遮住,容貌不復外人可見。

急馳的馬陣在那一字排開的旗子前停了下來,為首一人黑巾蒙面,掃過地上迎風招搖的鏢旗,神色輕蔑的道:「威遠鏢局?」

嗖嗖嗖,又是連續數聲響動,十幾片竹片釘入土中,緊接著又是十幾根竹籤。

沈慕秋透過紗窗看著車外的情況,不悅的抿著嘴。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危險的東西?怎麼感覺什麼東西到了她的手中,都能成為致人於死的武器?

為首的馬匪眼睛微瞇,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些鏢旗、竹片和竹籤,組成的是一個風字。

「什麼鬼東西!」有馬匪嗤笑,話落,便舉起手中的大刀橫掃過去。

「住手。」為首的馬匪卻喝住了他。

那人頓時動作一頓,連忙收勢,無法理解的問:「大哥?」

「風,來去如風的風,兩年前滅了漠北蒼狼寨的風?」馬匪之首說到最後,眼神已經充滿戒備。

李小風雙手往回一收,地上的幾支鏢旗便如受到牽引一般,飛回她的手中,眨眼間便消失在她的袖腕之間。

這一手讓不少人驚異讚歎。

「當年遺留在蒼狼寨的便是無數的竹籤,是姑娘所為嗎?」馬匪之首需要印證自己的懷疑。

「有問題嗎?」李小風不答反問。

馬匪之首又道:「就算姑娘滅了蒼狼寨,難道姑娘今日妄想以一人之力,擋住我們這一群人嗎?」

「我只是一個人,又不是神仙,所以我的目標只有你一個人而已。」李小風說得無比確定。

「那姑娘便試試。」他手一揮,馬隊立時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李小風也動了,眾人還來不及看清她的身形,她便已經晃身近前。

如此近乎鬼魅的身法,讓許多人面露驚駭之色。

馬匪之首揮刀欲擋,李小風雙手一扯,一條綾帶堪堪擋住了那柄長刀。

平凡無奇、原本繫在她腰間的一條綾帶,確實擋住了鋒利無比的長刀。

如李小風所言,她的目標只是馬匪之首一人,可馬匪們反而因此受到牽制,無法不管他們的頭頭,又想要趁機攻擊,最後其中幾個武功高強的,留下來負責解決她這個礙事的,而其他人則是去圍攻馬車。

以一敵眾,李小風身形穿梭往來,猶如一隻在花間嬉戲的粉蝶,游刃有餘,至於侍衛們對付其餘的馬匪,倒也不顯得吃力。

沈慕秋的手不自覺攥得死緊,她這樣身陷險境是因為他,如果沒有對她生出情愫,看到這樣的情形,他不會有一絲動容,可是現在他卻沒辦法無動於衷,他擔心,而且是非常擔心。

當為首的馬匪從馬上轟然摔下的時候,沈慕秋著實鬆了好大一口氣。

李小風一腳踩在馬匪之首的屍體上,雙手持綾環視四周。「你們的首領都死了,還不肯退嗎?」

錯愕寂靜之後,有一人大吼出聲,「為大哥報仇!」

「成全你。」李小風手中長綾飛出,將出聲之人直接卷下馬背,順手飛了一竹籤過去,正中咽喉,那人當場剮命。

風吹拂起輕薄的帷紗,讓眼前這腳踏死屍、手持綾帶的少女,帶出幾許如水的柔情,讓眾馬匪一時間都有些愣住了,不過他們很快回過神來,呸呸,鬼的柔情,她踩的可是屍體啊!她應該是滿身煞氣才對,對,煞氣!

匪首伏誅,所謂樹倒猢猻散,開始有馬匪勒轉馬頭,然後有更多的人跟從。

當然,趁著他們掉頭逃命的時刻,李小風不忘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撒出一蓬又一蓬的竹籤為他們送行。

這下子馬匪們更加確定方纔那勾人的一幕只不過是海市蜃樓,她哪裡有半點溫柔如水的影子。

塵沙煙霧中,馬匪消失在茫茫曠野。

李小風將綾帶往腰間一系,拍拍手,撢撢衣,然後轉頭朝馬車走去。

安泰雙眼發直,眨也不眨地看著像普通絲絛一樣垂在她腰畔的綾帶。「安小更子,你見鬼了嗎?」

安泰下意識點了下頭。

「哦。」下一刻,他的頭上便被人敲了一記拳頭。

「上車。」車廂內傳出沈慕秋那清越的嗓音,等李小風上車後,他馬上又吩咐道:「繼續趕路。」

「是。」

侍衛們受傷的簡單收拾一下,沒有受傷的便去清理車前的障礙,繼續趕路。李小風在車內坐定,順手摘下了頭上的帷帽。

「那是什麼做的?!」

面對沈慕秋沒頭沒腦的問話,她聳了下肩,勾起腰間的一截綾帶,嘴角一勾,道:「我也不太清楚啊,我只知道它遇水不濕,逢火不燃,無比柔韌,亦能變得堅硬鋒利,變成可奪人性命的利器。」

「誰給你的?」

「我師父啊。」

「想來這也是一件神兵利器了。」

「嗯,師父說這東西女孩子用比較好,不知是哪一代祖師傳下來的,已經空置數代,若非這一代有了我這樣一個女弟子,這東西只怕仍然要沉寂江湖。」

「將身上的衣服換一下吧。」

李小風聞言瞪眼。「你說什麼?」

「一身風沙又染了血腥之氣,不該換嗎?!」

「你讓我在這裡換?」

「不行嗎?」

「當然不行。」

「我不看你。」

「不換不行嗎?」

「我不喜歡你衣服上的氣味。」沈慕秋說得異常嚴肅認真。

「你真的很囉唆。」

他挑起眉,異常堅持的瞅著她,很有她不答應就和她對峙到底的態勢。

李小風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好好好,我換就是了,你快點背過身去。」

沈慕秋二話不說轉過身子。

李小風取出一套乾淨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好了。」

他重新坐正身子,掃了一眼那件被她換下的衣裙,道:「扔了吧。」

她無語望著車廂頂好一會兒,這才默默的將衣裙從窗外扔了出去,她望著消失在黃沙古道上的衣物,滿懷哀悼,當她回過身來,表情仍是糾結。「沈慕秋,我實在不能認同你的某些習慣。」

「那又如何?反正你也不會跟我一同生活。」

李小風臉色一變。「我說錯了嗎?」

「當然錯了,」她氣憤的磨著牙。「至少還有九個月我是要跟你綁在一塊的,你能保證這九個月之內,你那些習慣能收斂一下嗎?」

「不能。」沈慕秋回答得非常快速,毫不猶豫。

李小風決定使出對付他的撒手,閉目養神去。「你的手不要緊吧?」

聞言,她睜開一眼瞄了下左手背上被刀風掃出的傷痕,又再次閉上眼睛。這種小傷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當初剛開始削竹片練耐性時,手傷得比這嚴重多了。

沈慕秋一把抓過她的手,從一隻玉盒內挖出一些碧綠色的藥膏,輕輕塗抹在她的傷口上,小心翼翼的把藥揉開。

「沈、慕、秋!」

「嗯?」他應得漫不經心。

「你不覺得你摸的時間太長了一點兒嗎?」

沈慕秋看著突然變得空空如也的手,笑道:「我以為你喜歡呢,畢竟你並沒有反對,不是嗎?」

看她氣鼓了雙頰,他再也克制不住失聲朗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24 PM

第八章

當馬車緩緩駛進邊城的時候,已是十月三十,馬上就要十一月了。

天氣相當寒冷,這邊城的風更是吹得呼呼作響。

李小風並沒有去看街上的景致,最近動武頻繁,精神一直繃得太緊,只要一有機會,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睡。

「小的恭迎世子爺,世子爺一路辛苦了。」

聽到喊聲,她猛地睜開眼,目光直直地盯著坐在對面的人。

沈慕秋卻看向車門,安泰已經拉開了車門,正恭敬地站在車下。「請世子下車。」

沈慕秋伸手扶著安泰的手臂下了馬車。

李小風定了定心神,猶豫了一下,還是拿過掛在車壁上的帷帽戴到了頭上,然後跟著下了車。

看到沈慕秋的車上居然下來了一位姑娘,負責迎接他的人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這位世子爺什麼時候肯親近女子了?

