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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喬恩 -【愛與不愛都太難之二】太想愛妳 [打印本頁]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2:37 AM     標題: 夏喬恩 -【愛與不愛都太難之二】太想愛妳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8-25 08:1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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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阮佳心,窮人一枚,為了賺錢,目前身兼三職中。
幾乎無所不能的她,個性淡定內斂,精明確實,
但這三份工作竟讓她常常巧遇同一個男人--她老闆!
女人都愛他,就連飯店歐巴桑都為他的「能力」而瘋狂,
她當然也不例外,只不過讓她瘋狂的是他給的小費……
他,駱冀堯,能力超群,人脈豐廣,是國際知名建築師,
喜愛遊戲人間的他,樂於征服女人,不容許女人征服他,
卻莫名在意起那個雲淡風輕,唯獨對錢很計較的小女人!
女人都愛他,她卻從不把他當作一回事,除非他給錢,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在乎這種見錢眼開的現實女人……

【出版日期】 2011年5月5日

【出版社名稱】 狗屋

【書系及編號】 花蝶系列(144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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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08 PM

楔子
  
  一日之計在於晨。
  
  當旭日在山巒背後燦爛露臉,綻放出耀眼的陽光時,縮在枝頭的麻雀們立刻精神抖擻的震開翅膀,開心鳴叫,乘著金黃色的陽光飛向遼闊的農田,爭相找到今天的第一餐。
  
  然而相對於麻雀們的元氣熱鬧,距離農田不遠處的大型住宅區卻依舊沉睡著,除了早起運動的老人和狗兒,大部分居民都還在睡夢中,其中一棟樓高三層的仿日式建築,前院有大樹鞦韆、後院有花圃池塘的齊家也不例外。
  
  只是隨著陽光無聲無息的侵入,睡在齊家東側臥房、整個人揪著被子蜷曲成一顆蠶蛹的小女孩,卻像是被那美麗的光芒給驚醒似的,迅速睜開了眼。
  
  不像一般孩童愛賴床,小女孩就像是當兵似的迅速掀被下床,手腳俐落的摺好被子,撫平床單,拉開窗戶,接著便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到浴室去盥洗。
  
  行進間,小女孩的腳步始終放得極輕,彷彿就怕打擾到其他人,就連下樓準備早餐,也小心翼翼的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接著半個小時後,客廳裡的立鍾乍響,清楚敲出六次鐘響,喚醒所有還在二樓沉睡的齊家人。小女孩加快動作,將洗好擦乾的鍋碗瓢盆小心歸位,快步來到餐桌邊,確認五人份的早餐沒有任何瑕疵,才走到客廳裡規矩坐好,安靜的等待所有人起床下樓。
  
  率先下樓的是齊家十六歲的大兒子——齊友煌,因為高中社團晨練的關係,他總是家中最早起床的人,也是最早出門的人。
  
  就在他背著書包,步下最後一層階梯後,小女孩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身,很有禮貌的來到樓梯口邊,對他鞠躬招呼。
  
  「齊哥哥早安。」
  
  「佳心,早。」看見寄養在家中的小女孩,齊友煌雖然訝異她的早起,卻沒有在臉上透露出心緒,只是揚起笑容蹲下身與她平視。比起同年齡的小孩,已經十歲的她實在太瘦太小了。「你幾點起床的?」他微笑問。
  
  「五點半。」阮佳心乖巧回答,圓圓的大眼睛幾乎離不開眼前的暖笑。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
  
  「因為天亮了,天亮就應該起床準備早餐。」小女孩有問有答,嗓音很稚氣,削瘦小臉卻透著不應該屬於兒童的靜謐和謹慎。
  
  齊友煌眼神一瞬,轉頭瞥了眼香氣四溢的廚房。
  
  「爸爸媽媽不是說過你可以睡晚一點,不用準備早餐嗎?」他轉頭看向她。
  
  阮佳心沒有回答,只是咬著嘴唇,怯怯不安的看著他,彷彿做錯了什麼事,傷疤滿佈的小手不安的揪著衣擺。
  
  「佳心乖,哥哥沒有生氣。」他立刻加深笑容,伸手摸著她的頭。「哥哥只是不希望你太勉強自己。是不是床睡得不舒服,還是又作惡夢了?」他用最柔軟的語氣問,她這才稍稍放鬆表情,不再倉皇。
  
  「床很舒服,沒有作惡夢,只是天一亮,眼睛就會自己張開。」她指著自己的眼睛,說出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本能。
  
  十歲的小孩應該要賴床,應該要任性,應該要讓大人很頭痛,她卻總是很認真的恪盡本分,像個小女僕似的服侍他人,用著有限的童言辭彙,表露出超齡的成熟態度,這樣的她一點也不笨拙,反倒無邪得讓人心痛。
  
  「這樣啊,那你跟小麻雀一樣勤勞呢。」他再次加深笑意,忍不住伸手將她自地板上抱起,抱舉到頭頂玩轉圈圈遊戲。
  
  十六歲的他已經有一百七十二公分,她卻連一百二十公分都不到,只有二十公斤重,衣服底下有無數傷痕傷疤,嚴重營養不良,讓人難以想像這十年來,她究竟是怎樣的被生母虐待。
  
  「啊!」阮佳心立刻發出驚呼,像是第一次被人舉到這麼高,不禁害怕得全身僵硬,卻也驚奇那像飛機一樣飛來飛去的陌生感受,於是睜大了雙眼,好奇看著四周旋轉的景象,神情逐漸著迷。
  
  「友煌,你做什麼?快把佳心放下!」擔心的驚叫忽然從樓梯轉角處傳來,與丈夫女兒一塊兒下樓的李愛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立刻咚咚咚的衝到兒子身邊。「你怎麼可以把佳心舉得這麼高,你看她都嚇壞了。」她大聲斥責兒子。
  
  面對母親的大驚小怪,齊友煌卻只是慢條斯理的將人放回到地板上。「佳心嚇壞了嗎?」
  
  「沒有。」阮佳心誠實搖頭,神情還是著迷。
  
  「那哥哥以後有空再陪你玩。」齊友煌又摸了摸她的頭,接著率先進入廚房。
  
  直到齊友煌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阮佳心才如夢初醒似的,連忙轉身對眼前的三人鞠躬昭呼。
  
  「齊叔叔、齊阿姨、齊姊姊,早安。」
  
  「早安,謝謝你今天又幫我們準備早餐。」十五歲的齊友靈微笑看著眼前小小的阮佳心,從瀰漫在屋內的香氣判斷出,她又早起做早餐了。
  
  自從父母從家扶中心帶回她後,她總是非常的有禮貌,他們若是不主動開口問話,她就會安靜得像空氣,讓人幾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雖然經過兩個多月的相處,她多少適應了這個家,卻始終戒不掉處處謹慎小心、看人臉色的習慣。
  
  「不客氣。」她立刻拘謹回應,像個訓練有素的小女傭。
  
  齊友靈加深笑意,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別有深意的看了父母一眼,才轉身進入廚房。
  
  站在客廳裡,齊柏軒和李愛芳看著不等他們進廚房,就絕對不會移動腳步的小佳心,不禁再次因為她的小心翼翼而心疼。
  
  她從小就是個受虐兒,生父暴力好賭,在她六歲時意外身亡,只留下一屁股的欠債和一疊地下錢莊的借據,不堪地下錢莊的暴力討債,生母便帶著她在男人間流浪,並將所有的委屈憤怒發洩在她身上。
  
  十歲的她從來沒上學,當社工人員找到她時,她瘦弱得讓人無法相信她是個十歲的小孩,除了嚴重營養不良,還遍體鱗傷,全身都是受虐的傷痕。
  
  他們多希望給她滿滿的愛,讓她可以像同齡小孩一樣幸福快樂,卻怎樣也無法根除她那只要稍稍做不好,就要被人懲罰虐待的恐懼。
  
  「佳心喜歡這個家嗎?」李愛芳揚起微笑,不像平常那樣牽著她的小手進入廚房一塊兒用餐,而是帶著她來到沙發邊坐好,與丈夫一塊兒坐到她面前。
  
  面對這不同於以往的狀況,阮佳心不安的縮起肩膀,卻還是誠實的小聲回答:「喜歡。」
  
  「那喜歡我們和哥哥姊姊嗎?」李愛芳又問。
  
  她沒有馬上回答,而像是在觀察什麼似的瞅著兩人的笑臉,小心翼翼的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還是說錯了什麼話,卻始終理不出一個頭緒。
  
  自從來到這兒後,這裡的每個人都對她好好,不像媽媽和媽媽的男朋友,只會打她罵她使喚她;他們總是會對她笑,會摸著她的頭讚美她,還會帶她出去玩,買好多好多東西給她,她好喜歡他們,所以更不想讓他們失望。
  
  「喜歡。」她輕輕點頭,聲音卻變得更小了。
  
  「那,你想當我們的小孩嗎?」兩夫妻一塊兒開口問。
  
  阮佳心重重一愣,雖然聽懂了他們的話,卻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我們都很喜歡你,所以希望變成你的爸爸媽媽,友煌、友靈也很高興多一個妹妹,如果你願意,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兩夫妻繼續說道,將昨晚一家人開會討論的事,正式宣佈。
  
  「可是……可是……」阮佳心不停眨眼睛,還是回不了神。「可是社工阿姨說我姓阮,你們姓齊,所以我只能在這裡住一年,要乖,不可以麻煩你們,時間到了就一定要離開,不可以賴皮。」
  
  「你沒有麻煩我們,是我們好喜歡你,所以希望你永遠當我們的女兒。」李愛芳連忙起身坐到她的身邊,摸著她的頭,雖然明白社工人員只是陳述事實,卻還是因為她的逆來順受而心疼。「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棒,你好乖好聽話,聰明又有禮貌,你來了之後我們每天都好幸福、好快樂。」
  
  「可是……」阮佳心還想說什麼,聲音卻忽然變得沙啞,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極快,像是要撞出胸口。「可是媽媽都說……都說我是垃圾,一點用都沒有,只會讓她討厭、帶來不幸,我真的……真的可以讓你們幸福快樂嗎?」這會不會是她在作夢?
  
