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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裘夢 - 娘子請上轎【單】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標題: 裘夢 - 娘子請上轎【單】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7-2-9 11:17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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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要不是被繼母逼得緊了,她也不會動了小心思讓他和她訂親,
沒想到他堂堂大將軍做人竟是這麼不厚道,都六年過去了,
他對她少有聞問,甚至聽信繼母的片面之詞把婚期一延再延,
要是再這樣下去,她怕他見到的就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墳,
所以她讓人遞了信給他,說簡單一點就是她決定「死遁」,
往後兩人各不相干,哪裡曉得她連自己的「死期」都算好了,
他卻突然用八人大轎把她給扛回府去,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可她沒想到他對她竟是這般好,讓人細心調養她瘦弱的身子,
她在府裡待得無聊,他帶她去看花燈、教她騎馬,
甚至比耕田的牛還勤奮,每天晚上可把她折騰的……
尤其他在知道她以前被繼母苛待落下了病根,不易受孕,
他更安慰她沒有孩子不要緊,他只要有她就好了,
說說,這樣的男人怎能讓她不感動、不心動?
可是,為什麼她會撞見他和一個衣衫不整的丫鬟共處一室?!

【出版日期】2016/12/2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 LE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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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一章

  九月,塞北朔風已帶著寒意,站在城樓上向遠處望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荒漠。

  銀鳳翅盔,頂飾紅纓,輕裘軟甲,劍眉如裁,虎目湛湛,鼻樑高挺,薄唇輕抿,好一個英挺俊武的青年,此人正是軍中威名赫赫的白袍將軍雷飛雲,在雷老將軍之後鎮守北疆,憑著手中一杆銀槍震懾北狄。

  雷飛雲望著遠方,眸色深幽。

  不久前的一場大戰,讓來犯的北狄再次飲恨關前,如今風中已無當日深濃的血腥味,盡忠扞衛國門的忠骨已掩埋在黃土之下。

  邊塞關前,年復一年不知有多少忠骨埋葬,活著的人仍要繼續保衛疆土,直至天下靖平。

  有人騎著馬從遠方朝城牆賓士而來,來人下了馬,疾步登上城牆,來到雷飛雲身後停下腳步,「將軍,有人送信至將軍行轅,南邊來的。」此人還特意加重最後四個字的語氣。

  雷飛雲轉身,伸出一手。

  親衛將信雙手遞上。

  雷飛雲拆開信封,抽出信箋,信手抖開,快速看完了信,他有片刻的默然。

  他出身公侯將門,元勳貴戚,子繼父業,為國守門,軍權在握,誰不說一聲年少得志,唯獨婚事幾番波折,年近而立仍是孑然一身。

  年少時他曾有過兩次婚約,可是女方都未及成親便香消玉殞,他也因此落下了克妻的臭名,讓京城閨秀聞名便退避三舍,加之京城後來又流傳他和某人是斷袖的流言,他要說親更是難上加難,時日一久,他倒也絕了成婚之心,一心駐守邊疆。

  而今這封信,乃是他第三位未婚妻周佩華親筆所寫。

  這第三樁婚約來得意外,他幾年前回京述職,閒暇之際到江南散心,看到有輛馬車的馬兒失控,拖著馬車狂奔,車上一名臉色蒼白的素衣少女毅然決然地往下跳,他恰好把人給接了個正著。

  從此,他便多了一樁婚約在身。

  彼時岳父因父喪,回原籍丁憂守制,而周佩華也尚未及笄,婚期自然就定在她及笄之後。

  只不過,之後因著周家老太君也身故,周家喪期增加,緊接著周佩華的外祖父母也相繼病故,婚事也因周佩華身上有孝而一拖再拖。

  當年周佩華及笄之後,他也想趁著周老太君熱孝期間將人迎娶過門,誰知道偏偏碰上周佩華生病,婚事便又耽擱了下來。再之後,邊關戰事一緊,他便也沒再多想。

  看著手中的信,雷飛雲忍不住歎了口氣,現在未婚妻身上的孝除盡,卻有了殺身之禍,他當然不想頂著個克妻的名頭,天災無法避免,人禍必然不能讓對方得逞。

  哼,岳父繼室貪圖周佩華生母給她留下的豐厚嫁妝,竟然不惜暗下毒手害她性命?真當他這個鎮國公平北大將軍是泥捏的不成!

  雷飛雲微微眯眼,之前周家來信說長女疾病纏身,婚期一拖再拖,原來裡面還有這樣的因由,若不是周佩華想方設法托了人送來這封信,只怕最後他得到的又是未婚妻病故的消息。

  「回府。」雷飛雲將信往懷中一揣,轉身大步離開。

  親衛急忙跟上。

  下城牆,上馬,回行轅。

  一路無話。

  回到行轅,雷飛雲把跟在自己身邊的老管家叫到前廳議事。

  「去江南?」老管家有些訝然。

  雷飛雲點頭,「對,去江南周家迎親。」

  「迎親?」實在不是老管家要大驚小怪,婚期未定,就這麼直接前去迎親,不合規矩啊!

  雷飛雲理所當然地道:「婚期一拖再拖,便是這次你們前去碰到周家再有喪事,也得趁著尚在熱孝期把人給我接回來。」

  老管家心裡一陣激動,敢情國公爺這是動了春心想娶夫人進門了啊,真是老天開眼,老國公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這麼多年了,他甚至都要覺得國公爺這是打算一輩子打光棍了,謝天謝地,可算是柳暗花明了啊!

  雷飛雲接著又吩咐道:「帶上一百名親衛,日夜兼程趕去,婚嫁所需之物可至江南再置辦。」

  一百名親衛?

  老管家忍不住抬手往額頭抹了一把,國公爺真不怕嚇著未來的夫人啊?那些個親衛都是跟著國公爺在戰場上九死一生拚殺下來的,那一身的凶煞之氣掩都掩不住,一言不發往那兒一站就能當鎮宅的門神,夫人那種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嬌弱女子,恐怕禁不住這種煞氣驚嚇吧?

  看著老管家欲言又止的模樣,雷飛雲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不是我心急,實在是照信上所說,我怕你們去得晚了,本將軍又要克死一個未婚妻了。」

  老管家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國公爺話裡的意思他聽明白了,他鄭重其事地道:「老奴明白了,馬上就點一百名親衛南下去迎夫人。」

  聘禮什麼的不用考慮,早幾年就已經送到周家去了,他們這次只管去把人迎來,至於沒有提前捎個信什麼的,事情都這樣緊急了,這種小事還管得著嗎?

  「迎親之事交由文先生代勞,這一路行程恐勞累些,山叔你還是不要去了。」眼看老管家就要出去安排一切,雷飛雲趕緊又補充道。

  老管家想了想,明白主子的用心良苦,點點頭道:「那我去幫著準備東西和挑挑人。」

  留在廳裡的雷飛雲把懷裡的那封信又拿了出來,展開看向信中最後那句話—只等一月,君若不來,我自離去。

  這絕對是威脅!

  她的意思很清楚,要是一個月之內不見他的人前去,他就得再次擔下克妻的臭名,而她則會死遁離開。

  看著信箋上娟秀卻有帶著風骨的字跡,不難想像其主人是何等性情。

  雷飛雲伸手捏了捏眉心,這一月之期是指他接到信開始算,還是信發出便開始算?

  雷大將軍突然覺得頭好疼。

  這一趟恐怕只能勞煩文先生了,他覺得他這個未婚妻不太好對付,還是請文先生出馬更保險些。

  深夜,萬籟俱寂。

  園中的竹林被風吹拂,發出沙沙聲響,在慘白的月光下如鬼影搖曳,膽小一點兒的只怕會驚出一身的白毛汗。

  一名半夜巡邏的家丁,剛剛從東廂出來,正系著腰帶,正巧看到一道白影從竹林閃過,下一瞬,一道劃破天際的尖叫聲如春雷一般炸響了。

  很快地,整個周府熱鬧了起來,頓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只有一個院落仍舊悄無聲息。

  紅燭映出一室的昏黃,床帷挑起,半靠在床頭的少女一臉菜色,嘴唇發白,雙眼黯淡,顯是久病之相。

  一名青衣丫鬟端了一杯水從桌前走過來,坐到床邊,將手中杯子遞過去,道:「小姐,喝口水潤潤吧。」

  周佩華張嘴喝了兩口水,抬起眼皮問了聲,「外面鬧什麼呢?」

  荷香漠不關心地道:「誰知道!大半夜的也不消停,左右也跟咱們無關,小姐就別管了吧。」

  周佩華微微一笑,伸手推開杯子,示意自己不喝了,拿帕子拭了拭嘴角,道:「還是出去打聽一下,不定又出什麼夭蛾子呢。」

  荷香一想也是,便點了點頭,「那小姐先歇著,奴婢這就出去看看。」

  「好。」

  荷香先把杯子放回桌上,再扶著小姐躺下,放下床帷,這才轉身出了屋子。

  周佩華並沒有睡著,她眼也不眨地盯著床頂,心思轉來轉去。

  現在書信應該已經上路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距離她病入膏肓、藥石罔效也沒幾天功夫了,得安排一下後事了。

  她根本不想嫁給雷飛雲,一個自打訂親之後就對她漠不關心,只在年節時派人送來節禮,一切只聽由繼母說詞的男人,粗心大意至此,不是對她毫不在意,便是馬虎大意之輩。

  若非他如此行事,繼母也不會生出心思謀害她性命,奪取母親留給她的嫁妝。

  歸根結底,事情發展至此,雷飛雲亦有責任。

  無謀匹夫,不足以攜手百年。

  即便她要脫身而去,也要在臨去前給他一記重擊,縱然日後再見,他也無顏對她說道什麼,正是因為他的大意,才導致她殺機臨身,為了自保不得不百般籌謀。

  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周佩華慢慢閉上眼睛,精神實在是差,還是先睡吧。

  未等周佩華睡沉,便聽到荷香的腳步聲,她又睜開了眼睛,輕喚道:「荷香。」

  荷香快步進了內室,走到床邊隔著床帳低聲道:「說是府裡花園鬧鬼了。」

  「鬧鬼?」周佩華不由得微微蹙眉。

  荷香安撫道:「小姐不用擔心,這又不關咱們的事,還是先睡吧。」

  不關她的事嗎?

  周佩華揚起一抹譏諷的笑,自打繼母入府,許多與她無關的事都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她頭上,害得她遇事不得不多想,否則,如今她墳上的草只怕有人高了。

  俗話說得好,有後娘就有後爹,她完全體會到是怎麼一回事,在繼母手下討生活,她實是艱難了一段時間,隨著年紀漸長情況才慢慢轉好,但她依舊時刻小心謹慎,唯恐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陷阱害了自己。

  荷香沒聽到小姐再說話,以為小姐這是睡了,到桌前剪過燈芯,然後到一旁的榻上安置,方便值夜。

  周佩華想了一會兒,決定不管了,見招拆招吧。

  事情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她還怕什麼?情況不可能再更糟了。

  想通了之後,她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翌日一早院子裡便有了動靜。

  荷香急匆匆地出門查看。

  被驚醒的周佩華披衣起身,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不一會兒,一行人便進了她的閨房,當先一人錦衣華服,頭上一片金珠銀飾,華貴豔麗,正是她的繼母,後頭還跟著幾名丫鬟。

  周佩華扶著床欄顫巍巍地站起身,勉強一福身,十分虛弱地道:「給母親請安。」

  周李氏皺了皺眉,從袖中抽出帕子掩在鼻前,道:「不用多禮,你身子不舒服,還是坐下吧。」

  「謝母親。」周佩華從善如流地坐在床邊,病弱地將頭靠著床欄,「不知母親來此有何吩咐?」

  周李氏神色略顯煩躁,但仍耐著性子假裝和善地道:「你如今病勢如此沉重,我想了想,你先前說的很對,還是送你到庵門去靜養,說不得菩薩慈悲,讓你少受些苦痛。」

  「謝母親體諒。」

  周李氏壓根不想在這間彌漫著濃濃藥味的屋內久待,說完了該說的話,便起身道:「那你和荷香收拾一下,一會兒就走吧。」

  周佩華低垂著頭,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是。」

  周李氏如來時一般快速離開。

  直到周李氏一行人的身影全部消失在院門外,荷香這才提著裙角快步回屋,一進內室,便看到小姐扶著床欄,神色莫名。

  荷香輕輕咬了咬下唇,表情氣憤又難掩悲戚,「小姐,他們……他們欺人太甚!」

  周佩華擺了擺手,吐了口氣,道:「不用理他們,幫我梳妝,收拾收拾,咱們等會兒就出門。」

  荷香紅著眼眶幫她洗漱穿衣。

  半個時辰後,周佩華主僕倆已經坐在前往城外清心庵的馬車上,車內鋪了一床厚褥,還有四、五個主僕倆的隨身包裹,這就是她們所有的家當了。

  她們心裡都清楚,這一次離開周府,是不會再回去)了。

  荷香掀起車簾往後看了看,然後才悻悻地放下簾子。

  周佩華歪在靠枕上,嘴角帶了一絲淡笑,「不是早知道了,還氣個什麼勁兒?」

  荷香嘟嘴憋著一口氣,沒回話。

  周佩華也不再說話。

  可過了沒多久,荷香就忍不住低聲罵道:「老天要有眼,就該讓那些狼心狗肺的都不落好!」

  周佩華沒說什麼,只是笑睨她一眼,聽著馬蹄噠噠,她倒有了幾分愜意悠然,閉目養神。

  只要到了清心庵就好了,很快她就可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而被馬車遠遠甩在後頭的周府大宅內卻是另一幅情景。

  周李氏的親生女兒周佩錦倚在母親跟前,嬌滴滴地道:「娘,這下可好了,總算把那個掃把星弄出去了。」

  周李氏笑著拍拍女兒的手,道:「以後可就好了。」

  周佩錦笑得燦爛,道:「可不是,她那副嫁妝可真厚實,等她一咽氣,就都屬於我的了。」

  周李氏點點頭道:「是呀,要不是鎮國公實在煞氣太重、八字太硬,由你替嫁也是很好,可惜了。」

  周佩錦不以為然地道:「娘,你可別把我跟那個煞星扯在一塊兒,你看,自從那個掃把星跟那人定下親事,咱們家裡就喪事不斷,這幾年我身上的喪服就沒斷過,連她自己都被那人克得快死了。」

  「你這麼說倒也是。」周李氏不由得擰眉,「好在那呂家也算門當戶對,你嫁過去也能享福。」

  周佩錦被母親說得粉面緋紅,扯著母親的袖子嬌喊不依。

  周李氏滿面帶笑。

  母女倆倒是一副母慈女孝的光景,襯得乘坐一輛青布馬車離府的周家大小姐更顯淒然。

  十日後的傍晚時分,一行百餘人風塵僕僕地來到周府,渾身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猶似帶著戰場的鐵馬金戈之氣。

  門房被這股氣勢嚇得腿肚子直發軟,面色慘白,嘴張不開,聲兒發不出,直愣愣地看著那個頷下三絡青須的中年文士踏上了臺階,走到自己面前。

  「敢問這裡可是周文瑞周大人府上?」

  門房呆呆地點頭。

  文思遠微微一笑,從袖中摸出一張名帖遞過去,道:「在下不才,忝在雷將軍帳下效命,此來乃是替我家將軍迎娶夫人,今日天色已晚,名帖投上,明日再過府相議。」

  門房就那麼看著文思遠又一步一步走下臺階,登鞍上馬,接著手一揮,領著百騎殺神縱馬離去。

  過了好半晌,門房才如夢初醒,拿著名帖急著往裡跑,往日走慣的路,今日卻接連摔了幾個大跟頭,滾得一身灰塵滿身狼狽。

  天吶!這可真是不得了,大將軍來迎娶大小姐了!

  聽完門房來報的周李氏也是臉色大變,雷家怎麼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就來迎娶了?

  明天再過府相議?

  周李氏心浮氣躁地在廳內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麼,高聲道:「來人,趕緊派人去清心庵接大小姐回府,再讓人趕緊去把大小姐的院子好好收拾一下!」

  府裡的僕役立時一陣兵荒馬亂。

  前天庵裡還送來消息說大小姐病得只剩下一口氣,怕是撐不過去了,興許也就這兩天的功夫,這樣要怎麼把人給接回來,要是半路就咽過氣去……

  還是夫人打的就是這麼個主意?

  這麼一想,許多人心中倏然一驚。

  眾人都沒有注意到,在周府派出馬車之後,半路就有兩道身影遠遠跟上。

  清心庵離城甚遠,地處偏僻,倒是極為清靜之所在,山腳遍植青竹,山路蜿蜒從林間一路向上到達坐落在半山腰的清心庵。

  庵堂周圍翠竹叢叢,山風拂過,一片綠濤洶湧,此時山門緊閉,在太陽最後餘暉的映射下顯得清冷極了。

  周府管家上前叩門。

  不一會兒,一名模樣清秀的小尼姑打開了庵門,問道:「不知施主何事?」

  周府管家一邊抬袖擦汗,一邊道:「我是周府的管家,奉我們夫人之命前來接大小姐回府。」

  聞言,小尼姑皺起眉頭,不太友善地道:「周施主病情嚴重,已是臥床起不得身,如何還能這般折騰?」周家的夫人實在不善。

  管家的額頭上冒出更多汗了,只能重複道:「我家夫人有命,我們做下人的也是無法,小師父就讓我們進去吧。」佛門清淨之地到底不是任人擅闖的。

  「既然周大小姐病重,留在庵中靜養就行了。」

  突如其來的冷冽男聲讓庵門內外的人齊齊吃了一驚,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兩名褐衣大漢站在不遠處,左手齊齊按在腰懸長劍的劍柄上,雙目如冰朝著管家一行人直射而去,大有一言不和就拔劍之意。

  管家身子一僵,彷佛被冰水浸了一般,上下牙齒直打顫,思緒快速轉了轉,隱隱猜到了來人身分,心下更是惶然。

  毫無徵兆地前來迎娶,現在又突然出現在大小姐靜養的庵堂之外,越想越讓人心驚。

  世襲鎮國公,又是欽命鎮守北疆的大將軍,周家就算有個在朝為官的老爺,也不過堪堪五品,如何能與之相抗?更何況這事要是讓老爺知道了,只怕夫人也落不了好。

  管家馬上判斷了利害關係,向小尼姑說道:「既然小師父這樣說,那我們就先離開了,還請小師父轉告我家大小姐,請她安心靜養,早日康復為要。」

  小尼姑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點頭答應,接著便慢慢關上了庵門。

  管家看都不敢再看兩名大漢一眼,領著僕役匆匆離去。

  那兩名大漢則留了下來,猶如門神般守在清心庵外。

  小尼姑回到禪房,將外頭發生的事稟告了師父。

  庵主清心師太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等小弟子離開,模樣秀美的清心師太輕笑著搖了搖頭,要是再晚個兩日,周佩華也就能成功死遁,偏偏不巧雷家在這個時候上門,看來也許周佩華命中註定要嫁入雷家。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清心師太想了一會兒,起身去見周佩華,此事該讓她知道。

  當周佩華聽說了雷家之事,頓感晴天霹靂。

  清心師太拍了拍她乾瘦的手背,溫聲道:「盡人事,聽天命,凡事看開些。」

  周佩華扯了扯嘴角,到底沒能扯出一抹笑來,她低落地道:「我知道了,可惜白白受這一番苦楚。」

  為了把自己弄到這副瘦骨嶙峋、面無人色的虛弱樣,她吃了多少苦頭啊!

  如今倒好,一切盡付諸流水。

  周佩華氣惱地用力磨牙,她明明都算好日子了,北邊來人時,她的「頭七」應該已經過了,可是怎麼她人都還沒「死」,他們就到了?

  難不成他們是日夜兼程,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趕過來的?

  周佩華不自覺抬手揪住衣襟,頓時覺得無比憋悶。

  訂親六年,這位雷大將軍第一次主動關心她,卻讓她恨不得當面捶死他,他這根本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啊!

  清心師太也忍不住歎了口氣,「一切都是命,你也別想太多了,好好把身子養好才是。」

  周佩華悶悶地應了聲,「嗯。」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著,我先走了。」

  「荷香,替我送送師太。」

  荷香應聲,「是,小姐。」

  不一會兒,荷香回到了屋內。

  見自家小姐一臉不豫,她開口勸道:「小姐,你別想那麼多了,雷家既然來人了,嫁過去至少也比繼續留在周家要強得多,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周佩華就是覺得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吐不出也咽不下,太難受了。

  見小姐還是不吭聲,荷香繼續道:「從明天開始小姐可要好好用飯,咱們還是得先把身體將養好,這些日子小姐把自個兒的身子都糟蹋成什麼樣了,奴婢看著都心疼。」

  周佩華吐出口濁氣,道:「我曉得,這些日子我是把自己餓得狠了些,不過只要好好調理一番就沒事了。」

  為了能成功瞞過繼母的耳目,她最近這段時日每頓飯都只吃個三、四分飽,就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病得快死了一樣,但現在她不用再這樣折騰自己了,唉,這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壞。

  荷香點點頭,接著又問:「那咱們還回府裡嗎?」

  周佩華微微皺了皺眉,道:「看情況再說。」

  荷香想到周家來人要把小姐接回去,又忍不住來氣,咬牙切齒地道:「那些人明知道小姐病重,竟然還想著要把小姐接回去,簡直不是人!」

  周佩華沒說話,只是輕哼一聲,雷家來人這樣迅速,不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恐怕也讓繼母無法招架,繼母的如意算盤落空了,不知道要心疼懊惱成什麼樣了。

  想到這裡,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荷香上前服侍自家小姐安歇,主僕倆聽著竹濤之聲,沉入夢鄉。

  與此同時,城中的周府內,主母周李氏卻是滿懷心事,翻來覆去難以成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被一夢驚醒,冷汗浸背,惶惶然睜大雙眼坐在帳中,直到天明。

  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

  可若是心內有鬼,風吹草動便要疑心生暗鬼,自己就能把自己嚇個半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二章

  府門大開,正廳待客。

  周府家丁僕役齊齊整整一路肅立,只是當那十幾個人從面前走過去時,所有人的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顫。

  又是殺氣又是煞氣!

  除了當先的那一名中年文士,後面這一個一個都是一身殺氣外溢的北疆軍漢。

  這真的是來迎娶他們家大小姐的?

  真的不是上門抄家來著?

  眾人心裡直犯嘀咕,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

  「周夫人,在下文思遠,在雷將軍帳下效命,今日乃是為周大小姐與我家將軍的婚事而來。」文思遠一上來就將此行目的再聲明一次。

  周李氏緊緊抓著手裡的帕子,極力想忽略那跟著進了廳裡的四名軍漢身上散發出來的懾人氣勢。

  不能慌,她不能慌……

  在心裡勉勵自己幾句後,她這才勉強恢復鎮定,然而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抖著,「是嗎?之前也沒有什麼消息,怎麼就直接來迎娶了?」

  文思遠一臉坦蕩,不慌不忙地道:「將軍多年鎮守邊關,分身乏術,此前婚期一再拖延,是因為周大小姐身上有孝在身,如今周大小姐出了孝期,而我們將軍也老大不小了,再耽擱不得。」

  聞言,周李氏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強撐著扯出點笑意,「我倒是能夠理解,只是……」她穩穩心神才又續道:「我家大姑娘有恙在身,這段日子一直在城外的清心庵靜養,前幾天聽說情況很是不樂觀,實是禁不得長途顛簸之苦,我苦命的大姑娘啊……」說著說著,她捏著帕子輕拭眼角。

  文思遠在心裡冷笑,若不知內情,只怕還真當這是一片慈母心腸,可是只要知道他們家將軍夫人在府裡受的都是什麼待遇,只要是人都會感到不舍。

  繼母不慈!

  覬覦先頭主母留下來的豐厚嫁妝,意圖謀害元配嫡女,簡直蛇蠍心腸。

  若不是夫人想方設法投出書信向將軍求救,只怕夫人就會成為又一個被將軍克死的未婚妻,這還是他們來得及時,再晚上兩日,看到的就是夫人的新墳了。

  一個晚上足夠斥候偵騎出身的軍漢打探到一些必要的事情了,大夫都說夫人情況不好了,至於是真是假不好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算是假的,周李氏只怕也會藉機讓夫人直接「病故」。

  文思遠也配合著周李氏作戲,表現出一副體諒卻又感到為難的模樣,「夫人所說在下亦能理解,只是在下來之前將軍有命,無論大小姐身體狀況如何,都要將人接走。」

  周李氏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文思遠,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這如何使得?」

  文思遠一臉誠懇地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還望夫人體諒。」

  周李氏期期艾艾地道:「可是你們來得倉促,要置辦成親的一應事物還得耗些時日。」

  文思遠這個時候變得特別好說話,「無妨,事急從權,夫人只消將大小姐的嫁妝聘禮全部打理好,三日後,迎親隊伍將上門接新人。」

  「三日?」周李氏驚愕得岔了音。

  文思遠表情認真地點點頭,道:「是,我等俱有軍令在身,不得延遲。」

  周李氏還沒能整理好情緒,就又聽到他接著道—「如此說定,三日後我等上門接人,告辭了。」

  周李氏還想開口,但文思遠根本不給她機會,俐落地起身告辭,領著親衛大步離開。

  在他身後的廳堂,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之後,一臉蒼白的周李氏才吩咐道:「來人,趕緊將大姑娘的妝奩收拾出來,府裡的一應事宜也都準備起來,趕緊著……」

  周府又開始兵荒馬亂起來。

  好在這是嫁女,不是娶媳,可以精簡地辦,只消把府裡上上下下打點得喜氣洋洋便可,再來就是將大小姐的妝奩按嫁妝單子和聘禮單子一一核對,收拾出來,然後按抬系上大紅綢緞。

  眼看近在眼前的豐厚嫁妝如同煮熟的鴨子一般飛走了,周佩錦心疼得緊,委屈得都哭了。沒有了這樣一筆豐厚的添妝,她還能不能在婆家高人一等?

  周李氏亦是無奈,那些殺氣騰騰的軍漢在一邊虎視眈眈,她真的是嚇得兩股顫顫,哪裡還有勇氣說個「不」字。

  但是,對於從小嬌寵養大的掌上明珠,她既不能說實話,也不能不安慰安慰,只好說道:「錦兒莫傷心,沒有了大姑娘的這筆嫁妝,娘再給你置辦,總是要讓你風風光光地嫁過去,讓呂家不敢輕視於你。」

  周佩錦伏在母親懷中撒嬌地叫了一聲,「娘。」

  周李氏臉上露出笑容,「我兒乖。」

  周佩錦輕咬著下唇,帶了幾分惡意地道:「姊姊如今病得沉重,雷家卻要在三日後迎娶,哼!只怕她福薄緣淺,承受不住這潑天的富貴喜慶,到時候雷大將軍就不是死個未婚妻,而是要當鰥夫了。」

  周李氏沒說話,卻是一臉贊同。娶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可不是馬上就得成鰥夫嘛。

  周佩錦的眼珠子轉了轉,又親道:「娘,姊姊總是得從府裡出嫁,咱們應該馬上派人去把姊姊接回來。」就不知道周佩華那口氣還撐不撐得住從清心庵回到周府了。

  周李氏眼睛一亮,點頭道:「錦兒說的極是,大姑娘總要從娘家抬出去的,我這就馬上派人過去。」

  不一會兒,管家應命前來,聽完了夫人的吩咐,臉色微變,不由得提醒道:「夫人,雷家的人昨日已守在庵門外。」恐怕人家防的就是這個啊。

  周李氏不以為然地一揮手,「三日後大姑娘就要上轎,總不能從庵堂把自己給嫁出去吧,要是讓人知道了,可就成了笑話了,想必雷家也能理解的,你這就派人去吧。」

  管家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只好什麼也不說了,轉身出去指派僕役前去接大小姐。

  這府裡的陰私,明眼人哪個不清楚,只是礙于夫人的權威,加上老爺的不過問,生生害苦了大小姐。雷家若是早些時候來迎娶,大小姐必然可以脫離苦海,可如今這個時候上門,卻是雪上加霜,一個不巧,大小姐怕是連花轎都上不去了。

  唉……

  此時此刻身在清心庵的周佩華,正慢條斯理地喝養生粥。

  清心師太對養生之道頗有研究,她本就想著死遁之後待在這兒調養身子的,如今不過是變得光明正大了而已。

  待在清心庵,她是最安心不過了,早些年她隨繼母外出禮佛,無意中結識了葉秋萍,對方極有能耐,此後便也有了這一處讓她能夠放鬆的所在。

  雖然不知道秋萍跟清心師太是什麼關係,但周佩華隱隱感覺她們之間十分親厚。

  荷香坐在一旁,難掩喜色地道:「小姐,雷家的人守在外面,這樣就不怕夫人硬是要人把小姐給接回去了。」

  周佩華輕輕搖了搖頭,停下舀粥的動作,道:「我總要在周府上轎的。」

  荷香的眉頭倏地皺了起來,一臉擔心地道:「從周府上轎?」那夫人會不會又整出什麼夭蛾子?