李小風見狀,不由得心中起疑。

沈慕秋連一眼都沒有分給那些迎接他的人,直接拾級而上,走進匾額上寫著「鎮公元帥府」字樣的府第。

「世子爺,將軍陪元帥巡視軍營未歸,讓小的好生伺候您,您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小的必定為您辦得妥妥當當。」管事恭敬又討好的道。

「我要沐浴。」

「是,小的這就吩咐下人去準備。」

「在房中為她也準備一隻浴桶。」沈慕秋朝身後的李小風指了一下。

管事瞬間愣住了,更忘了要搭腔。

沈慕秋輕哼一聲,「她與本世子同屋,有問題嗎?」

「沒、沒有。」

世子爺肯親近女子,老爺他們只有歡喜的分,管事心裡也有些期待,自從他們家姑奶奶過世之後,世子爺便對女人生「厭惡,身邊從來不許有丫鬟侍女存在,清一色全是小廝侍衛,因此外間甚至有傳言說世子好男風。

天可憐見,如今總算在世子爺身邊看到女人了。

李小風一聲不吭地跟著沈慕秋進了專門為他安排的院落。

即便在這西北蠻荒之地,這處院子也修建得頗有江南風致,一草一木都極為講究。

而對於這一切,沈慕秋卻是連看也沒看一眼,逕自進了中間的屋子。

她並沒有急著跟進去,她需要沉澱一下心情。

原來,他是一位世子爺,果然很是富貴啊。

李小風下意識地摸著腰間的玲瓏雙環,目光也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只覺得腦子有些亂,莫名有些心慌。

可是究竟在慌什麼呢?她也說不上來,只隱隱約約察覺到一絲遺憾與失落。隨緣,莫貪。

「師父……」她在心裡輕輕喚了一聲。

「李姑娘,熱水已經準備好了,您也去梳洗一下吧。」

被安泰的聲音叫回神的李小風點了下頭,轉身進了屋子。

屋子很大,分成中堂與左右兩室,右手邊明顯是書房,而左手邊則看得出是起居之地。

李小風往書房那邊看了一眼,果然,有只木桶放在屏風之後,她笑了一下,邁步走了過去,順手揮落了與中堂相隔的那層紗幔。

這些日子過得不輕鬆,也沒機會好好泡個熱水澡,這次她泡得很是舒服愜意,所以她泡得久了一點兒,等她出去的時候,沈慕秋已經梳洗完畢。

錦衣玉服,頭束金冠,玉簪束髮,腰間金銀玉飾有序垂掛,已然是一副權貴公子的打扮,舉手投足間不再有所掩飾,展現真正的優雅貴氣。

聽到聲響,坐在中堂首位喝茶的他抬眸看去,就見到拖著一頭濕髮的李小風站在紗幔之側,神色莫名地看著自己。

「洗好了?」

她將情緒全部收攏,故作輕鬆地道:「嗯,好久沒這樣痛快地泡澡了,所以泡得久了些。」

「不妨事,到這裡就沒什麼危險了。」

「那是不是表示我就不必貼身保護你了?」李小風面露喜色。

沈慕秋眉頭一皺。「不是。」

「不是沒有危險了?」她不明白。

「你也說過了,我花了五萬兩銀子雇你來的,不是嗎?」

「之前我貼身保護你,是為了安全起見。現在如果我仍然貼身保護,恐怕有些事你就不太方便了吧。」

「沒什麼不方便的。」

「隨你吧,僱主最大。」李小風攬過濕發擦拭,沒興趣就這個問題跟他周旋。沈慕秋放下手中的茶盞。「我此次來,是為了府中老太爺的七十大壽,他是我的外祖父。」

李小風掃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跟自己說這些的原因。

「因為近來邊關不靜,老太爺無法回京,故而我親來給他老人家祝壽,順便,」他頓了頓。「散散心。」

她勾了下嘴角。「難道不是順便也驚動一些有心人嗎?」

沈慕秋一笑。「你倒是聰明。」

「難不成我看著就是個傻的?」

「倒也是。」

「你要在這邊城久留嗎?」

「會待一段日子吧。」沈慕秋的目光有些複雜。

李小風聰明地沒有再問下去。

「李小風。」

「嗯?」

「你對西北熟嗎?」

「我?」她有些錯愕的用食指指著自己。「上次我們遇到馬匪的時候,他們不是說你曾經去過漠北嗎?」

李小風實在沒想到他現在才來跟她說這事,一時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道:「談不上熟吧,只是行鏢走過一趟罷了。」

沈慕秋輕淺一笑。「還順手解決了一個蒼龍寨,是吧?」

「喂,姓沈的,你不需要這樣調侃我吧,那是姑娘我的實力。」

「確實。」

「既然你來過這裡,不如明天開始你就陪我到處走走吧。」

她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我還能比元帥府的人熟嗎?他們可是地主,你找錯人了吧?」

「不喜歡他們跟著。」他說得直接。

「我也不想帶著你。」他這麼婆媽,她才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沈慕秋不以為忤,反倒話鋒一轉,突兀的問道:「天音教的勢力是不是在這裡也有?!」

「你怎麼知道?」李小風有些訝然。「想知道自然就能打聽得到。」

她這下來了興趣,眼睛發亮地看著他道:「沈慕秋,難不成你跟天音教的大小姐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故事嗎?」

沈慕秋皺眉,她這副探聽好事的神情,實在讓他看了就不舒服。「來嘛來嘛,咱們都這麼熟了,跟我講一講啊。」

「李小風。」沈慕秋的聲音帶了一點不悅和警告。

「好嘛,不講就不講。」如果真的有故事,她也一定可以從另一個當事人嘴裡問出來的,哈哈,不急。

「世子爺,老侯爺他們回來了。」有侍衛來報。

沈慕秋掃了李小風一眼,起身道:「你頭髮還沒幹,就先留在這裡吧,我過去看看。」

「好。」李小風愉快地答應了,那些朝廷大官她本來也沒什麼興趣,更懶得假惺惺的應付。

慢條斯理地整理好頭髮,拿了髮帶將頭髮簡單束住,她便背著手到院子裡溜躂去了。

沈慕秋為什麼突然會提到柳如絲呢?認識這麼久了,她大概也能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提到一個人或者一件事,難不成柳大小姐現在在西北這邊的分壇?

最近一直跟在他身邊,她的江湖消息都有些閉塞了,是應該出去打聽些最新消息了。

想到就做,李小風足尖輕點,眨眼間便躍上了屋脊,而後漸行漸遠。

沈慕秋回到院子的時候,沒有看到李小風,聽完留守的侍衛回報,他臉色一沉,一句話不說,坐在中堂的椅中。

直到夜幕降臨,李小風才抱著幾隻食袋跳進了院子。

「回來了?」

她一腳踏入屋裡,就聽到了這個略顯清冷的聲音,還帶著不可忽視的不悅。李小風看著坐在堂中的沈慕秋揚了揚眉,道:「嗯,回來了。」

「去買吃的了?」他瞄了眼她懷裡的食袋。「順路看到便買了,還挺不錯的,你吃嗎?烤羊腿,剛出爐的。」

沈慕秋給她的回應則是緊蹙起眉頭。

「就知道你不會吃的,我自己吃。」她完全不把他的不悅放在眼裡,隨意挑了張椅子坐下,打開其中一個食袋,抓起一隻羊腿便大口啃了起來。

安泰在一旁看得極是無語,李姑娘這得是多沒心沒肺啊。

沈慕秋起身走到她身邊,擰著眉頭看著被擱在小桌上的食袋。「難道元帥府裡的東西,還沒有外面這些東西好嗎?」

「都說了是順路買的。」

「你去做什麼了?」

「去問些消息。」

「江湖人的路子?」

「嗯,最近總是跟在你身邊,消息都不靈通了,聽你提起天音教,便去打聽了一下。」李小風嚥下嘴裡的羊肉,神情終於正經了些。

「柳大小姐確實在這邊。」

「你跟她很熟?」沈慕秋有些遲疑,事情似乎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她猶豫了一下才道:「不太好說呢……哎呀,反正我跟她之間的關係,亦敵亦友吧。可能的話,我還是不太想對上她的,武林第一美人的愛慕者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會成為被群毆的對象,太可怕了。」

「你也有怕的時候嗎?」

「我怕麻煩啊。」李小風笑嘻嘻地說,又恢復成那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沈慕秋哼了一聲,在她身邊坐下,打開一個紙袋,裡面是熱騰騰的糖炒栗子,他捏了一顆吃。

「喂,你不是不愛吃這些的?」李小風一臉驚訝。

「嗜一嗜。」

「好吃嗎?」

「嗯。」沈慕秋拿了帕子擦了手,隨手將帕子扔到桌上。「你這樣無所顧忌,就不怕哪天吃成個大胖子。」

「那也不關你的事。」她的反駁衝口而出。

他淡淡的笑了。「女孩子還是注意些好,瞧你吃得一嘴油膩。」

「我又沒請你看我吃東西。」李小風很不滿,做啥每次她吃東西他都要管東管西的,可是還來不及頂回去,她整個人驀地僵住了。

因為沈慕秋那個傢伙,竟然用他的指腹揩去了她唇邊的油漬,這個動作實在太過親暱了。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怎樣不合時宜的行為,仍舊堆著微笑,看著她怔愣的臉,道:「這樣看起來,你倒真像個小孩子。」

「我哪裡像小孩子了?」李小風終於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沈慕秋煞有介事地打量了她一番,點頭道:「確實不是個孩子了。」已經適合從枝頭採擷收藏起來了。

聞言,她的雙頰倏地燒紅,她突然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而那層意思則讓她的少女本能覺醒。

看著她突然羞惱交加的神情,他笑得更歡快了。

會害羞,這是好事。

「胡說八道什麼?」她霍地起身怒斥。

沈慕秋意味深長地瞅著她。「我胡說什麼了?還是你又想得太多了?」

看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李小風的火就不打一處起,手在小桌上用力一拍,拍得幾個裝著食物的紙袋都跳了跳,她咬著牙道:「我有沒有想太多,你比我清楚。」