  齊氏夫婦一愣,萬萬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讓人心碎的話,雖然早已明白她的遭遇,但親耳聽見她心中的懷疑和卑怯,兩夫妻仍是震懾不已。
  
  「你才不是垃圾,你是世上最棒、最可愛的小天使,你當然可以讓我們幸福快樂!」李愛芳幾乎是淚流滿面地將她緊緊擁入懷裡。「而將來,你也應該比誰都要幸福快樂,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永遠愛你。」
  
  永遠?
  
  愛她?
  
  阮佳心睜大眼,動也不動的任由李愛芳摟抱著,乖順品嚐這份太過美好的溫暖接觸,直到一顆燙淚落下,驚醒她的美夢,她才發現李愛芳似乎哭了。
  
  她好緊張的抬起頭,另一顆淚水正巧就落在她的眼角,那小小的一滴淚,卻在她的心口燙出一個好大的洞,讓某種深埋在裡頭的東西迅速崩裂,嘩拉嘩拉的湧出大量的液體,她想伸手為她抹去淚水,卻發自己的現視線變得好模糊,讓她幾乎看不清眼前那張慈祥溫柔的臉龐。
  
  而這狀況,不禁讓她也哭了,麻痺多年的情緒知覺承受不住滾燙淚水的刷洗,在瞬間變得清澈、敏感,以往感受不到的,如今全感受到了。
  
  揪著李愛芳的衣服,阮佳心小嘴一癟,接著哇的一聲,竟嚎啕大哭了起來。
  
  齊柏軒眼眶濕潤,臉上卻掛著微笑,開心的拿起電話,準備和社工人員討論收養相關事宜。
  
  而齊友煌、齊友靈兩兄妹也不知在何時走出廚房,微笑看著自己的母親和新妹妹,深深覺得這一天的太陽比任何一天都還要溫暖美麗。
  
  自從社工人員找到她後,她從未哭鬧,安靜得就像個破娃娃,即使到了家裡,也不曾做錯任何一件事,早熟謹慎得不像是個小孩,這是她第一次露出情緒,也是第一次像個孩童般哭泣。
  
  日昇日落,阮佳心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又是什麼時候睡著,只知道自己再次睜開眼後,人卻跑到了床上,而李愛芳依舊將她抱在懷裡。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抱在懷裡入睡,也是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愛」。
  
  愛是一種好溫暖、好香甜、好柔軟的感受,就像冬天暖洋洋的被窩,就像春天有花香的太陽,就像媽媽柔軟卻堅固無比的懷抱。
  
  媽媽……
  
  她的新媽媽。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08 PM

第一章
  
  「喔……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整整兩天兩夜沒睡,連佛祖看到我都要為我同情落淚,咖啡妹,拜託你泡杯咖啡給我,你是我的聖母瑪利亞啊……」
  
  「冀」建築師事務所裡,一名男人捧著馬克杯,像是遊魂似的飄進茶水間,對著阮佳心又是膜拜又是劃十字架,完全無視早已在一旁排著的一串人龍,隨手就將馬克杯往她面前放。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悲情點餐」,阮佳心絲毫不受任何影響,依舊俐落攪拌著咖啡粉,並沉靜思考該怎麼開口請「主管」排隊,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佛山無影腳便快狠準的招呼到男人身上,毫不留情的將人給踹趴。
  
  「王八蛋,竟然敢插隊,滾吧你!」出腳的黃艾目露凶光,冷冷瞪著那公民與道德不及格的同事。
  
  她今年三十八,正是一朵花,是建築師之一,資歷雖是比上不足,腳力卻是比下綽綽有餘,足以踹死厚顏無恥的敗類。
  
  「阿母,你怎麼可以踹人家?人家好歹是你在外面偷生的……」男人咬著馬克杯,楚楚可憐的看著黃艾,眼角沒有半滴淚水,只有一圈完美的黑輪。
  
  「靠!老娘美成這副德行,怎麼可能會生出一隻豬?你找死是不是?」黃艾粗暴的握起拳頭,扳得關節喀啦喀啦響,一臉殺氣騰騰。
  
  全公司的人都曉得,她沒考上建築師執照前,在工地搬了三年多的鋼筋水泥,力氣大到可以扛起壯漢往海裡丟,男人只好馬上改寫劇本,慎重的起身哈腰。
  
  「大姊,是我不對,我無恥。」男人做做樣子輕摑著臉。「不過看在我就要累死的分上,你就讓我先喝杯咖啡咩。」他捧著鬍渣醜臉猛眨眼,無辜裝可愛。
  
  「是喔,我倒是沒想到你快要累死了呢。」黃艾回以一笑。「既然如此,那你還是快點去死好了!」話還沒說完,佛山無影腳再現人間,踹得男人唉唉叫,抱頭逃到了人龍的末端。
  
  眼看男人討不到好處,還被黃艾踹得滿頭包,排隊的人不禁捧腹大笑,一點同事愛都沒有。
  
  這就是建築業的生態,說好聽一點是搞設計,但這行可不好混,每個人都是在工地裡打滾,為了和工人們博感情,煙酒檳榔是點心,髒話是語助詞,競圖起來,比飆仔還狠,他們不是斯文人,全是粗人。
  
  「哼,礙眼的敗類可終於滾了。」黃艾拍著手掌,這才轉頭看向始終靜默的阮佳心,殺氣騰騰的嘴臉在一瞬間變得和藹可親,連忙搓著手、彎著腰來到她身邊,直盯著她剛煮好的咖啡。「咖啡妹,這杯咖啡應該是我的吧?」
  
  「嗯,一顆糖,不加奶精,對吧?」阮佳心勾起粉唇,笑得極淡,呆板的黑框眼鏡雖然幾乎遮去她半張小臉,卻掩不去她吹彈可破的肌膚、秀挺可愛的鼻子,和精緻優美的瓜子臉。
  
  「對!對!對!」黃艾雙眼晶亮,連忙掏出三十元放到桌上,接著便迫不及待端起咖啡,低頭品嚐今天的第一杯咖啡。「噢,這口感、這純度、這香味,簡直是人間少見,天上所有,我的靈感火山爆發,源源不絕啊!」
  
  捧著得來不易的咖啡,黃艾幾乎是用飄的離開茶水間,看得排隊的人是又羨慕又嫉妒,神魂差點就要被那繚繞的咖啡香給勾走。
  
  受不了癮頭作祟,所有人全都握緊手中的馬克杯,可憐兮兮的湧向阮佳心,恨不得向哆啦A夢借來增多鏡,把她複製成一百個,這樣他們就不用等得這麼辛苦了。
  
  「咖啡妹,快,我也要!」
  
  「我也是。」
  
  「還有我!」
  
  「好的,請稍等。」面對眾人的催促,阮佳心卻依舊沈定,優雅從容的將咖啡壺擱到一旁冷卻,並拿出另一組虹吸式咖啡壺重新烹煮。
  
  用虹吸式咖啡壺煮咖啡,步驟看似簡單易懂,但無論是水量、火候,咖啡粉的用量、粗細、攪拌、時間,全都得靠技巧經驗去拿捏,只要有一點點的閃失,口感味道可就差遠了。
  
  雖然,今年初老闆才大方新購三台全自動咖啡機,但機器顯然還是比不上被淘汰的舊式咖啡壺和專業技巧。
  
  不是他們在說,這個咖啡妹真的有夠神,明明是同樣的咖啡豆和咖啡壺,但經過她雙手煮出來的咖啡就不一樣,不但口感千變萬化、因人而異,甚至比外頭的咖啡好喝百倍,而且只要聽過一次,她就能記住每個人偏好的口感口味。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心甘情願每天捧著馬克杯在這兒排隊,以三十元代價跟她買一杯咖啡的原因。
  
  雖然咖啡妹也樂意「外送」,但她可不是老闆專程請來煮咖啡的,事實上她的職務是繪圖員,繪圖能力嚇嚇叫,效率高到連老闆都刮目相看,工作之餘才會兼差賣手藝,而且杯數有限,所以當然要先搶先贏啊!
  