  周佩華見她擔心,微微一笑安撫道:「無妨,雷家既然來了人,母親便不敢太露行跡,我總是能應付過去的。」

  荷香咬著牙,恨恨地道:「太便宜那些個壞良心的了。」

  周佩華輕笑一聲道:「正所謂天道輪回,會有她們吃虧的時候的。」

  荷香一聽,眼睛瞬間一亮,晶亮的眸光直瞅著自家小姐,一副求解惑的表情。

  可惜,她家小姐壓根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最後,荷香氣餒地耷拉下腦袋。

  周佩華繼續喝粥。

  喝完了粥,荷香收了碗,周佩華正擦拭嘴角,小尼姑妙悟來了。

  「施主,外面有位姓文的施主說要見你。」

  「姓文?」

  妙悟點頭,「嗯,他說他是雷將軍的屬下。」

  周佩華忍不住蹙眉,「他要見我,有說是什麼事嗎?」

  妙悟搖頭,「並未。」

  周佩華想了想,便道:「煩請小師父領他過來。」

  「好的。」

  妙悟離開後,荷香忍不住問道:「小姐,這個姓文的為什麼要見你啊?」

  周佩華沉吟不語。

  荷香見狀,不敢再問,默默地將房中的帷幔拉上,隔開內外間,不教外男輕易瞧見小姐。

  大約半盞荼時間,有腳步聲傳來,在屋外停下,接著周佩華主僕倆聽到一道沉穩的男子嗓音—「在下文思遠,在雷將軍帳下擔任幕僚,此番代表將軍前來迎接夫人前往北疆,特求一見。」

  荷香上前打開房門,站在門內對他輕輕一福身,道:「我家小姐有請文先生入內。」

  他瞧著眼前這個綁著雙環丫髻的青衣小婢,年不過十五、六,生得倒算齊整,循規蹈矩,由僕及主,他心中略定。

  一進門,他便看到隔出內外的帷幔,他淡定如常,對著帷幔躬身行禮,「見過周小姐。」

  周佩華先是輕咳兩聲,而後才柔弱地道:「文先生客氣,不知先生見我有何事?」

  文思遠從容自若地道:「在下斗膽,求面見小姐。」

  周佩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荷香,拉開帷幔。」

  荷香上前將帷幔拉開。

  文思遠看到一個素衣少女倚著床欄半坐在床邊,一臉病容,身形消瘦,露在衣袖外的手背青筋隱現,整個人瘦得有些脫形。

  見她如此形貌,他暗暗倒吸口涼氣,這究竟是假病還是真病?

  如按將軍給他看過的書信,應該是假病,但這副形容十足是久病不癒的模樣啊!

  真病倒也罷了,若是假病,那這位未來的夫人可真是心思深沉,是個不可小覷之輩。

  周佩華抬袖掩口,又咳了一聲。

  文思遠的心神也被拉了回來,道:「在下已與貴府議定三日後上門迎娶,周家想必很快便會來接小姐回府。

  在下想問,小姐可受得了顛簸?」

  周佩華嘴角微揚,「後日我會回府。」

  文思遠點頭,「屬下明白了。」出嫁前一日回府,在此之前他不會允許周家的人將人接走。

  周佩華道:「先生是否還有其他事?若無,我想歇息了。」

  文思遠忙道:「屬下這就告退,大小姐好生歇息。」

  一離開後院廂房,文思遠大步而行,到了外面囑咐隨行親衛一番。

  如此這般,周府派來接人的馬車再次無功而返。

  聽到回稟的周李氏氣得不行,卻又毫無辦法。

  兩日後,傍晚時分,兩頂青布小轎迎著滿天霞光,從角門抬進了周府內院。

  抬轎的是四名彪形大漢,那一身兇悍之氣讓周家的僕役大氣都不敢吐一口。

  府裡派去接人的馬車根本沒派上用場,大小姐和她的丫鬟荷香直接被雷家的親衛用兩乘小轎一路平穩地抬了回來,直送入內院。

  從根本上杜絕了路上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也明確表示了他們對周府當家夫人的不信任。

  這讓周李氏暗自心驚。

  最讓她害怕的是那四名抬轎的親衛就此守在了周佩華的院子裡,周府閒雜人等一律不准靠近,近身服侍之事均由荷香一手包攬,其他人最多只能到閨房之外,除非她答應讓人進來。

  荷香見這陣仗,咋舌不已,偷偷對自家小姐說:「小姐,這些人好凶喔!」隨即笑出朵花來,得意地道:「不過……應該!那起子壞良心就算有壞心思,現在也沒得施展了。」

  周佩華歪在榻上閉目養神,淡淡地道:「把嫁衣頭面仔細檢查一遍。」

  「哎,奴婢這就去,小姐你歇著。」

  「嗯。」

  周佩華閉著雙眼,心思卻轉個不停,她瞧著雷家這番作為,不僅僅是為了防範繼母,恐怕還預防著她有什麼小動作。

  看來,她那封書信倒讓雷大將軍起了警惕之心了。

  呵呵,她原不過是想脫離周家,就算他打破了她原本的謀劃,但是嫁出去結果也是一樣的,只不過大戶人家的男子知曉人事早,許多人在正室過門前便有了通房、小妾,而她即將要嫁的男人已經二十八,正是壯年,也不知道她過門後是何種情形?

  想想就覺得頭痛!

  「姊姊,我是阿錦,我可以進去嗎?」

  突然,外間傳來一道猶如百靈鳥般清脆的聲音,直聽得閉目養神的周佩華眉心微攢,坐起身來。

  她來做什麼?

  荷香下意識地看向小姐。她與自家小姐一樣的心思,亦是一臉不快。

  周佩華閉了閉眼,吩咐道:「讓她進來吧。」就看看她還想做什麼。

  荷香前去開門。

  只見周佩錦打扮得猶如盛放的牡丹,嫋嫋婷婷地走進了屋子,對著擺放在外間的那些嫁衣首飾嫉妒地看了看,就算周佩華嫁給國公爺大將軍又如何,只怕無福消受呢!

  想到這裡,她抱著錦匣的雙手緊了緊,隨即臉上又掛起甜笑,掀簾進了內室,看到半臥在軟榻上的周佩華時,她開口道:「姊姊,你明日出嫁,妹妹特來給姊姊添妝。」

  周佩華虛弱一笑,「讓妹妹費心了。」

  周佩錦嫣然一笑,順手將手中的匣子遞過去,道:「不過一支玉簪,姊姊可不要嫌棄。」

  周佩華溫和地道:「妹妹有心,我怎會嫌棄。荷香,收起來吧。」

  荷香上前接下匣子,放置到一邊,又回到小姐身邊站好。

  二小姐看著嬌花一樣的人,卻是心如蛇蠍,她萬不敢大意,現在正是小姐最要緊的時候,可不能著了二小姐的道兒,前功盡棄。

  周佩錦無視荷香的戒備,笑吟吟地上前兩步,坐到榻邊,道:「我瞧姊姊的氣色倒是好了許多。」說是這樣說,心裡卻惡毒地想著,這麼一副短命鬼的模樣,只怕到不了北疆便要死在半路了,可惜了那些價值不菲的嫁妝。

  周佩華面色微苦,歎道:「不過捱日子罷了。」

  周佩錦心中暗喜,口中卻道:「姊夫是鎮國公、大將軍,姊姊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周佩華淡淡地回道:「借妹妹吉言。」

  周佩錦輕輕歎了口氣,帶著感慨地道:「只是姊姊出嫁倉促,弟弟身在書院一時不得回,否則便該他背姊姊上轎的。」

  周佩華亦跟著歎了口氣,一副落寞的樣子,「是呀。」

  荷香卻在心中暗自慶倖,虧得少爺回不來,否則她還真怕在背小姐上轎的途中發生什麼事故呢,這姊弟倆都不是好人,哼!

  為了應付這場姊妹友愛的戲碼,讓周佩華的精神更差了,最後在荷香暗自咬牙的提醒下,周佩錦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

  人一走,荷香用力關上了門。

  周佩華抬手揉撫著額際,強壓下心頭的不耐,重新在榻上躺下。

  荷香進來看到此景,眼眶有些發紅,小聲地道:「二小姐太過分了,她明明就沒存好心。」

  周佩華懶懶地道:「不用管她,最後一次了,明日咱們便走了。」

  話雖如此,但最後還要來讓人膈應一下,實在是意難平、氣難順。

  晚飯周佩華不過只吃了小半碗粥便吃不下了,飯後不久吐了幾回,院中很是鬧了一通。

  這讓聽到消息的某個人心思又有些浮動,巴不得她明日無法上轎,就此一命嗚呼,將那副豐厚的嫁妝留下來給自己。

  但一夜過去,也沒聽到那邊院子再傳來別的消息,隔天一大清早,喜婆喜娘便進了內院,開始為新人梳妝。

  屋內紅通通一片猶如火燒,為新人上妝的喜娘卻是心下暗驚,周大小姐這麼一副病弱瘦削的模樣,接下來的長途跋涉能撐得住嗎?

  胭脂水粉可以遮掩住新嫁娘的病容,可大紅嫁衣卻更顯出新嫁娘的骨瘦如柴,彷佛風一吹就倒,尤其那纖細的脖頸,更是讓人擔心頭上那副頭面可會讓它無法負荷就此折斷。

  喜娘和喜婆膽顫心驚地幫著周府大小姐打理好妝容,提心吊膽地在鼓樂聲中將她背出閨房,走出周府,最後成功地把人送上前來迎娶的大紅花轎。

  花轎轎簾落下的同時,喜娘和喜婆皆松了一口氣。

  這一次送新娘上轎的過程實在太過驚心動魄,兩人全身都是冷汗,就怕一個不巧新娘猝死,喜事變喪事。

  還好還好,新娘總算有驚無險地上了花轎,她們的賞銀也拿到手了。

  伴著喜樂,花轎一路出城,將披紅掛彩的周府遠遠拋在了後頭。

  周大小姐的嫁妝雖稱不上十裡紅妝,但是那滿滿當當的八十六抬也讓城中百姓大開眼界。

  雖是八十六抬,可太過實誠了,手都插不進,長長的隊伍一出城便將所有東西安置入箱,結結實實地捆紮上車,打眼一看,不下八輛馬車。

  再加上那輛紅豔豔的大馬車,一百名威風赫赫的親衛隨侍,端得氣勢十足。

  這樣一支迎親隊伍就此向北而去。

  北疆乾冷的氣候是比南方的濕冷要好一點兒,但是南方不像北方這樣冷,來到這北疆苦寒之地,周佩華著實有些吃不消。

  儘管文思遠考量她的身體狀況,儘量放緩了速度,但她的身子實在不好,到底還是在到達目的地之前病倒了。

  馬車在張燈結綵的將軍行轅前停下時,一身武將常服的雷飛雲已經等在門前。

  文思遠下車上前見禮,「將軍,在下幸不辱命。」

  雷飛雲虛扶一把,笑道:「有勞文先生了。」目光下意識往那紮裹著紅錦大花的大馬車看去,心裡有些犯嘀咕,怎麼不見人下來?

  文思遠見狀,笑道:「夫人路上受了些風寒,身子正虛。」

  正說著話,就見馬車車簾被掀起,一個身著桃紅色衣裳的丫鬟鑽了出來,跳下馬車。

  荷香放好下馬凳,半掀起車簾,一臉擔心地道:「小姐,你慢著些。」

  「咳。」周佩華掩口咳了一聲,強忍著頭暈目眩,慢慢往前蹭。

  就在荷香要接住自家小姐的手時,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一旁伸來,直接握住了周佩華纖瘦白皙的手。

  在周佩華頭昏腦脹間,人已經落入寬闊而溫暖的懷抱中,她聽到一道清朗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我抱你進去。」

  四周驀地響起竊笑聲。

  雷飛雲大眼一瞪,頗是不客氣地掃了一圈圍觀者,然後轉身大步往行轅內走去,身後的笑聲漸大。

  周佩華靠在那人的胸膛,無力地閉著眼。

  細長而彎的眉,微閉的雙眸,鼻樑俏挺,兩片櫻唇略有些蒼白,大紅繡金鳳的嫁衣襯得懷中人臉色越發蒼白,整個人嬌嬌弱弱的,分外惹人憐惜。

  雷飛雲將記憶中的少女與懷中的新嫁娘暗自比較了一番,果然是長大了,就是有些太瘦了,抱在懷裡輕飄飄的,還有些硌手。

  周佩華昏昏沉沉之際,聽到周遭的鼓樂聲和熱鬧的人聲,緊接著她被抱著行過了大禮,然後就直接被抱進了洞房。

  荷香整顆心都是提著的,將軍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家小姐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他還要直接洞房?

  雷飛雲當然沒有那麼禽獸,雖然他確實有些渴望,畢竟快三十的人了,連女人的味兒都沒沾過,說沒想法那是騙人的,只不過雷家有祖訓,男子年過四十無子才可納妾,他連正妻都沒娶,妾當然就更是連影兒都不知道在哪兒了。

  如今,他總算是娶到妻子了,但是看著太病弱,實在是不太好下口,只能暗自捶胸頓足。

  但好歹拜了堂,吃不著肉也能喝點肉湯,聊勝於無嘛,他實在是旱得有些久了。

  他家娘子一定能夠理解他的。

  當然,雷飛雲瞧瞧懷裡的小人,看在她身體不舒爽的分上,他會克制的。

  「鋪床,讓你家小姐先歇下。」

  他一聲吩咐,荷香馬上動作,鋪床展褥,很快便將床榻收拾好。

  雷飛雲替周佩華褪去了大紅嫁衣,又脫去了正紅襖衣和襖裙,她的身上便只剩下大紅的中衣,然後就將人直接塞進荷香掀起的被窩裡。

  見小姐的身子進了厚厚的被子裡,荷香暗暗松了口氣。

  「照顧好你家小姐,我還得去外面招呼客人,有什麼事就找外面的人。」

  「婢子知道了。」

  雷飛雲邊轉身往外走,嘴角跟著揚了起來,他家娘子的身段挺不錯的,凹凸有致,可惜那小丫鬟像防賊一樣盯著他,不好「親手」感受一下。

  嘖!

  出了內院,就看到文思遠笑咪咪地站在不遠處,雷飛雲不由得也笑了。

  「夫人的病不要緊吧?」

  文思遠道:「不妨事,再過一個時辰就又該喝藥了。」

  雷飛雲往廊下柱子上一靠,雙手抱胸,抬頭看天,狀似隨意地問道:「怎麼樣,周家?」

  文思遠斟酌了一下用詞,將他和親衛在江南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細稟。

  越聽,雷飛雲的表情就越凝重,最後乾脆沉成了一片黑鍋底,他竟不知他的小妻子在周家的日子這般艱難,早知如此,真該早些派人去重議婚期,不該聽信周家虛言,將婚期一拖再拖。

  說到底,還是這幾年邊關戰事緊急,他沒放太多心思在這上面的緣故。

  最後,雷飛雲長長地吐了口氣,略顯沉重地道:「我知道了。」

  「將軍也不要想得太多,現在夫人已經迎進門了,以前的災劫便都過了,今後只有好日子。」

  「嗯,我會好好待她的。」

  文思遠遲疑了一下,又道:「周大人先前在家守制,因著將軍的緣故,去年才補了缺,日後在朝中是否要讓人關照一二?」

  雷飛雲眉頭一皺,思索了一會兒,問道:「對於岳父,我夫人是什麼看法?」

  文思遠垂眸,聲音略沉,「甚是冷淡。」

  雷飛雲當即道:「日後周家不必理會了。」

  「是。」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三章

  好熱……周佩華覺得自己仿佛身處火海熱焰之中,熱得她好想掀開衣襟。

  耳畔似乎傳來吞咽的細微聲響,然後衣襟處似有涼風透入,她輕輕籲了口氣,隨即唇上驀地一熱,緊接著苦澀的汁液湧入口中,她緊蹙著眉頭,下意識想躲,卻被人牢牢箍住脖頸,不得動彈,只能吞下那些汁液。

  一口又一口……

  一碗藥終於見底,喂藥的雷飛雲松了口氣,一旁看著的荷香也松了口氣。

  藥煎好了,她正準備給小姐喂藥,不料姑爺大步進來說他來喂,結果她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姑爺疑似吃自家小姐豆腐一般,以口渡藥,喂下了一碗藥。

  藥不苦嗎?

  不期然地,荷香心裡有了這個疑問,實在是因為她看姑爺喂得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

  藥當然苦,不過,這點兒苦對常年征戰,身上不知受過多少槍傷箭痕的雷飛雲來說實在太微不足道,更何況小妻子的兩片櫻唇堪比蜜糖,令他含之忘憂。

  喂下一碗藥,她的嘴唇也變得紅潤起來,看著就讓人垂涎三尺。

  荷香咽了口口水,壯著膽子開口道:「姑爺,為免過了病氣,小姐還是讓婢子照看吧,您——」就別在新房睡了。

  雷飛雲伸手揩去周佩華嘴角殘留的藥漬,不以為然地道:「沒事,本將身體好得很,不怕。」

  荷香心裡頓時有些發苦,總覺得姑爺很像一頭餓狼,正對著她家小姐琢磨著從哪裡下口好。

  心思轉了幾轉,她再接再厲地道:「小姐正病著,夜裡需要有人照顧,婢子得留在房裡值夜。」

  雷飛雲微微蹙眉,道:「不用,你下去休息吧,你家小姐自有我照顧。」

  荷香越發覺得難以安心了,她家小姐可還病著,且病得迷迷糊糊的,姑爺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吧?

  面對小丫鬟質疑的目光,雷飛雲一臉正直地道:「本將軍也是照顧過病人的,你放心,肯定把你家小姐照顧好。」順便吃豆腐什麼的,就不需要對小丫鬟明說了。

  最後,荷香還是被自家姑爺給攆出了新房,懷著滿滿的擔憂回到下人房休息了。

  而攆走了小丫鬟的雷大將軍拴好門栓,把自己扒了個精光,鑽進了紅紗帳,再鑽進了自家娘子香噴噴的被寓裡。

  雖然為了怕她受涼不好扒光了,但是他的手毫不客氣地鑽進她的衣襟裡巡視領地,細細品味。

  周佩華睡得很不安穩,半睡半醒間總覺得有一道隱含著危險的氣息一直在自己耳邊響著,就好像——野獸的粗喘?

  雷飛雲的眼珠子漫著血絲,氣息也越來越粗重,雙腿間的禍根早就硬得跟鐵似的,恨不得馬上奮戰。

  可是他知道不能,只能忍。

  「水……」被熱氣熏得口乾舌燥的周佩華,囁嚅地開口。

  雷飛雲狠狠倒抽了口氣,光著身子下床到桌邊給她倒了杯水過來,喂她喝下,然後自己又去狠狠灌了幾大杯,這才勉強把心火給往下壓了壓。

  目光在床和淨室之間打了幾個來回,他最終還是咬著牙回到床上,繼續痛並快樂的煎熬著。

  前半夜,周佩華熱得老是想掀被;後半夜,她又冷得直往身邊的大火爐鑽。

  於是,前半夜,雷大將軍一直在替小妻子蓋好被子;後半夜,又在禽獸與君子之間搖擺不定。

  一夜過去,雷飛雲深感身心倶疲,早早就起床穿衣。

  一大早就趕來伺候的荷香,一看到姑爺雙眼下的陰影,不由得嚇了一跳,難道小姐夜裡病情加重了?

  雷飛雲一邊打呵欠,一邊對她說道:「你家小姐退燒了,估計一會兒就能剛,你先去準備湯藥吧。」

  荷香應了一聲,趕緊跑去煎藥。

  等周佩華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紅通通的帳頂,靠牆的位置還貼著紅雙喜,這是洞房?

  「荷香?」

  叫喚聲才剛落下,她就聽到有腳步聲靠近,接著帳子被掀了起來,一張陌生的俊臉出現在她眼前,不過他眼下的黑影硬是讓他俊朗少了幾分。

  數年未見,他的變化倒是不太大,只是煞氣似乎更重了些。

  「醒了?荷香去熬藥了,你要喝點水嗎?」雷飛雲一邊伸手扶她坐起,一邊問道。

  周佩華任由他幫自己穿上半襖,然後靠坐在床頭,這才開口道:「嗯,我想喝點水。」

  他轉身倒了杯溫水過來。

  她小口小口地喝完。

  「還要再喝一杯嗎?」

  周佩華搖頭。

  雷飛雲把杯子放回桌上,然後在床邊坐下,伸手攬住她的肩。

  她瞬間身子一僵,緊接著全身都變得熱燙起來。

  他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這些年我忽視了你,讓你受苦了,對不起……」

  周佩華眨了眨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對不起嗎?

  當初為了擺脫繼母,她借著他救了她,成功讓他跟自己定下了婚事,那時她多少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的。

  不過,在接下來的六年裡發生了太多事,她漸漸也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他了。

  到了現在,好像他們之間也談不上誰對不起誰了,不過都是情非得已罷了。

  兩個人有一會兒沒有說話,就那麼靜靜地挨坐在一起。

  是荷香端藥進來才打破了屋內的靜寂。

  雷飛雲伸手拿過藥碗,抿了一口,神色不變地將藥碗遞到妻子嘴邊,「我嘗過了,溫度剛好,喝吧。」

  周佩華和荷香看著他這樣的舉動,都是一陣無語。

  周佩華皺著眉頭一口氣將湯藥喝了下去。

  雷飛雲快手拈來桌上小碟子裡的一顆蜜餞塞進她嘴裡,幫她沖散那股苦澀。

  「一會兒讓文先生再來幫你把把脈,看看要不要再重開藥方,早點把身子養好,別帶著病過年。」

  周佩華微微點了點頭,輕輕道了聲「好」。

  這一路上文思遠一直在幫她調理身體,對她的身體情況有七、八分的瞭解,至於她的宮寒之症,他因不精婦科,倒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治癒,卻也答應她不會主動向雷飛雲提及。

  荷香收拾了藥碗,又端來了一盆溫水幫自家小姐淨面梳洗。

  雷大將軍則到外間去吃早膳。

  周佩華因為剛服了藥,要過一會兒才能吃早飯,而且她吃的是清粥小菜,也不好與大將軍一起。

  只不過沒一會兒,荷香就一臉驚惶地跑進內室,湊到她耳邊偷偷感歎,「將軍吃得好多。」

  軍漢能吃也不算太稀奇,況且娘家以前有個燒火丫鬟也挺能吃的啊,想到這裡,她不禁笑道:「二丫的飯量還小嗎?」那可是論盆吃的,最後生生因為飯量太大被管家給重新發賣出去,畢竟實在是太飯桶了。

  荷香哂哂嘴,壓低聲音又道:「可是將軍比二丫還能吃,真的!」所以她才這麼驚愕嘛。

  周佩華想了想,那確實該吃驚一下了。

  可想而知,對於雷大將軍來說,妻子那如同貓食一般的飯量實在讓他頻頻皺眉。

  「這樣不行,你太瘦了,得多吃些才好。」

  周佩華一邊拿帕子擦拭嘴角,一邊道:「我跟將軍不同,本是女子,又在病中,能用一碗半米粥已是很好了。」

  雷飛雲依然皺眉,「還是吃得太少了。」

  荷香忍不住小聲嘀咕,「小姐哪裡能跟您比啊!」這是飯桶和飯碗的巨大差異啊。

  雷飛雲挑了挑眉,沒說話。

  周佩華看著荷香搖了搖頭。

  荷香低頭斂目裝鵪鶉。

  「我去找文先生過來,你趁這機會收拾一下。」

  「好。」

  等到雷大將軍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荷香長長地籲了口氣。

  周佩華不禁失笑,「看把你嚇的,趕緊過來幫我穿衣。」

  荷香吐吐舌頭,拿了一套衣物出來。

  當周佩華扯開衣襟的時候,突地眼睛一瞪,隨即猛地將衣襟揪緊,頭也不抬地道:「我自己換,荷香你去幫我揀幾樣頭飾好搭配。」

  荷香聽話地去做事,並沒有察覺自家小姐的異樣。

  周佩華等荷香走到一旁去才小心拉開衣襟,看著胸前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青紫痕跡,她倒抽了口涼氣,狠狠磨著牙。

  那個混蛋!