「那你一定是想太多了。」他說得無比肯定。

「我……」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出自己的心情,把羊腿一扔,又一掌拍上桌面,哼了一聲便起身要往外走。

沈慕秋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晚了,該休息了,還打算去幹什麼?」

「要你管!」

「你現在確實是歸我管啊,我可是你的僱主。」

「放手!」

他卻岔開了話題,問道:「你已經吃飽了?」

「沒有。」李小風本能的回答。

「那就繼續吃啊,買這麼多不吃,豈不是浪費了?」

「你不放開,我怎麼吃東西?」

「倒是我的不是了,坐下繼續吃吧。」

李小風悻悻然地甩開他的手,重新坐回椅中。

沈慕秋優雅地剝了一顆栗子笑著遞給她。

安泰在門邊看得張大了一張嘴,不是他眼睛出了問題,就是少爺的腦子出了事。

李小風臉一紅,無視那顆剝好的栗子,拿了張甜餅往嘴裡一送,恨恨地咬了一。

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那就是沈慕秋這個混蛋在調戲她,簡直太可恨了。

沈慕秋也不生氣,將栗子改送進自己的嘴裡,慢慢地咀嚼。

對著她這張宜嗔宜喜的臉,他確實比剛才和外祖父他們一道有胃口多了。

看他接二連三地剝了栗子吃下去,李小風忍不住皺眉。「喂,沈大公子,你好意思這樣吃我的東西嗎?」

沈慕秋反問:「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不是也吃了許多我的東西嗎?這個味道不錯,吶,嘗一顆。」他的聲音帶了一絲誘惑。

她毫不客氣拍開他的手,原本拿在他手中的栗子也滾到了地上。

見狀,他緊振著唇,眉頭皺起,不發一語。

安泰用力閉上自己的嘴,決定目視遠方,對屋裡的一切視而不見。

李小風馬上就後悔了,眼前這位沈大公子可不是尋常人,人家可是世子啊,想到這裡,她有些困窘的伸手撓了下頭,腦中一直想著該如何打破這樣的僵局。

未料下一刻,沈慕秋卻舒展了眉頭道:「再剝一顆也不難。」

李小風看著他又剝了顆栗子,遞到自己眼前,不免目瞪口呆。她能說這人太執著了嗎?

「吃啊,你吃了我就不生氣了。」

「你生不生氣,關我什麼事啊,愛氣不氣。」

「那算了,我自己吃。」他將栗子送進嘴裡的同時,伸手抓過她的右手,咬了一口她手中的甜餅,而且是對準她咬過的缺口。

李小風起初錯愕得不知該如何反應,下一瞬,雙頰驀地緋紅,連忙把甜餅往桌上一丟,好似那是什麼燙人的東西。

沈慕秋將她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心情大好的笑開了。

「有、有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她不僅腦袋打結,連舌頭也打結了。

他伸手觸上她細嫩的臉頰,輕聲道:「你明明知道的。」

她才不要知道呢!明明應該打掉他不規矩的手,可是她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這麼做。

沈慕秋的聲音變得如呢喃一般,手指在她的櫻唇上輕輕描畫。「我嘗過它們的味道,是吧,小風。」

李小風瞪眼,目光下一刻轉向門口的安泰。

安泰背對他們而站,接收不到她帶著惱意的目光。

她還來不及出口反駁,眼前驀地一暗,緊接著唇上傳來熾熱的溫度,她驚得張口欲喊,卻被他趁機探入,急切地攫取她口中的芳香。

沈慕秋雙手一使力,將她整個人扯進懷中,緊緊摟住她的腰身,急切卻又有些不得其法地啃咬著她的唇畔,手也像有自主意識一般往她的衣襟內鑽去。

這是什麼情形?李小風覺得腦袋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瞬間一片空白。

情動的他抱起她,快步進了內室,將她往床上一放,緊接著便覆身壓了上去,手也再次鑽入她的衣襟之內,繼續撫摸揉搓著那讓他著迷的肌膚。

她空茫的眸子泛起了霧氣,有些水潤,因為他的撫弄而不適地扭動身體。

此舉卻讓沈慕秋更加失控,氣息也越加粗沉,他扯下她的褻褲,身子擠進她的雙腿之間。

突來的涼意襲身,李小風的神智瞬間回籠,掙扎著想要起身,且奇怪的是,她一身武藝此時此刻竟一招半式都使不出來。

已經到了這種時候,沈慕秋哪裡肯放開她,他略微施力撐開她的雙腿,在她試圖脫身的掙扎中,腰間用力一挺,進入了她的體內。

她的身子猛地一僵,十指下意識地用力扣緊他的肩膀,一雙水潤的眼睛,瞠瞪著他滿佈慾望的臉。

他喘著粗氣,再次挺進,雙手滑到她的腰際,箍住了她的腰臀。

李小風因破身而來的劇痛疼得五官扭曲,張大了口卻發不出聲兒。

「小風……」他倏地停下了動作,在她頸邊輕喚,「我要你……」

「啊……」她疼得頭際都冒出了冷汗,更在他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抓痕。

一場濃郁而激烈的雲雨之歡後,兩副筋疲力盡的年輕胴體交纏在一起,只剩紊亂的呼吸聲交雜在一起,難分彼此。

漆黑的房間內,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明亮的月光從窗外透入,瀉了一地銀霜。

「小風。」

近在咫尺的一聲低喚,如一道炸雷驚醒李小風的神魂,她一下回到了現實。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怎麼會讓這一切走到無法挽回的境地?!沈慕秋緊緊摟著她,在她的頸邊印下一個又一個火熱的印記。

「不……」她驚慌失措。「沈慕秋,我們不應該這樣……」

「怎樣?」他的聲音透著歡愛後特有的性感慵懶。

「這樣?」他伸手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她的渾|圓,隨即笑得愉悅。

李小風又氣又羞,扭身想要躲開他的鹹豬手,無奈他的雙手、雙腳將她牢牢箝制住,她怎麼也掙脫不開,縱使有高強的武藝,現下也毫無用武之地。

被她這麼一撩撥,他的慾望又起,渴望再一次品嚐擁有她的美妙滋味。

李小風感覺到他蠢蠢欲動,雙手連忙抵在他胸前,喘著氣,氣息不穩地道:「不可以……」

「不可以什麼?」沈慕秋輕笑著,趁她迷茫之際,快速起身欺上,又一次挺入。「這樣?還是這樣?」他一邊笑,一邊攫取專屬於她的甜美。

她瞬間失了理智,只能被動地承受來自他的熱情,意亂情迷間,她摟上他的脖頸。

沈慕秋笑著低下頭,吻上她的唇,將他最熱切的渴求展現在她面前。

直到那陣空茫漸漸消失,兩個人從天堂回到人間。

四目相對間,李小風很快便敗下陣去,只能自欺欺人地閉上眼睛。

沈慕秋在她耳邊低語,「我不會負你。」小風,你如今是屬於我的,只屬於我。

半晌,就在沈慕秋以為她已經倦極睡著的時候,李小風出了聲,「你放開我。」

「為什麼?」

「這樣我不習慣。」她的聲音很低,低到幾乎聽不到。

沈慕秋胸膛震動,壓抑的笑聲從他口中逸出,他鬆開對她的箍制,改從背後輕擁著她。

李小風閉著眼,頭很疼,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事情,事情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可是卻偏偏變成了現在這樣。

她該怎麼辦?

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般,他溫柔卻堅定地安撫道:「不用擔心,一切有我。」李小風歎了一口氣,就是有他,才變成現在難以回頭的境地啊!

沈慕秋擁緊了她,輕聲道:「不要想太多,睡吧。」

「沈慕秋。」

「嗯?」

「你混蛋!」

「嗯,我混蛋。」沈慕秋認罪認得毫無負擔。

「你讓事情變得複雜了。」

「有什麼複雜的?!」

「我們本來只是僱主和保鏢的關係。」

「嗯。」原本他也只打算維持這樣的關係。

「現在一切都亂了。」

「我們只是情不自禁,一切都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我們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

「沈大公子,你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身在廟堂,而我遠在江湖,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可是,我們現在是彼此的,究竟是誰在裝糊塗,嗯?」沈慕秋在她耳垂上輕輕咬了一口。

李小風的肩頸一陣酥麻,不禁瑟縮了一下。

「明明感覺到我的心意,卻一直視而不見,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我以為是我想太多。」

「事實證明不是。」

「但你說過的……」

「我若不那樣說,你豈不是早就跑得沒了影兒?」

李小風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不是那麼沒責任的人,接了你的鏢,我便會保到底。」

「可你會跟我拉開距離,讓我不能親近。」

「我有什麼好?」她忍不住問。

沈慕秋想了下,深情的道:「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有什麼好,可是當我察覺的時候,你就已經在我心裡了。」

或許是初次見到她,就已心念微動,又或許是她那特立獨行的性子對了他的味兒,不管怎樣,從今以後他是絕不可能放她走了。

李小風雖然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但似乎也說得過去,不過她可不想就這麼放過他,本想再同他爭論,卻敵不過突然席捲而來的睡意,她緩緩閉上眼,在他懷中,安穩的沉入夢鄉。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25 PM

第九章

如果能夠選擇,李小風寧願醒不過來。

因為她睜開眼睛的同時,立刻跌落一雙如海的深陣,當她意識到沈慕秋正滿是柔情地望著自己,她的心莫名打了個突。

她一定還沒睡醒,才會有這樣的幻覺,於是她緊緊閉上眼,又重新睜開--

一切都沒有變。

沈慕秋單手撐著頭,對著她笑得如春花綻放。「你不是在作夢,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們昨天真的有了夫妻之實。」

李小風的臉倏地就紅了,這、這種事,大剌剌的說出來是可以的嗎?