  就在眾人引頸期盼之下,阮佳心連煮了二十杯咖啡,可惜就在第二十一位客人捧著馬克杯來到她身後時,她卻歉然的搖了搖頭。
  
  「抱歉,營業時間結束。」
  
  「啥米!」那人重重一愣,臉上的表情就好像突然看到老婆跟人外遇、看到世界末日,既悲憤又絕望,背後甚至彷彿響起了命運交響曲。
  
  「可是你手上明明還有一杯咖啡!」另一個人眼尖,很快就注意到她手中捧著一杯濃醇馥郁的咖啡。
  
  「這杯是老闆的。」她聳肩,淡淡公佈咖啡的所有權。
  
  沒料到最後一杯咖啡竟是老闆大人所有,排隊的人不禁全都安靜了下來,卻偏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忍不住低聲抱怨。
  
  「為什麼?老闆又沒排隊。」
  
  「對啊,不公平!」
  
  「照理來說,那杯咖啡應該是我的。」第二十一號客人療傷得超快,轉眼間已恢復精神,虎視眈眈的盯住她手中的咖啡。
  
  「你們說的都對,不過老闆願意多付一百元小費。」
  
  「靠!又來這招,太陰險了吧?」所有人抱怨。
  
  「無商不奸,基本上我是不介意你們比照辦理,多給更好,否則就只能明天請早了。」她唯利是圖的說道,接著無視眾人悲憤的注視,捧著咖啡就往門外走,準備賺小費去。
  
  基本上,應該沒有老闆可以容忍自家員工在公司裡兼職賺外快,但駱冀堯不一樣,甚至當初就是他開頭花錢買手藝,她才能開創出這條財路。
  
  身為「冀」建築師事務所的老闆,今年三十三歲的他,以建築師的身份來說或許太年輕,但年紀輕輕的他,卻在大學時期就考取了建築師執照,接著在英國AA建築聯盟碩士班畢業後,又在英國知名HOK建築師事務所待了三年,以極為出色的實務經驗竄升為資深建築師,學經歷出色到令人刮目相看。
  
  他卻不因此而滿足,回台兩年後,又以一座現代美術館,一舉拿下台灣傑出建築師獎、內政部建築物節約能源優良設計獎,和中華民國建築師雜誌金牌獎,締造空前絕後的傳奇佳績。
  
  得獎的同年,他打鐵趁熱,大張旗鼓成立「冀」建築師事務所,透過各式各樣的人脈管道,將業界數一數二的高手全網羅到旗下。
  
  「冀」,或許不是資歷最久、規模最大的建築師事務所,但絕對是臥虎藏龍、人才輩出,開業以來獲獎無數,是建築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一間建築師事務所,想擠進門的人沒有上萬,也有上千。
  
  她是夠幸運,靠著關係才能進到這裡兼職繪圖員,並以幾杯咖啡和那人稱建築天才的駱冀堯沾上一點邊,但說實話,她寧願連一根毛都別沾到他。
  
  俗話說得好,是人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他當然也不例外,雖然才華洋溢,卻也花心浪蕩出了名,換女人就像是在換衣服,緋聞多到連狗仔都懶得追了。
  
  雖說他花心浪蕩跟她半點關係也沒有,但他就是有個壞習慣,那就是永遠不會乖乖的待在辦公室!
  
  也不知他是故意還是哪裡有毛病,每次撥內線叫咖啡後,就一定會離開辦公室四處遛達,害她為了使命必達,每天都得和他大玩捉迷藏。
  
  事務所的規模雖然比不上商業大樓,但為了能讓員工放鬆心情、刺激靈感,紓解壓力、查詢資料,事務所不但有遊戲間、電影院、瑜伽室、溫室花園、建築史料法規資料館,地下室甚至還有個蒸氣室,光是建坪就超過六百坪。
  
  幸虧事務所裡人多眼多嘴巴多,也幸虧他就愛挑那幾處跑,半年下來她也摸清了他的習性,不必趕在咖啡涼透之前疲於奔命。
  
  今天風和日麗,不用說,他一定又跑到了頂樓的溫室花園。
  
  端著咖啡,阮佳心來到了頂樓的溫室花園,果然就看到駱冀堯抱著筆電,徜徉在綠油油的草皮上,在水聲花香的圍繞下,愜意的大畫設計圖。
  
  陽光透過廣闊堅固的玻璃牆,將他挺拔結實的身軀鑲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圈,俊挺五官因為光影交錯,顯得更為深邃冷漠。
  
  毫無疑問的,他確實是個帥哥,渾身傲氣,有點不可一世,更有點機車,但女人就是愛他,尤其當他用冷蔑的眼神睨著人看時,女人都會為了他瘋狂。
  
  她當然也不例外,但她瘋狂的卻是他給的小費!
  
  端著咖啡,她一聲不吭的來到草皮邊,將咖啡擱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後,就從容不迫的伸手要錢,對他迷人出色的外表一點興趣也沒有。
  
  「總共一百三十元,謝謝。」
  
  「全公司,只有你敢不和老闆打招呼。」駱冀堯頭也不抬,依舊拿著繪圖筆不停的在繪圖板上畫設計圖,沒打算給錢,反倒和她閒聊了起來。
  
  「既然全公司的人都會和你打招呼,那應該不差我一個吧。」她面不改色的收回手,也沒催促他快給錢,似乎早已習慣他「拖債」。
  
  「你不覺得這樣很沒禮貌?」
  
  「我的專業又不是禮貌。」她直言不諱,壓根兒沒在怕他這個老闆。
  
  而她的伶牙俐齒,卻讓他微微揚起嘴角。
  
  「禮貌和諧,是事務所設計理念之一。」他忍不住提醒她。
  
  「是嗎?」她也揚起嘴角,卻不是笑得很真心。「可惜我只是個繪圖員,而且還是兼職的。」她忍不住也提醒他,然後脫鞋踏上草皮,再次朝他伸出手。「一百三十元,謝謝。」
  
  看著那討錢討到草皮上的小女人,駱冀堯只好擱下筆電,抬頭看向她。
  
  她沒變,一點也沒變。
  
  即使半年過去,即使今天的陽光是這麼柔和明媚,她全身上下依舊找不出半點女人味,乏善可陳到讓人好想為她抱頭痛哭。
  
  若不是看過她的履歷,他永遠都會以為她是個學生,畢竟他從沒見過哪個女人可以到了二十六歲,還是一身的T恤牛仔褲,不化妝就算了,還總是紮著馬尾。
  
  明明她的長相還算清秀,卻被阿呆眼鏡遮去一半,身材也還算不差,卻毀在寬鬆的T恤牛仔褲下,聲音雖然沉靜悅耳,說起話來卻是一點也不可愛。
  
  但偏偏他就是喜歡她直來直往的個性,和她相處很自在,也不必費心去揣測她是否話中有話,因為她總會很直接表達出想法,就像現在,她就是一副恨不得馬上討到錢就走人的模樣。
  
  在她面前,他似乎不只缺乏老闆威嚴,就連男性魅力也蕩然無存。
  
  「你什麼時候才肯摘掉那副丑眼鏡?」他調開話題。
  
  「睡覺的時候。」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右手依舊伸得又直又長。
  
  而他,立刻就聽出她的故意,於是也就有樣學樣,故意忽略她討錢的小手,再次顧左右而言他。
  
  「今天天氣不錯,一塊兒曬個太陽?」他拍著身邊的位置。
  
  「五分鐘一百元,若是你肯連同先前的一百三十元一塊兒先付清,我就陪。」她算盤打得可精了,瞬間就想出一套「討債」良策。
  
  「我是在邀請你,可不是在要求你。」他笑睨著她,隨手拿起咖啡輕啜一口。
  
  那無可挑剔的美味,一如往昔的在瞬間征服了他的味蕾,讓他的神情不再那麼冷傲,甚至因為那迷人的香氣而逐漸放鬆柔軟。
  
  「是嗎?那就不用了。」她終於覺得有些手酸,於是乾脆蹲下來,將手湊到他眼前。「我要去工作了,麻煩請快給錢。」
  
  黑眸從那不屈不撓的小手緩緩看向那張清秀的小臉蛋,透過鏡片,他發現她的眼睛其實挺大的,眼睫毛又濃又翹,就像兩把小扇子。
  
  「你知不知道只懂得死要錢的女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愛?」他似笑非笑的說道,就是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不知道。」她搖頭,一臉淡定。「但我知道連一百三十元都要拖拖拉拉的大老闆,看起來卻是糟透了。」她勾起嘴角,難得露出一絲真心的笑。
  