  為了不讓荷香看到,周佩華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裳,接著坐到妝台前,讓荷香幫自己戴首飾。

  因著生病,荷香只揀了幾樣輕便精緻的頭飾,戴好之後顯得清清爽爽的,卻不太符合自家小姐新嫁娘的身分。

  但也沒辦法了,等文先生幫小姐診過脈後,小姐又得到床上歪著去,索性就簡單為要吧。

  看著菱花鏡中的自己,周佩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臉,這一路上到底還是養起來了,比之前瘦削的模樣好太多了。

  難怪某個混蛋能在她生病之時還下得了口,想到這裡,她氣惱地抿緊了唇。

  看到小姐的表情變得好像有點生氣,荷香遲疑地輕喚一聲,「小姐?」

  「沒事。」周佩華果斷否認。

  「喔。」

  「屬下文思遠求見夫人。」

  周佩華輕輕吸了口氣,起身往外間走,「文先生請進。」

  文思遠進房之後落坐,為周佩華把脈。

  詳細診脈之後,他說道:「夫人已無大礙,藥方我再做修改,調養幾日就好。」

  「有勞文先生。」

  「不敢,屬下分內之事。」

  周佩華輕笑道:「一路上多虧了先生照顧,我主僕二人感激不盡。」

  文思遠回道:「將軍所托,屬下不敢馬虎,將軍很是關切夫人的身體狀況。屬下還須向將軍回稟,先行告退。」

  周佩華理解地道:「如此,我便不多留先生了。」

  文思遠起身離開。

  荷香一臉狐疑地看著門口一會兒,再問向自家小姐,「是婢子多心嗎?怎麼感覺文先生很急著要離開?」

  周佩華低眉斂目,若有所思。

  出了將軍起居內院的文思遠直奔行轅外書房,大將軍雷飛雲正在等他。

  文思遠一進門,雷飛雲就急切詢問,「怎麼樣?」

  文思遠面露幾分戲謔之色,「將軍真是關心夫人。」

  雷飛雲泰然地道:「先生也知我已死過兩任未婚妻,此番娶妻入門又病體孱弱,我自然不免心焦。」

  文思遠輕咳一聲,也就不當面拆穿自家將軍那點子不可言說的心思了,表情一正,回道:「夫人已無礙,只須再用藥調養幾日,固本培元即可。」至於那宮寒之症,先慢慢調養著,或許並不會影響子嗣,若真有礙,到時他治不了再找婦科聖手相幫,總還是有希望的。

  雷飛雲提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到了實處,「如此就好。」

  文思遠又道:「將軍這幾日若要與夫人同房而處,還是滴酒不沾為是。」

  雷飛雲點頭,「我知道,酒氣會衝撞病人,等夫人身子康復我再與大家一醉方休。」昨天大喜之日他也滴酒未沾,為的便是能與新婚妻子同房照顧。

  一整天,雷飛雲都未再進內院。

  周佩華初時還覺得有些不安,但很快便釋然了。

  他們不過媒妁之言,又非兩情相悅,況且她既非絕色,又有恙在身,新婚之夜他能相陪一宿已是給足了面子,也許此行轅之中還有其他女人,他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出現在她面前,至少也會等她病體痊癒,某人大抵是不怎麼想當鰥夫的。

  想通之後,周佩華在房中也自在多了,好好休息了一下。

  一路北上,再如何照顧,長途跋涉的疲累總是難免,她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清醒的時間不過吃喝拉撒。

  雷飛雲晚上回房的時候,周佩華正在吃清粥。

  一見將軍回來,早有下人麻利地去廚房取飯,很快地,饅頭、大鍋菜、濃粥便擺上了桌,倶用盆裝。

  周佩華是慢條斯理地吃,雷飛雲則是風捲殘雲橫掃飯桌。

  饒是她自覺經歷過不少事兒,也免不了小受驚嚇。

  一頓飯吃完,周佩華的心頭有些無法言喻的觸動。

  她坐在窗前火炕上,不禁有些恍神。

  雷飛雲大刺刺地坐到她對面,直勾勾地瞅著她。

  熱氣撲得她一張小臉粉撲撲的,一雙眼明如秋水,黑若曜石,唇瓣似啟似闔,很是誘人。

  被盯著看的人神思遠遊,沒覺得怎麼樣,但是荷香這個在一旁伺候的委實有些受不住了。

  姑爺的目光好似著火一般,便是她這個不知人事的小丫頭也有幾分明白,不好再多待,悄悄退出了內室,又接著退出了外間,將房門輕輕掩上,這才長長籲了口氣。

  兩頰都還火辣辣的燒,被外面的冷風一吹,這才打了一個冷顫,散去了熱度,疾步回自己的房間。

  而新房內,被小妻子勾得心頭火起的雷大將軍,十分乾脆地將人一把抱起,在她驚嚇的目光中將她拋上了大床,然後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自己,撲了上去。

  周佩華的抵抗在雷飛雲的眼中可以直接忽略不計。

  很快地,她的衣物被拋下了炕,落在地上,與他的衣物相互交迭。

  「將軍,妾身的身子……」周佩華急聲提醒某人,試圖喚回他的理智。

  「我知道。」雷飛雲一把扯落她最後一件遮罩褻褲,粗喘一聲隨手扔出帳外,「我會小心的……」

  小心什麼?

  她細嫩的肌膚被他那雙粗礪大手摩挲著,引起一陣陣顫慄,羞澀與難堪同時湧上心頭。

  今天不同於昨夜,他的妻子神智清醒,他做什麼都會給予他相應的回應,這讓他的欲望節節攀升,無法自控。

  看著她玉面飛霞、情欲蕩漾的眼神,雷飛雲的胸脯劇烈起伏,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身子都這麼軟了,應該可以了吧?

  「娘子……」

  周佩華眼神迷離地看著壓在身上的男人,身下那股莫名的空虛讓她覺得有些羞恥,可是又忍不住想靠近他。

  他被她的情態勾得再也無法忍耐,將她白嫩修長的兩腿強勢分開,她感到極為羞澀,想夾緊雙腿,卻無能為力。

  她一夜沒能睡。

  雷飛雲整整忙了一宿,整個人明顯過於亢奮。

  桌上的紅燭燃了一夜,燭淚成堆。

  「娘子……華兒……」他憐惜又歡喜地在她耳邊輕喚。

  周佩華被折騰得只剩下喘氣的力氣,兩眼已經睜不開了,全身酸疼,簡直恨不得就此長眠。

  在她迷迷糊糊之際,她感覺到整個人被抱起,隨即沉入一汪熱水中。

  雷飛雲小心仔細地幫妻子沐浴,中途卻又控制不住自身的欲望將她抵在寬大的浴桶內又要了一次。

  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周佩華已經完全沒印象了,直接睡了過去。

  實在是太累了!

  最後,趁著水尚溫熱,他快手快腳地替她擦乾身子送回床上,再仔細地替她掩好被褥。

  這個時候,荷香已經將原本的床褥全部換過,昨晚被兩位主子弄得狼籍不堪的罪證已是不存。

  雷飛雲面皮厚實,在荷香略顯不善的目光中坦然用過早飯,然後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離開。

  荷香回到床邊,掀起床帷看著昏睡不醒的小姐,眼中不禁流露出星星點點的心疼,她家小姐受苦了。

  別的地方看不到且不說,只頸側露出的那片皮膚上就全是駭人的青紫痕跡,實在是……

  而周佩華睡得並不安穩,夢境光怪陸離,不知所謂。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周佩華只覺得饑腸轆轆。

  她茫然地看了帳頂一會兒,昨夜瘋狂又羞人的情景倏地竄進腦海,她羞惱得想用手捂眼,不料手根本抬不起來,一動就酸疼得直吸氣。

  吸氣、吐氣,如此這般重複幾次,她才用平穩地聲音喚道:「荷香。」

  正守在屋內繡帕子的荷香聽到小姐的聲音,立即起身應道:「小姐,你醒了?」

  紅紗帳被掀起,看著荷香一副感動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周佩華的心情頓時變得很微妙。

  見小姐遲遲不說話,而是直盯著自己看,荷香不解的輕喚一聲,「小姐?」

  周佩華壓下心頭的尷尬,道:「我餓了。」

  荷香趕緊回道:「婢子在灶上給小姐溫著飯食呢,這就去幫小姐端來。」

  看著小丫頭一陣風似的跑走,周佩華慢慢閉上微張的小嘴。她也跑得太快了,她原本還想讓她幫自己起身,再簡單梳洗一下的,她自己實在做不到,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的。

  雷飛雲掀簾進來的時候,周佩華正扶著床欄試圖下床,小臉因為疼痛都皺在一起了,還連連倒吸冷氣。

  她這模樣看在他眼中是又心疼又內疚,他幾個大步上前將人一把撈進懷中,問道:「想做什麼叫人便是,你那個小丫鬟呢?」

  周佩華不想搭理他,但又不能不搭理,很是憋悶,口氣淡淡地道:「荷香替我取飯去了,我想梳頭、淨把臉。」

  雷飛雲馬上將她抱坐到妝台前,拿了玉梳替她梳發。

  周佩華看著鏡中兩人這般的親密舉動,好笑地想著,這算閨房之樂?

  荷香提著食盒回來,在外間桌上擺好,來到內室要請小姐用膳,就看到姑爺正笨拙地幫小姐編辮子。

  這一瞬間,她直覺自己眼花了。

  見荷香一臉震驚地看自己,雷飛雲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也沒給女人梳過頭,要不你過來幫夫人重新梳過?」

  荷香尚未出聲,周佩華便拒絕了,「不必了,這樣就好,我還是先吃飯吧。」

  她真的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那也行。」雷飛雲放下梳子,又將人抱起,送到了飯桌前。

  荷香腳步虛浮地跟了出去,臉有些燒,姑爺對小姐可真體貼,小姐這算是苦盡甘來了吧。

  這一頓晚飯,周佩華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這讓雷飛雲大為欣喜,直道:「娘子就該這樣多吃些才好。」再豐腴些抱起來就更舒服了。

  周佩華不鹹不淡地回了句,「我一天沒吃東西。」到底是誰害得她,哪有那般毫不節制的?簡直把她當成上好肉骨頭一啃再啃,只差沒敲骨吸髓了。

  雷飛雲的耳朵微微泛紅,他多少是有些理虧的,可他二十多年也沒個女人,這突然間嘗到了肉味,自然一時控制不住多折騰了幾次。

  見他笑得訕訕,周佩華也不好窮追猛打,便就此收口。

  飯後過了小半個時辰,荷香取來湯藥,服侍小姐喝了,末了忍不住道:「小姐,身子要緊,今天少喝了一碗藥,夜裡婢子再熬一碗吧。」

  周佩華垂眸,「好。」

  荷香便服侍她就寢。

  很快地,屋裡便只剩下剛剛有了夫妻之實的一對小夫妻。

  雷飛雲一鑽進被窩就忍不住對懷中的嬌妻上下其手。

  剛剛閉上眼睛的周佩華嚇得一個激靈,連聲音都走了調,「雷飛雲,你又想幹什麼?」

  他一邊揉搓著雪峰,一邊氣息不穩地在她耳邊肯定地道:「要你。」

  「不行!」她斷然拒絕,用力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試圖跟他講講道理,「我昨天被你弄得太厲害,身子乏得很,實在是受不了了。」

  「那我怎麼辦?」雷大將軍有些委屈。

  周佩華的腿間被那根硬物抵著,冷不防倒抽了口涼氣,她咬著牙建議,「你不如到別人房中……」

  他目光一凜,狠狠吻了她一記,在她氣息不穩的時候對她道:「你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人,你讓我找誰去?我雷家有祖訓,婚前不許有人事,婚後年過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你說,你讓我找誰?」

  周佩華聞言滿臉錯愕。

  雷飛雲耐心地等她回神。

  「我不知道……」她以為周府已然是那樣,堂堂國公府只會更亂,沒想到是她想錯了。

  「那你現在知道了。」

  周佩華抿著唇不說話他輕輕咬了下她的粉唇,話含在舌間,有些含糊地道:「我只想要你……」想讓她的人、她的心都只屬於他。

  她的身子不自覺軟了下來,在他灼熱的大手撩撥之下,很快便沉淪了。

  等到時機成熟,雷飛雲腰身一沉,挺進她的身子,懲罰性地用力擺動腰肢。

  哼,居然讓他去找別人!

  這個女人必須得好好收拾一下,他們才新婚,不過才睡了一晚,就對他生厭了不成?

  周佩華初時疼得直抽涼氣,畢竟昨晚實在是被折騰得狠了,可是慢慢地,疼痛之中升起一波波的愉悅刺激,讓她不時逸出嬌吟。

  有了昨晚的經驗,雷飛雲更曉得該怎麼做,碾磨得小妻子欲.仙.欲.死,良久才結束了這一場情.事。

  兩人大汗淋漓,身子仍緊緊交纏在一起。

  周佩華能清楚感覺到他還留在自己的身體裡,想到之前所說的話,她的心情很複雜,若果真如此,她實在是撞了大運才能嫁給他。

  輕輕咬了咬唇,她伸臂環住他的脖頸。

  雷飛雲動了動腰,垂眼看她,她臉上的情欲紅暈尚未完全褪去,眼眸卻似暗夜中的寶石般熠熠生輝。

  她定定地看著他,認真地對他說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你可肯允我?」

  他頓時滿眼生笑,低頭用力親了她一口,十分堅定地道:「當然。」

  周佩華發自內心地笑了,輕聲道:「便是假話也無妨,你若無情我便休。」

  雷飛雲眼睛發亮,感覺下/身又變得堅挺,他按住她的腰不許她逃,低聲道:「雖說我並不在意子嗣,但能生的話就儘量生。」國公府還是養得起幾個崽子的。

  她輕咬著唇「嗯」了一聲,抱緊了他的頸子,強撐著酸痛,將腿盤上他的腰,小聲提醒道:「別太久,夜裡我還得起來喝藥。」

  他頓時樂得不行,再不跟她客氣,一邊動著身子一邊保證道:「不妨事,到時候我出去把藥給你端進來,親自喂你喝。」

  這一次的情事因她的主動配合,滋味卻更是不同,隱隱約約間,雷飛雲似有所悟。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四章

  火炕燒得屋子暖融融的,前幾日燒得太旺,只穿秋衫都要出汗,周佩華抗議之後,雷飛雲才將柴禾降了下來。

  她知道丈夫是擔心她身子嬌弱,不習慣北方嚴寒,但除非她足不出戶,否則屋裡這般溫暖,外頭卻如此凍人,這樣反而更容易染上風寒。

  前天開始下雪,下了兩天,地面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光透窗,將屋子也映亮了幾分,屋外雪光映天,渾不似酉時。

  沒幾天就要過年,即使邊城也多了些年節的味道,連空氣裡都隱約飄散著年味。

  周佩華從窗外收回目光,繼續縫綴手上的袍子。

  這是一領湛藍色的男子外袍,正是比量著雷飛雲的身形裁剪,她想著讓他過年能穿上自己親手縫製的衣袍,這兩日動針便勤了些。

  久不動針,剛開始還覺得有些手生,現在已經熟悉了,速度也快了不少。

  門簾被掀開,一股冷風吹入,隨著簾子落下,再次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雷飛雲大步走進內室,順手將解下的披風扔給一旁的荷香,逕自往窗邊的炕榻而去,大手一撈,便把妻子擁進懷中,完全不在意荷香也在,低頭就偷了個香。

  荷香急急退出去,依舊被臊了個大紅臉,姑爺真是越來越不避諱了。

  周佩華趕緊把手中的活計推到一邊,生恐針紮到了他,嘴裡輕嗔一句,「又亂來。」卻不是真惱他。

  他毫不在意,大手罩上她的胸脯,隔著衣物便不管不顧地揉搓起來。

  「別鬧!還未用晚飯。」她雙頰生暈,有些推拒,卻並不十分堅決。

  雷飛雲低聲在她耳邊笑道:「這幾天你小日子,我憋壞了,先讓我解解饑。」

  周佩華被他撩撥得情動,伸手在他腰間擰了一下,啐道:「下流胚子!」

  兩個人很是折騰了一回,才彼此撫住了心口,重新收拾齊整。

  被疼愛過的周佩華眉眼隱透媚色,伸手很不客氣地又在某人胳膊上擰了一下,啐道:「哪有你這樣猴急的。」連衣服都顧不上脫。

  雷飛雲哈哈一笑,抱住她又啃了一口,這才放開她到炕桌一邊坐下,「自己的婆娘還不是由我疼。」

  周佩華受不了地橫了他一眼。

  雷飛雲看著炕桌上的袍子,眉開眼笑地問,「給我的?」

  她沒好氣地道,「不給你,給誰?做好了不誤你新年穿。」

  他得意開心地嘿嘿笑了兩聲,「還是娶個妻子好,知冷知熱有人疼。」

  周佩華抿嘴笑,又將活計拿起來。

  雷飛雲忍不住道:「你身子才好沒幾天,別太勞累,我不穿新衣也一樣過年,再說了,府裡也有專門做針線活兒的娘子,每季都送衣服來的。」

  她微微一笑道:「那不一樣,今年你娶了我。」

  他心頭一暖,自從父親過世,他常年駐守邊關,年節都習慣了清冷,突然有人陪著他、心疼他,他倒有一時的恍惚,母親亡故前,國公府也是暖意融融,可那種時光過去太久了,久到他都覺得那只是一場美夢。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們定要相伴白首。」

  「好,相伴白首。」周佩華看著他的目光柔柔的、暖暖的。

  接下來她縫衣,他看她穿針引線,雖然不說話,但兩人之間卻自有一股溫暖的氣息籠罩,十分融洽。

  看著她低頭咬斷線頭,雷飛雲有些急切地問道,「好了?」

  周佩華笑著點頭,「時間太趕,我不便繡花樣,就只簡單縫製衣袍,過來試試可合身?」

  他飛快起身脫下外袍,由她服侍試穿新衣,衣袍上身,十分合身。

  她滿意地道:「一會兒我熨燙好,晾上一日,後日正好穿。」

  「讓娘子費心了。」

  「應該的。」周佩華一邊說,一邊替他將新衣脫下折好放到一旁,「天晚了,現在擺飯可好?」看他點了頭,她走到內室門邊掀起簾子,道:「荷香,擺飯吧。」

  「是,夫人。」在姑爺的強烈要求下,荷香只能換了稱呼,最初幾天真是很不習慣。

  等到飯食上桌,雷飛雲頗有幾分驚喜,「湯鍋!」

  周佩華俏面帶笑,「可合相公口味?」

  「娘子貼心貼肺,再熨貼不過。」

  熬得白稠的骨頭濃湯,將菜蔬肉片擱下,涮上幾涮,幾滾之後撈出,蘸上調好的醬汁,吃一口,滿口噴香。

  周佩華胃口小,很快便飽了,於是專心幫丈夫燙菜涮肉,看他吃得高興,她亦歡喜。

  吃得興起,雷飛雲問道:「夫人可許我小酌幾杯?」自打娶她進門,半個月沒沾過酒味了,有點兒饞。

  周佩華笑著轉向荷香,「去,給將軍燙壺酒來。」

  「哎!」荷香笑著應聲而去。

  酒很快燙好端上來,雷飛雲自己喝不算,還硬灌了妻子兩杯,喝得她粉面飛霞,目光迷離,已是醉態畢現。

  「娘子委實不擅酒。」他有些感慨,索性把人抱到膝上坐著,他繼續喝酒吃肉,時不時再灌妻子兩口。

  荷香硬著頭皮立在屋內一角,就怕還有叫自己的時候。

  她不容易熬到姑爺吃飽喝足,抱著夫人進了內室,她這才松了口氣,俐落地將碗盤一收,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內室之中,床帳之內,醉得一塌糊塗的周佩華已經被雷飛雲剝了個精光,玲瓏身段一覽無遣。

  他邪氣地勾起嘴角,他以前雖一直沒沾女人,但年少輕狂時春宮圖可看過不少,許多姿勢早就想試試了,只是妻子是官宦閨秀,怕是拉不下臉面配合他,灌醉了正好行事。

  嘿嘿……

  浮浮沉沉、欲仙欲死,她被弄成了一灘水,就此沉睡。

  再次睜眼,已是午後。

  恍惚記起昨夜床笫之私,周佩華羞憤欲死。

  那個混蛋都對她做了什麼?她又做了些什麼?

  周佩華捂住滾燙得快燒起來的雙頰,整個人埋入被褥間。

  她沒臉見人了……

  雷大將軍躲了一天沒進內院,又在外書房湊合了一晚。

  自打將軍成親,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很是讓人側目了一下。

  可雷飛雲心裡有鬼,不敢進內院,而他家娘子想必正在惱他,也沒叫人到外院來請他。

  這樣,他就更不好回內院了。

  真是煎熬!

  可再躲也躲不過去啊,隔天就是年三十,再不進去只怕媳婦就真的要惱得不理他了。

  過年可是大事!

  心一橫,牙一咬,雷大將軍給自己鼓勵了一番,然後很沒底氣地進了內院。

  在收到妻子看似溫柔實則暗藏飛刀的眼神後,在戰場上威風蓋世的雷大將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不善啊!

  這下子他什麼話都不敢說,見她躺上了床,他也跟著躺了上去。

  幸好小妻子沒有踢他下床,這應該算是好現象吧?

  雷飛雲倒也不是個蠢的,不會笨到在這種時候還對她毛手毛腳,整個人躺得直挺挺的,難得安安分分地睡覺。

  周佩華背過身去,得意地微勾起唇,緩緩睡去。

  不管周佩華心裡打什麼主意,她至少維持住了表面的和諧,除夕當晚與丈夫一起給行轅的僕役發了紅包。

  僕役散去後,周佩華將荷香也暫時打發了,拉著某人的手回了房,決定好好跟他說一說。

  他以為這樣就躲過去了嗎?

  哼!

  「娘子。」一沒了外人在場,大將軍瞬間英雄氣短,陪著笑,上手就幫媳婦按捏肩膀,十足小意討好。

  周佩華見他這樣,心裡的氣早消了大半,但仍故意繃著表情,扭過身子不看他。

  總要治一治他,否則再亂來怎麼辦?

  「娘子別生氣,為夫……為夫不是一時喝多了嗎?」

  面對妻子惱怒的瞪視,雷大將軍的聲音越來越小。

  見他不敢再開口,周佩華輕咬著下唇,掄起粉拳便往他胸膛砸去,一邊罵道:「你把我當什麼,怎麼可以那麼……」她都沒臉說出來,她這個八人大轎抬進門的嫡妻,倒教他弄成了什麼!

  雷飛雲受著妻子的粉拳,如同撓癢,心兒也癢癢的,但可不敢表現出來,只好假裝疼得抽氣,一邊輕哄道:「我、我就是好奇嘛,娘子可憐我……我就娘子一人,也只想跟娘子你試試,我知道你覺得委屈……好,我不對……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

  她捶打的力道漸輕,最後將手收了回來,用帕子拭去眼角委屈的淚花,忍不住又伸腳踹了他一下。

  他逆來順受,趕緊陪笑。

  不管如何,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周佩華也不好一直不依不饒的,男人這東西,說白了不能百依百順,又不能全不順從,得讓他知道自己確實覺得委屈,可是夫妻之間的親密之事,也不是就一點兒都不能商量,真能夫妻和順,有時退一步也沒什麼。

  最後,她又賞了他一頓白眼加埋怨後,這事兒就算揭過了。

  「果然還是娘子疼我。」雷飛雲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妻子,用力親了兩口。

  周佩華用力推開他,啐道:「別鬧,一會兒要守歲。」

  他討好地笑道:「不鬧,咱們一會兒好好守歲。」

  她真是被他弄得沒脾氣了,陣前威名赫赫的大將軍,在閨房之中竟是這等無賴模樣,真是讓人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了。

  不過既然要守歲,得準備些零嘴茶果,周佩華便讓荷香去準備。

  由於在子時之前不可睡著,一心想討好妻子的大將軍便將往昔征戰發生的一些趣事當作故事講給妻子聽。

  周佩華和荷香聚精會神地聽著,不知不覺便熬過了更點,接著便各自回房休息。

  一進內室,周佩華突然轉身抱住了雷飛雲的腰。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懵了,他小心翼翼地問:「娘子這是怎麼了?」

  她的聲音帶了點鼻音,道:「日後小心些。」

  他方才雖然將受傷之事輕描淡寫地帶過,她卻能想像其中的兇險,兩人裸裎相對時,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症她都見過的。

  雷飛雲的心口暖暖的,大手輕撫著她的背,輕笑道:「年少時受的傷多些,如今受的少了,你別難過。」

  「你要好好的,我還想跟你白首偕老,不許不保重自己的身體,別扔下我一個人……」周佩華越說越害怕、越說越難過,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不會、不會!」她的淚好似灼燙了他的心,他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珠,保證道:「為了娘子,我一定會努力長命百歲的。」

  她吸吸鼻子,點了點頭,「嗯。」

  「時候不早了,咱們歇了吧,明日會有人來拜年。」

  周佩華推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

  雷飛雲牽起她的手,將她帶向床邊。

  兩人幫彼此脫去外衣中襖,只剩下貼身的裡衣相偕入了羅帷。

  床上原本鋪了兩條被子,但雷飛雲直接鑽進了妻子的被窩裡,大手肆意地在嬌軀上游走。

  周佩華半是嬌嗔,半是無奈,「明日我們還要待客。」

  雷飛雲悶聲悶氣地道:「一次就好了。」

  見他這般委屈可憐,她只好由他去了。

  很快,兩個人便被翻紅浪,纏得難分難解,帳內只餘男子的低喘和女子的輕吟。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邊城也是到處張燈結綵,遊街鬧燈。

  這一天,雷飛雲答應帶妻子出去走走。

  現在,他就站在外院廊下等著妻子出來。

  雪光燈火下,大紅色的裘皮大氅,領口一圈白狐毛,襯得周佩華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明眸流轉之際秋水橫波,端莊中又透著三分嫵媚。

  她今天梳的是牡丹髻,發間簪花插釵,很是精緻優雅,耳戴明月珍珠墜,唇間胭脂輕抹,不經意間帶出一股別樣的風流。

  看著她面含淺笑吟吟走來,卻讓雷飛雲生出十二分懊悔來,這般出色的妻子就該深藏內院,絕不能讓別的男人有一睹芳容的機會。

  可是,今天是元宵,而他答應了帶她出門去看邊城的鬧元宵、賞舞獅,他現在反悔了怎麼辦,反口的話會被打嗎?

  雷大將軍滿心蒼涼。

  「相公,我們走吧。」對丈夫心思一無所覺的周佩華,笑吟吟地拉住丈夫的手。

  看她眉眼含笑,玉面生春,雷飛雲內心捶胸頓足地恨著,後牙槽磨了又磨,最終忍不住委屈地低聲抱怨道:「娘子,嗯……要不你戴個幕籬什麼的?」

  她先是一怔,而後忍不住低笑。

  荷香也在一邊低頭掩笑。

  不遠處的幾名親衛也佯裝什麼都沒聽到的看左右再看天。

  見丈夫這般忸怩不願,周佩華大方地點頭,道:「好吧,就戴幕籬出門好了。」這種飛醋都吃的小心眼男人,她願意遷就他。

  雷飛雲一聽,馬上大大松了口氣,趕緊讓人去取幕籬來。

  等到幕籬上長長的帷紗將妻子從頭到尾都遮住,雷飛雲這才臉上帶笑地牽住她的手,引她出門。

  因將軍行轅離著燈市還有段距離,雷飛雲便同周佩華一起坐了馬車。

  來到北疆後,除了出嫁那一日,這還是周佩華第一次出門,不免對外面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雷飛雲透過半掀的車簾,一一向她介紹沿路的事物。

  雖然是邊塞,但節日的歡快熱鬧氣氛十分濃郁。

  大街兩旁的燈籠也綿延兩裡有餘,男男女女扶老攜幼都上街來鬧元宵。

  城內百姓歡慶佳節,城頭邊軍仍刀不離手,箭不離弓,認真巡邏站崗,城外的駐軍更是毫不鬆懈,只有他們的時刻警惕,才有百姓的放心喜樂。

  雷飛雲一行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停下馬車,車停穩,雷飛雲率先掀簾跳下馬車,然後將周佩華抱下來。

  荷香只好自己跳下來,當然,她忽視了某位親衛伸來的手臂。

  親衛沒趣地摸摸鼻子,官宦人家出來的丫鬟也這麼講究男女大防。

  嘖!

  周佩華原本以為塞北之地,花燈難免失之精巧,結果卻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邊塞的花燈亦不乏精工巧作,甚至還有走馬燈,讓她大開眼界。

  百姓之中也有人認得鎮守北疆的雷大將軍,看他一身便服,神色溫和地牽著身旁女子的手慢悠悠地在燈市走著,心下多有猜測。

  聽說大將軍前不久娶妻了,那位頭戴幕籬的女子應該就是他新娶的娘子吧,聽說一進門就病了,現在這樣該是好了。

  將軍夫人瞧不見是何模樣,一旁的丫鬟倒是長得清秀標緻,有這樣一個丫鬟,將軍夫人想必也醜不到哪裡去。

  「呀,你看那只鳥跟真的一樣!」

  喲,這嬌美的嗓音,如黃鶯出穀一般呢!