「這件事有那麼讓你難以接受嗎?」

她伸手扶額。「沈慕秋,這件事……」她說不下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寵溺的捏了捏她的下巴,堅定地道:「我不會當沒發生過,你也最好記清楚你現在是我的女人。」

「沈慕秋,你什麼意思?」

「以後不許再接什麼人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你覺得我真是那種笨到無可救藥不知道吸取教訓的人嗎?」他這件事足以讓她一生引以為戒。

沈慕秋笑了,手順著她的下巴下滑。

李小風猛地抓住他不老實的手,瞪眼道:「大清早的,你想幹什麼?」

「你說呢?」他笑得魅惑橫生。

她扔開他的不安分的大手,便要起身。「不陪你胡鬧。」

他卻一把攬住她的腰,磨蹭著她的身體,誘惑又可憐的請求道:「我等你半天了。」

「什麼?」

「我沒吵你睡覺啊。」

「又怎樣?」

沈慕秋貼在她耳後,呢喃道:「你現在不是應該滿足我的需要嗎?」

「你什麼需要啊!」李小風的臉,又不受控制地燒了起來。

「你說呢?」他用堅|挺的欲|望蹭著她。

她面紅耳赤,手腳並用想甩開他。

她現在渾身都酸痛不堪,雙腿間更是泛著無法對人言語的疼,再也禁不起他的無度需索。

「小風……」

「不要……疼。」

「我會小心。」

「不……」

在李小風的低低呼痛聲中,沈慕秋得償所願,在她體內盡情馳騁,讓她知道自己有多需要她。

雲雨之後,沈慕秋精神奕奕,李小風雖然面色潮紅,如花綻放,眉目含情,若春曉之色,但她的身體卻向她傳達了強烈的憤怒。

「沈慕秋你這個混蛋!」她捶床磨牙。

他起身下床整衣束冠,收拾妥當後,微微俯身向前,湊到猶趴在床上的李小風耳邊道:「你今天好好休息,不會有人來打擾你的。」

「滾!」李小風氣得大吼。

沈慕秋不以為忤,笑著直起身子,轉身離開了房間。

她又恨恨的捶了床幾下,然後扶著使用過度的腰,試圖坐起來,卻不得不認命地倒在床上。

最後,她聽從身體的需求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一覺,李小風睡得極沉,當她醒來後,房內灑滿了晚霞紅光,她差點兒以為自己還沒從夢中醒來。

稍微動了下四肢,她覺得體力似乎恢復得差不多了,便扶著床慢慢跋鞋,可是腳才一踩地站起身,她就覺得兩腿間火辣辣地疼。

李小風忍不住咬牙暗罵一聲,那個混蛋!

她從包袱裡找出一套乾淨的衣服換上,坐到一邊臨窗的榻上,拿了把桃木梳打理一頭長髮。

以後要怎麼辦呢?

突地,腳步聲傳來,李小風抬眼看了過去。

「醒了?」沈慕秋看到她的身影時未語先笑,快步走到她身邊,一撩袍子便坐了下去。

李小風垂下眼,不理他,拿過髮帶就要纏繞到髮髻上,卻冷不防被他抽走了那條紫藍色的髮帶,她不禁慍怒。

「你做什麼?」

沈慕秋從自己束髮金冠上抽出一根玉簪,輕輕幫她別到挽好的髮髻上,輕笑道:「這樣不是挺好看的嗎?」

她緊捉著嘴不說話。又不拿面銅鏡來給她照照,她哪曉得好不好看?況且她才管不了好不好看,她只想他短時間內別再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怎麼了,睡了一覺起來,心情還是這樣不好?」

李小風再也忍不住的吼道:「我好得起來才有鬼,我渾身都痛,尤其是……」她及時收口,瞬間紅霞滿面。

沈慕秋卻是聽明白,微微側了下臉,掩唇咳了一聲,道:「餓了吧,我已經讓廚房燒了一桌好吃的,一會兒就送過來了。」

李小風對此沒有意見,事實上,她的肚子真的快餓死了,所以當安泰將飯菜一擺上桌,她便用風捲殘雲之勢吃了個大半。

沈慕秋斂起錯愕的表情,擔憂地問:「你這樣吃不要緊嗎?」

她不滿的瞪著他。「你試試一天不吃飯看看。」

他一想也就釋然了,她本就是個吃貨,又餓了一天,這情形說起來還真沒什麼好驚訝的。

李小風的目光掃過沈慕秋的腰際,猛地又重看了一遍,沒錯,繫在他腰上的那隻玉環,是他們李家的鳳環。

「這個啊,」沈慕秋順著她的目光低下頭,滿足的笑了。「現在我拿著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你什麼時候拿的?」

「早晨起床的時候。」

她竟然沒有發現?!她懊惱的揉了揉額際。「你還真是不客氣。」

「嗯,該我的我不會放棄,不是我的,我也不會強求。」

「不強求?!」李小風揚眉,面露怒意。

沈慕秋瞬間讀懂了她的表情,解釋道:「昨天我就說過了,那是兩情相悅之下的情不自禁。」

李小風無法反駁,但又不甘心就此承認,只好雙手環胸,扭過頭去不看他。

「你好好休息兩天,咱們再在邊城到處走走。」

「邊城能有什麼好看的。」

沈慕秋微微愣了下,她常年在外走鏢,去過不少的地方,見過許多的風上人情,這西北邊陲她也曾來過,她說這樣的話倒真是無可指摘,恐怕很大程度上也是實情。

「你的意思是不出去?」

李小風聽出不對勁,馬上道:「不是,你想走走看看,我們便去吧。」

他低頭笑了,她倒是警醒,怕留在元帥府兩人獨處天雷勾動地火,乾脆做了另外的選擇。

「明天,你陪我一道參加外祖父的七十壽辰。」

她不解的看著他,而他則是靜靜的與她對視,最後,她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在他那種帶著威逼的目光下,她實在不敢拒絕,只是……她不免在心裡替自己歎了口氣,未來的路,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照這情形看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鎮公元帥是當今朝廷的平西侯蔣凱,也就是安和王世子的外祖父,蔣門軍功赫赫,子弟多在軍中任職,當年蔣凱唯一的女兒奉旨嫁入安和王府,卻在生下沈慕秋五年後因病辭世。

次年,安和王又娶新婦,不久又有子嗣降生。

隨著繼王妃所生兒女漸大,王府內的明爭暗鬥也就越發激烈。

而出於某種不可言語的原因,安和王對次子欲奪取世子之位給予了某種默認,這讓世子沈慕秋的心徹底冷透。

這次藉著給外祖父祝壽之由,沈慕秋離開了京城,順便幫朋友一個小忙,到威遠鏢局去轉了一圈。

結果,卻給自己惹來了一個逃不開的情劫。

平西侯的七十大壽,雖然在邊城舉行,但仍不失隆重,邊城所屬官吏全部上門祝賀,更有許多家有女兒的官員,因為得到了安和王世子到場的消息,帶了女兒前來。

一時之間,道賀的女眷中不乏各色嬌花美眷。

這讓跟在沈慕秋身邊走進華堂的李小風很是感慨,美男的號召力加上權貴的加持,著實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同樣的,旁人對安和王世子身邊那位姑娘也多有猜測,不知道她究竟是何身份。

平西侯是知道李小風身份的,但他對於她是鏢師之女不甚滿意,總認為門不當戶不對,對此,沈慕秋心知肚明。

本就不喜那些官員奉承巴結的他,對他們的女兒就更加不會有什麼好感了,不過,他外表一直是冷冷淡淡不可接近的模樣,沒有多餘的表情供人多想。

最讓他生氣的不是外祖父和那些官員,而是跟在他身邊的李小風,她非但沒有一點兒拈酸吃醋的表現,甚至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心態。

整場壽宴下來,他都應對得大方得體,只是等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進了房門之後,他一把抓住李小風的手,直接拽進了內室。

「喂,沈慕秋,你瘋了?!」

「你說對了。」

「我哪裡惹到你啊?」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她覺得自己冤死了。

「哪裡都惹到了!」說話之際,他已經扯開她的腰帶,隨手往旁邊一扔。

「沈慕秋!」李小風氣惱地抓住他的手,道:「你這麼沒頭沒腦的,誰聽得懂,把話給我說清楚。」

沈慕秋直視著她,不滿的道:「你看到那些女子了?」

「我又沒瞎。」

「你知道她們是為什麼來的嗎?」

「為你啊。」

他的臉色更加冷冽。「你既然知道,就一點兒都不吃醋嗎?」

李小風臉一紅,不屑的啐道:「我為什麼要吃醋?」

「因為她們在覬覦屬於你的我。」

「你哪兒屬於我了?」她不由得失笑反問。

沈慕秋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從頭到腳,由內到外都屬於你。」

李小風紅著臉,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

他可不讓她閃躲,捏著她的下巴,執意要問出答案。「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她又羞又急。「吃什麼醋?怎麼吃?她們是看上了你,可你對她們有興趣嗎?」