  他一愣,倒是沒料到會被反將上一軍,卻因為她的笑而加深笑意,終於肯放下咖啡,掏出皮夾,付出一張五百元大鈔。
  
  她經驗老到,將事先準備好的零錢交給他,接著穿上鞋子,就打算起身走人。
  
  「真的不一塊兒曬太陽?」他還想再跟她鬥個幾句呢。
  
  「我還有圖要趕,不像你美國時間多,所以如果可以,從今天起麻煩請你停止這種無聊的遊戲,因為這只會浪費我的工作時間,大大降低我的工作品質。」
  
  「是嗎?可是這種遊戲卻一點也不會浪費我的工作時間,而且總是能讓我開心愉悅,大大提升我的工作品質。」他雙手一攤,笑得既無賴,又邪惡。
  
  她瞇起水眸,雖然很想回他幾句,卻聰明的看出這只是他設下的陷阱,如她真的回嘴,那就是正中了他的下懷。
  
  反正錢都拿到了,她才懶得和他浪費時間呢。
  
  撫著口袋裡的鈔票,她微微一笑,轉身就走。
  
  **
  
  「咖啡妹,還有沒有時間?跟你買杯咖啡!」就在五點下班的前一分鐘,一名男同事以盜壘的速度,拿著馬克杯衝向阮佳心的辦公桌,整個人氣喘吁吁的趴在桌沿,活像個大型垃圾。
  
  「抱歉,我晚上還有打工。」她歉然搖頭,在電腦螢幕變黑的同時,拿起包包自椅子上起身。
  
  從她的座位走到刷卡機,正好需要一分鐘,每天準時五點下班是她的原則。
  
  「一杯。」那人豎起食指,一臉渴望。「只要一杯就好,拜託。」
  
  「抱歉。」她還是搖頭,無視男同事棄犬般的表情,筆直走向打卡室,可惜她才走了幾步,就被另一名女同事半路劫鏢。
  
  「咖啡妹,等一下,拜託幫我泡杯咖啡再走!」
  
  她波瀾不興地看著平常對自己還滿不錯的女同事,依舊不改初衷。
  
  「我下班了。」
  
  「拜託,要不然我——」
  
  「咖啡妹,我也要!」
  
  「我也是!」
  
  女同事話還沒說完,身後又跑來另外兩名同事。
  
  看著幾乎每天下班都會上演一遍的戲碼,阮佳心沒有任何不耐,也沒有任何煩躁,只是非常雲淡風輕、理所當然的勾起嘴角,向三人揮了揮小手。
  
  「再見。」
  
  「啥?!」沒想到今天又是一聲無情的再見,三人全不禁揪住胸口裝心痛。
  
  共事半年多,無論職位高低,咖啡妹永遠都是一視同仁的冷漠,說不的時候就是不,沒半點通融,誰來求都一樣,但即使她總是這麼冷漠頑固,卻沒人討厭她,因為她夠公平也夠大膽,重要的是,她確實有屌的本領與資格。
  
  更何況咖啡妹早就說過自己身兼三職,打工打得這麼凶,日子大概也不好過,他們也不好強人所難。
  
  「明天我時間比較多,到時候再說吧。」她推了推眼鏡。
  
  「大概什麼時候有空?」一聽她明天時間多,三人的眼睛全亮了起來,瞬間決定要去卡位。
  
  「十一點左右。」采邑建案的整套施工圖都已經完成,接下來就剩3dsMax效果圖,明天她確實可以輕鬆一些。
  
  「YA!」三人大聲歡呼,想到明天可以喝到夢幻咖啡,樂得全乖乖的回到座位上,繼續趕工。
  
  好不容易將三人打發走,阮佳心立刻加快動作直沖刷卡機,誰知她才刷完卡,一轉身就看到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她面前,無賴的擋住她去路。
  
  那個無賴不是別人,正是這間事務所的大老闆,駱冀堯。
  
  「不跟老闆說聲再見就走人,你還真大牌。」他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看著那個下班永遠沖第一的小女人,忍不住出口調侃,沾在髮梢和衣上的灰塵,以及被汗水浸濕的襯衫,清楚顯示出他才剛跑完工地回來。
  
  「喔。」她非常隨意的喔了一聲,將磁卡塞入包包的同時,如他所願的朝他揮了下小手。「再見。」
  
  他立刻撇嘴。「沒誠意。」
  
  「大部分的誠意都是假的,我寄給你的采邑施工圖才是真的,既然你回來了,麻煩請收信確認。」話才說完,她立刻改變移動的方向,打算繞過他下班,誰知道他也跟著移動腳步,再次擋到她面前。
  
  「給你一百元,幫我泡杯冰咖啡。」他掏出鈔票給她。
  
  她表情不變,俐落的將鈔票塞回到他手中。
  
  「還你一百元,麻煩請讓路。」
  
  他挑眉,看著她一天比一天俐落的動作,忍不住當場失笑。
  
  打從相識以來,這小女人就沒可愛過,既冷淡又頑固,原則一大堆,從來就不肯輕易妥協,除非他肯掏出錢,否則她連看他一眼都嫌多餘。
  
  「好吧,我特別加碼,多付一百元。」他掏出另一張鈔票。
  
  「我兼差的工作全勤是一千元,你覺得我會因小失大嗎?」她學他挑眉。
  
  「所以你是在告訴我,我應該花一千元買一杯咖啡,而且材料器具還都是我自己提供?」他盯著她,對她敢說敢言的個性,感到既好氣又好笑。
  
  「有誠意的話,一千一百元會更好。」她不是很敢說,而是非常敢說,只有在討錢、賺錢和A錢的時候,才肯和他多說幾句話,唯利是圖到不能再唯利是圖。
  
  「你不是說大部分的誠意都是假的?」可偏偏他就是不討厭這樣的她,還跟她抬起槓來。
  
  「沒錯,但錢和咖啡卻是真的,這就叫做供需法則,你要我才給,你不要,我就不需要給。」她陳述事實。
  
  「不是不需要給,而是沒機會獅子大開口吧?」他很含蓄的沒用趁火打劫形容她的行為,以她的天分,沒去從商真是太浪費了。
  
  「不要拉倒。」她聳肩,邁開腳步又想越過他,壓根兒不在意他的調侃,誰知道他卻又再一次的擋住她。
  
  眼看他三番兩次的故意擋路,她也不生氣,只是抬起頭,用非常柔軟的語氣,對他彎起一抹假笑。
  
  「老闆,你有沒有聽過好狗不擋路這句話?」她非常難得的喊他老闆,卻是用在這個時候。
  
  「阮佳心。」他也笑,也非常難得的連名帶姓喊她。「那你有沒有聽過,老闆是有權力炒員工魷魚的?」
  
  她眼也不眨,只是很從容的點頭。「我知道,這是常識。」
  
  「原來你還有常識。」他點頭,總算確定她不是火星來的。「那我再問一遍,你願意接受我的兩百元,幫我泡杯冰咖啡嗎?」
  
  她沒有開口回答,只是沉默地盯著他手中的兩百元,像是在思考什麼。
  
  而她的沉默,忍不住讓他加深笑意,知道自己是戳中她的罩門了,原來這小女人也有害怕的事啊。
  
  「我想起來了。」五秒後,她終於打破沉默,卻是答非所問。
  
  「你想起什麼?」他挑眉。
  
  「我就覺得好像有件事要跟你報備,卻忘了,原來是公司的咖啡豆只剩半包,如果明天大家還想喝咖啡,麻煩請『老闆』叫人快點進貨。」她慢條斯理的說出答案,接著便再次邁開腳步越過他。
  
  「你就想到這個?!」他難得錯愕,眼睜睜看著她從身邊走過。「那我的冰咖啡呢?」他轉身問。
  
  「街口咖啡廳有外送,叫十杯送一杯,指定LINDA外送,速度比較快。」她頭也不回的揮揮手,還非常好心的附上打折方案和外送妹資料。
  
  他管她LINDA是不是送得比較快,他的味蕾早就被她養刁了,壓根兒吞不下外頭的咖啡,偏偏她卻不肯妥協,幫他泡杯咖啡。
  
  「阮佳心,你很大牌你知不知道?」他眼角抽動,完全沒料到她竟然敢無視他的威脅。
  
  「現在知道了。」她還是不回頭。
  
  眼看她走得毅然決然,他只好大步衝到樓梯口,一邊低咒一邊火大的問:「那你總可以告訴我翔綠的建築索引圖,究竟該死的放在哪裡吧?」他不是沒秘書,但就連他的秘書也找不到那份索引圖。
  
  「資料室左排書櫃,第三排第二列,由上往下數來第五層,其中那個紅色公文夾就是了。」她想也不想,脫口就說出檔案的位置,對於自己看過碰過的檔案,總是能過目不忘。
  
  而她乾淨俐落的回答,差點就要讓周圍偷聽的同事鼓掌喝彩。
  
  真不愧是咖啡妹,全公司只有她敢這樣若無其事的跟老闆抬槓,也只有她清楚每個建案的書面檔案歸類位置,記憶能力好到嚇死人。
  
  他們都已經算不清這是老闆第幾次踢到鐵板了,有時候他們都會想,當初咖啡妹怎麼不是來應徵正職秘書,只是兼職做繪圖員實在太浪費了。
  
  眼看就連老闆也討不到咖啡喝,始終豎著耳朵偷聽的員工們,終於忍不住彎嘴竊笑,心裡非常平衡的繼續工作。
  
  所以說他們怎麼可能會討厭咖啡妹呢?
  