  不少目光悄悄地就落到了被長長的幕籬遮掩的女子身上。

  雷飛雲捏了捏妻子的小手,低頭咳了一聲,道:「改天打只真的給你。」

  周佩華隨手打了他一記,嗔道:「好端端的打下來做什麼,我又不喜歡養。」

  雷飛雲沒趣地摸摸鼻子,「好吧,聽娘子的,不打。」

  周佩華又興致勃勃地去看下一盞燈。

  大將軍只好繼續跟著。

  震天的鑼鼓聲突然響起,人潮如流水般向著同一個方向湧去。

  周佩華不解地扭頭看著雷飛雲。

  他笑道「走吧,是舞獅隊的來了。」他遞了個眼神給親衛,將荷香歸給他們,自己則擁著妻子擠入人群看舞獅去了。

  親衛們心想:咱們被大將軍拋棄了,大將軍真討厭!

  荷香心想:我被小姐拋棄了,姑爺真討厭!

  人群擠來擠去,大呼小叫,那一隊雄糾糾氣昂昂的舞獅隊在明火燭仗下虎虎生威,更有一條長龍逶迤綿延。

  周佩華看得心潮澎湃,激動不已,往日在閨中雖也曾外出,但多是上香禮佛,少有玩樂之時,況且即使是上香禮佛,繼母也多不喜帶她,若是刻意帶她,她反而要小心謹慎,生怕被繼母陷害。

  當年那輛驚馬的馬車,便是為了讓她被後面緊追而來的李家表哥所救才弄出來的,所以她寧可拚著毀容受傷的後果,毅然決然地跳車,卻沒想到被路過的雷大將軍堪堪接了個正著。

  緣分就是這樣讓人猝不及防。

  想到這裡,周佩華不自覺轉頭看向身邊之人,粉嫩小嘴微微勾起。

  感受到妻子投射過來的目光,雷飛雲摟住她的肩將她帶入懷中,低聲問:「又怎麼了?」

  她仰起小臉,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道:「謝謝你當年接住我。」

  雷飛雲不由得勾起了唇線,嗯,他也慶倖自己當年接住了她,否則哪裡能有這樣一個嬌俏可人的妻子夜夜鴛鴦共枕入眠。

  看了幾眼舞獅,雷大將軍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太對,據文先生弄來的可靠消息,他家娘子在繼母手下一直過得如履薄冰,莫非當年的事也不是意外?

  這麼一想,他心中的火便蹭蹭地往上竄,李氏那個惡毒的婦人!

  繁華過後的寂寥,就如同元宵鬧過恢復寂寞的邊城深夜。

  站在人影稀落的街邊,周佩華輕輕歎了口氣。

  雷飛雲替她攏了攏大氅,沒說話。

  她自語般地道:「曲終人散,總不免有些淒涼。」

  他擁著她向前走去,邊走邊道:「剛才看舞獅的時候我就有個問題想問你了。」

  「什麼問題?」

  雷飛雲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道:「當年你我相遇時,你坐的馬車——」

  周佩華失笑,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過是繼母的一場設計罷了,幸好我咬牙跳了車被你接住了,李家那位表哥英雄救美的戲碼才沒能上演。」事過境遷,她已經可以用講別人故事的心情來述說當年的往事。

  她說得雲淡風輕,他卻是心潮起伏,難怪當年馬車後面有一匹馬直追而來,難怪她久等不到他的迎娶,便生了死遁離開的心思。

  她不是坐困愁城的人,她有自己的決斷,也有自己的取捨。幸好,他派人去得及時啊……

  突然之間,雷大將軍後背心有些發涼。

  他差一點兒就與妻子失之交臂啊,想想真後怕。

  雷飛雲心疼地摟緊妻子的腰,低聲道:「像那樣的設計肯定不只一次,是不是?」

  周佩華不諱言地道:「是的,不過,也因著那樣層出不窮的設計,我認識了一個朋友。」

  「朋友?」

  想到好友,她的語調都不由自主變得輕快了起來,「是呀,一個很有趣的朋友,我從她那裡學到了許多東西呢!」而且也受到了許多的幫助,只是不曉得她現在又雲遊到哪裡去了。

  雷飛雲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硬邦邦的,「男的?女的?」

  周佩華笑出了聲。

  「快說。」大將軍表示自己很不安心。

  她笑得微彎了腰,「是女的,女的啦!」

  雷大將軍的心放了回去,又有了同她閒談的興致,「她也是官家的小姐嗎?」

  周佩華搖頭,「我不知道呢,她是個滿奇怪的人,言談舉止間瞧著出身挺好的,但實際上卻什麼都不在意,很隨意,特別大而化之。」她其實挺羨慕秋萍那樣的性格,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覺得過不去的。

  「她既與你交好,怎麼沒有幫你離開周家?」他好奇不解地又問。

  她的語氣頗是懷念,輕輕地帶了些感歎地道:「其實秋萍說的很對,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救得了我一時,卻救不了我一世,總是要我自己強大起來才可以。何況,她又是閑雲野鶴一般的人,會去哪兒她自己心裡都沒有數的。」

  「所以她就袖手旁觀?」雷飛雲覺得不可思議。

  周佩華又笑了,「當然不會,清心庵的庵主就是秋萍留給我的一個幫手。」

  他明白了。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馬車停靠的地方。

  荷香和親衛已經先回來了。

  雷飛雲將周佩華抱上馬車,接著自己也上了車。

  荷香抿抿嘴,很自覺地坐在外頭的車轅上。

  姑爺有時真的是很不避諱,她好歹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實在是見不得他堂而皇之地當著自己的面對小姐做那些親密之事。

  荷香表示她也是有脾氣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五章

  江南三月的郊外草木回春,百姓相攜出外踏青,天上也會多出色彩斑斕的各樣風箏來爭奇鬥妍。

  北疆的三月,城外草皮也冒出星星點點的綠意,遠遠望去一片煙綠。

  過了菜蔬單調的一冬,新發的野菜最是鮮嫩可口,人們提籃挽筐說說笑笑地出城摘采。

  周佩華在將軍行轅窩了一冬,也想借機出門透透氣。

  她找了個機會跟丈夫說了兩句,雷飛雲就說等他有空就陪她一起出門轉轉。

  周佩華以為怎麼也要幾天功夫,沒想到隔天雷飛雲就沒出門。

  「相公今日不去軍營嗎?」她覺得挺納悶的。

  他有些錯愕,不答反問:「不是你說想出去踏青的嗎?」

  周佩華這次真的驚訝了,「今天就去?」

  雷飛雲一臉不理解,「難道你不想今天去?」

  她趕緊搖頭,「我還以為你得過幾天才有功夫呢,沒想到……」

  他拍拍她的手,好笑地道:「去收拾吧,我昨天就叫管家把車準備好了。」

  周佩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無埋怨地道:「你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我昨晚好讓荷香準備一下。」

  雷飛雲就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早說了,你肯定就得晚睡了。」

  她瞬間熱氣撲面,手背在臉頰上遮了遮,只覺面頰滾燙,實在羞惱不過,抬腳用力往他的腳背一踩。

  雷飛雲面不改色地移開腳,順便抖了抖袍角。

  周佩華扭身撲到他身上捶了幾拳,咬牙道,「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他一把將她抱住,低頭就在她唇上親了好幾口,見她羞得滿面通紅,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簡直拿這人沒辦法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咱們去的地方遠了一點兒,東西多收拾一點,若是太晚,就在那邊住一晚。」

  「很遠嗎?」

  「離這裡大約有三、四十裡路吧。」

  「是挺遠的,我知道怎麼準備了。」

  周佩華把荷香叫了進來幫忙收拾東西,雷飛雲就坐在一邊喝著茶看她們忙。

  過了好半晌,主僕兩人才總算收拾出兩隻包裹來。

  雷飛雲暗地裡籲了口氣,女人家出個門還真是麻煩。

  巳時左右,一行人才終於從行轅出發。

  馬車裡收拾得舒適宜人,茶果點心齊備。

  雷飛雲將周佩華圈在懷裡,他靠著車壁閉目養神,她則是拿了一份朝廷邸報在看。

  嫁過來之後,她便跟著文先生學著看邸報,有時也會同文先生探討一二,漸漸能從朝廷邸報中看出些門道來,對她的進步,文先生很是欣喜,直說將軍娶了位好夫人。

  「相公。」

  「嗯?」閉著眼的人應得漫不經心。

  周佩華微皺起眉頭,眼睛依舊盯著邸報。

  沒聽到她的下文,雷飛雲困惑地睜開了雙眼,見她盯著手裡的邸報皺眉頭,便順勢看了幾眼,忍不住歎道:「自從太子病故,皇子們急得越發厲害了。」

  她扭頭直盯著他。

  他捏捏她的臉,笑道:「看我做什麼?我們家一直是直臣。」他家只忠於皇帝。

  周佩華還是有些擔憂的看著他。

  雷飛雲被她水潤的紅唇勾引,低下頭吻上。

  她用力推開他,惱道:「別給我打馬虎眼。」這次不管用。

  他的手不老實地探入她的衣襟,握住她的一隻玉峰揉捏,很是隨意地道:「想跟我說什麼?」

  周佩華用食指沾了茶水在車內小幾上寫了三個字,問道:「你不是跟他關係不錯嗎?」聽說你以前還是人家的伴讀呢。

  雷飛雲面色微肅,不老實的手也停止了動作,低聲在她耳邊道:「幾位皇子中,三皇子品性最佳。」如果真要讓他選,他是希望三皇子被立為太子,進而榮登大寶。

  只是這話,他不能對別人說,甚至連文先生都不能,他們雷家從立朝開始便一直是直臣,不能摻和到奪嫡的事情裡。

  她沒再說什麼,繼續看邸報。

  雷飛雲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帶了幾分哀怨地道:「娘子,我陪你出來踏青,你能不能把注意力放到為夫身上來?」

  周佩華沒回頭,只伸手拍拍他的頭,敷衍道:「別鬧。」

  被敷衍的大將軍不滿了,他懲罰性地扯開她的衣領,在她胸脯上留下幾個印子。

  周佩華手忙腳亂地掩好衣襟,怒瞪向某人——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

  雷大將軍自知理虧地摸摸鼻子,往後一靠,重新閉上眼睛,意思就是他繼續睡覺了。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這種想謀殺親夫的怒火給壓了下去。

  冷靜下來後,周佩華繼續去看以前的舊邸報。

  從這些舊邸報裡她瞧出了不少東西,也從文先生那裡得到了許多肯定,再聯繫朝中實際情況,也悟出了不少內容。

  只不過,悟出來的東西,有些能說,有些不能說,說也要看跟誰說。

  在政事上,雷飛雲尚不願跟她多談,她也不強求,他如今對她疼愛有加,這種好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如果他們能一直這樣下去,或許就能成為無話不談的人。

  周佩華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她並不著急。

  文先生是老將軍留給丈夫的幕僚,看著年輕,實則早過了知天命之年,他一直憂心的便是丈夫過於耿直的秉性。

  這樣的秉性在邊關尚還好,若有一日回到京城,位列朝堂,便很容易沾染是非。

  照周佩華看來,實在不行,到時候勸丈夫卸去軍權,安生當他的世襲鎮國公就好,在家蒔花弄草,沒事就到自家馬場跑兩圈。

  不過正值壯年就讓他提前過上這樣的日子,他只怕是不願的。

  她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順其自然吧。

  周佩華闔上邸報,向後靠在丈夫懷中,抓起他的大手把玩,漸漸地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睡倒在他懷中。

  閉著眼的雷飛雲揚起一抹笑弧。

  周佩華被馬車顛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聽到荷香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將軍、夫人,我們到了。」

  雷飛雲第一時間睜開了眼,低頭看看從自己腿上抬起頭的人,不由自主地柔化了眉眼間的冷硬,「先醒醒神再下車。」

  周佩華接過他遞來的濕布巾敷了下面頰,讓自己清醒過來,再伸手摸摸髮髻,問某人,「亂嗎?」

  雷飛雲笑著彈彈她的耳垂,道:「不亂。」說完,矮身鑽出馬車跳了下去,然後轉身將她扶抱下來。

  周佩華一下馬車就看到一大片湖泊,湖水清澈,天空湛藍,幾絲雪白的雲彩橫掛天際,藍天綠水草地,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她驚喜地道:「這裡真漂亮!」

  「娘子喜歡就好。」

  周佩華四下張望。

  雷飛雲有些不解,「娘子在找什麼?」

  她微蹙著眉心看他,「這裡這麼開闊,附近也沒有寺廟這樣的地方,如果我們今晚回不去,難道不是就近找個地方安置嗎?」

  他不由得失笑,抬手不太莊重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笑道:「娘子只管放心賞景玩樂,那些小事自有為夫負責。」

  「好吧,我覺得你還是能相信的。」

  雷飛雲頓時內傷,聽她這話說得勉強的……他有那麼不值得人相信嗎?

  那邊,周佩華已經叫荷香去佈置野炊的地方。

  雨布墊底,氈毯鋪平,茶點擺好,幾隻大食盒也一溜在草地上擺開,裝著生肉、熟食,還有臨行前急急趕烙的一籃大餅。

  這且不算,雷飛雲還被妻子打發領著親衛去湖邊捉魚,去遠處的山林裡打獵好加菜。

  最後,野炊的食材多了烤魚、烤兔肉和烤鵪鶉,還烤了一些地瓜來分食。

  一頓飯吃得雷飛雲感慨萬分,「娘子,你準備得真是充分啊!」

  周佩華倒是有些不滿意,「時間還是太趕了,要不就能準備得更豐盛些。」

  雷飛雲有些無言,果然是他們要求的標準不一樣的緣故吧。

  吃飽喝足,周佩華在湖邊放起風箏,剪了病氣,看著那只紙鳶隨風飄走,直至再也看不見。

  然後,他們登車上馬往回趕,在戌時左右趕回了行轅。

  晚上就寢時,周佩華扯著某人的臉皮問,「你就沒打算在外面過夜吧?」

  雷飛雲老實承認,「是沒打算,那麼說是想讓娘子玩得開心點罷了。」

  她不想搭理他了,在被窩裡扭了個身,背對著他,睡了。

  他知道她今天坐車累了,也沒有廝纏,只是從身後摟住她的腰,笑著閉上了眼。

  透過敞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廊下院中的那一叢冬青。

  即使嚴冬時節依舊綠意不減,如今隨著天氣轉暖,茁發新芽,老綠、新綠夾雜,如同生命更迭延續。

  周佩華手中的針已經半天沒動了,眉心微微蹙著,有些走神。

  荷香端著養生茶進來,看到小姐這副模樣,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兩天小姐發楞的時候越來越長了,也不知道姑爺到底幹什麼去了,都好些天不見人了。

  「夫人,喝茶吧。」

  荷香的聲音驚醒了周佩華,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習慣真是要不得!

  習慣了某人的陪伴,突然有一天他不見了,她竟變得無所適從起來。

  端起茶盞,掀開碗蓋,帶著藥香的茶味撲鼻,周佩華卻情不自禁地又想到某個人某天說過的話——

  「這茶味道太怪,華兒你怎麼喝得下去?」

  見小姐沒有繼續動作,荷香無奈極了,再次出聲,「夫人快趁熱喝了吧。」

  「嗯。」周佩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小口小口地喝著,卻完全不知道喝到嘴裡的是什麼味道。

  荷香在一旁看了直搖頭,小姐這失魂落魄的要到什麼時候啊?姑爺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周佩華放下空盞,抿了抿唇,開口問道:「文先生可在府中?」

  荷香趕緊回道:「婢子昨天還有見到文先生,今天……婢子這就去前院看看。」說著轉身便要去。

  周佩華擺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去。」

  荷香上前搭手扶著自家小姐下炕榻。

  周佩華穿好繡鞋,整了整衣裙,在荷香肯定的目光中去外院找人。

  文思遠正在外院自己的書房裡處理公務,看到周佩華來了,不免有些吃驚。

  這麼久以來,夫人一直謹守本分,行轅內外院分明,今天會特地來外院,九成九是為了將軍的行蹤。

  周佩華開門見山地道:「將軍這些日子可是在營中?」

  文思遠垂目,「是。」

  周佩華再問:「我是否不能問?」

  文思遠繼續一字答曰:「是。」

  周佩華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微抿著唇,「我明白了。」他肯定不在營中,一定是找了藉口離開邊關,也不知到底是去做什麼了?

  刺探軍情什麼的,應該用不上他一個鎮守邊關的大將軍吧?

  看著夫人轉身離開,文思遠心裡直歎氣,將軍這次太莽撞了,離開之前也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給夫人,唉……

  將軍身為邊關主帥,就算藉口再好也不能長久不在營中露面,也不知將軍此行可還順利?

  將軍晝夜兼程,路上不作耽擱,三日之內當可趕回京城……等接應了三皇子出京,做好一切相應安排,路上若沒有其他阻礙,當能提前返回邊關,不會被人察覺,就不曉得這般來回奔波,將軍的身子能否撐得住?再說了,要是中途發生什麼意外……他最多能遮掩半個月時間。

  文思遠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但願一切順利。

  荷香看小姐嘴唇緊抿,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地往回走,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實處。

  不久,周佩華的腳步停在屋前。

  荷香遲疑地喚了一聲,「夫人?」

  周佩華捏緊手裡的帕子,道:「去把這些日子的邸報拿來給我。」她不能繼續消沉,她必須給自己找點兒事做好分散注意力。

  「哎,我這就去。」不管如何,只要小姐想振作精神就都好。

  周佩華掀簾進屋,但她沒有進到內室,而是進了西次間,這兒算是間小書房,平日她看書習字都在這兒,偶爾煮茶品茗弈棋,消遣時光。

  自打雷飛雲不見人影,她也好幾日沒有進來這裡了。

  窗臺上的那盆水仙鬱鬱蔥蔥,屋子裡有淡淡的香氣浮動。

  周佩華坐到書案後方,隨手翻開了桌上的一本字帖,開始臨摹。

  從前院取了邸報回來的荷香,悄悄將邸報放到桌角,沒有打擾小姐練字。

  對嘛,這樣子才像是她家小姐。

  以前在周家那樣艱難,小姐都能讓自己過得很自在,沒道理現在過得還能差了。

  練完一張大字的周佩華放下毛筆,拿過邸報開始翻看。

  時間隨著沙漏中的細沙落下,一點一滴過去。

  看著看著,周佩華似乎抓住了什麼,凝眉細思。

  三皇子宣王遭眨謫,直接發配邊疆戍守?

  今上年邁,自太子病故,便益發多疑,諸皇子各方勢力在朝堂角逐,一著不慎,只怕就落個不好下場。

  在邸報上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她突地睜大了眼——父親怎麼會投效到四皇子那裡去?

  她的心思轉了轉,以雷飛雲目前的地位,正是各方勢力極力想要拉攏的,這應該是四皇子朝他這鎮國公兼平北大將軍拋出的誘餌,父親卻著急地主動靠了上去,給一些人造成了一種雷飛雲親近四皇子的假像。

  周佩華勾起冷笑,在家中對她不聞不問,卻對她如今的身分衍生出的利益緊抓不放,可真是她的好爹爹!

  她闔上邸報,起身面窗而立,久久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荷香因為擔心也不敢離開,就站在一邊陪著。

  她能感覺到小姐的心情很不好,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終於,周佩華開口了,「荷香。」

  「夫人?」荷香簡直都有些激動,小姐終於說話了。

  周佩華慢吞吞地道:「去給我下碗面吧,我餓了。」

  「好,婢子馬上就去。」

  聽著荷香的腳步聲離開,以及外間簾子落下的聲響,周佩華輕歎了一口氣,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邸報,這才出了西次間,回到東次間的房裡,脫了繡鞋唯到炕榻上,順手拿過針線筐,在繡了幾針的青色腰帶上繼續扎針。

  過了一會兒,荷香端著湯細面進來,就看到小姐沉靜做繡活兒的身影,心裡悄悄松了口氣。「夫人,面好了。」

  周佩華放下手中的活兒計。

  荷香將面擺到炕桌上,又將三、四樣小菜擺上,「夫人這幾日胃口不好,婢子在面裡擱了辣子提味,夫人嘗嘗可合意?」

  周佩華笑了笑,拿起筷子夾起幾根麵條,吹涼,送入口中,嘴角揚起,「酸辣酸辣的,很是可口。」

  「夫人喜歡就好。」

  一碗細面下肚,周佩華出了一身汗,接過荷香遞來的濕布巾擦了擦臉,眉眼也跟著舒展開來。

  白日的時候真要打發時間也容易,可是一入了夜,洗漱之後,換了裡衣安歇,周佩華就覺得被衾有些寒涼,少了那個大暖爐在身邊,整個房間好似也變得空曠寂寞。

  她咬著唇抱緊被子,眼眶有些發酸。

  她不想丟了心,可在不知不覺中還是將心落在了那混蛋男子的身上,他一字不留便突然消失,她問不得、說不得,怎一個煎熬了得?

  生氣寂寞倒不算什麼,未知才讓她提心吊膽,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出了什麼意外。

  文先生說是軍務,她不便多問,可讓她不擔心,卻絕不可能。

  但周佩華也明白,嫁了雷飛雲,只要他一日身負軍職,邊關戰事不休,如這些日子的擔憂總是避免不了,所以她更不能為此意志消沉,神思不屬。在他不能陪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必須如常地過日子,不能讓他還要分神為她擔心。

  夫妻本就是相互扶持,互為依靠,才能走得更遠。

  周佩華在床上翻來覆去幾番折騰,終於慢慢睡去,只眼角猶帶淚痕。

  暗夜飛騎,塵染戰袍。

  城門開了又闔,幾十騎飛馬而入。

  靜夜之中,馬蹄踏落結實地面的聲響清脆而規律,戰馬在將軍行轅前停下,馬上之人飛身下馬,動作整齊而迅捷。

  守門衛士低頭行禮。

  一行人沉默入內。

  收到消息的文思遠急急迎了出去。

  很快地,雙方就在外書房碰了頭。

  「將軍一路平安?」

  昏黃的燭光下,將軍頭盔擱在寬大的書案之上,案後的雷飛雲一身甲胄,滿眼疲憊,形容憔悴,下巴上青色胡碴子冒了一大片。

  「受了點兒小傷,無礙。」雷飛雲的聲音帶了幾分沙啞,如同被碎石磨礪過一般。

  文思遠想了下,道:「夫人很擔心將軍,卻未多問。」

  雷飛雲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抬手揉了揉額際,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周佩華,他怕看到她的淚眼,怕聽到她的埋怨,但他更想念她。

  「家中一切讓先生受累了。」

  「屬下分內之事。」

  雷飛雲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此行玉子明插了手。」

  文思遠眉心一跳,「他可是以此要脅將軍?」大將軍無詔回京,這可是個大把柄啊!

  想那玉子明,也算是年少得志,十四歲名登金榜,官途一路平坦,不足而立之年便已是禦史,如今更兼領吏部,又深得帝心,真可謂是權傾朝野。

  以文思遠來看,玉子明這人難以簡單以忠、奸分說,他更像是個隨心所欲、以玩弄權術人心為樂的狂人。

  當年將軍雖有兩任未婚妻出嫁前身故,但也並非就再娶不到妻子,偏偏不知怎地就傳出來玉子明鍾情于將軍,讓許多人當即就絕了與國公府結親的念頭。

  這些年將軍留在邊關,輕易不回京,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跟那傢伙打到照面,免得糾纏不清。

  雷飛雲皺眉搖頭,「他倒不曾作梗,只不知出於什麼心思還搭了把手,我只擔心他拿捏住此事,不知以後要如何。」

  文思遠想了想,道:「不管如何,將軍無詔入京能有玉子明在其中斡旋,想來應該無礙,況且此事他既插了手,要以此拿捏也討不了什麼好。」只是玉子明行事向來隨心所欲,為人又狡猾奸詐,還是不得不防。

  聽他這樣說,雷飛雲的心稍微放鬆下來,「先生這樣說也對。」

  文思遠道:「將軍連日辛苦,還是早些歇息吧。」

  雷飛雲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夫妻之事,外人可不好插手,文思遠視而不見,直接告退。

  留下雷飛雲一個人在書房裡猶豫了許久,最後到底挨不住相思,決定回內院見妻子。

  內院中,原本早已睡下的周佩華突然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帳頂,等腦子清醒幾分,這才披衣而起。

  輕手輕腳進了屋子,正準備先到淨房沐浴的雷飛雲被她撞了個正著。

  四目相對,空氣瞬間凝滯。

  周佩華的淚毫無預警大滴大滴地滾落,櫻唇輕咬,卻是一聲不發。

  雷飛雲頓時手足無措,想伸手幫她拭淚,又及時縮了回來,有些訕訕地道:「我手髒,一身灰,你別哭了吧……」哭得他心疼,也心慌。

  她低著頭,繼續無聲流淚。

  他沒辦法,只好走上前擁她入懷,大手輕撫著她的背,柔聲輕哄,「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嘛,別哭了。」

  周佩華還是不吭聲。

  雷飛雲在心裡直歎氣,他縱橫沙場從不膽怯,可面對妻子的眼淚卻是束手無策。

  最後還是周佩華自己收了淚,牽著他的手引他去淨室,卻依然不肯跟他說話。

  等到雷飛雲褪盡衣物,露出左肩和右胸帶血的纏布時,她原本收住的淚又湧了出來,但被她很快擦去。

  「不痛,真的不痛。」見她難過,他趕緊申明。

  周佩華緊緊抿著唇,小心避過傷口替他洗淨身體,而後解了纏布,擦拭過傷口,重新塗了傷藥,仔細包紮好,這才幫他穿上乾淨的中衣。

  看著剃乾淨胡髭,又變得整潔俊朗的丈夫,她總算滿意了。

  真不曉得他這些日子幹什麼去了,弄得這麼樵悴,還受了傷回來,眼裡全是血絲,也不知道幾天沒睡了。

  在此期間,雷飛雲一直試圖跟妻子搭話,可無論他說什麼,她就是不開口。

  他反握住她的手,跟她回到內室。

  床上原本的被窩是周佩華睡的,她一聲不吭,探身從裡床又拽過一床被子,就要替某人鋪上。

  雷飛雲急忙伸手攔住她,陪著小心道:「睡一床就好,一床就好。」

  她甩開他的手,執意幫他又鋪了一床被子,然後自己爬進裡床鑽進自己的被窩,給某人留了個背影。

  他重重吐口氣,無奈地摸摸鼻子,脫鞋上了床,卻沒有睡自己的被離,硬掀開妻子的被窩鑽了進去,大手霸道地摟著她的腰。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媳婦兒這般生氣,得趕緊哄好了才行。

  周佩華原本真的不想再搭理他,但見他如此低姿態,又顧及他身上的傷和臉上難掩的疲憊,終於帶著鼻音開口了,「你一定很累了,還是早些睡吧。」

  「華兒,你不生氣了?」

  「睡吧。」

  「你轉過身來。」他得寸進尺。

  周佩華直接回道:「我現在不想看你。」

  雷飛雲頓時語塞,覺得心兒受傷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委屈地道:「可我想看你啊,我都好多天沒見著你了……」

  她冷哼一聲,「將軍也會想我嗎?這麼多天沒消沒息的,又知我心裡是不是擔心?」

  果然是很生氣啊!