聽著她一針見血的質問,沈慕秋先是一愣,繼而慢慢勾起了嘴角,改握住她的手道:「你說得對,你確實是沒有吃醋的理由。」她實在是將事情的本質看得太過清楚明白了,不愧是他的女人。

李小風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道:「懶得理你。」

沈慕秋在她轉身欲走的時候,從後方抱住了她。

「放手。」

「該休息了,你要到哪裡去?!」

「我到外面睡。」

「外面?」

「嗯。」

「今晚還睡外面?」沈慕秋面露不滿。「不只今晚,接下來的幾個月,我都要睡外面。」

「為什麼?」

李小風扯開他的手,轉身面對他,嚴肅認真的道:「沈慕秋,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不必自欺欺人。」

沈慕秋知道她在說什麼,心裡的怒意再也克制不了,表情也變得深沉幾分。她不信任他!她不相信他會為兩個人的未來負責,不相信他能做得到,所以寧可退回原本僱主和保鏢的關係。

李小風不理會他的怒容,轉身到外間臨窗靠牆的榻上坐了下來,坐了一會兒後,她脫衣上榻,準備睡覺。

她在榻上躺下不到一會兒,就聽到沈慕秋從裡面走出來,不由得皴起了眉頭。

果然,他逕自來到榻前,然後她聽到他脫鞋上榻,掀開她身上的被子躺了下來,接著她便感覺到他一手探進她的衣襟,摸上了一座雪峰,另一隻手滑進了她的褻褲。

李小風不得不翻身想跟他講講道理,他卻趁勢翻身壓住了她,扯下了她的褻褲,不管不顧地挺|進她的身體。

她被他激越的動作弄得有些喘不上氣,只能斷斷續續地道:「慢……慢一點……」

沈慕秋一邊用力,一邊道:「你若身子不適,我不強求。但你若因為那種不知所謂的原因就想甩開我,很抱歉,我不答應。」

「我、我是……是不……舒服啊……」

「你已經休息了兩天一夜了。」

這種事由他說了算嗎?她氣不過,狠狠在他背上刮出幾道紅痕。

隱隱的刺疼,反倒更助長了他的欲|望,他賣力馳騁,帶著她越過極度愉悅的高峰。

等到他饜足地偃旗息鼓,李小風才算是鬆了口氣。

沈慕秋摟著她柔軟的胴體,心滿意足地道:「可以睡了。」

她真的很想狠狠揍他一拳,可是卻無法否認她也慢慢戀上被他充實的美好。

「你不是最講究乾淨的嗎?」

「我喜歡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他又往她身子蹭了蹭,更抱緊了她一些。「不用理會外祖父,我的事情他作不了主的。」

「我們來做個君子約定好了,如果你能名媒正娶讓我入門,我就嫁。如果不能,你也不要多做糾纏,如何?」

「好。」沈慕秋答應得很乾脆。

「我相信你。」

「相信我就對了。」

「還有……」

「我做不到不碰你。」沈慕秋直接拒絕她最可能的要求,讓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守著心愛的女子卻得守身如玉,根本毫無人性可言。

李小風吸了口氣,改口道:「那就少碰。」

「為什麼?」

「我不想還沒成婚就先有孩子。」

「你擔心太多了,孩子哪這麼容易懷上。」

李小風只覺一口氣噎得上不去,下不來,真恨不得直接勒死他,這麼無恥的話,她以前真想不到會從他這樣的人嘴裡說出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用手捶了胸口兩下,她才算是讓自己順過了這口氣,她惡聲惡氣地道:「睡覺。」然後在他懷裡轉了身,不想跟他面對面。

她怕自己急怒傷身,不氣、不氣,不氣才有鬼!

從兩人有了肌膚之親開始,這個男人就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這就是男人的佔有慾嗎?

沈慕秋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摸著她的綿軟,閉著眼睛呢喃,「睡覺。」他知道,今晚他必定能作個好夢。

「帖子?」沈慕秋闔上扇子,接過管事遞來的帖子,順手打開。「是什麼人送來的?」

「是一個年輕男子,說是交給李姑娘。」

「給我的?」坐在一邊的李小風吃了一驚。

沈慕秋將帖子遞給她,並擺「擺手,示意管事退下。

她打開看著,眉頭鎖起。「天音教的帖子。」

「會是柳如絲找你嗎?」

「你為什麼會想到是她?」

「直覺。」

李小風沉吟了片刻,道:「或許你的直覺對了,天音教會找我的人,好像也沒別人了。」

「不是說亦敵亦友,你怎麼得罪她的?」

她摸了摸鼻子,眼神閃躲地道:「是她太愛計較了。」

沈慕秋忽然有了興趣。「帖子上說約你未時到一家叫玉關情的酒樓相見,你要去嗎?」

李小風搖了搖頭。「我不想去。」

「真的不去?」

她仰頭歎了口氣。「可我怕不去,她會打上門來。」

「打?」

「武林第一美人可不是真的嬌滴滴的姑娘家,她絕對可以腳踢南山猛虎,拳打北海蛟龍。」

「像你一樣嗎?!」沈慕秋忍不住揶揄道。

李小風白了他一眼。

不過看在沈慕秋眼中,她這個舉動倒有幾分嬌媚,心裡猶如被小爪子撓搔般刺刺癢癢的。

「我去見她。」她將帖子收入袖中,起身便要出門。

「等等。」

「怎麼了?」

「我陪你一起去。」

李小風歪頭看著他。「沈大公子,這是我的私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是江湖事。」

「我只是跟去看看。」

她似是想到了什麼,用手輕撫著下巴。「沈慕秋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根本沒有見過柳如絲?」

「確實。」沈慕秋很老實的回道。「你不讓跟,難不成是怕我見異思遷?」

李小風的雙陣倏地睜大,沒好氣地道:「隨便你。」語落,率先旋身走了出去。

沈慕秋滿意的笑著,跟了上去。

這個小妮子,個性早就被他摸透透了,根本激不得,看來往後這一招他可要常常使用才行。

來到酒樓外,進門之前,李小風不禁先深呼吸了一口氣。

沈慕秋見狀不由得失笑。「你很緊張嗎?」

她老實點頭。「嗯。」接著壯起膽子邁了進去。

無論誰看到柳如絲都會覺得眼前一亮,就如大家看到沈慕秋一樣。

俊男美女,兩人就像是誤入人間的仙人,站在一塊兒,堪稱珠聯璧合、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眷侶。

不過柳如絲並未被沈慕秋的外貌所驚艷,她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便將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到李小風的身上。

「沒想到我們會再次在西北邊陲相見。」柳如絲巧笑嫣然。

「是呀。」李小風的響應則顯得有些乾巴巴。

柳如絲白玉一般的纖手端起了一杯茶,紅潤的唇瓣像鮮花一樣誘人,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如花初綻似的一笑。「你知道嗎?我會來西北,是因為我在江南遇到了一個人。」

李小風衝口就問:「誰?」

沈慕秋沉默地搖著手裡的扇子,他心裡倒是有個答案。

柳如絲笑道:「沈家莊的大少爺,他告訴我他把鳳環還你了,你追男人追到西北去了,讓我不要誤會他跟你的關係。」

沈慕秋的臉色冷得快結冰,那傢伙真是胡說八道。

李小風更是表情難看到了極點,一字一頓說得用力,「我追男人追到西北來?」

柳如絲笑靨如花,頻頻點頭。「是呀,他是這麼說的,」接著她的目光往沈慕秋掃去。

「如果對象是這個男人,倒也說得通。其實我從來沒有誤會過你跟他的關係,我知道,你是不會看上他那樣的男人的。」

沈慕秋突然有些幸災樂禍,原來在武林第一美人心裡,好友是這麼個評價啊。

李小風深呼吸,盡可能平靜地道:「我連見都沒見過那位沈公子,你怎麼就這麼肯定呢?」

柳如絲回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李小風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沈慕秋卻回味著柳如絲的話,她因為聽好友說了才決定來西北,那就表示她是專門到西北來見李小風的,而李小風說過,她們亦敵亦友……

眸色又深沉了幾分,在他看來,這位天音教的大小姐對李小風有種異乎尋常的好感,看著李小風的目光偶爾會非常火熱。

他的心驀地一驚,握扇的手跟著一緊,會是他想的那樣嗎?武林第一美人喜歡他的小風?

再回想當初他上門托鏢,李小風聽到他說出緣由之後的反應,當時他以為是因為她對天下第一莊和天音教有所顧忌,現在看來只怕不是那樣。她所說的麻煩很有可能指的正是這位天音教大小姐,她們之間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柳如絲嬌媚的眸光不經意地掃過一物,然後猛地定楮去看,霍然起身,直直地盯著繫在沈慕秋腰上的那隻鳳環,俏臉瞬間猶如霜降。

「鳳環怎麼會在這個男人身上?」

李小風還沒來得及說話,沈慕秋已經替她開了口,「我是她的男人,鳳環在我身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她的男人?」

沈慕秋發誓自己絕對沒有聽錯,那是種咬牙切齒、愛人被人所奪的憎恨,看來他猜對了。

李小風攥了下拳頭,沈慕秋那混蛋是嫌還不夠亂嗎?