  咖啡妹,做得好!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09 PM

第二章
  
  「契」,是間LOUNOEBAR,卻並非任何人都能進入,而是採取會員制,非得成為會員,或是經由會員邀請帶領才能夠進入的高級LOUNOEBAR。
  
  「契」也並非獨立開設於鬧區,五光十色的引人注目,而是隱密存在於某五星級飯店的頂樓,裝潢低調奢華,出入皆有管制的私人空間,不但可以品酒俯瞰整個台北夜景,還能和三五好友聽著音樂,愜意欣賞101大樓的雄偉絢爛。
  
  出入訪客全是政商名流,寬敞華麗的大廳提供政商們交際交流,十間異國風情的大小包廂則提供私人休憩,各有專門的侍者服務把關,完美的保護個人隱私。
  
  為了讓訪客能全然的放鬆,在「契」服務的侍者全是經過精挑細選,不但受過嚴格的訓練,人格人品更是受過考驗,錄用後,就必須簽下保密協議書,對於店內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必須保密,除非必要,否則不需要多說任何一句話。
  
  而這裡,就是她第二個打工場所。
  
  在這裡,她不叫阮佳心,而是Qm。
  
  在柔和的投射燈下,她卸下呆板的粗框眼鏡和T恤牛仔褲,不但化上了淡淡的裸妝,還穿上了剪裁俐落高雅的黑白侍者服,並將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倒轉編織到發頂,將發尾逆刮成蓬鬆狀,只以一枚蝴蝶髮夾作為裝飾,整個人看起來既美麗又時尚,和阮佳心完全是判若兩人。
  
  端著托盤優雅走過華麗的水晶吊燈,身軀挺直,表情靜默,腳步悄然無息,沒有絲毫波動,平穩到連托盤上的雞尾酒都沒有震盪。
  
  當她踏上水晶階梯,進入片片絲簾環繞的小亭區時,五位名嬡正慵懶的坐在籐制沙發上談心,她沒出聲打岔,只是安靜的將托盤上的雞尾酒和點心依序放在各名嬡身前。
  
  誰點了什麼酒、什麼點心、要了什麼東西,她全清楚,甚至清楚這群名媛共同熱愛珠寶首飾,於是主動帶上最新一期的珠寶雜誌,和點心一塊兒放到了桌上,供她們事後閱覽。
  
  上完餐後,她一絲不苟的收拾桌面,卻細心的注意到桌腳邊躺了枚碎鑽耳環,她波瀾不興的掃過各個名嬡的耳垂,接著來到其中一位名嬡身邊,從容的彎腰在她耳邊低語。
  
  該名媛在她的低聲提示下,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耳環掉在地上,而幾乎就在名媛目光掃向耳環的同時,她才慢條斯理的蹲下身拾起耳環,遞還給名嬡。
  
  「謝謝,這耳環我很喜歡呢,幸好沒弄丟。」該名嬡立刻感激道謝。
  
  「我的職責,您客氣了。」她禮貌淡笑,並完美做出四十五度的鞠躬,這才拿起托盤走出小亭區,回到吧檯前。
  
  只是她才回到吧檯,調酒師早就又調好另一桌客人的酒。
  
  她安靜的將甜酒點心擱在托盤上,依照點單上的指示,再次送餐去。
  
  這裡的訪客各有來頭,不需過分慇勤的侍者,卻非常講究專業服務,偶爾遇到外國訪客,英文對話總免不了,因此在這兒上班並不累,只是需要謹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時針即將抵達十的時候,外場領班卻來到她身邊,低聲在她耳邊低語。
  
  「Qm,駱先生來了,今天同樣指名你服務。」
  
  「我知道了。」她點頭,臉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駱先生帶了新女伴。」領班別有深意的特別加注。
  
  她沒開口回話,而是看了領班一眼,接著不著痕跡的側過頭,看向小亭區裡那名剛剛掉了耳環的名嬡,謝安娜。
  
  台灣本來就不大,更別說「契」只有一間,若是不想新歡舊愛擦出「火花」,聰明的男人通常不會在甩了舊愛的一個星期後,就帶著新歡到同個地方玩耍,但偏偏就是有個男人不在乎。
  
  那個男人正巧也姓駱,正巧就是「冀」建築師事務所的負責人,正巧就是她上一個打工公司的大老闆——駱冀堯。
  
  比起「冀」,她更早進入「契」工作,卻從來沒向駱冀堯提過這份巧合。既然他沒認出她,那她也沒必要將事情變複雜,何況她本身就有保密的責任,一旦走出「契」,那麼關於這裡的一切就是秘密。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她點頭,接著俐落的端起水瓶和玻璃杯,筆直來到一間英式鄉村風格的包廂。
  
  這裡所有的侍者都知道駱冀堯的習慣,談公事的時候,他會直接進入大廳,和眾人交際應酬,但若是一個人或是攜帶女伴時,他就會從玄關旁的隱密小徑進入包廂,而其中,那具有濃濃鄉村風格的包廂則是他的最愛。
  
  這裡所有的設計皆出自於他的手筆,同時他也是「契」的股東之一,所以那間包廂總是優先為他保留。
  
  才進入包廂,她就看到駱翼堯合眼坐在諮裡柚木製成的沙發上,一雙健臂外攤搭在椅背邊緣,坐姿慵懶愜意,表情像是在聆聽音樂,也像是在沉思,完全沒有費神注意身旁的胡安安究竟在做什麼,也不和她說話,即使她有意無意將柔軟的酥胸貼上他的胸膛,他也無動於衷。
  
  她目不斜視,各自替兩人斟上一杯檸檬水,放上乾淨的紙巾後,便安靜的退到角落,等待兩人開口點餐。
  
  三分鐘後,駱冀堯終於睜開了眼,卻不是為了替胡安安介紹餐點,而是看向角落安靜無聲的纖柔人影。
  
  「老樣子。」他說出只有她才懂的餐點名稱,接著才側頭看向胡安安問道:「你想點什麼?」
  
  胡安安在「契」也算是常客,對這兒的餐點並不陌生,卻完全不想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只想知道駱冀堯口中的「老樣子」,究竟是指什麼。
  
  「和他一樣。」故意朝駱冀堯嬌嬈一笑。
  
  她安靜點頭,這才逕自走向包廂大門。
  
  「Qm。」他卻叫住她。
  
  她停下腳步,從容轉身。
  
  「幫我準備紅柑。」說話的同時,他無意識的捏了下手心。
  
  而他這細微的動作,終於讓她打破沉默,開口說話。「玫瑰、乳香和佛手柑,和紅柑很搭。」
  
  他挑眉,看著她比水晶還要沉靜的水眸,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他喜歡聞香,紅柑是種精油,玫瑰、乳香、佛手柑也是,而這些全是能鬆弛神經,使人心情平和的精油。
  
  「我不喜歡太甜的香味。」他暗示她。
  
  「也許可以加上幾滴檀香。」她淡淡提出解決的辦法,檀香香氣濃鬱沉定,可以緩和玫瑰、乳香和佛手柑的天然甜味。。
  
  「好,就聽你的。」他加深笑意,滿意的點了下頭,這才任由那身段纖柔的小女人離去。
  
  而幾乎就在大門合上的下一瞬間,一旁的胡安安也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
  
  「你每次來,似乎總愛讓她服務。」她露出迷人的笑容,並故意親密的依偎著他。
  
  最新一季的香奈兒低胸黑色小洋裝,完美呈現出她傲人柔軟的酥胸,修長纖細的美腿,同時也襯托出她雪白晶瑩的肌膚,讓她散發自信。
  
  「這是你的觀察心得?」他側頭睨著她,不答反問,語意富含意味。
  
  「誰說我觀察你了?我只是說出這裡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她立刻高傲的抬起下巴,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確是一直觀察著他。
  
  「既然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你又何必特別提到?」他似笑非笑,故意一針見血的挑出她的語病。
  
  胡安安笑容一頓,差點就要變臉,卻命令自己忍住氣,千萬別失了儀態,畢竟他們之間只是為了一個賭約而在一起,在他沒有被她征服前,她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愛上她!
  
  她一定要讓他這個教所有女人又愛又恨的男人知道,並不是只有他可以征服女人,女人同樣也可以征服他,以她的美貌條件,她有自信可以讓他為她死心塌地,臣服於她。
  
  只要得到他,她就可以在姐妹淘面前出人頭地,更可以證明自己的魅力遠遠超過那個謝安娜百倍,而且以他的家世條件,配她也算是剛好。
  
  想起自己的目的,她立刻化怒為笑,強逼自己露出微笑。
  
  「Qm的確是很美麗,聽說這兒有很多男人喜歡她,她卻始終不為所動。」她閒聊似的繼續話題。
  
  「是嗎?」他不以為意的伸手端起水杯輕啜一口,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不過這其實挺傻的,我要是她,就會把握機會飛上枝頭做鳳凰,畢竟單憑她區區一個侍者,要是能進入上流社會,就已經算是祖上積德了,」她有意無意點出Qm侍者的身份,不著痕跡的觀察他的反應。
  
  誰知道駱冀堯這次卻連尊口也懶得開了,甚至無視她的存在,再次閉眼休息。
  
  他的冷淡,不禁讓她再次燃起了怒火。
  
  從小到大,她從沒被人忽略過,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當作空氣,甚至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虧他還在英國讀過書!
  
  「駱冀堯,不是說好要征服我嗎?你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要我愛上你恐怕很難吧?」她火大嘲諷,完全壓抑不了本性。
  
  「你說錯了。」他冷淡開口,依舊沒睜開眼。
  
  「什麼?」她一愣。
  
  「當初是你對我下戰帖,開口要征服我,並不停主動約我來這兒,我才勉為其難陪你玩個遊戲,但我並沒有說過要征服你。」他好心還原事實的真相。
  
  「駱冀堯,你——你竟敢這麼說?」她大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不得不說。畢竟,你的記憶力顯然不怎麼好。」一頓,他忍不住補充。
  
  「依照你的說法,我並不需要征服你,我只要不被你征服,就算贏了。」
  
  「你!」胡安安氣壞了,偏偏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當初的確是她主動開口挑釁,宣言要征服他,但是他也同意啦,她才會以為——以為——
  
  誰知道從頭到尾他都只是在看她笑話!
  