  眼珠子轉了轉,雷飛雲嘴突然低喊一聲,「哎喲,傷口疼……」

  周佩華心下一驚,急忙轉身,卻被他一把抱住。

  「好娘子,不生氣了啊……」

  她又氣又惱,伸手在他胳膊上擰了兩下。

  雷飛雲倒也不覺得疼,心滿意足地抱著她。

  兩個人在被窩裡喁喁細語,耳鬢廝磨,多出些與往日不一樣的親昵來。

  「你怎敢無旨回京?太冒險了。」聽到丈夫的話,周佩華嚇了好大一跳。

  雷飛雲一邊摸著一座雪峰,一邊微喘著氣道:「沒事的,我進京前便都做了安排,今夜也是從城外草原趕回的,只要不被抓個正著,我總有推脫之詞。」

  「還是太冒險了。」

  他親吻著她的脖頸,「情勢危急,幸好我去了,否則只怕三皇子殿下就算不死在京郊,也得亡在半路。」他因身分特殊,不好在外多加逗留,最後留了人手保護三皇子,自己只帶了幾名親衛星夜兼程趕回。

  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君心難測,自古皇位之爭都充滿了鮮血。

  她本來沒打算和他親熱,卻又不忍拒絕,只不過當她做好接受他的準備時,他卻不動了,頸邊傳來他輕淺的打呼聲,她低聲失笑,這真是……

  她輕撫著他的背,心頭一片寧靜,他平安回來就好。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六章

  雷飛雲在邊塞巡邏時殺敵負傷了,所以留在行轅內養傷。

  每日守著妻子做些「怡情養性」的事,簡直快活似神仙。

  經過這幾個月的調養,妻子變得豐潤一些,而布料單薄、裁剪合適的衣裳更將她的豐盈勾勒得一清二楚,光是看著就令他忍不住直咽口水。

  「相公,該你了。」

  嬌軟的催促聲喚回某將軍游離的神思,他的目光在妻子因微微欠身而透出春情的衣襟處狠狠瞪了一眼,這才用力落下手中的一枚棋子。

  周佩華專心在棋局之上,纖細修長、如玉般的手指輕輕在圓潤的下頷輕撓著,下唇被貝齒輕輕咬住,似乎拿不定主意該往何處落子,絲毫沒有察覺丈夫的心思開了小差,狂奔在情欲的大道上,眼看無法回頭……

  嘩啦啦的一聲響,棋盤歪斜,棋局散亂,黑白棋子散落在榻上和地上。

  陡然間,眼前一暗一明,周佩華發現自己被人撲倒在炕榻之上,身上的某人正急切地解著她的裙帶。

  「雷飛雲!」她忍不住惱,這人是越來越大膽了,連白天都想著……

  這些日子他在內院養傷,她從小學到大的閨訓就都跟著喂了狗。

  「回床上去。」最後她強忍著羞慚要求。在炕榻上……要是被人撞見,她就真沒臉見人了。

  雷飛雲一把抱起她,幾步竄回大床。

  ……

  他在她耳邊戲謔地道:「改日教你騎馬。」

  聞言,她眼皮微掀,沒好氣的睨著他。

  雷飛雲邪氣地勾唇,捏了捏她的胸,強調道:「是真馬。」

  周佩華一下笑開了,伸手捶他。真沒臉!她又沒誤會,生生教他的解釋弄紅了臉。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捶打,邪邪地笑問:「為夫這匹馬耐力如何?」

  她啐了他一口,不回答。

  雷飛雲沒羞沒臊地哈哈大笑。

  周佩華將臉埋進了繡枕。

  突地,他神情一斂,說道:「娘子,三皇子快到邊城了。」

  她的表情也是一正,扭頭看向他,「要讓王爺住行轅?」

  雷飛雲搖頭,頭枕著雙手,目光投向帳頂,「不合規格,我另外準備了一座宅子,要麻煩娘子去幫著規置一下,殿下這次被眨謫出京,聖上並不允他攜帶家眷,只有八名王府侍衛相陪,出京之時被伏,死了五名,現在只剩下三個了。」

  他雖未細說,但周佩華還是聽出了其中的兇險。「我知道了,殿下那宅子裡的一應事務我會去打點一下,不會委屈了殿下。」

  「嗯,交給娘子我放心。」說完,他歎了口氣。

  「怎麼了?」

  雷飛雲側過身望著她,不無遺憾地道:「為夫是感歎自己不能一直在家養病,好日子要到頭了。」

  周佩華受不了地翻了個大白眼,再送他一個字,「呸!」她還以為又有什麼大事呢,沒想到他淨想這些個不正經的事兒。

  「難道娘子這些日子不歡喜?」

  她白了他一眼,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雷飛雲不懷好意地朝她壓過去。

  周佩華笑著往一邊躲。

  只是,她又哪裡躲得過雷飛雲,很快便被他壓制在身下。

  眉對眉、眼對眼,脈脈情愫從眉眼間流淌入心。

  她伸手捧住他的臉,發出一聲歎息。

  「這是怎麼了?」雷飛雲滿是不解,怎麼換她歎起氣來?

  周佩華微微凝起眉,輕聲道,「自從成親,你我歡愛不絕,眼看小半年過去了,我卻一直沒能有孕,這該如何是好?」

  雷飛雲聽了哈哈一笑,完全不放在心上,「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想是時候還不到。」有的人辛辛苦苦耕耘一輩子都沒能有個收成呢,他們這才到哪兒。

  她卻感到不安,照理說兩人歡愛如此之濃,不該全無動靜的,可是就是沒消息。

  「相公,如果……」她頓了頓,這才咬著牙續道:「我是說如果,我懷不上,怎麼辦?」

  他輕撫著她的臉,安撫道:「如果我命中註定無子,那我也認了。」

  周佩華感動地摟住他的脖頸,淚從眼角滑下,「你對我太好了。」

  雷飛雲跟著歎了口氣,深有憂患意識地道:「我對你好是應該的,那娘子能否看在為夫對你這一片心意上,日後也別嫌棄為夫可能會招惹禍端的脾氣?」

  她嗔道:「又亂講。」

  他的表情語氣卻極為認真,「我可是講真的,我這脾性,官位不顯倒能落個安然,可我偏偏世襲國公之位,又掌了兵權,說不得難免行差踏錯。以前娘子未嫁過來,我光棍一條倒也無牽無掛,如今娘子入門,我有時也是真怕拖累了你。」

  她有她的顧慮,他亦有他的擔憂。

  「那你就不能凡事三思而行嗎?」知道自己的性格會惹禍,就不能收斂些?這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雷飛雲長歎一聲,「明知道不對,為什麼不能阻止?有時實是看不過去。」不想一味地忍,大丈夫立身行事當無愧天地。

  周佩華在他右肩咬了一口,哼道:「還好你尚算位高權重,尋常人倒也為難不了你,你只消別頭腦發熱胡亂選邊站,總還能落個平安。」

  他抱緊她,悶悶地道:「可我救了三皇子。」他曾是三皇子伴讀,收到他的求救信,無論如何都無法置之不理。

  她輕撫他的背,道:「如你所說,三皇子品性好,為這樣的人一時義氣也是無妨。」

  雷飛雲大喜,「娘子你覺得我沒做錯?」

  「嗯,有所為,有所不為。」周佩華笑了笑,「何況玉子明不是也攪和進來了嗎?你還怕什麼?」那人可是出了名的狡猾,不為他就是為自己也能把大家都摘乾淨。

  所以說,選隊友什麼的很要緊啊!

  從妻子口中聽到某個人的名字,雷飛雲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他嗯嗯啊啊了半天才道:「娘子,我……我和他真的沒什麼的。」

  「噗!」周佩華忍不住笑出了聲。

  「娘子……」雷大將軍頗委屈。

  「你委屈什麼?就算你真想跟人家玉大人有點兒什麼,人家都未必肯呢!」

  周佩華這些日子隱約有了一些猜測,這些年,雷飛雲與其說是為了躲避京中那個有斷袖之癖的男人留在邊關,還不如說是那個人利用這事兒逼得雷飛雲不得不自動留在邊關。

  邊關離朝堂的奪嫡之爭畢竟遠了些……

  不過,她瞧著自家這位大將軍恐怕還沒能理解那人的「用心良苦」,偶爾提起那人總是免不了切齒痛恨,順便罵上幾句。

  周佩華暫時沒提醒丈夫的意思,等著看哪一天他自己發現「真相」時,情況會多有趣。

  雷飛雲一聽就不服氣了,「外頭傳言都說他垂涎為夫的姿色。」

  她無法克制地大聲笑著,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垂涎美色,這值得炫耀嗎?

  可笑死她了!

  懷裡的人笑得身子直發顫,兩人緊貼的肌膚摩擦生出火星,雷飛雲眼底又冒起火,分開她的腿,直接就地辦了她。

  這道聖旨下得頗微妙,當朝三皇子被眨來邊關,卻沒給個具體的官職,只簡單一句「戍邊」就完了。

  這讓下面的人都不知道該從哪方面體察聖意了。

  好在雷大將軍直接弄了座三進宅子,撥了親衛護衛,又找了些粗使婆子打理雜物,戍邊什麼的,再議。

  宅子裡的一應家什,則由將軍夫人一手包攬。

  至於美婢小妾什麼的,完全不在雷將軍夫妻考慮範圍內。

  來戍邊的三皇子必然是不需要女色的!

  等到三皇子在三名侍衛的護衛下來到邊城,等著他的就是雷將軍夫婦一手打理好的一座合適居住養生的三進宅院。

  馬車在大門外停下,侍衛上前掀起車簾。

  一道青色的身影緩緩從車內出來,踩著侍衛放好的下馬凳下了車,抬頭打量了一下宅院的門楣。

  門口一名將軍親衛正看守著,見了來人躬身行軍禮,「卑職見過殿下。」

  三皇子撣了下衣袍,拾級而上,微微歎了口氣,邁步進了大門。

  他被貶謫而來,雷飛雲是不好堂而皇之在外面迎接的,必然是在裡面等候。

  這一行北來,他心境多有變化,到得此時已是心如止水。

  院中花木扶疏,潔淨整齊,顯見是下過功夫的;一轉過中門,二進院內已有人久候。

  「臣拜見殿下。」一見來人,雷飛雲大禮參拜。

  三皇子快走兩步上前扶起一身武將常服的他,歎道:「我已遭眨謫,當不得將軍如此大禮。」

  雷飛雲一臉正直地道:「君臣大禮,該當如此。」

  三皇子不勝欷籲,「我此來,給將軍添麻煩了。」

  雷飛雲朗聲正氣地道:「臣一切依禮而行,只是邊城簡陋,如有不周之處,還望殿下海涵一二。」

  三皇子一路進門就已經將宅子看了個七七八八,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已是十分穩妥,讓將軍費心了。」

  雷飛雲略帶靦腆地笑了笑,「臣是個大老粗,這些還是臣妻費心置辦的。」

  三皇子也露出笑意,「將軍終於也是有妻室的人了,我來得匆忙,沒有什麼賀禮相送,以後再補吧。」

  雷飛雲很是爽快地道:「不用不用,有殿下一聲祝賀足矣,臣和臣妻都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三皇子笑得更爽朗了,這麼多年過去,唯有雷飛雲始終不曾變過。

  「臣為殿下置辦了接風酒宴,還請殿下入席。」

  「有勞將軍了。」

  「殿下請。」

  「請。」

  接風宴上不談國事,只敘舊日情義,倒也是賓主盡歡。

  宴罷,雷飛雲是被親衛扶著從側門離開的。

  他一離開,原本已經醉得單手支頷、昏昏欲睡的三皇子也立時直起了身子。

  「殿下。」侍衛近身低喚。

  三皇子擺了擺手,「有雷飛雲在,我在邊城安全無虞,別做多餘的事,你們一路勞頓,也都早些歇了吧。」

  雷家世代直臣,雷飛雲能不顧一切接應他出京已是難能可貴了。

  「是。」

  醉得東西難辨的雷大將軍在被人扶回內院後,腳步踉蹌向前一撲,一把抱住了迎出門的妻子。

  周佩華被他那一身濃郁的酒氣撲得直皺眉頭,受不了地微微偏過頭。

  荷香猶豫了一下,到底沒往前湊。

  周佩華被某人山一樣的重量壓得搖搖晃晃步履不穩,咬著牙,艱難地將人弄進了屋,又拖進了淨房。

  一進淨房,雷飛雲就直起了身,揉著額際。

  周佩華瞪大了眼睛,敢情他這是裝醉?

  他逕自脫去衣裳,一腳跨進放好熱水的大浴桶,整個身子沒入水中,這才舒服地吐了口氣。

  他雖然沒有醉倒,但確實喝了不少。

  她搖搖頭,挽了袖子走過去,拿起布巾幫他擦身,卻沒有多問什麼。

  閉著眼睛靠著浴桶的雷飛雲幽幽地道:「人為什麼要長大呢?」長大了就變得複雜,有君臣之義,也有兄弟之誼,他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為了君臣之義他要不顧這兄弟之誼……可鎮國公一直是直臣啊。

  「這是自然規矩,誰都逃避不了。」她何嘗想長大?如果她不要長大,母親就不會死,能一直陪在她身邊,父親也不會迎繼母進門。

  「覺得心累。」

  「別想太多了。」

  雷飛雲沉默了好一會兒,過了許久才又道:「我知道殿下的心思,可是我不能有任何表示。」

  周佩華沒有接話,她知道他只是心裡有些憋悶,想要說說話發洩發洩,實際上並不需要聽到回答。

  洗完澡,換過中衣,她扶他回房。

  這一夜,雷飛雲很安靜。

  有時候,心裡的話太多,人反倒會變得安靜。

  煙雨杏花的江南,西風烈馬的北疆,風景殊異,卻各有千秋。

  從江南水鄉來到塞北邊疆,周佩華也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內宅閨秀,成長為騎得了邊塞烈馬的大將軍夫人。

  一身火紅的騎裝襯得她膚白如玉,眉目輕靈,腰背挺直端坐馬上,纖手輕抬馬鞭,向草場邊揮了揮手。

  那裡,雷飛雲正負手而立,含笑凝視。

  當初是他手把手教她騎馬的,如今看著她嫺熟地策馬揚鞭,他難掩自豪。

  他的妻子在他手中綻放出最炫目的光芒,他覺得這是上天給他最好的回報。

  周佩華又策馬跑了一圈,這才引馬奔回場邊。

  「相公。」她勒住韁繩,笑靨如花地喚道。

  雷飛雲笑著伸手將她抱下馬,打趣道:「等什麼時候教會你用小弩,到時候娘子就可以陪為夫一道打獵去了。」

  她頓時雙眼一亮,「真的?」

  他幾乎融化在她滿是希冀的眸光中,當即點頭,「當然是真的。」

  「相公最好了!」周佩華毫不吝嗇對丈夫的稱讚。

  雷飛雲伸手刮了刮她的俏鼻子,湊到她耳邊輕聲問:「我這般好,娘子賞我什麼?」

  她眼波流轉,嫵媚勾人,可她都還沒有個想法,他便主動要求道:「幫我吹簫可好?」

  周佩華先是不解,他明明知道她不會吹簫的,隨即腦中靈光一閃,她驀地明白過來,瞬間紅雲燒臉,直接伸腳踹向他的小腿骨。他竟然還敢提這件事?

  不要臉!

  雷飛雲只是看著她,笑得別有深意。

  她用力推他,沒推動,惱得揚眉,「做什麼?」

  「娘子還沒答應我。」

  周佩華用力踩向他的腳背,沒好氣地道:「回去再說!」真是沒皮沒臉的傢伙。

  聽她這語氣、看她這表情,這件事兒有譜!

  他大喜之下,一把摟住妻子,大笑著抱著她在原地轉圈兒。

  周佩華被他轉得頭暈,拍打著他的肩頭,「快停下,暈。」

  雷飛雲趕快停住,關切地問,「很暈嗎?」

  見他面露關切,她笑了笑,安撫道:「不要緊。」

  他卻不大放心,索性直接抱起她就走。

  「做什麼去?」

  「回去好好歇著。」雷飛雲一邊大步往前走,一邊懊惱地道:「我太馬虎了,這種天氣還由著你胡鬧,回去讓文先生看看你是不是中了暑熱。」

  「我哪裡就那麼嬌弱了。」周佩華沒好氣地咕噥。

  他可不會允許她在這上面打馬虎眼,「五月的時候淋了雨,你不就著涼了?」

  她偷偷翻了個白眼,他怎麼像個姑娘似的,這種小事也記得這麼清楚,太不可愛了。

  雷飛雲可不管她心裡怎麼想,直接將人抱上馬車,打道回府。

  一行人匆匆返回行轅。

  文思遠急急被叫進了內院。

  仔細把過脈後,文思遠才道:「夫人這是中了暑熱,不過不打緊,屬下開兩帖藥,喝了就沒事了。」

  雷飛雲一聽,就忍不住對妻子叨念道:「你看,以後再不能任性。想騎馬、想出門,一定要看好天氣,小心身體……」

  周佩華看向文思遠,用眼神跟他說:你看你家將軍這般碎碎念,多有失身分。

  文思遠不發一語,低頭垂眸,只管收拾診具,末了還一本正經地請求告退。

  周佩華沒好氣地瞋了文思遠一眼。真是見死不救,搭一下手費多大勁兒嗎?

  搭一下手是不費多大勁兒,不過動動嘴皮子的事,問題是搭了這把手是要遭將軍白眼的,文思遠才不會自討沒趣。

  況且將軍這樣叨念不也是關心夫人、愛夫人嗎?呵呵。

  沒有了文思遠的援手,周佩華只能苦哈哈地皺眉扮柔弱,「相公,我頭暈。」

  你能不念了嗎?

  雷飛雲馬上閉嘴,替她換過額頭上的涼帕子,想了想,又說了句,「再不許大熱天去騎馬了。」

  「好。」她乖巧的應道,這個時候必然不能唱反調的,擺出低姿態是最好的方法,省得以後他連她出門都不允了。

  「你休息吧,我去外院。」

  周佩華輕應一聲,「嗯。」

  雷飛雲前腳一離開,荷香後腳就撲進了內室,「夫人你沒事吧?」

  周佩華這下覺得真頭疼了,只能再次表示,「沒事,我真沒事。」至少沒大事。

  荷香接著開始念她,「婢子就說今天不好出門,夫人偏偏不聽勸,姑爺又什麼都由著您,看,現在中了暑熱了吧……」

  周佩華閉上眼睛裝死。

  荷香念了一會兒,見小姐真睡著了,也就收了聲,小心看護著,不時換個帕子。

  姑爺哪兒都好,就是有時太順著小姐了。

  可姑爺要是不這樣,她又不免擔心小姐不受姑爺疼愛,唉,真是糾結。

  雷飛雲到了外院,直接去了文思遠的書房。

  「將軍。」文思遠急忙起身見禮。

  雷飛雲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逕自坐到椅子上。

  瞧了瞧他的臉色,文思遠心中有了幾分揣測,「將軍可是煩惱回京述職之事?」

  雷飛雲點頭,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吏部行文,我得回京述職,這一去至少也要月餘,而此時京中形勢複雜,夫人身子又弱,恐受不得路途顛簸,我想將她留下。」到時即使京中生變,她遠在邊塞也能躲過一劫。

  文思遠贊同道:「如此最是穩妥。」

  雷飛雲猶豫了下,又道:「先生此次不如一同留下?」

  文思遠搖頭,「屬下還是隨將軍一道入京,北疆這裡並無大事,京中情形複雜,將軍此番回去恐多有事端,有屬下在,遇事也好有個商量。」

  「那好吧。」說完,雷飛雲的眉頭又緊緊皺起,這事要跟怎麼跟妻子說,實在令人傷神。

  妻子太聰慧,有時做丈夫的也挺煩惱的。

  「將軍,難道你還沒跟夫人提過回京的事嗎?」文思遠一語中的,馬上就看到自家將軍臉上苦了起來。

  雷飛雲撓撓頭,歎道:「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說。」總想著明天再講,然後一天拖過一天,眼看著啟程在即,他還是沒能說出口。

  文思遠笑著搖頭,「將軍,你就直說了吧,夫人通情達理,不會怪將軍的——」

  雷飛雲忍不住說了句實話,「我就是怕她會哭。」

  文思遠失笑,「此次回京跟上次的事不一樣,將軍想多了。」

  雷飛雲想了想,這話倒是有道理,被開導一番的雷大將軍決定跟媳婦坦白從寬。

  所以周佩華在晚餐飯桌前知道了丈夫不久後即將回京述職的事,但她只是輕應了一聲,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著粥。

  她的反應讓雷飛雲難掩錯愕,他在心裡練習的所有安撫話語全都沒有派上用場,可是這樣他一點也不開心。

  她的態度也未免太冷淡了吧?

  雷大將軍突然覺得自己的胃口變差了。

  吃完了粥,周佩華拿帕子擦了嘴,又用濕布巾淨了手,便對荷香道:「今晚是來不及了,明天把將軍的隨身衣物收拾一下,若有短缺,我們也好趕緊預備起來,再有京中各處打點……」她頓了一下才又道:「等我明日和文先生談過再做計較。」

  聽著妻子有條不紊地交代荷香他回京的準備事宜,雷飛雲的心情不知不覺又飛揚了起來,胃口也隨之轉好,比平時還多吃了半碗飯。

  一直等到兩人準備就寢時,雷飛雲才把心中的疑問問了出口,「娘子真的不生氣嗎?」

  「你不帶我同去,自然有你的考量,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何況,若此次你述職之後仍要留任北疆,我留在這裡等你回來就可。若相公被留京,到時我再打點箱籠入京也不遲。」

  「娘子想得透澈。」

  周佩華杏目微眯,趴到他身上,伸指戳著他的心口,警告道:「旁的都好說,只一點兒,我不在你身邊,不許你沾染其他女人。」

  雷飛雲握住她的小手,笑得可開心,將她往上抱了抱,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小醋罎子。」

  「反正不許你碰別的女人!」

  「嗯,不碰。」

  她的長髮披散而下,跟他的發相纏。

  跟妻子膩歪了一會兒,雷飛雲便有些意動,嗓音微啞地道:「今日娘子在馬場說了要賞我的……」

  「胡說八道!」她記性好得很。

  「娘子沒有拒絕便是應了,可不許耍賴。」

  「我今日不舒服呢。」

  雷飛雲想想很是不甘,「那今日便罷,我走之前娘子總要賞我一回。」

  周佩華直接「呸」了他一口。

  見他伸手剝著她的中衣,她微揚起眉,「不是才說今日罷了?」

  他仍啞著聲音道:「是罷了那賞,日常功課還是要做的,我這耕地的不累,娘子這田便只管承受就好了……」

  貼身衣物落了地,兩副赤裸身軀緊緊結合在一起。

  情濃春宵短,恨不永相好。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七章

  夏日天亮得早,北疆的天亮得又更早一些。

  穿戴一身武將常服的雷飛雲坐在床邊,握著妻子微涼的手,一臉擔心。

  周佩華氣色不太好,半靠坐在床頭,虛弱地笑了笑,「我沒事,相公不必擔心,時辰不早了,你該上路了。」偏是昨晚癸水來了,身子實在不舒服,今天沒辦法送他出城。

  他想了想,低聲道:「文先生雖通醫理,但對婦科畢竟不精通,此次回京,我會托人找個擅婦科的大夫給你看看。」都說女人小日子的不適,只要行過房事就會好,可是他們成親這麼久,她的症狀卻沒太大改變,讓他不得不多想。

  她點點頭,「這事不急,若是找到了大夫,等我回京再看也行。」

  雷飛雲並不同意她的說法,「若是留京,就等你入京,若留任,我就帶大夫回來。」

  「好。」周佩華順著他的話應下,「將軍該出門了。」

  「真不想走。」他不舍地瞅著她。

  她不由得失笑,「快走吧,文先生他們在等你呢!」

  雷飛雲輕撫著她的臉,「我真的要走了,你留在北疆等我回來。」

  「知道了。」

  他起身,拿過架上的一領披風,出了屋子,再沒有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就捨不得走了。

  行轅外,三百親衛整裝待發。

  雷飛雲走出大門,登鞍上馬,右手馬鞭一豎,輕喝一聲,「出發。」

  一行人如雲一般掩過街道,奔過城門,直上官道。

  離開城門一段距離後,雷飛雲勒住韁繩,回頭看了一眼。

  城牆上旌旗招展,城門外,大道兩旁楊柳依依,正是十裡長亭折柳相送。

  折柳,折柳,柳可折,人難留。

  要不是娘子不巧來了癸水,說什麼也是要來送一送他的,可惜了。

  轉頭看向前路,雷飛雲再次催馬揚鞭,向著京城而去。

  而在他身後,將軍行轅之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荷香灌了新的湯婆子交給小姐暖肚子,忍不住憤憤地道:「夫人怎麼都不告訴將軍實情,夫人現在這樣都是老夫人害的,總是挑陰寒天氣讓夫人到祠堂罰跪、抄寫經卷,平時吃食也多挑些寒涼之物給夫人,時間久了,夫人的身子表面看不出問題,實則已經寒氣入體。」

  周佩華沒什麼表情,淡淡地道:「說不說我的身體都得慢慢調養,急不來的,況且把這種內宅的陰私之事說給他聽,平白汙了他的耳朵。」

  荷香還是很氣憤,「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周佩華很是奇怪地反問,「我為什麼要算了?」

  荷香一臉不解,「可我一直沒見夫人有什麼動作啊?」

  周佩華抱著湯婆子微微眯眼,「做人家媳婦,總要給夫家留個好印象嘛,一來就那麼兇殘,會嚇到人的。」

  再說了,誰說她沒有動作的?