「李小風!」

「柳大小姐。」

「你有男人了?」柳如絲問得非常直接。

李小風嗆咳了一下,在感覺到沈慕秋不悅和質疑的目光後,她只能承認,「嗯。」

「你--」

沈慕秋又插嘴道:「小風有沒有男人,跟柳大小姐有關係嗎?!」

柳如絲冷冷的瞪著他,隨即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李小風望著她的背影,只覺煩躁。

「我想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沈慕秋雲淡風輕地說,伸手扳過了她的臉,讓她面對自己。

她從他的語氣聽出了警告,頭更疼了。「這……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李小風咬咬唇,用一種懷念的口吻道:「其實以前我都習慣穿男裝的,我換穿女裝是在兩年前。」「因為柳如絲?」

她扶著額頭,略顯苦惱地點點頭。「當年我走鏢到漠北,路上偶遇柳大小姐,然後……她喜歡上穿著男裝的我。」

「然後呢?」沈慕秋的眼神很冷。

在這樣的眼神下,李小風話說得更艱澀了。「我告訴她我是女的之後……」

「她還是喜歡你,對不對?」

李小風默認了,可是她也不想這樣啊,她也是受害者,好嗎?

「所以此後你就不再穿男裝了?」

「嗯,我穿男裝真的雌雄難辨,為了不再惹麻煩,不到萬不得已,我都是以女裝示人。」說到最後,她真想為自己掬一把同情淚。

沈慕秋握住她的手,拉著她起身。「以後離柳如絲遠一點兒。」

「我沒主動找過她。」

「以後連見都不許見。」說完,他強勢的帶著她回府。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3 08:26 PM

第十章

西北的冬日似乎特別干冷,雪花也格外碩大,白雪紛紛從天而落,將大地覆上

一片銀白。

屋角的銀霜炭靜靜地燃燒著,火炕燒得暖融融的,坐在上頭,李小風壓根不想下地了,然而此時卻有件事兒困擾著她,讓她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又是柳大小姐的帖子!

她真是有些為難,自從沈慕秋知道她和柳大小姐之間的糾葛實情,嚴禁她再與她見面,可是人家送了帖子上門,大家又都同屬江湖一脈,直接無視似乎也不大好。

這時,沈慕秋頂著一身的風雪進了屋子,安泰接過他解下的毛裘大氅到一邊安置,沈慕秋則直接走到火炕邊,脫鞋上炕。

只是,在看到她手中那張似曾相識的帖子後,他的笑意倏地一斂,眼眸微瞇,警覺地問道:「誰的帖子?」

她抬眼瞄了他一下,突然覺得有些心虛。

他從她手裡拿過那張帖子打開,一看到落款人姓名時,表情瞬間沉了下來。

「柳如絲!」

「咳……」李小風不大自在的乾咳了一聲。「我不是說過不許你再見她嗎?你那時也沒有反對。」

她回道:「我只說不會主動見她。」

沈慕秋不滿地揚高眉。「難道她正經遞了帖子,你便打算去見她了?」

李小風立時噤聲。

他將帖子收進袖中。「我替你去見她。」

她錯愕的瞠大眼陣。「沈慕秋,你難道不認為我們兩個都不要去見她比較好嗎?」

沈慕秋神情複雜,聲音卻是淡淡的,「你們之間總歸要有個了結。」他的女人被另一個女人覬覦,這實在讓他很不是滋味。

李小風好言再勸,「世間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他卻不買賬,聲線又冷了幾分道:「有些事,該斷就得斷得一乾二淨。」

「畢竟都是江湖一脈……」

「鏢局腳跨官府與江湖兩地,算不得完全是江湖人。」

「喂,你要不要非得這樣較真兒啊?」

「此事,要。」沈慕秋斬釘截鐵地回道。

李小風這下可頭疼了。「可我不認為你們能夠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說話,更別說要解決問題了。」嚴格說起來,他們算是情敵呢,正所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那絕對是電閃雷鳴一樣的景況。

柳如絲身為天音教的大小姐,一身武功修為絕對不容人小覷,反觀沈慕秋,雖是世子爺,但因天生體質習不得武,練不得功,加之又在王府養得身嬌肉貴的,戰鬥力根本是個渣。

這樣兩個人對峙,無論怎麼想,李小風都沒辦法抱持樂觀的心態。「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嗎?」沈慕秋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根本不可能打得過她啊。」她完全實話實說。

他不滿的哼了一聲,「我有說要跟她比武嗎?」

「敢情你是想以智取勝?」說白了就是玩計謀嘛,這樣說來,他倒確實有幾分

勝算。不過,李小風還是善意地規勸,「雖然這樣有些傷人,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提醒你一聲。」

「說。」

「武力雖然不能解決所有的事,但是許多時候它真的能解決不少事,你還是小心一些比較好。」

沈慕秋深深地瞅著她。

安泰忍不住往門口挪了挪,連他都聽明白李姑娘話裡的意思,世子爺一定更明白了。

李姑娘真狠!

「我沒有眨低你的意思,我只是提醒……」說到後面,李小風也有些乾巴巴的。

「我去見她。」

「我……」

「你留在元帥府。」

李小風沒趣地摸摸鼻子。

最後到底還是沈慕秋去赴了約,地點仍然是上次的那間酒樓。

想也知道,當柳如絲看到來赴約的竟然是沈慕秋時會是什麼臉色。

可惜,沈慕秋完全無視對方的冰山臉,以及噴火的目光。

「我請的是李小風。」

沈慕秋的臉色並沒比對方暖和多少,冷聲道:「我不會讓她來見你。」

「這事兒我要對她說。」

「她的事我作主。」

「你?」柳如絲輕蔑嗤笑。「我今天要和李小風說的便是關於你的事,你怎麼可能將這事告訴她?」

「你不妨說來聽聽,或許我會告訴她也說不定。」

她直盯著他的眼睛,不屑地道:「你們這樣的權貴子弟,家中多是妻妾成群,你覺得她會不介意嗎?」尤其你們那個什麼王府,更是亂七八糟的一堆爛事,她怎麼能讓李小風陷進那樣的地方去。

沈慕秋垂眸,為自己倒了杯茶,看著熱茶蒸騰而起的水氣,他淡淡地開口,「如此說來,你已經讓人去調查過了。」

「是。」

「那麼你應該知道我身邊沒有其他女人。」

「現在沒有,不表示以後不會有。」柳如絲勾起嘲諷的笑。「你如今不過是因為處境不好,等你完全掌握王府實權的時候……」她留了一個尾巴,沒有再說下去。

他冷淡的掀了下嘴角,道:「你倒是替她考慮得周全。」

「我不容人慢待於她,即使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沈慕秋的臉色一沉,望著她的目光更是冷冽。「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然會護她周全。」

「連你自己都要別人來護,說要護她,豈非是異想天開?」

「那又如何?我想吃一桌上等的宴席,難不成還要親自去學廚藝?」

柳如絲不滿地瞪著他。「我說能護她便是能。」

「那又如何,真正會傷害到她的,正是你。」

面對她這樣一針見血的指責,沈慕秋眉頭一皺,反問道:「你想得到什麼樣的承諾?!」

柳如絲聞言,不由得一笑,剎那猶如百花齊放,讓人目眩神迷,然而沈慕秋卻似什麼都沒看到,依舊面無表情。

她盯著他好一會兒,才道:「你能保證此生只有她一人嗎?」

「能。」他回得乾脆利落,毫不遲疑。

這倒讓柳如絲微微吃了一驚,但她仍嘴硬地道:「誓言不過是男人的一時失言罷了。」

「你何不拭目以待?」

「我當然會看著你,如果你將來有負於她,我必不死不休。」

「好,」沈慕秋伸出右掌。「一言為定。」

柳如絲伸掌與他三擊,算是誓約成立。「日後莫再來尋她。」最後他不忘再次警告。

她嬌笑道:「那要看你是否能做到了。」

「告辭。」

「哼。」

兩個人最終到底是不歡而散。

春暖花開時節,江南風光無限。

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裴如川,應好友江南沈家莊沈大少沈計天之邀,親赴瓊花宴。

結果,他在沈家莊的聽雨亭不但見到了沈計天,也看到了安和王世子沈慕秋,更看到了一個他最不想見的人。

「小川子,聽說你的心上是柳大小姐?」

甫一見面,裴如川就聽到對方這樣的調侃。

沈慕秋和沈計天都看著裴如川,等著看他的反應。

裴如川低頭咳了一聲,然後規規矩矩地朝李小風行了個禮。

「小師姑,好久不見了。」

沈慕秋愕然,沈計天瞠目,沒想到兩人竟是這樣的關係!