  身為台灣百貨業龍頭的掌上明珠,胡安安這輩子哪受過這種氣?拿起包包就氣得往外衝。
  
  而無巧不巧,Qm正好就端著托盤來到門外,才打算敲門,大門卻被人自裡頭用力拉開,火冒三丈的胡安安就像是失控的火車頭直衝向她,還好她反應夠快,巧妙的端著托盤側身一閃,這才沒釀成悲劇。
  
  「胡小姐,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立刻出口關心,對於胡安安氣呼呼的表情,大感不妙。
  
  果然,胡安安並沒有因為她的問話而停下腳步,反倒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加速離去。
  
  「胡小姐請稍等,玄關那——」
  
  「不需要理她。」包廂內,駱冀堯出聲截斷她的話,他終於將眼睜開,目光卻是冷銳而無情。
  
  他承認自己是花心浪蕩,也缺乏道德感,卻從不隨便招惹女人。
  
  事實上,自他回台以來,全是女人主動招惹他,一開始誰先征服誰的遊戲的確多少可以帶來一些樂趣,但後來他卻逐漸厭膩,甚至對那些自視甚高、胸大無腦、膚淺做作的名嬡感到愈來愈不耐煩,原先他還期待胡安安可以不一樣,但顯然他是高估她了。
  
  看著他冷心絕情的模樣,Qm不由在心中歎了口氣,卻只能硬著頭皮遵照他的指示,不再出口喚住胡安安。
  
  其實她也不想雞婆,更不想插手他和胡安安之間的爭吵,她之所以會試圖喚住胡安安,只是想避免「戰爭」爆發,畢竟就在她送餐來的路上,謝安娜正好才剛結完帳,打算離開,要是兩人在玄關碰到面——
  
  「胡安安,是你?」
  
  玄關處,果然立刻傳來謝安娜的叫聲。
  
  「滾開!」胡安安劈頭就吼。
  
  「什麼?該滾的應該是你吧,沒聽過先來後到嗎?怎麼,瞧你一臉哀怨,該不是被駱冀堯甩了吧?才幾天,真好笑。」謝安娜輸人不輸陣,立刻反唇相稽。
  
  「謝安娜,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難道你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嗎?」可惜胡安安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說什麼?」
  
  「實話,怎樣?」
  
  事實證明,冤家路窄絕不是什麼新鮮事,戰爭果然爆發了。
  
  尖銳的叫罵聲飛快通過走道,傳進包廂內,清楚顯示出戰況的激烈,她卻只能置若罔聞,一言不發的走進包廂,將餐點餐具擺放好,並輕步走到矮几邊,將帶來的精油依照巧妙的比例滴入精油杯內,啟動水氧機。
  
  但佯裝沒聽見爭吵聲的可不只有她,從頭到尾駱冀堯就像是沒事的人,欣賞似的直盯著她每一個動作,甚至在包廂大門合上阻絕外頭所有的聲音後,愜意的拿起酒杯,在喇叭流洩出的優雅鋼琴聲中,開始放鬆。
  
  眼看他完全無心插手女人之間的戰爭,她只好收起托盤,走向大門。
  
  「你去哪裡?」沉默許久的駱冀堯,終於開口了。
  
  「去維護世界和平。」她轉身回答,語氣難得幽默,卻隱含一絲自嘲。
  
  她的職責除了提供專業服務,讓賓客滿意愉悅,也必須防止任何讓賓客感到不快的干擾,更別說領班事前就提醒過她,沒阻止胡安安和謝安娜碰頭是她的失誤,她有責任解決這件事。
  
  「你什麼時候變超人了?」他興味挑眉,沒料到她會恪盡職責到這種地步。
  
  「現在開始。」她優雅鞠躬,接著轉身走出包廂外。
  
  而他並沒有阻止她,反倒也起身走出包廂。
  
  他知道Qm很久了,她是個非常專業的侍者,冷靜、從容、機智,他從沒看過她出錯,更不曾看過她失態,因此他很想知道她會怎麼處理兩個女人間的戰爭。
  
  跟著她的腳步,他無聲來到玄關附近,雙手環胸側倚著造型鏡牆,饒富興味的看著胡安安和謝安娜在玄開處對峙,而說要維護世界和平的Qm,卻沒有馬上干預兩人之間的戰爭,反倒從容的自兩人身邊經過,筆直走向接待櫃檯,低頭不知在尋找什麼東西。
  
  即使身為千金小姐得時時注意自身的儀態,但終究也是人,吵起架來其實跟潑婦沒什麼兩樣,而胡安安和謝安娜就是最好的例子。
  
  兩人從頭到尾只顧著爭吵,壓根兒無暇注意有誰經過了身邊,四周又來了多少人圍觀偷笑,更完全無視外場領班的好言調解。
  
  一個是百貨業龍頭的掌上明珠,一個是連鎖飯店的獨生女,誰都不能得罪,更不能責罵,但放任兩人影響他人也不是辦法,眼看調解不成,外場領班急得臉色都綠了——
  
  砰!砰!砰!
  
  就在外場領班無計可施的當下,連續三聲拉炮巨響卻驀地在空中響起,嚇得不少賓客花容失色,更嚇得胡安安和謝安娜發出驚叫,瞬間忘了爭吵。
  
  隨著絢麗綵帶的落下,兩人不禁迅速轉頭,異口同聲對拉炮的Qm大罵。
  
  「你搞什麼,想嚇死人啦!」
  
  「胡小姐、謝小姐,感謝你們的鼎力相助。」被人責罵的Qm沒有道歉,反倒朝兩人鞠躬致謝。
  
  「什麼?」兩人不明所以的一愣。
  
  「為了慶祝一年一度的愚人節,兩位特地臨時演出,真是非常感謝。」一頓,她接著轉身向圍觀看戲的賓客們致歉。「希望各位還喜歡這場戲,若是拉炮聲響嚇到各位,還請別見怪。」
  
  「原來是愚人節……」聽著Qm的解說,眾人這才猛然想起今日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卻不全然相信兩人之間真是演戲,反倒懷疑Qm是替兩人打圓場找台階,畢竟兩人不和由來已久,早已不是什麼大新聞。
  
  撫著下巴,始終站在角落看戲的駱冀堯卻忍不住拉高嘴角,對於Qm的機智反應感到佩服不已。
  
  雖然拿愚人節當藉口不足以說服所有人,但終究替胡安安和謝安娜兩人挽回了不少顏面,也成功的平息戰火,確實高竿。
  
  眼看戰火終於平息,外場領班打鐵趁熱,連忙將收據交給謝安娜,並迅速朝門侍使了個眼色,半哄半騙的將謝安娜請出大門。
  
  「胡小姐,這邊請。」繼謝安娜離開之後,門侍也連忙來到胡安安身邊,想將她這尊大神快點請走,誰知她卻不領情,反倒恨恨的直盯著Qm看。
  
  雖然Qm用拉炮替她解了圍,讓她不再繼續丟臉,但她卻一點也不感謝她。
  
  她愈是出色,她就愈討厭她,尤其當她無意間發現駱冀堯竟然也在角落,用極為欣賞的眼神盯著Qm看時,被拉炮聲短暫壓下的怒火瞬間再次燒旺了起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一直都知道,駱冀堯從來沒正眼瞧過任何一個女人,但此刻,他的眼裡卻映上了Qm的身影,甚至沒發現她正看著他——
  
  啪!
  
  大腦還沒來得及思考,她已伸手甩了Qm一巴掌。
  
  「胡、胡——胡小姐?」一旁的外場領班不禁瞪大了眼,錯愕得連連結巴,反應比一旁的Qm還要大。
  
  而角落,駱冀堯也慍怒的站直身子。
  
  「多事!」她恨恨瞪著美麗出色的Qm。
  
  「是我的錯,下次我會注意。」即使被人無預警甩了一巴掌,即使在投射燈的照映下,她那吹彈可破的臉頰迅速腫起了五指印,她卻依舊面不改色,甚至有禮的鞠躬道歉。
  
  沒有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而她,也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
  
  駱冀堯緊盯著她沉靜的側容,眉頭瞬間擰皺。
  
  「胡小姐,你……這……」外場領班還是結巴,即使知道Qm是受了委屈,但顧客至上的理念,卻讓他不能幫Qm抱屈。
  
  「哼!」在眾人面前甩了Qm一巴掌,胡安安心裡其實也有些心虛,就怕因此落人口舌,尤其當她發現駱冀堯臉色不善的板起臉時,更是忐忑不安,卻高傲的不肯認錯,只能用輕哼掩飾自己的不安,迅速離開現場。
  
  「Qm,今天真的非常抱歉。」
  
  午夜十二點半,正當「契」裡氣氛正好的時候,專業但只是兼職的Qm已經下班,並跟著領班一塊兒走向辦公室。
  
  「我沒事。」她微扯嘴角,冰敷過的臉頰上依舊有些紅腫,可想而知胡安安下手有多狠。
  
  領班忍不住叮嚀。「你回家記得繼續冰敷。」
  
  「我知道,」她背著背包。「對了,是誰想見我?」
  
  「是駱先生。」領班微笑回答,接著將辦公室大門打開,高大挺拔的駱冀堯果然就站在窗邊等著她。「駱先生有話想跟你說,你和他談談。」他用眼神示意她獨自進入辦公室,接著輕聲的替兩人關上大門。
  
  駱冀堯雖然不是「契」的老闆,卻是大股東,股東想關心員工,他這領班自然沒拒絕的空間,何況Qm今天也算是遭到池魚之殃,駱先生願意出面負責,那是再好不過了。
  
  「駱先生。」她淡淡招呼,雖然訝異他找她,卻沒讓想法顯露在臉上。
  
  「你還好嗎?」他看著她臉上尚未消褪的紅腫,忍不住出口關心。
  
  「若你指的是心情,下班了,不錯;若是指臉頰,沒事。」她聳肩,像是沒事人般陳述事實,對於他這突如其來的關心,沒有感到絲毫安慰,反倒覺得可疑。
  
  自從胡安安甩了她一巴掌後,她就「沒臉」再待在外場,只好依照領班的調派進廚房幫忙,順便冰敷臉頰,直到下班,沒料到他竟然會透過領班找上她,並出口關心。
  
  她和他從來就不熟,他怎麼會突然關心她?
  