  荷香無語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質疑道:「那夫人就不怕將軍知道後覺得您心機深沉,表裡不一?」

  周佩華抬手撫了撫下巴,表情很是玩味,「我覺得我心機深沉這事相公是知道的,至於表裡不一嘛……這世上這種人多得如過江之鯽,我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接著她話鋒一轉,「再說了,難道就為了給他留個賢良淑德的好印象,我就要把那些年受過的罪、吃過的苦全都給咽下去嗎?我又不是聖人。」

  荷香贊同地用力點頭,就是說,老夫人他們那麼可惡,憑什麼要讓小姐對他們一笑泯恩仇?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荷香突然想起一件事,雙眼圓睜地盯住自家小姐。「夫人,您是不是已經做了什麼?」

  她記得當時迎親隊伍分出人要把嫁妝和聘禮先行送往京城的雷府時,小姐可是專門找了文先生談過一次,至於他們說了些什麼,呃,她沒被允許聽。

  周佩華的小嘴彎起笑弧。

  見狀,荷香在心裡確定了她的猜測沒錯,小姐果然做了什麼。

  「你家小姐我一直是孝順的,雖然出嫁了,但是對父親的孝心卻是不減。」周佩華略頓了一下才又道:「母親在江南老家養育兒女,對在京城的父親難免照料不到,你家小姐我從嫁妝銀子裡拿了些出來,買了兩個瘦馬給父親送去了。」

  「夫人……」你真孝順!這下子周家後院要起火,火肯定還很大。

  周佩華一臉希冀地道:「這麼久過去了,想必結果很是不錯呢。」

  荷香不明白,「難道夫人都沒有再打聽消息?」

  周佩華微笑,「荷香,做好事不留名,刻意打探消息什麼的,不需要做的。」

  如果父親真的對繼母深情不悔,她不過損些銀子,若不是,她當然也樂觀其成。

  荷香心道:她確實不如小姐想得周到。

  「對了,荷香,我那繼弟今年有十三了吧。」

  荷香很肯定地道:「二月的時候就滿十三了。」

  周佩華若有所思,「是個大人了呢。」

  荷香莫名打了個冷顫。

  果然,周佩華不負她所望地說道:「我讓人再買個痩馬送給弟弟吧,讓他早些通人事。」瘦馬用得好,引得人萬劫不復是輕而易舉的,吃喝嫖賭只要沾了一樣,那便一通倶通了。

  所以,這回的瘦馬得花些心思,也得做得更乾淨俐落些。

  周佩華對此倒不擔心,她如今是正經的國公夫人,手下能用的人也多,雷飛雲又是一向慣著她的,至少目前來說無論她做什麼都不用擔心他不支持。

  荷香咽了口口水,莫名感到有些害怕。

  周佩華的神情猛地一斂,眸光變得冷冽,「繼母既然心心念念盼著弟弟光宗耀祖,好為她掙得誥命,我怎麼能讓她如意?繼弟驕縱跋扈,貪慕美色,聲色犬馬,紈絝浪蕩,和他才最是相宜。」輕吐了口氣,她定了定心,放緩了神色,道:「我心中的戾氣還是太旺了。」

  荷香急忙搖頭,「不是,不怪夫人,是老夫人他們做得太絕,夫人如今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並不過分。」

  二小姐和少爺當年小小年紀便夥同他們的母親搓磨她家小姐,有今日之報理所當然。

  想到二小姐,荷香倒是有些奇怪,「那二小姐呢?」

  周佩華歪了歪頭,語氣頗是耐人尋味,「呂家公子啊,那可是個妙人。」

  小姐的神情真是太有內涵了。

  周佩華很好心地主動解釋道:「呂公子通房侍妾一堆,搞不好現在庶長子都出生了,你家二小姐呀,一進門怕是就要當娘,母親當人繼室當得這麼有心得,想來妹妹做人嫡母也得心應手呢!」

  荷香若有所悟,「夫人,這些都是葉姑娘幫您打聽的吧?」

  周佩華坦然道:「是呀,秋萍人面廣,打探這些消息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荷香心裡直歎氣,自從遇到葉姑娘之後,她家小姐就在黑化的路上一路狂奔,現在真是完全拉不回來了。

  唉,她突然好替姑爺擔心,要是哪天姑爺有了其他女人……光是想像那下場就讓人脊樑發寒啊,算了,她還是不要多想了,反正也不關她的事。

  荷香特別心寬地把對自家姑爺生起的那一絲絲擔心速速地放下了。

  江南周家。

  周李氏現在的日子過得很是煎熬不順心。

  京裡傳回消息,丈夫屋裡多了兩個妖精,他簡直把那兩個妖精給寵上了天,吃穿用度都比她這個正牌夫人還要好。

  這倒也罷了,等到女兒出嫁,她進京之後必要好好收拾那兩個妖精,讓她們知道輕重。

  可她寄予厚望的兒子卻被發現沾染上了吃喝嫖賭的惡習,這究竟幾時發生的事?兒子在書院讀書不是一向勤奮上進的嗎?

  周李氏將兒子身邊伺候的下人找來,幾板子下去,話就全吐了個乾淨。

  竟是因著家裡的大姑娘嫁了當朝的鎮國公、鎮守北疆的大將軍,一些扒尖了腦袋想投機的人便盯上了兒子這個國公爺的小舅子,投其所好地巴結奉承,不知不覺就將兒子給引到了歪路上去。

  周李氏心中恨極了。那個掃把星!人都出嫁了,還害了她兒子,當初她要是病死了,她現在就不用面對這些個糟心事兒。

  她正滿心怨恨,就見寶貝女兒哭著跑了進來。

  「娘!娘……」

  「乖女兒,娘的心肝,這是誰給你氣受了?」

  周佩錦如花似玉的小臉上滿是憤怒,「娘,那呂家怎可如此欺人?」

  「這又是怎麼了?」

  周佩錦恨聲道:「我還沒進門,他的一個侍妾竟然就生下了庶長子。」

  「什麼!」周李氏大驚失色,一把抓住女兒的手,急聲道:「你說什麼?」

  周佩錦咬牙道:「呂家生了庶長子!」

  周李氏捂著心口,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好不容易平穩了呼吸,克制不住地尖著嗓子道:「呂家欺我兒太甚,庶長子這樣的事竟然瞞得這樣緊!」

  「就是說啊,娘,我馬上就要嫁過去了,我可不想一進門就當娘。」周佩錦眼淚撲蔌簌地直掉,又是惱怒又是傷心,「呂家擺明是欺負人,娘,我們可不能饒了他們。」

  「娘會幫你做主的。」

  一聽,周佩錦的心才定了下來,這也才發現母親的臉色不太好,又想到剛才看到幾個被拖下去的奴才,安慰道:「娘,那些奴才不中用,發賣了就是了,犯不著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周李氏重重歎了口氣,「乖女兒,你哪裡知道這裡面的事。」

  「這是怎麼了?」

  周李氏便將兒子的事說了,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又竄了上來。

  周佩錦倒是冷靜,「弟弟年幼,一時貪圖新鮮,只消拘些日子,必是能改過來的。」

  周李氏一聽,恍然大悟,忙不迭地道:「對、對,錦兒說的對,我這可不是急糊塗了,煜兒可不是還小,性子還能拘回來,我這就叫人去請了先生來,就在家教讀,再不教那起子壞良心的帶壞了他。」

  周佩錦肯定地道:「就是如此。」

  周李氏立時揚聲,「來人。」

  屋外伺候的管家低頭進來。「夫人,有何事吩咐?」

  「派人去打聽哪裡有好的坐館先生,不拘多少價錢,挑好的請來。」

  「是。」管家領命而去。

  與此同時,被拘在外院書房的周佩煜則顯得有些焦躁,他早已習慣流連青樓,每日溫香軟玉在懷,享受那鴛意交頸、魚水極樂,現在被困在府裡,什麼都沒了,實在很不適應。

  「少爺,用茶。」

  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他目光灼灼地看過去,是外書房伺候的小丫鬟,模樣雖然比不上那些千嬌百媚的花娘,倒也算清秀,他控制不了體內的熱,只好將就了。

  周佩煜一把拽過小丫鬟,把人給甩到了一旁的軟榻上。

  「少爺!」小丫鬟驚慌失措。

  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抗拒掙扎,粗魯地撕裂了她的下裙,扯落了襯褲,粗暴地佔有了她。

  小丫鬟一邊掙扎,絕望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她本已許了莊子管事的兒子,如今怕是不成了……

  周李氏處置了府裡的一些事務,便想著去書房看看兒子,怕兒子仍使性子,說些不中聽的話,就沒讓人跟著。

  結果,她越接近書房,那並不陌生的男女交纏聲響便越清晰,她甚至聽到兒子略帶不滿的斥責——

  「哭什麼哭!爺收用了你,是你的福氣。」

  站在門戶大開的書房外,周李氏的手扶在門框上,渾身氣得直打顫。

  透過書房多寶格,她能清楚地看到兒子正俯在一個丫鬟身上大力聳動……

  用力閉了閉眼,周李氏咬緊牙根,默默退到廊下,男人在這種關頭,若是被驚嚇到,以後會有問題的,縱使她再怎麼氣惱兒子的不爭氣,也不得不為他的日後考量。

  好不容易裡面的聲響終於停了,周李氏手中的帕子也快要被絞爛了,她這才走了進去,嚴厲地喚道:「煜兒。」

  周佩煜這時正在提褲子,聽到母親的喊聲,心頭一驚。

  被破了身子的小丫鬟一手緊抓著衣裳,狼狽地從榻上滾落,哆哆嗦嗦地伏地跪倒。

  「煜兒,你這是在做什麼?」

  周佩煜很快就恢復冷靜,他挑釁地挑了下眉,邊系腰帶邊道:「不過收用了一個丫頭罷了,還能做什麼。」

  周李氏的心痛到不行,低頭沖著丫鬟罵道:「你個下賤蹄子,還不趕緊滾下去!」

  小丫鬟不敢反抗,只能屈辱地踉蹌往外退。

  周佩煜卻道:「這丫鬟我要了,娘讓她留著伺候我吧。」

  周李氏按按眉心,「好吧,就收了做通房吧。」

  周佩煜臉上這才帶了笑,走過去扶著母親往外間走,在中堂椅子上坐下,「娘,你要把兒子拘到什麼時候?

  兒子還要回書院繼續讀書的。」

  「書院不去了,以後你就在家中攻讀。」

  聞言,他不豫地緊皺起眉頭。

  周李氏拉過兒子的手,語重心長地道:「煜兒,娘也是為了你好,那起子壞良心的是存心要帶壞你,你就好好在家讀書,到時候金榜題名,光宗耀祖,才是正經。」

  周佩煜悻悻不語。

  她也知道一時要讓兒子收心不可能,只能循序漸進慢慢來,不如先放兩個丫頭到他房裡,先攏住了他的心再言其他。

  她心裡暗暗將主意打定,決定從府裡挑兩個好顏色的出來,若是府裡實在挑不出,用買的也行。

  就這麼剛好,周佩華差人買下的瘦馬被安排進了周府,做了周佩煜的通房丫頭。

  可想而知,打著攻讀詩文、紅袖添香招牌的周家少爺,跟那被精心調教過的揚州瘦馬還能做什麼,不過是整日被翻紅浪,極盡歡愛之能事罷了。

  只不過在瘦馬有心暗示下,他懂得了迂回作戲,做了些表面功夫應付母親,免得她總要叨念。

  這名喚小柳的瘦馬日日勾著周佩煜聲色犬馬,小柳不知這周家得罪了什麼人,但她被人買下送入周家要做什麼,她卻是知道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周家要怪,就怪他們少爺私德不修,給了人可乘之機。

  原本她只要引壞了周家少爺的性情便能功成身退,但她也是個有良心的,買她的人給她的報酬很豐厚,又替她安排好了退路,她索性暗中對周佩煜下了虎狼之藥,加速弄敗他的身體。

  反正在小柳看來,這周家的主母和少爺小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這種人不需要對他們客氣。

  江南周家的是是非非對身在北疆的周佩華沒有什麼影響,把痩馬送進周家後,其他的事情她就不管了,結果是好是歹,得看繼弟自己了。

  有些報復,她只做一次,能否避過,端看當事人自己的心性。

  周佩華現在關注的重點是她家相公,人都已經離開三個多月了。

  唉……

  八月十五,二皇子發動宮變,她家相公及時領兵進宮救駕。

  隨著京中邸報一起送來北疆的還有一封家書,某人在信裡說了,他雖然接下了新的任命,但只恐聖上是一時權宜,要再看看情況才好決定是否接她入京。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從邸報上看,京中形勢似是已穩,可她家相公的任命到底是什麼樣她卻不知道,那傢伙也不知道多寫幾封信來。

  周佩華忍不住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荷香掀簾子進來,將手裡的茶盞放到小幾上,忍著笑道:「夫人可是又想將軍了?」

  周佩華沒好氣地道:「我想他幹什麼?人家大將軍現在可是樂不思蜀,哪裡會記得北疆還有個人。」

  荷香忍俊不禁,「這可不就是想了嗎,想得都怨起來了。」

  周佩華瞪了她一眼。

  荷香從袖子裡抽出一封信,在自家小姐眼前晃了晃。「夫人,這可是姑爺的信喔,要不要看?不要的話婢子就拿去扔了。」說完,她作勢就要把信往窗外扔。

  周佩華頓時眼睛一亮,啐了她一口,伸手把信搶了過來。

  趁著自家小姐拆信的當口,荷香笑嘻嘻地道:「說不定這封信就是讓夫人進京的呢!」

  周佩華飛快將信看了一遍,忍不住將荷香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行啊,荷香,你可以擺攤算命去了。」

  荷香一臉驚訝,「真的是讓夫人進京的信?」

  「嗯,這幾天收拾收拾東西,咱們準備進京。」

  「哎,婢子這就去!」

  看著荷香像陣風兒似的刮了出去,周佩華不禁搖頭失笑,怎麼她比自己還著急啊,這丫頭真是!

  她一邊笑,一邊拿起炕几上的茶盞,輕啜著茶湯。

  好在她的嫁妝和當初的聘禮都提前送回了京城,省了不少功夫,只是這些年雷飛雲鎮守邊疆,行轅裡的東西仍是不少。

  更何況,她自江南嫁來,便一直在這裡生活,對這裡的感情不是說說就罷了的,這裡有太多美好的回憶,突然之間要離開了,心中湧上濃濃的不舍。

  另一邊,荷香一路跑到外院,把消息跟老管家雷山一說,雷山馬上吩咐人手開始收拾。

  這一老一少、一內一外開始忙了起來,打定主意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箱籠,上路回京。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天氣漸涼,早一日上路,早一日回京,也免得天氣一日一轉冷,路上受罪,再說,將軍離開了幾個月,肯定對夫人很是想念,他們必須加快手腳才行!

  不得不說,這一老一少對雷大將軍的心思吃透了個十成十。

  京中的雷飛雲是真的很思念遠在北疆的嬌妻,信一發出去,每日沒事就看著北方叨念,恨不得妻子下一刻就出現在面前。

  想到妻子,就想到他那個岳父,周文瑞目前官任四品,在大理寺任職。

  他回京的這幾個月,跟岳父來往不多,僅有幾次來往也是將別人送他的女人一股腦地全轉送給岳父,他就是想替妻子報點小仇,覺得送女人給岳父肯定能給周李氏添堵,就算添不了堵,岳父只要把人收了,也算是替他處理了大麻煩,畢竟妻子警告過他不可以有別的女人,岳父受用,他也得利,一舉兩得,甚好。

  對於自家相公對父親那滿滿的「孝心」,遠在北疆的周佩華自是不知道,這事沒人告訴她,她現在只有一件事要忙,就是整理行李。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知道原來有這麼多東西要裝箱,零零碎碎、大大小小,最終裝了六輛大馬車才算裝下。

  然後,還得有一輛大馬車負責裝她這個女主人,兩輛青布馬車,一輛歸老管家,一輛歸荷香,方便他們乘坐休息和放置隨身的行李。

  還有一輛較大的馬車,是給隨行的親衛們路上輪流休息用的,因為總有一些親衛需要值夜。

  一行光大小馬車就有九輛,護送她回京的親衛更有一百名,和當初下江南迎娶她的數目一模一樣。

  鎮國公麾下總共有五百親衛之數,雷飛雲回京時帶走了三百,這次周佩華回京帶了一百,還剩一百則留在北疆護衛三皇子。

  雷飛雲信上沒有提及這留下的一百名親衛,周佩華心領神會,亦不曾理會。

  當馬車轆轆駛出邊城,周佩華忍不住掀起車簾回首。

  不知不覺,她竟然在這座城裡生活了快一年,她以為自己受不了北疆的清苦嚴寒,可事實上她過得相當開心。

  人世間的事,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夫人,是不是捨不得?」

  周佩華放下車簾,向後靠在引枕上,看著放下另一邊窗簾的荷香,反問道:「你呢,捨得嗎?」

  荷香很認真地道:「雖然比不上江南繁華錦繡,婢子卻很喜歡這裡。」

  周佩華微微一笑,「我也是。」

  「夫人,京城是不是很繁華?」

  「京城嘛……」周佩華陷入回憶,說話速度慢了下來,「我在京城生活過一段時間,可是那時候年紀太小了,沒什麼印象。」

  「這樣啊……」荷香有一點兒失落。

  見狀,周佩華不由得低聲一笑,「傻丫頭,這次進京,若無意外,咱們便是要在京城定居的,京城什麼樣,多住幾年你不想瞭解也瞭解了。」

  荷香卻沒有被自家小姐說服,皺皺鼻子道:「那可難說,婢子被困在內宅之中,對外面的事知道的也不會太多。」

  周佩華笑著閉上眼睛,雲淡風輕地道:「我們離開周家已經有一年多了吧,你在北疆城內難道被困在內宅了嗎?」

  被小姐的這番話一噎,荷香有點不甘心,忍不住重用舊日稱呼,道:「小姐,回到京城,姑爺真的不會拘束你,還會由得你自由嗎?在北疆時,哪次小姐出門不是從頭被遮到腳?」

  「咳……」周佩華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啐了口,「壞丫頭!」

  荷香得意地笑起來。

  不過周佩華沒有讓她得意太久,緊接著又道:「便是從頭遮到腳,也是能出門的,不是嗎?」

  好吧,還是她家小姐贏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八章

  枝頭的黃葉被寒風吹落,天地景色日漸蕭索。

  行人都換上了冬衣,馬車也換上了厚厚的車罩。

  在進京的隊伍中,有一支最為醒目。

  馬車數目不是最多,但隨行的護衛卻是最令人側目,那一身的鐵血兇悍之氣,只消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心頭一涼。

  有一群這樣的護衛,一路行來,當然沒有人敢打車隊的主意,所以他們一路平安地距離京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們到達京城的時候,天上飄下了細碎的雪。

  荷香興奮地將手從馬車車窗伸出去接雪,「下雪了!夫人下雪了!」

  周佩華淡淡地道:「我看到了,你也不嫌冷。」

  目光不經意一瞥,荷香的聲音變得更加興奮,「夫人,是將軍,是將軍!」

  車簾猛地被人從內掀起,一張美麗嬌俏的臉龐探出,卻被撲面的冷風一凍而微微側首,另一隻手下意識在臉前擋了一下。

  前方馬蹄聲驟疾,很快便來到馬車前,一隻大手從馬背上向她探去。

  周佩華莞爾一笑,將手放到那人手中。

  一身常服,身罩雪青色的裘皮披風,騎在那匹紅色的火焰駒之上,向她探手而來的英俊男子,不是雷飛雲又是誰。

  「你終於到了。」雷飛雲大手一施力,便輕易將她拽上馬背,摟在自己身前,用披風將她仔細包裹住。

  周佩華笑著仰頭看他,「相公是專程在這裡迎我嗎?」

  「嗯。」雷飛雲箍著她的腰的一隻大手緊了緊,壓低聲音又道:「一燈想你。」

  她低頭含笑,粉面微燙,身子又朝他蹭了蹭。

  「咱們回家。」

  「好。」

  雷飛雲拉轉馬頭,馬鞭一揮,胯下戰馬立時四蹄飛奔,沿著官道向前直奔而去。

  路過十裡長亭,馬蹄不曾停頓半分,徑直奔入大開的東城門,一路直往城北鎮國公府而去。

  高高矗立的國公府第,門前蹲坐的石獅十分威嚴,朱漆大門上鋪首銜環猙獰。

  火焰駒在府門前收蹄,雷飛雲飛身下馬,然後將妻子抱下馬背,轉身拾級而上,大步往裡走。

  一路行來,府內僕役紛紛行禮。

  雷飛雲一路抱著妻子進了內院,入了夫妻倆的起居小院。

  屋前廊下的青衣婢女伸手將簾子掀起,好讓他們進房。

  雷飛雲進屋前頓了下腳步,冷聲吩咐,「都在外面候著,沒有吩咐不許進來。」

  「是。」

  屋內的熱氣撲面而來,周佩華覺得整個人都舒展了。

  雷飛雲進到內室,將她放坐到床邊,替兩人褪去了大衣。

  周佩華打量著這陌生卻又熟悉的房內擺設,眨了眨眼,「跟北疆行轅的好像。」

  「當然像了,我儘量讓他們照著北疆咱們的屋子收拾的,娘子可還滿意?」

  她一巴掌拍開他解她衣裳的手,杏目微瞋,「做什麼?」

  雷飛雲不屈不撓繼續伸過手去,一邊道:「你說還能做什麼,你現在進了京,我茹素的日子就該結束了,先開開葷再說。」

  「呸!你能想點別的事嗎?」

  「現在我只想這件事,別的事暫且顧不上。」他為了接她,今天都特意到吏部遞條子告假。

  說話間,周佩華的上衣已被脫得只剩下櫻紅色的抹胸,她羞紅了臉,微側轉身,低頭去解下裳,算是默許了他的請求。

  雷飛雲見狀笑了,快手快腳地把自己扒光,將她撲倒在床,用腳勾落了床帳。

  他進入得急切,她一時無法適應,疼得她緊咬著牙,拍了他胳膊好幾下。「雷飛雲……」

  他一邊揉搓著她的身子,一邊快速抽送,漸漸地花巷潤澤起來,他進出益發歡暢。

  周佩華被這樣那樣不知道折騰了多久,身上的人才漸漸停了下來,她背過身去,手抓著枕邊,半閉著眼,急急地喘著氣。

  雷飛雲從後頭握住她的兩座玉峰,在她耳邊歡暢低笑,「華兒,有沒有想我?」

  她懶懶地「嗯」了一聲,整個身子都累極了,久不行房,剛才實在是被他要得狠了,現在都覺得沒落到平地。

  「娘子……」

  她不想理他了。

  雷飛雲翻過她的身子,將她摟在懷裡,拉過被子將兩人蓋嚴實,手撫在她的背上,輕聲道:「累了就先睡一會兒。」

  在熟悉溫暖的懷抱中,周佩華漸漸睡了過去,像一隻溫馴的貓兒安穩地伏在他懷中。

  院外突然有了響動,雷飛雲猛地睜開了眼。

  「國公爺,老管家他們回來了。」

  雷飛雲低頭看了眼懷中熟睡的人兒,回道:「讓他們先收拾吧,晚飯時我再出去見他們。」

  「是。」

  院子裡又恢復寧靜。

  雷飛雲心滿意足地閉上眼,她回到他身邊,他才算是完整的一個人。

  周佩雲覺得自己沒睡多久便被叫醒了,她扶著頭被人拽坐起來,卻順勢往前撲倒在那人身上,咕噥道:「人家好困。」

  雷飛雲笑著扶住她,道:「先起來洗漱一下,吃過晚飯咱們再睡,要不夜裡該餓了。」

  她伸手揉了揉臉,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一對上某人那張正直英俊的臉,她就忍不住先啐了一口。

  他笑著親了她的唇一下,拿過衣物幫她穿上,一邊吃點香甜嫩豆腐,兩不耽誤。

  穿好了衣服,周佩華被抱到妝台前坐下。

  荷香站在內室門外,眨巴著眼睛怯怯地道:「姑爺,還是讓婢子幫夫人梳頭吧。」小姐第一次在國公府亮相,姑爺那梳頭的手藝真的不值得期待。

  她以人格發誓,是真的非常不值得期待!

  雷飛雲想了想,最終放下了拿在手裡的玉梳,老大不情願地道:「還是你來給夫人梳頭吧。」

  荷香趕緊進來了。

  周佩華透過菱花鏡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低頭抬袖掩口輕笑。

  荷香咕咕噥噥地走到自家小姐身後,拿起玉梳,仔細地幫她順發。

  雷飛雲就坐在一邊看。

  梳好了髮髻之後,荷香打開妝臺上的妝盒,頓時被一片珠光寶氣閃花了眼。

  似乎是知道她們主僕會有什麼反應,坐在一邊的某國公爺適時開了口,「京城不比北疆,門面還是要緊的。」

  荷香咂咂嘴,咽了口唾沫,對自家小姐道:「夫人,咱們入境隨俗好了。」

  周佩華伸手揉了下額際,道:「別聽你家姑爺亂講,我腦袋又不是珠寶匣,隨便挑兩樣先湊合著就好,不過是吃個飯罷了。」

  「怎麼可以湊合!」某國公爺不滿了,起身走上前看著自家娘子,「娘子,這都是為夫替你精心挑選的。」

  周佩華明白地點頭,「所以說你挑首飾的眼光真的不怎麼樣。」

  雷飛雲尷尬得一時無語。

  荷香低頭竊笑,小姐這話可是戳到姑爺的痛處了。

  「荷香,別磨蹭,趕緊先幫我戴首飾,插兩支寶石簪子就行。」

  荷香應了一聲,挑了兩支鑲寶石的簪子,小心地插入髮髻中。左右看了看,又從妝盒裡挑了朵紫玉雕成的芙蓉花簪入髮髻正中。

  「好了嗎?好了咱們就出去吧。」周佩華摸了下鬢角,從繡墩上起身。

  荷香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雷飛雲已經牽起了妻子的手往外走。

  荷香偷偷翻了個大白眼——這種總是被人忽視的感覺真的好憋悶!

  晚飯當然不是在兩人院子的外間吃,否則周佩華不需要精心妝扮。

  晚飯擺在國公府的正廳,府裡上上下下,內外大小管事、婆子都要在飯後前來拜見當家主母。

  呃,據說這是國公爺親自下的命令。

  許多人都鬧不明白,明天正式再見不可以嗎?

  譬如老管家雷山這樣的老僕人就可以私下問原因,他們家國公爺特別誠懇地告訴他,明天他們家國公夫人肯定起不來,還是趁著吃晚飯的機會先認識大家一下好了。

  活得夠久的老管家心領神會。

  正廳裡被燭光映得亮如白晝,好方便主母能看清楚答話人的模樣。

  周佩華看得很清楚。

  但是她得承認,國公府上上下下的管事、婆子加起來也沒太多,看來人口還是比較簡單的。

  但全部的人認一遍,聽他們講各自分管的事務,時間也就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接近酉時末,一切才總算結束。

  周佩華的腰本就被雷飛雲折騰得酸痛,現在又端坐了這麼久,腰都快不能彎了。

  下人一散,她就沒形象地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對荷香道:「過來扶我一把。」她的腰啊!

  荷香先朝自家姑爺看了一眼,確定用不上自己後,就老實地站著了。

  雷飛雲將周佩華抱了起來,她的頭靠著丈夫的胸膛,雙手環住他的頸子,輕輕地閉上了眼,嘴裡抱怨道:「好累。」

  雷飛雲柔聲道:「我們回去休息。」

  「嗯。」

  然而等回到臥室,周佩華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她昏睡過去之前,只有一個念頭,她的腰已經不是她的腰了。

  等周佩華的腰終於能夠正常使用的時候,赦免三皇子的聖旨也送出京城了。

  一手輕捶著後腰,一手拄在引枕上支著頭的周佩華,眼眸半眯,輕輕地吐了口氣。

  三皇子到底還是等到了,或者該說她家國公爺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見的局面?

  珠簾輕響,有人走了進來。

  「夫人,周家夫人進京了。」

  周佩華睜開眼,看了過去,「嗯?」

  荷香伸手替她掩了掩搭在身上的薄毯,道:「周府送來拜帖,夫人要過府見您。」

  周佩華粉唇輕啟,冷冷地吐兩個字,「不見。」

  荷香有些遲疑,「這樣……好嗎?」

  周佩華輕笑,「有什麼不好?」

  「那可是老夫人。」

  周佩華嘲諷地揚起嘴角,「不過是白擔了個名頭罷了。」

  荷香卻仍然有些擔憂,「但孝字卻壓住了您。」

  「你只讓人回她,國公府最近有事,不便見客。」

  「知道了。」

  周佩華重新閉上了眼睛,眉心微微蹙起,繼母突然要來看她,打的是什麼主意?周家出了什麼事?

  不過話說回來,周家就算出了什麼事,又和她有何關係?

  真是好笑了,周家的人既然從來不把她當成周家的人,難不成她出嫁後還會把周家當成娘家?