沈慕秋心想,難怪他說自己如果托鏢給李小風是一舉兩得之事,師出同門,對她的武功修為自然是知之甚詳。

沈計天則暗道,難怪他知道玲瓏鳳凰雙環的內幕。

「小川子,我都不曉得你竟然是個長舌的,當初你問了我玲瓏玉環的事,竟然就拿來搬弄是非?」李小風的笑中透著危險。

裴如川討好陪笑。「小師姑,我那不是覺得沈計天配不上你嘛,他又拿著屬於

未來小師姑丈的鳳環不肯還你,正巧我知道他喜歡柳如絲,便想法子讓他主動將鳳環還給你了。」

沈計天毫不客氣的瞪向裴如川,竟然是為了這麼個理由?他如果直接說明白,他肯定不做什麼多餘的事,直接奉還了,不對,沈計天手一指,恨聲道:「姓裴的,你說,你是不是怕我成了你的小師姑丈,在輩分上矮我一截,所以才故意誤導我?」

裴如川嘿嘿一笑,盡在不言中。

「還有你,」李小風的目光轉向沈計天。「我聽柳大小姐說,你告訴她我是追男人追去西北的?」

沈計天臉色一變,很是尷尬,忍不住朝沈慕秋投去求救的視線。

沈慕秋搖著扇子,幸災樂禍地道:「我是為了幫朋友分憂才去威遠鏢局托鏢的,我沒說謊。」

裴如川眼尖的看到沈慕秋腰上的鳳環,不由得奸笑。「小師姑,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你這趟西北之行收穫頗豐啊。」

李小風冷哼一聲,一腳朝他踹去。「小川子,你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嗎?」

沈慕秋不以為然的挑眉。

沈計天臉上浮現看好戲的調笑神情。

裴如川利落地閃到一邊,理直氣壯地道:「誰敢說跟我小師姑結親不是門當戶對,我天下第一莊就饒不了他。」

「滾,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

裴如川馬上又很沒志氣的討饒道:「小師姑,我錯了,我知道你不想別人知道你跟我們家的關係,咱們低調點就是了。」

李小風狠狠瞪了他一眼,事到如今,打死他也改變不了既成事實,她也只能高高舉起,輕輕放過了。

她原本是想私下找自家那混蛋師佷討個說法的,只不過某人覺得有些事他也得親自來問問,這才硬拉了她一同到江南找人當面對質。

裴如川看向沈慕秋,臉色一正道:「世子爺,有句話我想問一問你。」

「說。」

「你會娶我小師姑吧?」裴如川的目光透出隱隱的威壓。

沈慕秋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是我和小風的事。」

「如果你對不起我小師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天下第一莊都不會放過你。」

沈慕秋聞言,勾唇一笑,對李小風道:「你倒是有個好師佷。」

裴如突然覺得自己被人佔便宜了,表情微微扭曲。

李小風實話實說,「他還不錯,在江湖上的名聲地位都可以。有時候我在外走鏢,他的名頭還挺好用的。」

裴如川立時略顯狗腿地道「小師姑你隨便用,不用客氣。」那是小師姑您懶得動手,否則的話哪需要借用我的名頭啊,直接滅了不長眼上門找揍的。

沈計天這才開口道:「慕秋,你從西北直接到江南來,不著急回京嗎?」

「不急。」

「我聽說安和王病了,你不回去真的沒事嗎?」

李小風有些錯愕的望著他,這事他怎麼從未向她提過?

沈慕秋遲疑了一會兒才回道:「我過幾天就回京。」也是時候回去了。

沈計天問道:「不會有事吧?」

「不會。」他不會讓事情脫離掌控的。

「那李姑娘呢?」

沈慕秋直接替她回答,「她跟我一塊回京。」

沈計天笑了。

裴如川也跟著笑了。

「小師姑,咱們難得一聚,今天不醉不歸。」

李小風暗叫一聲糟,馬上視線飄移,不敢看向沈慕秋。

沈慕秋有些訝然。「她不是不喝酒的嗎?」

裴如川臉頰微微抽搐,看著自家小師姑道:「小師姑你是在開玩笑嗎?」

「怎麼說?」沈慕秋追問道。「我家小師姑可是千杯不醉。」

沈慕秋神情複雜的看了李小風一眼。

李小風知道無法再裝傻,只好解釋道:「因為喝不醉,所以後來我索性不喝了,免得浪費。」

沈慕秋想了想,她這個理由倒也沒有什麼不對,便也不再追究。

裴如川偷偷朝小師姑豎了下大拇指,她則不著痕跡地白了他一眼。

那一天,三個男人喝得酩酊大醉,李小風從頭陪坐到尾,親眼見證了三個酒鬼的問世。

竹屑一點一點從纖指間紛墜而下,竹片很快便成了數根竹籤。

李小風削竹片削得專注而認真,安泰在旁邊烤野雞烤得認真,至於沈慕秋,則是躺在鋪著氈毯的草地上,倚著一隻軟枕翻看著書。

他們正在回京的路上,見這處溪邊風景不錯,便停了馬車,下來野炊。

侍衛們獵來了野味,除了沈慕秋和李小風的歸安泰料理之外,其他人則各自解決肚子的溫飽問題。

沈慕秋看完了一頁,將書翻至下一頁後,卻抬起頭看了眼坐在樹下削竹片的李小風。

她曾說過,削竹片是她師父為了銼磨她的性子讓她做的,後來習慣成自然,她沒事的時候就會拿塊竹片削啊削的,不過老實說,他覺得她這個樣子都成了病了。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刀功也練得越來越好,那把小刀完全可以躋身江湖名器譜,毫不遜色於那些名品刀劍。

沈慕秋拿書在下巴磨了兩下,開口喚道:「小風,你過來。」

李小風抬頭掃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削著竹子,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他極有耐心的又道:「我有話和你說。」

她隨手將身邊一把竹籤扔進安泰面前的火堆裡,撢了撢衣襟,起身朝沈慕秋走去。

「什麼事?」

沈慕秋示意她坐下,待她坐定後,他猶豫了一下才道:「這裡離威遠鏢局不是很遠,不如你先回鏢局。」

李小風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

他臉色微變,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就這麼想離開我?」

她實在覺得他莫名其妙。「沈慕秋,明明是你讓我先回鏢局的。」

「但你也答應得太爽快了。」

「難伺候。」李小風沒好氣的啐了聲。

「又怎樣?」難伺候她也得伺候,她可是他的女人。

「隨便。」她蹙了蹙眉頭,又摸出一截竹片,轉過身開始削,免得竹屑落到氈毯上。

沈慕秋拿書在氈子上捅了兩下,壓下心裡的不爽快,決定等晚上再收拾她。很快,安泰烤好了野雞,拿來給他們兩個分了。

兩人沉默地吃著,誰也沒再多說話。

飯後,一行人在溪邊稍作休息,又再次上路。

之後,直到傍晚投宿打尖,沈慕秋都沒有再跟李小風說過一句話。

而李小風則躺在車裡睡得很是安穩,完全不知道身邊的男人內心是如何糾結。

在客棧用過晚飯,洗漱之後,他們便上床安歇。

沈慕秋如白天打算的一樣,在床上狠狠折騰了李小風兩回,她氣得在他肩頭狠咬了兩口以示回報。

「越來越不把爺放眼裡了。」

「沈慕秋,你講講道理好嗎?」一個男人心眼兒小成這樣,真是要不得。

「我跟你講不了道理。」

李小風真是有苦說不出,不知道誰才聽不進道理啊!

「讓你先回鏢局不是打算對你始亂終棄。」

「我沒這麼想。」但她在心裡補上一句,就算想了也不會告訴你。

沈慕秋摟著她,輕歎了一聲,「你在鏢局好好待著,最近不要亂接鏢,等我回去把事情處理完,就娶你過門。」

她難得的沒有頂他個幾句,只是乖順的點點頭,可卻忍不住在心裡重歎口氣,她覺得這件事沒那麼容易解決。

沈慕秋雖然沒有將安和王府的事全部告訴她,但也說了個七、八成,有些事她心裡有底。

他繼母不賢,繼母所生兩個弟弟跟他更談不上什麼兄友弟恭,西北路上的那些殺手,就是他二弟派去的。

如果能選擇,她不想嫁進那樣的人家,只是這樣的想法,她又怎能老實告訴他,再給他添煩憂?

這一夜,兩人雖然相擁而眠,卻各懷著心思。

第二天,一行人繼續趕路。

半路在官道旁的茶寮歇腳喝茶時,他們聽到了一個消息。

「聽說振風鏢局的少鏢頭看上了威遠鏢局的少鏢頭,已經派人上門提親了。因為李家那姑娘不在,而李總鏢頭堅持要取得女兒的同意,所以現在振風鏢局的劉少鏢頭還住在宣城等消息呢。」

「這兩家倒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了。」

「可不是嘛,都是開鏢局的……」

這話傳進沈慕秋的耳中,他的心火倏地一下就竄起三丈高,好個劉武魁,竟然敢覬覦他的女人!

李小風聽到這話,也忍不住露出驚異之色,她跟劉武魁不過是泛泛之交,怎麼他竟然上門提親了?