  「你的臉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他依舊盯著她臉上的紅腫,蹙緊的眉頭顯示出他的在意。
  
  善妒的女人就是這麼的不可理喻,但若不是他站在那兒,胡安安也許就不會伸手打她。
  
  「明天就會消了。」她卻不甚在意,甚至斷定明天就能消腫,似乎有過經驗。
  
  「今天的事我多少有責任,這裡有三千元,就當作是醫藥費。」他自皮夾掏出三千元,遞到她面前。
  
  她卻沒有接過錢,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從來不把女人當作一回事的駱冀堯,竟然會坦然承認錯誤,並為了女人向另一個女人致歉?他是被外星人附了身,還是吃錯藥了?
  
  「不夠?」她的無動於衷,讓他挑起了眉尾。
  
  她搖頭,實話實說。「一個巴掌似乎不值這麼多錢。」
  
  「卻足以表達我的歉意。」說完,他立刻不容置喙的將錢塞進她的手裡,然後迅速收起皮夾。
  
  「是嗎?」她雲淡風輕的點頭,沒有矯情的和他你推我拒,婉拒這突然飛進掌心的三千元,反倒當著他的面將錢收進背包裡。
  
  她抬頭問道:「還有事嗎?」
  
  他再次挑眉,看著她迫不及待離開的模樣,忍不住莞爾一笑。
  
  「沒事了。」
  
  「那再見。」果然,她立刻揮了下小手,便越過他走向辦公室大門。
  
  她說走就走,連說再見都顯得毫無誠意的姿態,簡直像極了某人!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10 PM

第三章
  
  他迅速轉身,一瞬間彷彿在她淡漠的背影上,看到了咖啡妹的身影。
  
  明明外貌打扮皆不相同,他卻覺得兩人是那麼的相似,相當荒謬的念頭,卻還是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說起來,我似乎從沒問過你的名字呢。」他喚住她的腳步。
  
  「我的名字並不重要。」她握上門把,沒有轉身。
  
  「但我想知道。」他將雙手插進口袋,忽然間竟覺得她的嗓音也和咖啡妹相似極了。
  
  以前除了音樂,他的身邊還有女人,而她的動作又是那樣的優雅引人注目,他才沒發覺她說話的聲音、語氣,甚至就連口吻都與咖啡妹如出一轍。
  
  「是嗎?」她淡淡應了一聲,接著竟拉開門板走了出去,完全無視他的問話。
  
  他跟著出去。「你還沒回答我。」
  
  「我並不打算回答。」她非常誠實,一路上看都不看他一眼,筆直走向前方的員工電梯。
  
  「這似乎不像你,Qm。」他忍不住拉高嘴角,露出興味,雖然平常她也是冷淡,卻是顧客至上,有求必應。
  
  「我下班了。」她提醒他,並幸運的發現電梯正好就停在頂樓。
  
  她伸手按下下樓鍵,然後在電梯門開啟後快步走進電梯,可沒想到駱冀堯竟然也跟了進來。他理所當然的站在她身邊,並伸手按下停車場的樓層鍵。
  
  「很晚了,我送你一程吧。」他好心提議,不再追問她的名字。
  
  「多謝好意,不過我騎車。」說話的同時,她也按下一樓的樓層鍵。
  
  而她冷淡的反應和完全漠然的側容,讓他愈來愈覺得有趣。
  
  為什麼他以前沒發現她像極了咖啡妹呢?若是平常他就能和她這樣的聊聊天,也許就不會無聊到將時間浪費在那群女人身上。
  
  「你很像一個人。」他無視她的冷淡,興致不減的低頭和她閒聊。
  
  「是嗎?」她隨口輕應。
  
  電梯沉穩下降,她盯著逐一消減的樓層數字,始終沒有轉頭看他。
  
  「你們都很冷淡,卻也專業得令人懾服。」他毫不掩飾對她以及對阮佳心的欣賞。
  
  自從阮佳心進入事務所「大展長才」後,他就一直想將她「扶正」,她卻偏不領情,堅持只作兼職人員,後來他又發現她的個性實在很不可愛,卻已經染上和她鬥嘴的壞習慣。
  
  但即使和她鬥嘴不下百遍,他們卻沒有因此而熟稔,因為她始終和他保持著距離;不只是他,事實上,她對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
  
  而Qm,似乎也是。
  
  「是嗎?」她還是雲淡風輕。
  
  「但她卻精明得讓人頭痛。」他勾笑,忍不住想起阮佳心率直敢言的模樣。
  
  「是嗎?」自始至終她的台詞變都沒變,敷衍得很。
  
  看出她的敷衍,他終於也不再說話,卻不是因為自討沒趣,而是訝異自己竟然會聊起阮佳心。
  
  他什麼時候對她那麼感興趣了?竟然會在下了班後還想著她?
  
  女人之於他,不過是用來打發時間的玩伴,膩了就再換個新的,即使再美的女人都不足以讓他回憶,他卻對Qm大談起她?
  
  真不可思議。
  
  他忍不住低頭沉思,直到電梯抵達一樓Qm走了出去,他才又看她。
  
  「希望哪天,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雖然他大可以直接問領班,但他卻希望是由她親口回答。
  
  除了外表裝扮,他突然很有興趣知道,她和阮佳心究竟有多相似。
  
  「再說。」她沒有回頭,只是隨口敷衍,然後便消失在合上的電梯門外。
  
  午夜的都市絢爛得太美麗,她拿出機車鑰匙,忍不住抬頭仰望那反倒顯得黯淡無光的星空,勾起不算是笑的笑。
  
  告訴他名字?
  
  要是讓他知道Qm的名字就是阮佳心,恐怕他會笑不出來吧。
  
  「冀」建築師事務所裡,又是昏天暗地的一天。
  
  一群人圍在會議桌邊,七嘴八舌討論著廠房跨距、結構型式、柱底支承和廠址之風力和地震力,一人一筆在中央的設計紙上大畫藍圖,決定在下個月的競圖,搶到羅氏製藥的廠房建案。
  
  一群人火力全開,直到下午三點會議都還沒結束,身為小組負責人的駱冀堯不禁捏了捏眉心,扭著脖子伸展筋骨,一旁的齊友煌也用力扯開領帶,疲憊的仰頭歎了口氣。
  
  昨天他才剛從大陸出差回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馬上又要為羅氏製藥的廠房競圖作準備。事務所雖然名聲好,卻不是靠名聲在吃飯,而是靠著專業、創意、實力和理念而存在,要有案子做,就要靠實力搶。
  
  就在一群人聚精會神的討論時,會議室的大門卻被人悄悄的推了開來,平常就算被人千求萬求,也不見得會煮上一杯咖啡的阮佳心,竟然親自端了杯咖啡走進會議室,並將那杯誘人的香醇咖啡擱到齊友煌的手邊。
  
  「齊經理,喝杯咖啡吧。」她甚至還附上了微笑。
  
  「謝謝。」齊友煌立刻回頭,習慣性的摸了摸她的頭,俊臉上儘是柔情。
  
  「不客氣。」阮佳心搖頭,沒有拒絕他的撫摸,柔順得就像是只小綿羊,看得眾人不住曖昧偷笑,也看得駱冀堯火大。
  
  他人就站在齊友煌身邊,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別說是咖啡,就連聲招呼都不打,簡直是把他當成了空氣!
  
  可就算她沒在怕他這個老闆,好歹他也是小組負責人,除了這個案子,手邊還有三份工作要趕,她就不能機伶一點,也順便幫他泡杯咖啡嗎?
  
  沒注意到同事們曖昧的目光,齊友煌低聲問:「好久沒一塊兒吃飯了,晚上有沒有空,一塊兒吃個飯?」
  
  「沒關係,我可以請假。」阮佳心立刻答應,完全沒去計較這假一請,全勤獎金一千元就要泡湯了。
  
  這簡直就是差別待遇!
  
  前幾天她才為了這一千元跟他計較東計較西,連杯冰咖啡都不肯替他泡,現在她卻寧願不賺那一千元,也要和齊友煌去吃飯?
  