  「夫人,王太醫入府了。」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婆子的聲音。

  「王太醫?」

  婆子在廊下回道:「是國公爺替夫人去太醫院請來的。」

  「我知道了,請太醫進來吧。」

  「老奴這就去。」

  周佩華從炕榻上坐起,穿鞋下榻,掀簾走到了外間落坐,等太醫到來。

  王太醫很快便被人引了進來。

  這是位鬚髮皆白的老人家,模樣正直和善,看著就讓人覺得十分可信。

  未曾說話,周佩華先就對這位老太醫有了幾分不可言說的好感。

  請王太醫坐下後,周佩華便將右手遞了過去。

  王太醫仔細將她的雙腕都把了把脈,心中便有了八、九分肯定。

  「敢問太醫,我的身體可要緊?」

  王太醫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年輕的國公夫人,從她淡定的表情語氣隱約猜出了一點兒端倪,想了想,開口道:「夫人宮寒之症有些嚴重,近年恐怕於子嗣上不容易,還需仔細調養為上。」

  周佩華點點頭,泰然自若地道:「麻煩太醫開方子吧。」

  果然,這位是心裡有數的。

  王太醫心裡肯定了,在下人拿來文房四房後認真寫下了調養的方子,然後起身告退。

  周佩華讓人送老太醫出去,自己又回了內室的炕榻上歪著。

  知道她喜歡北疆的炕榻,雷飛雲回京後便又照原樣在窗前讓人給她盤了一床火炕,冬日裡躺在上頭著實舒服。

  而出了內院的王太醫卻沒有直接離開國公府,而是轉道去了國公爺的外書房。

  雷飛雲在那裡等著他。

  「老朽見過國公爺。」

  「太醫快別多禮,快請坐。」

  知道他心裡著急,王太醫也沒有打花腔,開門見山地道:「夫人確有宮寒之症,依老朽把脈來看,是多年積攢下來的病灶,恐夫人年幼時受了些折磨。」有些內宅陰私之事,光知道都覺得背脊發涼。

  「夫人身體可要緊?」

  王太醫提醒道:「夫人如今的症狀,近年恐無法受孕。」

  雷飛雲歎了口氣道,「這不要緊,我只想知道她這身體還能否調理好?」

  「調養得宜,子嗣上無礙,身體自然更無礙。」

  雷飛雲對著王太醫行了大禮,「還請太醫幫拙荊好好調理。」

  「這是老朽分內之事,國公爺不必行此大禮。」

  「費些銀錢藥材事小,太醫只管開方,府裡沒有的,我讓人去尋、去買。」

  「國公爺不必太過心急,夫人的狀況正在慢慢好轉,老朽觀夫人自己心裡是明白的,國公爺若想知道內情,不妨直言問夫人,或者夫人身邊近身服侍的人。」

  雷飛雲沉默了片刻,聲音微有些澀,「我知道了。」

  送走了王太醫,雷飛雲又讓人從內院叫來了荷香。

  他原以為有些事他可以不問,可是他突然發現,有些事不問真的不可以。

  他不問,他媳婦兒可能根本就不會告訴他。

  荷香一進門就察覺氣氛不對,偷偷看了領自己來的老管家一眼,老管家低下頭,視而不見。

  「荷香,說說吧,夫人以前在周家到底是個什麼情形?」雷飛雲的聲音很沉悶,負在身後的手也不自覺地攥緊。

  荷香眼眶微紅,咬了咬下唇,雙膝跪地,低著頭將小姐以前在周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受的是什麼樣的折磨,仔仔細細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她說完之後,書房內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窒悶的氣氛讓老管家的額頭都冒了冷汗。

  雷飛雲的十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

  好個周李氏!這樣對待他的妻子,竟然還有臉上門遞帖子!

  「管家,以後周府的帖子不許接,周李氏再上門,直接打了出去。」

  「是。」老管家應得格外大聲。

  「荷香,你回去伺候夫人吧。」

  荷香遲疑了一下,還是吶吶地道:「夫人要是問……」

  雷飛雲揮手,「你照實說。」

  「是,婢子告退。」

  荷香離開後,老管家上前道:「國公爺,別生氣了,咱們幫夫人好好調養身子,等夫人的身子調養好了,遲早會有小主子的。」

  雷飛雲搖搖頭,有些無力地道:「你不明白,我並不是擔心子嗣,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把這些事告訴我,若是早知道……早知道那周李氏是這樣待她,說什麼我也不能輕饒了那惡婦人。」

  老管家道:「夫人許是有自己的考量,國公爺也別想太多。」

  雷飛雲擺擺手,從椅子上起身,負手往外走,「我去瞧瞧夫人。」

  老管家在後面無聲搖頭。

  雷飛雲一路走得慢,頗有幾分躊躕,見了妻子他要怎麼說啊?

  心情複雜的國公爺慢吞吞地進了內院,進了內室,就看到妻子身上搭著條薄毯半坐在炕榻上,似乎是在等他。

  「華兒。」雷飛雲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順勢握住她的手。

  周佩華沖著他安撫地笑了笑,柔聲道:「我聽荷香說了,你可是生氣了?」

  他抽出一隻手伸臂將她攬入懷中,心疼地道:「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相公,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自我嫁了你,便只剩歡喜了。」

  雷飛雲還是氣憤難平,「怎能這樣就放過那惡婦!」

  她輕笑一聲,反問道:「相公覺得妾就是那忍氣吞聲的人?」

  他低下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懷中的人兒。

  周佩華還在笑。

  雷飛雲捏住她的下巴,揚眉故意冷了臉,道:「還不快些講。」

  她拍開他的手,道:「當初文先生決定派人先將嫁妝聘禮送回京,那時我有請他幫個小忙。」

  「文先生?」這裡面還有文思遠的事?

  「是呀。」

  「你讓他幫什麼小忙了?」

  「我出錢讓文先生找人替我去買了兩個痩馬給我父親送過去。」

  雷飛雲頓悟,果然是他把妻子想得太過軟弱和善了吧,她明明那麼聰慧有主見,當初都打算憑一紙書信跟他說再見,日後兩不相干了,怎麼可能就這麼忍下那種惡待。

  「還有啊……」

  「還有?」他莫名感覺到心驚了一下。

  周佩華眨眨眼,很是體貼地道:「你若是不想聽,那我就不講了,這些事到底不是什麼好事,說出來沒得讓你對我心生不喜。」

  雷飛雲很是糾結了一番,最後才期期艾艾地道:「你還是講吧。」一顆心被她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可真難受。

  她湊到他耳邊,輕輕地把她又送一匹瘦馬給繼弟的事說給自家國公爺知道。

  「說起來,我那繼弟被帶壞還是沾了國公爺您的光,底下那些人想抱大腿亂奉承,結果倒便宜了我那繼弟。」說到後面,她臉上的笑已是控制不住。

  雷飛雲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是呀,倒也算是老天有眼,報應不爽。

  「其實娘子不在京中的這段日子,為夫也替娘子很是盡了一番孝心。」

  「嗯?」周佩華訝然地轉過身瞅著他。他又做了什麼?

  他便把這幾個月來轉送美人給岳父的事說了一遍。

  最後,周佩華笑倒在丈夫懷中。

  她能說他們夫妻這是心有靈犀嗎?

  哈哈,他們果然很適合做夫妻啊!

  雷飛雲摟著妻子在炕榻上滾成一團,跟她偷偷咬耳朵,「娘子真是讓為夫驚訝了。」

  「只是驚訝嗎?」

  「不是驚訝,難道還應該是別的?」國公爺表示不明白。

  國公夫人不吝為他解釋,「相公難道不是應該覺得我心思太毒,為人子女,對父母不孝;為長姊,對幼弟不悌?」

  雷飛雲嗤笑一聲,「那娘子以前在周家所受之苦便都活該嗎?這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周佩華將臉埋在他懷裡,心中熨貼,再沒有比這更動聽的情話了。

  只是,這人的手是又摸到哪裡去了?

  手被妻子按住,他有些不滿,「娘子……」

  周佩華磨著牙,一字一頓地道:「我腰酸。」

  國公爺頗感委屈,「都已經三天了,還酸啊?」

  她杏眼一瞪,「你覺得呢?」

  他是餓狼嗎?也不想想她一路舟車勞頓,本就需要好生休息,就那麼不管不顧地死命折騰她。

  哼!

  國公爺腆著臉陪笑道:「我覺得應該可以了啊,娘子——」他刻意拖長了尾音,裝乖示弱。

  周佩華掄起粉拳往他胸膛直招呼,「你還能不能要點兒臉啊,能不能!」好歹也是一品國公兼大將軍,做出這種樣子還能看嗎?

  不料有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道:「我要臉幹什麼,我在你跟前根本不需要臉這種東西。」

  她被他這無賴樣氣得都笑了。

  ……

  在兩人一起達到歡愉頂點的時候,他在她耳邊呢喃道:「你是我的,真好,我沒有錯過你,真好……」

  真切地佔有,最深的充實,只有這一切能讓他覺得心安,讓他自從聽到那些過往而揪疼的心重歸平靜。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九章

  京城,天下首善之地。

  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總是要比其他地方的百姓來得豐富,什麼抄家滅門、下獄流放、逼宮謀逆之類的。

  近來,大理寺少卿府裡傳出了一些流言,什麼繼母不慈、繼妹不賢、繼弟混帳,簡直是好戲連番上陣,其中還牽涉到了當朝鎮國公,因為這位大理寺少卿與元配所生的嫡長女便是嫁給鎮國公為妻,是超一品的國公夫人。

  這大理寺卿是有多想不開,擺明瞭大女婿是這樣一根粗壯大腿,卻任由不賢繼室一再迫害女兒,差一點兒就讓國公夫人出嫁前便在家中病故。

  這就難怪大理寺少卿夫人上門,人家鎮國公府閉門不開,甚至動手驅趕,這種人怎麼可以讓她攀親?

  路人光是聽到周大人家的那位繼室對元配嫡長女從小到大做過的事,都要忍不住齒寒。

  鎮國公為妻子撐腰,撐得好!

  京城百姓在談到鎮國公時,突然又想起了以前跟玉大人之間不能不說的愛恨情仇。

  以前眾人都認定玉大人有斷袖之癖,瞧上了當年鎮國公府英武不凡的雷小將軍,害得小將軍婚事幾多波折,就連雷小將軍熬成了雷大將軍,也一直打光棍。

  就在大家都以為在玉大人的強勢堅持下,雷大將軍只怕就要孤獨終老,僅能跟著玉大人死磕了,沒想到玉大人突然也娶親了!

  說到玉大人娶親,自然而然就回想起數月前禦史葉大人家的風波。

  繼妹不顧廉恥搶奪嫡姊婚約,最後沒落了個好下場,繼母原來更不堪,早年竟然以貴妾身分逼得葉禦史的元配下堂求去。

  這一出出高門大戶的內宅好戲,真是讓百姓們過足了癮,茶樓博士的戲本子都翻了不少的花樣出來,不計名利地將那些惡毒繼室的醜惡嘴臉宣揚得人盡皆知。

  玉大人娶親了,調任回京的大將軍也娶親了,這真是斷袖多年,一朝各奔東西,各自圓滿。

  這對名聲響亮的斷袖,妻子娘家又有那麼多糟心事……嚇!難道一起斷袖時間長了,冥冥中就會越來越像?

  更驚人的是,無論是玉大人還是鎮國公,兩人成婚之後多把妻子拘在內宅,輕易不許出門見人。

  怎麼感覺略有些不對呢,斷袖疑雲再次浮上百姓心頭,各自揣測,這裡面是不是真有點兒什麼呢?

  當然,無論大家想像得多麼豐富,情節多麼曲折,當事人都不可能對此專門做出解釋。

  「夫人,您不知道啊,現在外面都在說,咱們國公爺跟玉大人娶親那都是為了掩人耳目,要不怎麼都不許自家夫人出門。」荷香滿臉是笑地說。

  姑爺和小姐那麼恩愛,怎麼可能會是斷袖,這外面的傳言還真是沒邊沒影兒的事。

  周佩華一邊對著棋譜擺棋,一邊很是隨意地道:「外面的閒話聽聽就好,哪裡是都能當真的。」

  「可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荷香真心覺得京城的百姓言論好大膽。

  周佩華笑著搖頭,「當事人不介意,可不就傳得越來越離譜了。」那些斷袖傳言能傳得這麼深入人心,只怕玉子明的默許功不可沒。

  荷香點頭,「說的也是。」周家的事背後就有國公府的推手,欺負了她家小姐,姑爺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對了,夫人,你知道嗎……」

  周佩華打斷道:「我不知道。」

  荷香嘟起嘴,在心裡偷偷抱怨,小姐真是的,就配合她一下嘛,但是她可不是這麼容易就放棄的人,逕自續道:「聽說二小姐被休了。」

  啪!周佩華落在棋盤上的棋子一下歪了,她皺皺眉,重新放好,不以為然地道:「不是太意外。」

  「夫人可知二小姐是為什麼被休的?」

  「我沒興趣猜,你直說。」

  荷香嘟嘟嘴,「聽說二小姐謀害了呂家的庶長子。」

  周佩華笑了,捏著棋子的手抵在下巴上,言笑晏晏地道:「這麼心狠手辣啊?」

  「可不是,才幾個月大的小孩子也不放過。」

  周佩華很是玩味地道:「呂家這時機抓得不錯啊,想來呂家少爺對我這繼妹也是忍夠了。」

  新皇即位,父親做為原四皇子黨,又因為跟她這個長女關係不好,失了國公府的護持,官位岌岌可危,呂家此時發難,有那麼點兒趁人之危之意。

  「給國公爺請安。」

  外面突然響起請安的聲音。

  周佩華抬頭看向門口。

  很快,雷飛雲便挑簾走進了西次間,見她在擺棋譜,便直接坐到了她對面。

  「荷香,去給國公爺沏杯茶來。」

  「是。」

  吩咐完,周佩華看向雷飛雲,見他面有疲色,便將手中棋子放了,起身走到他身邊替他按揉肩膀,「怎麼這麼累?」

  雷飛雲拍拍她的手,閉眼轉動了一下脖子,吐了口氣,「新皇登基,要忙的事情總是要多一些。」

  周佩華的手移到他的太陽穴上輕按,「小廚房我讓人給你熬了湯,一會兒喝了。」

  「你自己也仔細身體,聽說不少官員內眷因哭喪當日受涼,至今仍臥床不起呢!」

  「那些多是上了年紀的命婦,我身子尚好,又刻意調養了些時日,早沒事了。」

  「這些日子且顧不上,等事情安定下來,周家我會處理的。」

  周佩華抿了抿唇,伸手環住他的肩,將頭貼在他臉側,輕聲道:「不急,你多注意身體,這些日子我瞧著你都瘦了些。」

  「讓娘子擔心了。」

  「什麼話,照顧你本來就是我的事。」

  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周佩華急忙站直了身子,繼續幫丈夫按肩。

  荷香端了茶進來,卻聽到自家小姐道:「茶擱下,去把灶上煲的湯取來。」

  「是。」

  等荷香將湯罐整只端來,周佩華親手盛了一碗端給丈夫。

  丈夫喝湯,周佩華便又坐回去打棋譜。

  雷飛雲將一罐煲湯連湯帶肉都吃了個乾淨,便托著腮看妻子打棋譜。

  看了一會兒,他道:「等過些日子不忙,我帶你到城外莊子去住幾天。」

  周佩華突然想起一件舊事,問道:「你還說要教我射弩呢,可還作數?」

  雷飛雲一笑,「自然是作數的。」

  周佩華抿唇一笑,「那就好。」

  雷飛雲從棋笥中捏了兩枚棋子出來把玩,低聲叨念了句,「還有半月才滿百日。」

  她被他的叨念逗笑了,忍不住戳了他額頭一下,啐道:「出息。」

  雷飛雲歎氣,國喪百日,夫妻不能同房,男人只能睡外院,冷清!

  周佩華卻是半點兒不可憐他,低頭繼續研究棋譜。

  四月,京城有新談資。

  據說,新任首輔玉子明幹了件出格的事,上了道請假摺子,言說要請產假。

  這個新鮮啊,玉夫人生子,玉首輔要請產假,這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皇帝當然沒有批准,只給了十天時間讓首輔大人適應「父親」這個新身分。

  首輔大人放完假上朝的第一天,下衙回家的鎮國公臉色很不好。

  收到消息的荷香急急忙忙跑回去跟自家小姐彙報。

  「可知是為什麼?」

  荷香皺眉道:「聽跟著的親衛說好像是路上遇到玉大人,國公爺被氣到了。」

  周佩華不由失笑,這兩人斷袖傳了這麼多年,恩恩怨怨的還真是不好說清楚。

  她正想著,雷飛雲已經摔簾子進了屋,一臉不豫。

  荷香見狀,很識相地退了出去。

  「這是怎麼了?」周佩華忍著笑問道。

  他沉著臉坐到榻上,手握成拳在小幾上捶了一下,恨恨地道:「不就是生了個兒子嘛,有什麼好顯擺的,虧他一個大男人,連產假這種事都想得出來!」他決定從心裡鄙視他。

  顯擺兒子什麼的,最討厭了!

  一想到某人在自己跟前顯擺兒子,國公爺就想到了周李氏那個惡婦,他家媳婦宮寒不易懷有身孕就是被她害的,這真是新仇加舊恨。

  周佩華輕輕歎了口氣,生孩子這種事她真不好說什麼。

  聽到妻子的歎息聲,雷飛雲心裡咯噔一聲,急忙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氣不過玉子明那混蛋。」

  她搖頭,「沒事,我暫時無法懷上是真的。」

  他頓時滿心愧疚,「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佩華忍不住笑了,端了盞茶遞到他手裡,在他身邊坐下,「你也不必把我當成那琉璃心的人,有你一心一意對待,我已經很知足了,再說,咱們也未必就生不出孩子。」

  雷飛雲將茶盞放到一邊,伸手將人摟入懷中,「明天我遞假條,咱們去城外莊子住幾天,散散心。」

  「這到底是我散心呢,還是國公爺你自己想散心呢?」

  某國公爺很是不憤地道:「我一想到玉子明那張妖孽般的臉就一肚子火氣。」

  周佩華忍不住掩唇偷笑,這相愛相殺的,也不怪他們這斷袖之說傳了這麼多年,連雙方各自娶親了都難以令外人釋疑,總覺得他們在掩耳盜鈴。

  「娘子,你這樣就不應該了。」

  「不應該什麼?」她不解地問。

  雷飛雲將她放倒在自己腿上,低頭在她唇上懲罰性地咬了一口,「你說是什麼?這個時候娘子不是應該同為夫同仇敵愾、一致對外嗎?」

  周佩華笑得花枝亂顫,調侃道:「這是你們男人之間的恩怨,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好介入。」

  「你真是越來越壞心了。」

  她反唇相譏,「哪裡有壞?」

  雷飛雲笑道:「哪裡都壞。」

  周佩華哼了一聲,起身坐起,要離他遠一些。

  他卻一把抱住了她,將人拽回懷中,箍住她的腰不許她離開。

  「放開!不是說我哪裡都壞嗎?既然如此,你還抱著我做什麼?」

  雷飛雲無奈地道:「可我就愛你這樣的,能怎麼辦呢?」

  周佩華笑著在他胸膛捶了一記,啐道:「嘴巴還真甜。」

  「多賴娘子調教有方。」

  「這黑鍋我可不背,你的厚臉皮可是天生的。」她伸指在他胸口輕戳,嬌嗔道。

  他笑著抱她起身,直接進了淨房。

  淨房內熱氣蒸騰,雷飛雲舒服地泡在浴桶內,閉目靠著桶邊,享受著妻子的親手服侍。

  即使看再多次,周佩華依舊覺得她家相公的身材真是很不錯,麥色的膚色充滿了一種陽剛之美,似乎能感受到每一寸肌膚下蘊含的勃勃生機。

  白色的棉布巾滑過他充滿力量美的精實腹部,緩慢向下,閉著眼的人身子下意識緊繃了一下。

  纖細手指輕輕地握住他的分/身,仔細替他清洗。

  雷飛雲受不得誘惑,毫不含蓄地變得昂揚堅挺,下一瞬,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眼睛睜開,似笑非笑地盯著妻子。

  周佩華的臉紅撲撲的,也不知是被熱氣蒸的,還是被他身體的變化羞的。

  為了替丈夫擦澡,她只著了一件輕薄的中衣,被水氣和身上泌出的薄汗濡濕,衣裳變得微透,貼在她玲瓏有致的嬌軀上,十分勾人。

  「華兒……」沙啞的嗓音中是壓抑的沉濃欲望。

  周佩華聲音細若蚊蚋地道:「馬上就洗好了。」

  雷飛雲便不再開口。

  「好了,出來我幫你擦乾。」

  隨著嘩啦一聲,他健美的身軀跨出浴桶。

  ……

  他笑著舀過熱水,替兩人沖洗身體,再用幹布巾擦乾,親手替她一件件穿好衣服,在她耳邊曖昧地低笑,「先出去吃飯,晚上再繼續。」

  周佩華橫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腰側擰了一把,「現在心情好了?」

  雷飛雲哈哈大笑,拉著她走出了淨房。

  葉家與周家何其相似!

  葉禦史休了繼室江氏,而周少卿在獄中亦給繼室李氏寫了休書。

  江氏不賢,教出的女兒不知廉恥,李氏不賢,周二姑娘出嫁不到三月就謀害侍妾所出庶長子,被夫家休棄,周大少爺則直接死在了通房小妾的床上。

  所謂娶妻當娶賢,這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實例!

  正所謂惡有惡報,善有善報,老天到底是長眼的!

  收到消息的時候,周佩華正在城外的莊子裡。

  「休書?」她放下手中的茶碗,面容冰冷,「父親對她倒是尚有幾分情義,此時休妻,李氏倒是不必隨他經歷流放之苦了。」

  荷香眼見小姐生氣,一時不敢多話,垂首立在一旁。

  幾息之後,周佩華冷靜下來,重新端起了茶碗,若有所思地用碗蓋撇著浮茶。

  「荷香。」

  「夫人?」

  周佩華再次放下茶碗,神色卻極是平靜,「咱們換個騎裝,出去跑跑馬。」

  「哎,好。」

  荷香轉身去將騎裝取來,替小姐換好,又將她的髮髻重新梳過,然後再拿過一頂半身帷帽。

  目光落在那頂帷帽上,周佩華很是不滿地皺了下眉頭。

  荷香低頭。

  周佩華深吸口氣,「你也去換下衣服。」

  「是。」荷香退下回自己房裡換相應的騎裝,因著小姐學騎馬,她也被姑爺押著學會了,就是為了能時時陪著小姐。

  周佩華坐在妝台前,看著菱花鏡裡俏麗的容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髮髻上插著的紫玉簪。

  十三許嫁,六年等待,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她過了雙十年華,今年二十有一,卻還沒有身孕。國公爺今年已是而立之年,膝下卻猶空虛。

  如今還好,如果她一直不能有孕,丈夫的恩愛還能一直不變嗎?

  周佩華不知道,她有時甚至都不敢去想,就那麼自欺欺人,得過且過,可問題卻不是她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

  她用力闔了下眼,那日內書房裡發生的一幕,至今想起都讓她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粉面含春衣衫不整的丫鬟,一臉震怒扶桌而立的丈夫——是因為她無意闖入而故作姿態,還是什麼?

  她不知道,因為她當時便立即轉身,帶著荷香來了城外的莊子。

  不該生氣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心頭的那把火。

  她在莊子裡待了三天了,可那人卻沒有來找她。

  抿緊的唇瓣用力收緊,又緩緩放鬆,如果會變心,早比晚好,她也能早一日收回自己的心,不至於年老色衰無好下場。

  「夫人,咱們走吧?」

  荷香在外面詢問,周佩華吸了口氣,拿起妝臺上的帷帽起身走了出去。

  山裡空氣清新,景色優美,讓心胸都為之開闊了不少。

  主僕兩個在半山腰一處開滿野山花的地方收住了韁繩,翻身下馬。

  隨侍的親衛也跟著下了馬。

  「夫人,我把花采來可好?」荷香問道。

  周佩華搖頭,「它們長得這般生機勃勃,何苦摘了放入那插瓶中,不過是夭折了它們的生命。」

  世間女子又何嘗不像這山花,原本可以恣意怒放,卻因被人插入瓶中,圍於內院,前者失了原本的恣意,後者則慢慢失去活力,最終失去生命。

  目光從山花上移向遠處,山青隱隱,鳥雀嘶鳴,山腳下田陌縱橫,好一派寧靜的田遠山野風光。

  人要知足!

  周佩華微微勾起了唇線,她如今擁有的已經比一般人要多了,策馬揚鞭,抬手射弩,曾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現在她都會了。

  所以,即使丈夫真的變了心,至少他曾經對她好過,那她便懷著這份美好,跟他淡淡地過下去。

  好在她沒有子女,就算某一天她熬不住那深宅大院的孤寂,也不用擔心會有一個如李氏那般的繼母來為難搓磨她的孩子。

  這麼一想,周佩華心裡最後一絲芥蒂都沒有了,沒有孩子真的挺好,來去自在。

  小姐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荷香卻能感覺到小姐的心情突然間變好了,她們主僕自幼相伴,情分自不是他人可比。

  「咱們回吧。」

  「好。」只要小姐高興,荷香也高興。

  那日她沒跟著小姐,並不知道書房裡發生了什麼,但她卻肯定出了什麼事,因為小姐當時那滿身的怒意太過明顯。

  一行人在莊外翻身下馬,自有僕役上前接過馬韁,牽馬照料。

  周佩華腳步輕快地走回內院,在院中廊下隨手摘下帷帽遞給一旁伺候的婆子。

  「荷香,讓人打水,我要沐浴。」她側頭吩咐了一聲。

  但當她從丫鬟掀起的門簾下進了屋子,卻發現裡頭已經有人在了。

  一身居家常服,玉冠束髮,英姿勃發,俊武不凡,不是她家鎮國公還是何人。

  見她進屋,雷飛雲放下了手裡的茶碗。

  周佩華未語先笑,上前兩步給他福了一禮。「國公爺來了。」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雷飛雲微微皺眉,妻子的行止明明無一處不妥,可為什麼他卻覺得不對?

  丫鬟奉茶上來,周佩華伸手端過。

  雷飛雲瞪著妻子看,她卻垂眉斂目,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華兒……」

  周佩華側頭看他,面露詢問。

  不對!

  雷飛雲甩去心頭的疑問,道:「這兩天我陪皇上去別苑了。」

  這是在跟她解釋行蹤,還是解釋他沒有第一時間追過來的原因?

  周佩華勾唇微笑,十分溫婉地道:「妾身知道了,謝謝國公爺告知。」

  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忙道:「岳父已于獄中寫下休書,李氏如今再與周家無關。」

  她一笑,「哪裡能真無關,她至少還給父親生下了一子一女,繼弟雖亡,繼妹卻仍在,此番怕是還要與父親一道流放邊關。」

  雷飛雲豁然起身。

  周佩華不明所以。

  他三步邁到她跟前,奪了她手裡的茶碗重重放到桌上,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們去裡屋說話。」

  「國公爺這是幹什麼?」

  「我有話跟你說。」他強硬地將她拉進了內室。

  一進內室,他就一把抱住了她,低頭要吻她,不想,卻被她躲開了。

  「國公爺不是有話要跟妾身說?」

  雷飛雲不豫地抿抿唇,拉著她在榻邊坐下,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這樣莫名能讓他安心些。

  懷中的人還是那個人,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覺得不對勁,到底是為什麼?

  「華兒,李氏不再是你繼母了,她如今便是身死,也與你無關,你也不必為她守孝。」

  周佩華身子一震,原來是這樣嗎?這並不是父親之意,而是雷飛雲施壓,所以李氏才成了下堂婦,他這是想殺她?

  雷飛雲抱緊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絕不會放過她的。」

  她垂下眼眸,他這份心她總是感激的,卻不想再感動了。

  「多謝你。」她會當好一個賢妻,會替他打理好國公府的一切,讓他無後顧之憂。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某國公爺有了不好的猜測,他家媳婦這麼不對勁,是不是身體出了問題?