「你跟我回京。」沈慕秋一錘定音,改變主意了。

她錯愕的瞪大眼。「沈大公子,朝令夕改不好吧?」

「昨天我還不知道你家裡出這事了呢。」沈慕秋陰惻惻地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所以你跟我回京去。」讓劉家那混蛋等去。

「不講理。」

「就不講理。」

李小風簡直哭笑不得,怎麼他竟像個孩子似的嘔氣。

從茶察啟程繼續上路,沈慕秋的心情一直都是陰鬱的,反觀李小風則完全不受那件消息的影響,依舊睡得渾然忘我。

這姑娘還真是沒心沒肺的!

見她睡得香甜,他不免心念一動,暫時忘卻了心頭的不滿,大手忍不住伸進了薄夠,摸進了她的衣襟,最後乾脆擾了她的清夢,要她陪他作了一回春夢。

不過沈慕秋很快就得到報應了,晚上投宿時,他成了獨守空房的棄夫,他這才發現自己之前認為李小風不難哄的想法,著實大錯特錯,她脾氣真的上來的時候,還真饒不了人。

因著沈慕秋先做了理虧之事,倒也不敢太不講理,該順著她的時候也不會自討沒趣。

但因為在馬車上和她有了第一次,他就情不自禁想有第二次、第三次……但想像很豐滿,現實很殘酷,他豐滿的想像遭遇到她的殘酷現實,讓他嘗到了閉門羹的滋味。

兩個月後,安和王王府派人到江南威遠鏢局下聘,為安和王世子聘娶鏢局的少鏢頭李小風。

李小風不知道沈慕秋究竟是如何說服他那門第觀念深重的外祖父,又是如何搞定安和王府裡的眾人,總之,他終是做到了他的承諾。

成親當天,李小風從某位富商的京城別院出嫁,而那位富商姓沈,正巧與安和王同姓。

在經歷了半天花轎的顛簸之後,李小風終於被自己熟悉的那個人背進了王府大門,在喜堂之上與他行了拜堂大禮,而後被一條赤繩牽進了洞房。

端坐在喜床上的李小風聽到府中一些女眷話中有話,喜帕下的她,眉頭皺了皺,忍了。

她在喜床上坐了很久,才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進了洞房,朝床邊走來。

當喜帕被挑開的時候,她頓覺眼前一亮,抬起頭就看到了那個自己決定托付終身的男人。

身著新郎喜服的人俊美得一塌糊塗,更加不像是人間之人了。

喝過了合耋酒,又簡單吃了些飯食,沈慕秋便揮退所有伺候的下人,牽著新婚妻子的手去小淨房洗浴妥當,而後回床上安歇。

為了能夠和李小風成婚,他已經有兩個多月沒跟她見面了,今天見了面,早已是相思入骨,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吞進肚子裡,少不得將她折騰得死去活來的,讓這些時日積攢的情思,全數釋放到她的身上。

「小風……小風……想死我了……」

李小風只能咬著被角不讓自己叫出來,中途,她幾次哀求他放她一馬,可是都沒有得到同意。

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更慘的是,她總覺得才睡了沒多久,便又要起床了。

喜床上鋪的那條白色元帕上沾了血,被丫鬟小心收到了一隻盒子裡。

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李小風的心裡忍不住抽了下。

元帕上的血是真的,但血不是她的,是沈慕秋那個表裡不一的混蛋的。她的初夜早在西北的時候就毀在他手裡,如今只能拿他的血頂了。

在丫鬟的服侍下,她穿戴整齊,陪同丈夫去給王爺、繼王妃請安見禮。

嫁入這種權貴豪門做媳婦,總歸不是件讓人輕鬆的事。

第一天給公婆見禮,李小風就真切感受到繼王妃的不友善,也承受了小叔滿含惡意的話語,這些,她當面都忍下來了。

不過隨後,繼王妃逛花園的時候不慎崴到了腳,而小叔則是酒後摔進了後花園的人工湖裡,差點兒丟了半條命去。

對於這樣的結果,沈慕秋知道後,在書房裡悶聲笑了半晌。

他曾經想過自己未來的妻子會是什麼樣的,但李小風這樣的肯定不在他的預期之中,但這樣的妻子實在是妙不可言。

沈慕秋夫妻的院子沒有丫鬟,他們只在新婚當天和第二天用過丫鬟,之後便再沒用過。

李小風對此倒沒什麼太大的意見,反正她也不習慣被人伺候來伺候去的。

結果,那天她在迴廊上碰到繼王妃所生的女兒,也就是她的二小姑,對方對她說:「你長成這樣還敢善妒,你哪來的信心?」

李小風很是溫柔地笑了笑,從頭上拔下一支玉簪往身邊的柱子裡插了一下,又完整無缺地拔出來插回髮髻之中,然後二小姑的臉就刷得跟紙一樣白了,回去就病了,聽說養了大半月才好。

李小風為此專門去廟裡上了三炷香,替二小姑祈福。

但此舉一點兒沒有為她贏得小姑的喜愛,甚至於人家後來連看到她都會小臉煞白,渾身打哆嗦。

「我果然還是不適合溫柔友愛的。」

聽到妻子這樣的抱怨時,沈慕秋剛喝進嘴裡的一口茶便噴了出來。

「沈慕秋,你有意見?」

沈慕秋搖頭,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才一本正經地道:「沒有,絕對沒有。為夫就是覺得娘子所言真乃至理名言。」

待他們成親一個多月的時候,李小風被診出了喜脈。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沈慕秋頭一次在外人面前喜形於色。

屋子裡只剩下夫妻兩個人的時候,他蹲在妻子身前將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聽。

李小風忍不住失笑。「沈慕秋你現在真像個傻子。」

「我傻也樂意。」

「這才一個多月哪裡能感覺出胎動來,你快別弄了。」

沈慕秋與妻子並肩坐在床上,握著她的手道:「小風,謝謝你,謝謝你嫁給我,謝謝你為我懷孩子。」

李小風一本正經地道:「我是不是該說句不客氣,這樣是不是顯得我比較有禮貌?」

聞言,他開心的笑出了聲。

喜脈確診的第三天,繼王妃便賞了四個妖妖嬈嬈的侍女說要幫李小風照顧丈夫,而當沈慕秋晚上回院子看到那四個美人的時候,臉一下子就成了數九寒冬裡的冰,直接讓人將人拖了出去。

「你怎麼能讓她們留下來?」顧念著妻子有孕在身,他壓抑了自己的火氣。

「王妃將人送來,不讓你看上一看,我總是不好處置的。」

「你是不信我嗎?」沈慕秋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歎了口氣。「娶你之時我便說過,此生只要你一人,你如今何苦還如此試探於我?」

「你誤會了。」李小風很認真地對他說。

「是嗎?」

她點點頭,開始解釋,「我本來是想親自將人踹出去的,不過因為懷著身孕,為了不給肚裡的寶寶一個壞榜樣,所以我才決定讓你來扮這個壞人。」

得知賞下去的美人被繼子不留情面的拖出了院子,繼王妃覺得顏面上過不去,便打算給兒媳婦立立規矩,訓斥一下。

李小風被喚去聽她說了一盞茶的廢話,最後內急,一巴掌拍碎了亭子裡的大石桌面,讓繼王妃當場傻了眼。

「呀,不好意思,力道一時沒控制好,讓王妃見笑了。」

繼王妃嘴唇抖了又抖,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此後,繼王妃再沒有喚她來訓斥了。

李小風懷孕兩個月的時候,安和王終於因久病一命嗚呼,皇上下旨由世子沈慕秋承襲爵位,王府就此分家。

沈慕秋將繼母和她所生的兒女,都恭恭敬敬地請到了為他們專門置辦的大宅子裡,而他們夫妻倆則安安心心地在王府幫過世的前安和王守孝。

將府裡的人清理乾淨了,沈慕秋也終於能夠放心讓妻子好好安胎了。

「哪裡有那麼誇張,我還是能護住自己和孩子的。」

沈慕秋的表情卻相當嚴肅,甚至有些悲慼。「你知道為什麼我院子沒有丫鬟服侍嗎?」

「聽說你以前不近女色。」但李小風知道,其中肯定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辛。

他有些悲涼地笑了。「府裡除了我外祖父派來的人,我不相信任何人。在我娘去世之後,我有幾次都差點死在那些丫鬟和嬤嬤的手中。」

她安慰地抱了他一下。「都過去了。」

「嗯,過去了。」沈慕秋的手摸在她微微凸出來的肚子上,表情變得柔軟又深情。「我現在有你,還有他。」

「我們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嗯。」

「也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李小風的表情充滿了母性的光輝。「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像你們這樣的人家,不是都喜歡男孩兒的嗎?」

沈慕秋捏捏她的下巴,由衷地道:「如果是像你一樣的女孩子,我覺得多幾個也挺好的。」

李小風倏地拍開他的手,衝著他哼了一聲。

「再說了,這才是頭一胎,為夫一直努力下去,怎麼說也能生個兒子出來。如果真生不出來,女婿多了也不是壞事。」

她笑著輕捶他的臂膀,啐了一聲,「你當我母豬啊。」

「母豬好啊,能生。」

「滾!」

「莫氣莫氣,為夫開玩笑的。」

李小風狠狠擰了他的臉一記。

沈慕秋卻是溫柔地看著她笑。

她心疼的又替他揉了揉。

夫妻兩人柔情對視,看進了彼此的情網之中,今生不打算再抽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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