  「沒有,國公爺想多了。」

  雷飛雲實在忍不住了,「那你怎麼這麼不對勁?」讓他一顆心怎麼都落不到實處,面對槍林箭雨他都不曾如此忐忑害怕。

  周佩華笑著打了他一下,道:「國公爺真是愛說笑,我哪有不對勁。」

  他抱著她瞪了半晌,然後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一件事,微微擰了眉,沉聲道:「那個不知進退的丫鬟我已經處置了,連她老子娘兄弟全都發賣了去,咱們府裡容不下這樣的人。」

  她袖中的手收緊,想笑卻沒能笑出來。

  雷飛雲歎了口氣,「華兒,我沒想到府裡的丫鬟會有這樣的心思,明明你我恩愛,卻不知她是從哪兒來的自信以為能自薦枕席,得到我的憐愛。」

  他當時看到那丫鬟解衣脫衫,只覺頭頂直接燒起了一股沖天大火,他媳婦身子來紅不想看他在眼前晃,把他攆到書房,他原本就挺不滿的,沒想到一個丫鬟竟然覺得機會來了要獻身。

  簡直是不知所謂!

  他若真持身不正,沒娶妻那些年早就有女人了,那丫鬟還敢說什麼想幫他孕育子嗣。

  她不知道那是他的死穴嗎?因為那個毒婦李氏,他都不敢在媳婦跟前說子嗣這事,隻字片語都怕惹得妻子傷心,她豈會不想幫他生兒育女,可是她被李氏害得宮寒嚴重,得慢慢調理才行。

  「咱們雷家有祖訓在,好歹國公爺也要年過四十才會納妾,那丫頭謀劃太早了。」

  聽到妻子這句話,雷飛雲的心豁然開朗,果然癥結是在這裡。

  「夫人,水好了。」

  「國公爺,容妾身先去洗漱一下,再來陪你說話。」

  雷飛雲也不再硬留她,鬆手讓她起身,看著她進了淨房,若有所思。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9 11:22 PM

第十章

  十天后,周佩華才從城外回到國公府。

  進府沒多久,她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荷香,是我看錯了嗎?」周佩華掀開軟轎的輕紗,「怎麼府裡多了這麼多生面孔?」

  荷香搖頭,「是多了很多生面孔。」小姐絕對沒有看錯。

  「找個人問問。」

  「是。」

  軟轎繼續往裡抬,周佩華一路若有所思,往日裡那些鮮嫩青蔥的丫鬟怎麼都不見了?一個個都是這麼面目平庸的,簡直傷眼睛啊。

  深鎖內院,連個好姿色的丫鬟都看不到,時候長了,審美都要跟著降低了,就更別提什麼賞心悅目了。

  周佩華回到房裡,一碗茶才端起來,荷香就咚咚咚地跑進來了。

  看她跑得微喘,雙頰微微泛紅的模樣,周佩華直接把手裡的茶碗遞了過去,「給,先喝口荼潤潤嗓子。」

  荷香也不推辭,接過後掀開蓋子,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再用手背一抹嘴,把茶碗放到一邊,道:「夫人,你是不知道啊,咱們國公爺這幾天可幹大事了。」

  周佩華有些納悶,「幹什麼大事了?邸報上怎麼沒寫?」

  荷香搖頭,「跟朝政無關,國公爺把府裡相貌還過得去的丫鬟、媳婦子都給打發換地方了,專門挑了些姿色平庸,甚至傷眼睛的來伺候,聽說也就外院留了幾個清秀的,說是有外客來時出來撐個門面就行。」

  周佩華有好一會兒的無語,某人這是做什麼呢?

  荷香低下頭,一個人在心裡樂不可支,她家姑爺可真行!

  周佩華伸手扶著額角,頭疼地道:「國公爺回來,你請他進內院來。」

  「哎!」荷香這一聲應得特別歡快。

  周佩華感到古怪地瞥去一眼。

  荷香笑嘻嘻地道:「小姐不給姑爺臉子看,姑爺高興,咱們做下人也輕快。」

  小姐在莊子的時候明明身子都乾淨了,卻硬是說不方便,姑爺留在莊上兩晚就睡了兩晚外院,還真是有些可憐。

  最後姑爺乾脆不去莊子了,她原本還擔心姑爺和小姐之間的感情會有嫌隙,結果今天一回府,就被姑爺悶不吭聲的大手筆給嚇到了。

  「出去忙你的,讓我清靜會兒。」

  荷香眉眼帶笑地退了出去。

  周佩華拄著額,發了一會兒的怔,而後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這人倒真是,可讓她說什麼好呢,她才想要與他淡淡地走下去呢,非得這麼撩撥她。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雷飛雲下衙回來,掀起珠簾進門就看到妻子端坐在炕榻上做繡活,看樣子像是條帕子。

  看到他進門,周佩華放下繡繃,從榻上跋鞋下地,「相公回來了。」

  荷香很有眼色地拿來濕巾子。

  周佩華接過,遞給丈夫。

  雷飛雲拿巾子擦了把臉,順便擦了雙手,然後小心仔細地打量媳婦的表情。

  荷香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並把外面廊下伺候的人都打發遠了些。

  周佩華神色從容地伸手朝丈夫的衣領探去,說道:「先換了居家服吧。」

  「哎。」他伸展手臂讓她幫自己更衣。

  她替他換衣,將腰帶扣好,又順手理了下腰畔的玉佩,滿意地點頭,「好了。」

  雷飛雲小心翼翼地問道:「華兒,你不生氣了吧?」

  周佩華抬眸掃了他一眼,口氣不是很好地道:「生氣著呢,我院子裡那些花朵似的丫鬟都到哪裡去了?難不成國公爺全收了去,然後拿些姿色平庸醜陋的來傷我的眼?」

  雷飛雲好委屈,這真是六月飛雪,她怎麼能這麼想他……不對,他突然喜上眉梢,一把抱住了妻子,「娘子,你不生氣了!」

  她伸手就捶他,磨著牙道:「你到底是在做什麼?不獨你自己想看美人,我也喜歡看啊,你現在是要鬧什麼?」

  他眨眨眼,極為無辜地道:「那還不是娘子你亂吃飛醋,不讓我靠近,還躲在莊子不肯回府,我這不是沒辦法了,問過文先生後,覺得這樣做最一勞永逸。」

  「要臉不?這種事也拿去問文先生?」

  雷飛雲討好地道:「我怕自己處理得不好,不能挽回你的心,在文先生面前丟了臉面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可不能不理我。」

  周佩華最後用力在他肩頭捶了一記,惱道,「也不是這樣的鬧法,堂堂國公府丫鬟的模樣這麼差,這是削我的面子呢!」

  「那娘子你說怎麼辦?」

  「都聽我的?」她微挑高眉瞅著他。

  「必須聽娘子的。」雷飛雲無比堅定。

  周佩華想了下,道:「媳婦子都先換回來,丫鬟的話……我再看看,心思不穩的我就不用了。」

  雷飛雲沒有說不好,他眼裡本來就只有他家媳婦兒一個人,其他女人在他眼裡那就是個背景,媳婦兒喜歡看美人,他也不能剝奪了媳婦兒的愛好,不是嗎?

  「娘子,你這愛好也太奇怪了。」末了,國公爺還是忍不住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心聲。

  女人家喜歡看美人,什麼愛好啊。

  不過,也還好,幸虧不是愛看美男,那必然是不能允許的,絕對不能有一絲通融!

  周佩華毫不留情地反駁道:「難不成只許你們男人好顏色,不許我們女人也喜歡?」

  雷飛雲頓時就蔫了,趕緊討好地道:「沒有的事,娘子你喜歡就好。只要你喜歡的美人們不要總想爬上我的床就好,我可不禁不住這麼迫害。」

  「溫香軟玉投懷送抱,不好嗎?」

  他捏住她的下巴,低頭親了她一口,「這種事娘子對我做就好,其他人我不需要。」

  她輕哼道:「你現在是這樣說,等過幾年怕就不這麼想了。」

  「天地良心,我都已經對她們說過了,再有爬主子床、離間咱們夫妻情誼的,一律本人打死,家人發賣。」

  「真的?」

  「真的。」

  周佩華笑了,「假的也不要緊,反正我是不打算生孩子了,也不怕將來自己人老珠黃不受寵,你搞什麼寵妾滅妻,我也不必擔心有繼母來害我的孩子。」

  雷飛雲的臉都黑了,「娘子。」你這樣就太自私了啊,太醫都沒說你不能生,你自己就打算不生了。

  不能生和不打算生,這完全是兩個概念啊。

  「怎麼了?」

  他吸了口氣,極為語重心長地道:「娘子,能生還是要生的。」

  「我這也是被繼母害得有陰影了。」周佩華一副我也是沒辦法的語氣。

  雷飛雲再接再厲勸道:「娘子,你一定能活得長命百歲,咱們家不會有繼室那東西的。」

  周佩華斜睨他一眼,沒說話。

  「生嘛。」

  「真不想生了。」

  他的臉一垮,好半天沒說話,最後才有氣無力地道:「好吧,娘子若真是不想生那便不生吧。」心裡對那個爬床的丫鬟真是恨到不能再恨,她這麼一鬧,他雷家就要從此絕後了啊。

  國公爺心情不好,覺得有點對不住列祖列宗,本來不至於絕後的,但弄到這麼個結果,也是滿滿的惡意啊。

  周佩華完全無視某人的壞心情,出去吩咐準備晚上的菜色,又讓荷香去找了老管家,先把原來各處的媳婦子換回來。

  一聽說文先生插了手,她就知道事情還未定死,還有轉圜,心裡也是有些好笑,想必文先生也覺得某人要把人全換了太過任性。

  難怪讓人給她送信說家裡出大事了,讓她趕緊回府來看看。

  這件事兒……大約也算大事。

  天氣越來越熱,熱得人心裡煩躁,所以國公夫人決定出城避暑去。

  雷飛雲如今掛了閒職,十天半個月不去衙門點卯也不要緊,遂決定陪著妻子避暑去。

  說到掛閒職,皇帝原本還十分不樂意答應,還是他仗著以前救駕的功勞硬磨來的,現在國泰民安的,邊關清靜,他正是可以安心清閒在家的時候,必須得掛閒職啊。

  當然了,他也答應了皇帝,有事他一定領命,沒事就讓他閑著,別的權勢地位、君恩深深什麼的就省了。

  他現在上朝碰到某個人,特別能跟他顯擺他的清閒自在,某人有兒子有什麼了不起,他可以在家想怎麼陪媳婦兒就怎麼陪,他能嗎?再說了,子女終歸是不能一直陪在他們身邊,能陪著他們的只能是他們的伴侶。

  打了十幾年仗,雷飛雲也是打得累了,現在能掛個閒職,他挺高興的。

  就是不掛這個閒職其實也沒什麼,可皇上不許,他也就那麼掛著了。

  不打仗,京中不出叛逆,他那職務就是閒職,無所謂了。

  準備了一天,翌日,鎮國公府的兩位主子便坐著馬車出城去了。

  半路看到有瓜農在賣瓜,那切開的瓜瓤紅豔豔的,讓人垂涎欲滴。

  馬車停了下來,有婆子過去挑瓜。

  馬車內,雷飛雲正拿著扇子幫妻子掮風,邊道:「今年的天真有點兒熱。」

  「是呀。」周佩華自己手裡也握著一柄紫檀小扇輕輕掮著,順手挑起一邊窗簾往外看,她卻沒看那瓜攤,而是看著路上的行人。

  一輛馬車從旁邊經過,紗簾被風不經意地掀起,露出了車內人的側臉,她的眼睛倏地一亮,一下掀起車簾就要往外鑽。

  「娘子!」雷飛雲被她的舉動嚇得大手一伸連忙摟住她的腰,「你做什麼去?」

  「我看到熟人了。」

  「熟人?」

  「快放開。」

  雷飛雲只好鬆手。

  周佩華鑽出馬車,「快攔住前面那輛馬車,荷香,你過去替我看一下。」

  「看什麼啊,夫人?」

  周佩華的情緒有些激動,「我好像看到秋萍了。」

  「葉姑娘?」荷香也激動了,急忙從車轅跳下去,提起裙子就往那輛被親衛攔下的馬車跑過去。

  等她跑過去,馬車的主人也正好掀起車簾看。

  四目相對。

  「葉姑娘!」

  「荷香?你怎麼在這裡?」

  荷香整個人都興奮了,「我家小姐也在啊!」然後扭頭沖後面招手,「小姐,真的是葉姑娘!」

  雷飛雲也下了馬車,一瞧那輛車的標記和車邊跟著的人,臉色就不是很好看,可他的情緒絲毫影響不到已經疾步往前奔的娘子大人。

  葉秋萍也下了馬車。

  「秋萍!」

  「佩華!」

  兩個少婦,打扮同樣簡約,卻是周身都透著低調的奢華。

  「你嫁人了!」兩個人異口同聲,然後又一起笑了。

  這個時候,她們的丈夫也打了個照面,同時哼了一聲。

  「首輔大人今日告假了嗎?」

  「本官若沒記錯的話,國公爺今日應該沒有向吏部遞假條吧。」

  兩位夫人對視一眼,再次同時開口——

  「你嫁的是玉子明?」

  「你嫁的是雷大將軍?」

  這世上的事怎麼會如此湊巧!

  兩個人握著手,都覺得太過不可思議。

  周佩華忍不住歎了口氣,「我都回京大半年了,要知道你在京裡,我早就登門拜訪了。」

  葉秋萍也跟著歎氣,「前段時間我懷著身孕,接著又是坐月子,在家帶孩子,都沒在外行走,也就錯過了跟你見面的機會,早知道——」

  是呀,早知道……不過,今天碰上也不晚。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又同時轉頭去看她們的丈夫。

  雷飛雲有些不明所以。

  玉子明卻是明白妻子的心思,拿手裡的扇柄抵了抵額頭,很是不快地看了某個國公一眼,口氣十分不爽地道:「我去跟國公爺說說話。」

  葉秋萍就笑了。

  雷飛雲原本要拒絕,但是在妻子灼灼的目光下,瞬間就啞了。

  於是,兩個女人親親熱熱地上了玉家的馬車,去看馬車裡玉家的小公子。

  而另一邊,兩個說不上相看兩相厭,但也絕對不能說氣氛融洽的男人,彼此瞪了一眼,也實在不想頂著個大太陽,便一起上了國公府的馬車。

  兩邊護衛僕役默默對視一眼,又默默移開目光。

  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兩隊人馬合成一隊人馬,他們的男主子再不對盤,架不住女主子是好朋友啊,而且很明顯的,兩家情況毫無二致,陰盛陽衰。

  最近情形有點兒怪!

  不是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

  斷袖傳了多年的兩個當事人,如今相愛相殺的戲碼天天上演。

  當然了,相愛相殺什麼的,這都是旁觀的吃瓜觀眾認為的。

  吃瓜觀眾甚至認為這對斷袖的夫人們終於受夠了當他們的擋箭牌,私下結盟了。

  首輔夫人與國公夫人近來感情很好,互相走動的頻率有點兒高,好像突然之間雙方就親近了起來。

  喔對,就是天氣變涼了之後,兩家就走動了起來,隔三差五地還互相送點兒吃食什麼的,這必須得是感情深的,否則就依首輔大人和國公爺的關係,不在食物裡下毒不正常啊!

  據說,今天兩家夫人本來相約要去城外登高賞菊,結果沒去成。

  國公夫人沒出府,怎料首輔夫人直接抱著兒子過府了。

  「恭喜了啊。」一進門,葉秋萍就給歪在榻上的人道喜了。

  周佩華的表情看起來卻不是太開心,她歎了口氣,「太醫有點兒不可靠啊。」

  「怎麼了?」

  周佩華伸手逗逗好友懷裡的小豆丁,道:「當初說我這身體要調養些時日才能受孕,這才多久啊,一年都不到,就有了。」

  葉秋萍失笑,「這不是說人家太醫醫術好嘛,你倒還不樂意。」

  「說好了去賞菊的,我現在這樣,別說今天去賞菊,不滿三個月我瞧我連屋子門都出不了了。」

  葉秋萍看她一臉苦悶,想到自己當時的情況,笑著點頭,「說的有理,我瞧著你接下來有一段日子要悶著了。」

  周佩華向後靠著靠枕,伸手捂住了眼睛。沒從秋萍那裡聽到寬慰,她已經能猜出她懷孕時的待遇了。

  照著某國公爺跟首輔大人的關係,極有可能從他那裡取取經,她禁足的未來可想而知。

  事實上,周佩華一點兒都沒有猜錯。

  收到府裡報信兒的國公爺當時正在兵部那裡閑喝茶,一下就失手打碎了茶盞,然後便在原地團團轉,搓著兩隻手有點兒歡喜過頭。

  還是報信的親衛有些看不過去,提醒了一句,「國公爺,您不先回去看看?」

  這話倒是點醒了雷飛雲,「今天夫人不是說要跟玉夫人到城外賞菊?」所以他才鬱悶得跑來兵部喝茶嘛,本來還想過一會兒去玉子明那裡嗆兩句呢。

  「夫人早飯後就覺得身子不太舒服,想吐,荷香姑娘有點兒擔心,就請了大夫進府,說是好歹把把脈,沒事最好,有事就別等半路再回頭。」結果,大夫一診就診出個大喜訊來,闔府都鬧騰了。

  國公府終於要有小公子或是小小姐了。

  老管家雷山簡直都要喜極而泣了,盼了多少年了啊,老國公地下有靈,雷家祖宗保佑啊!

  「玉夫人在咱們府上嗎?」

  「屬下出來前並沒有看到玉夫人。」這會兒沒准已經在了。

  雷飛雲立時就知道自己該先去哪兒了。

  於是,國公爺轉頭就跑去找首輔大人,硬拽著首輔大人跟他回府一趟,拜託他去把他家夫人順道給領回去。

  然後,首輔大人便堂而皇之地放下公事走人了,心裡打定主意皇上要問,他就把鍋扣到某國公頭上,他是被人硬拽走的嘛,扣鍋完全無壓力。

  國公爺到家,首輔大人也順利領了妻兒回家。

  周佩華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這都什麼情況啊?

  偷偷打量一下妻子的神色,雷飛雲咽了咽口水,還是壯著膽子開了口,「娘子,你還好吧?」

  「不好。」

  他頓時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哪裡不好?我這就讓人叫太醫去。」

  「你站住!」

  國公爺乖乖站住,滿是擔心地看著妻子。

  周佩華冷著臉道:「好端端的,我正和秋萍姊姊說話,你這一回來不要緊,倒把人給我攆走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娘子,人是玉子明領走的啊。」

  「玉子明不是你帶回來的嗎?」

  好吧,這確實是。

  周佩華從榻上起身。

  雷飛雲嚇得趕緊伸手去扶,「你想要什麼告訴我,自己就別起來了。」

  她一臉烏雲,「日子還淺呢,你這是做什麼?再說了,五穀輪回這樣的事你也能替我去做嗎?」

  他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到底沒好意思跟去淨房。

  「大夫是怎麼說的?」他掀簾子出去找了伺候的嬤嬤問。

  「老大夫說從脈象看來有一月左右,夫人的身子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雷飛雲拍撫著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他揮揮手,那嬤嬤便退了出去。

  雷飛雲在屋子裡轉了兩圈,心裡有些不踏實,他媳婦前幾個月可說過這輩子不打算生孩子了,現在懷上了,她不會打掉吧?

  這麼一想,國公爺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幾個大步沖回了內室,但去淨房的人還沒出來,他就只能惶惶地搓著手,用雙腳在屋子裡磨著地。

  好不容易等到人出來,他一個箭步上去,握住了妻子的手,弄得周佩華一臉莫名其妙。

  「娘子,我的好娘子,你現在有了身子,可千萬不能想著打掉啊!」

  「打掉?」他這荒謬的想法是從哪裡來的?

  雷飛雲一臉著急,「娘子,你就說吧,不行為夫就起個重誓,你可不能因為擔心孩子生出來以後有什麼事,就想著現在把孩子打掉。」

  周佩華終於聽明白了,有些好笑地道:「我沒想打掉孩子。」

  他這才放心了,長籲了一口氣,伸手抹了把額頭的汗,「這就好。」

  她重新上了炕榻,斜睨著他,雲淡風輕地道:「我有了孩子,自然會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

  「那我呢?」怎麼能是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這讓他情何以堪?

  周佩華老實不客氣地道:「其實,女人這一輩子,絕大部分是靠著孩子過日子,尤其是大戶人家,男人也就在懷孕這事上有用,其他時候有他沒他,女人是一樣過日子的。」

  國公爺頓覺心口疼,但他竟無言以對,這讓他更內傷。

  瞧他一臉鬱悶又無法反駁的模樣,周佩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娘子……」你何必嚇我啊?雷飛雲無奈極了。

  周佩華歪在引枕上沖著他招招手。

  他乖乖坐到她身邊,任由她巴到他身上,「我有孕了,高興不?」

  「高興。」當然高興,他要當爹了,雷家終於有後了。

  周佩華摟住他的脖子,帶了一絲絲的威脅道:「萬一我要是生個女兒,你可不許嫌棄。」

  「那不能。」雷飛雲趕緊堅決表態,「不管男孩兒女孩兒,只要是娘子你生的我就喜歡。」

  「哼!」

  「我說真的,女孩兒也是我雷家的後代,我們一樣可以教她習文練武,一樣是我們的驕傲。」

  「這是你說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

  周佩華滿意了。

  雷飛雲偷偷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他的舉動把她給逗笑了,「現在你能摸到什麼啊?」

  「可我高興。」

  周佩華就不說什麼了,只是含笑看著他一臉滿足地摸自己的肚子。

  十月懷胎,國公府上上下下都提著一口氣,生怕出什麼紕漏。

  大夫更是常駐府中,三個月一到,府裡的接生婆子、伺候嬤嬤便都開始預備起來。

  到了七個月,光是奶娘就找來了四、五個。

  周佩華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

  府裡的老人們整日樂呵呵地忙著,她也不好打擊他們的積極,就只能看著不表示意見了。

  伺候的老人家還好,就是快要當爹的那個人有些讓人受不了。

  最後,不知所謂亂擔心的國公爺被所有人嫌棄了。

  等到來年六月府裡花園荷花盛開的時候,某一天夜裡,周佩華被送進了產房。

  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

  雷飛雲在院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焦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國公爺,您坐下喝口茶吧,夫人才進去,要生還得過些時候呢。」老管家勸道。

  可他哪裡坐得下來,又哪裡喝得下茶啊!

  老管家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建議道「要不,國公爺就去校場練會槍,再不就跑跑馬。」總之,就別待在這兒擾亂大家了。

  「不行,我要留在這裡。」

  老管家歎氣。

  「我就在外面打會兒拳吧。」國公爺說幹就幹,把外衣一脫,虎虎生風地練了起來。

  眾人皆是無語看天。

  在產房之外練武,他們家國公爺這也是獨一份了。

  大家本都覺得夫人要折騰很久才能生下來,可是周佩華卻讓大家驚得都要掉下巴了。

  她進了產房,吃了一碗細面,又喝了一碗參雞湯,然後連陣痛帶生產,兩盞茶時間不到,她就生了!

  生了!

  等在外面的雷飛雲都沒機會聽到妻子叫痛,就先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眾人又是無語看天。

  這速度,也是厲害了。

  「恭喜國公爺、賀喜國公爺,夫人生了個小少爺!」產婆抱著繈褓中的孩子過來報喜。

  怎料國公爺看都沒看兒子一眼,一頭跑進了產房。

  因為他的速度太快,門口的婆子們都沒反應過來攔住他,更沒機會告訴他產房血污之地,不適合男人進去。

  不過也沒啥,國公爺屍山血海中打殺過來的,產房實在沒什麼好忌諱的。

  「娘子,你沒事吧?」

  正被荷香扶著喂水的周佩華抬眼望過去。

  雷飛雲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看來是沒事了。」

  屋裡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雷飛雲也跟著笑了。

  繼首輔大人的產假事件後,鎮國公也上摺子要求請產假。

  對此,首輔大人斜著眼睛直瞟他,口氣相當鄙視,「之前不知道是誰天天拿請產假這事寒磣我的?」怎麼寒磣著寒磣著,你倒也不要臉地要請了?

  對此,國公爺的回答是這樣的,「你都已經開了這樣一個先例了,而且我寒磣你這麼久,你也沒半點兒臉紅,我就覺得這實在不是件什麼事,所以我就向首輔大人你學習學習。」

  首輔大人的白眼都快翻到後腦杓了。這傢伙好像越來越不要臉了!

  而皇帝陛下對於自己這一文一武兩位大臣的不要臉行徑非常的憤怒,一個是不整點兒事出來就渾身不舒坦,一個是好的不學,專學某人的胡亂來。

  偏偏這兩個傢伙還都對他有救命之恩,還都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皇帝陛下實在是非常地憋悶!

  面對國公爺的堅持不要臉,皇帝捂著臉,一視同仁地給了他十天假,然後要求鎮國公趕緊滾蛋,好讓他眼不見,心不煩。

  順帶的,首輔大人也滾一邊去。

  國公爺休完了十天的……嗯,應該算是產假吧,就著手開始準備兒子的滿月事宜。

  因為堂而皇之的請假是沒戲了,所以國公爺開始了明目張膽地遲到早退甚至曠職。

  皇帝心裡好苦,閒職也不是這樣幹的吧?

  他就知道雷飛雲這傢伙娶了妻子就變得不思進取了,他這當皇帝的還沒有飛鳥盡、良弓藏的覺悟呢,他自己就弄出了溫柔鄉是英雄塚的事實。

  玉子明就不說了,他就喜歡坑人,喜歡看人互掐,也喜歡別人來坑他、來掐他。可雷飛雲這傢伙是沙場上赫赫有名的殺神,怎麼就能生生把自己做成了一個懼內名聲朝野皆知的小男人?

  聽說在國公府裡,國公夫人讓往東,國公爺不敢往西,讓攆雞,不趕狗……皇帝覺得心好累。

  而鎮國公是不管皇帝想什麼的,反正除了上戰場殺敵報國,其他的事他都沒太大興趣,也都不想替皇帝幹,他已經在戰場上拚殺了那麼多年了,也是時候歇一歇,順便養老也是沒問題的。

  到滿月宴這天,雷飛雲不想請不相干的人來湊熱鬧,就打算國公府自己熱熱鬧鬧地過一過,反正鎮國公府上上下下人也不少,光他那五百親衛就很壯觀了。

  他這樣的想法是很好,也很簡單,但是皇帝和首輔大人當然不可能讓他這麼好過,結果就是——

  鎮國公府的小公子滿月宴那天,皇帝領著一幫文武大臣,呼啦啦地不請自來。

  鎮國公府的小公子在他滿月宴當天,就輕輕鬆松得到了世子的封號,不用他爹以後像別的公侯府第一樣,費勁兒地去上折請封。

  因為皇帝的不請自來,原本可以好好跟國公爺開懷暢飲、回憶往昔的五百親衛,臨時成了貴客們的護衛,吃不能好好吃,酒更是不能沾一滴,他們都覺得——

  心、很、堵!

  當然,最後雷飛雲還是找了個時間跟親衛們好好痛飲了一回。

  親衛都是跟他從屍山血海裡一路征戰過來的,更有許多人留在了戰場上……

  喝到最後,雷飛雲跟一群親衛為了那些永遠回不來安享太平的同袍兄弟們,抱頭嚎啕痛哭。

  都說古來征戰幾人回……太平難得啊!黑馬如此,何不把握當下,與稚兒嬌妻安享靜好歲月,共度此生,一世長寧。

  【全書完】

  編注:欲知葉秋萍如何招惹上玉子明這個麻煩人物,請看《哪來腹黑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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