  駱冀堯忿忿不平地瞇起黑眸,忍不住瞪起那偏心的小女人,就等著她發現他的怒火,然後開口道歉。
  
  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小女人卻始終沒發現他的瞪視,反倒是一旁看好戲的員工紛紛對他投來同情的目光,似乎也想起了那天的事。
  
  咖啡妹就是咖啡妹,不只夠大膽,也夠無情。
  
  雖然他們很想讚美她的勇氣,卻更想同情老闆,畢竟老闆對他們可好了,雖然對工作要求嚴厲,但福利薪資卻也相當可觀,不但大手筆為他們打造良好的工作環境,對於員工的需求更會盡量去滿足。
  
  不過最重要的是,老闆雖然一身才氣,卻不曾恃才傲物,面對工作永遠比任何人都要盡心盡力,甚至主動扛起更多的責任,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老闆、好夥伴。
  
  就在眾人同情的注視下,駱冀堯非但沒有得到任何安慰,反而更火大了,胸腹之間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發酵起泡,酸得他直皺眉。
  
  他收回前言,這小女人壓根兒不是對任何人都保持距離,至少對於齊友煌,她從來就是百依百順,不但咖啡免費,就連笑容也免費!
  
  更何況當初就是齊友煌推薦她進事務所工作,因此關於兩人間的曖昧傳聞早已多到數不完,只要逮到機會,就會有人拿兩人大作文章,即使齊友煌總是澄清兩人只是親戚關係,但就是沒人肯相信。
  
  好不容易齊友煌到大陸出差一個月,關於兩人的曖昧傳聞才平息下來,沒想到他才一回來,她馬上又偏心!
  
  黑眸瞇得更緊,駱冀堯猿臀一伸,立刻毫不留情的將她勾撈到身邊。
  
  「阮佳心,那我的咖啡呢?」他皮笑肉不笑,健壯的手臂勾繞上她的脖子,像是某種鐮銬,牢牢的鎖住她。
  
  她終於轉頭看他,卻是一臉冷淡,「你有預約嗎?」
  
  「我沒預約,你就不會免費『撒畢思』一下嗎?」虧他還是常客,平常也捐了不少小費。「你良心被狗啃了是不是?」
  
  「撒畢思?」她伸手推了下眼鏡。「那是什麼東西?」她的良心果然是被狗啃了。
  
  「你……」他迅速擰眉,卻在下一瞬間咧開一抹危險的笑。「好。算你狠,阮佳心,你真是好樣的。」
  
  他用極為陰涼的語氣讚美她,聽得一旁的員工忍不住皮皮挫,懷疑寒流再次報到,就連齊友煌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謝澍。」誰知道身為始作俑者,她卻是一臉無動於衷,甚至還很大方的接受讚美。「請放開我。」她扳著他的手臂,對於他這樣的貼近,感到很不自在。
  
  「要自由,就拿咖啡來換。」他很土匪的說道,決定從現在開始,重振老闆的威嚴。
  
  「你這是勒索。」右手扳不開,她索性連左手也用上。
  
  他皮笑肉不笑,非但不為所動,甚至還微微加重力道,讓她貼上自己的胸前。
  
  「你錯了,這只是身為老闆的請求。」
  
  之前他沒注意她有多高,直到她貼到胸前才發現,看似修長的她竟然只及自己的肩膀,寬大T恤下的骨架也意外的單薄。
  
  「我是繪圖員,沒義務幫你煮咖啡。」她不死心,持續努力掙扎,體內屬於女性的那份纖細,讓她敏感的察覺到彼此竟是如此不同。
  
  他高大而有力,身軀剛硬得就像是鋼鐵,體溫甚至比蒸氣還要燙人,不管她怎麼扳動,就是無法撼動他分毫。
  
  「沒良心。」他低罵,吐出來的氣息正巧就拂在她的耳廓上。
  
  她微微僵硬,被黑框眼鏡遮掩的大眼睛,在瞬間驚慌的眨了兒下,彷彿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氣息,卻很小心的沒有將這份驚慌顯露在臉上。
  
  「想喝咖啡,就拿錢來。」她保持淡定的口吻,決定先暫時退讓一步,好順利重獲自由,卻堅持「以錢換貨」。
  
  「若是我不給呢?」他將黑眸瞇得更緊,忽然間竟覺得更火大了。
  
  為什麼每件事她都要跟他算得一清二楚?為什麼她獨獨就只對齊友煌百依百順?
  
  她沒回話,像是在思考該怎麼對付他。
  
  眼看兩方僵持不下,齊友煌只好跳出來打圓場。
  
  「佳心,你要是不忙的話,就幫駱先生也煮杯咖啡吧。」他柔聲勸說,不希望妹妹繼續鬥下去;駱冀堯好歹是老闆,賣老闆幾分面子總是沒錯。
  
  只是阮佳心卻沒有馬上答應,只是猶豫的看著他。
  
  「好嗎?」他鼓勵一笑。
  
  雖然猶豫,但她終於還是輕輕的點了下頭。
  
  只是她才剛妥協,其他人竟也爭先恐後的開口討好處,沒有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咖啡妹,那我也要一杯!」
  
  「我也是。」
  
  「我要黑咖啡!」
  
  一群人有樣學樣,半路成土匪,搶得比駱冀堯還凶還快。
  
  阮佳心忍不住歎氣,正打算開口拒絕所有人的勒索,駱冀堯卻更快開口,冷冰冰的瞪著那一群人。
  
  「我老闆,還是你們老闆?」
  
  「呃!」沒人敢回話,卻明顯感到駱冀堯不降反漲的怒火。
  
  看來齊經理開口說情,似乎沒能彌補咖啡妹的差別待遇,反倒讓老闆覺得更沒面子了耶。
  
  直到眾人不再開口起哄,駱冀堯才終於鬆手,讓她恢復自由。
  
  「我開玩笑的,待會兒我會付錢。」說完,他立刻轉頭看向桌上的平面圖,不再多看她一眼,那不苟言笑的嚴肅神情,不禁讓所有人收起笑容,連忙聚精會神的討論起正事,不敢再胡鬧。
  
  他生氣了?
  
  看著駱冀堯緊繃的神情,阮佳心感到心臟在瞬間也揪緊了一下。
  
  儘管以往鬥嘴時,他也曾板起臉嚇唬她,但那都只是做做樣子,他從來就不曾真的對她生氣,更不曾故意不理她。
  
  她做得太過火了嗎?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該和他太過接近,才會刻意保持距離,而條件交換正是最好的辦法,畢竟「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出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從她身邊奪走誰。
  
  從小到大,「那個人」就以傷害她為樂,為了傷害她,「她」會不擇手段去破壞她所珍惜的一切,凡是和她親密友好的每一個人都會遭殃,她無法再看到有人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甚至失去性命……
  
  垂著眼睫,阮佳心忘了離去,反倒無意識握緊胸前的項鏈墜飾,神情木然的動也不動,齊友煌很快就發現到她的不對勁,於是開口喚她。
  
  「佳心。」
  
  她猛地眨眼,像是從某個回憶中驚醒。
  
  「煮完咖啡後,別忘了請假。」他衝著她一笑,提醒她別忘了正事。
  
  「我知道。」她擠出笑容,這才邁開腳步離去。
  
  直到會議室的大門合上,齊友煌才又將注意力放在平面圖,卻意外注意到駱冀堯回頭瞥了大門一眼,眼神複雜晦暗。
  
  他將他的變化看在眼底,卻是不動聲色,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平面圖,若有所思的默默觀察。
  
  「阮佳心、黃素蘭、吳碧霞負責十七樓,梁黃阿桂、許滿、蔣秀負責十八樓,陳王秋子、李妹、陳秋資負責……」
  
  麗城飯店員工室裡,客房部經理正朗聲安排今天的工作範疇及注意事項,阮佳心卻難得的分心了。
  
  自從那天之後,駱冀堯對她的態度似乎就變了。
  
  雖然他依舊會撥內線預約咖啡,卻不再像從前那樣故意耍賴拖債,更不再和她鬥嘴了。除非必要,他甚至懶得開口和她多說一句話,只要一見到她端咖啡來,就會馬上掏皮夾付錢,變得既乾脆又爽快,卻更像是終於討厭她。
  
  他討厭她……
  
  很好的改變,這樣她就不用再擔心,將來的哪一天他可能會被恐嚇、被勒索,甚至被糾纏,她應該高興,但為什麼——
  
  為什麼她卻覺得心裡頭好空,彷彿掉了某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佳心,你在想什麼?上工啦!」
  
  一旁,黃素蘭忽然輕推了阮佳心一把,並拉著她走出員工室,快步朝員工電梯走去。
  
  阮佳心眨眨眼,瞬間回神跟上。
  
  「阿姨,不好意思。」她低聲道歉。
  
  「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人不舒服?」黃素蘭側過頭關心問道,對於她難得在工作中發呆感到不可思議,畢竟這個年輕女孩認真負責,自從上班以來,從來就不曾出過差錯,跟時下的年輕人完全不一樣。
  
  「我沒事。」她淡淡搖頭。
  
  黃素蘭狐疑的看著她,卻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對了,下禮拜六你早班對吧?那天晚上我有班,可又想參加一場喜宴,你可不可以跟我換班?」
  
  「抱歉,晚上我還有其他打工,恐怕……」她歉然的搖搖頭。
  
  黃素蘭一愣。「咦?你平常不就有上班,只有週末在這裡打工?你晚上還有其他工作?」
  
  這間麗城飯店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五星級飯店,光是房數就高達八百二十間,可想而知房務員的工作有多累,八個小時至少就要整理十五間房間,到了週末假日更是不得了,所以才會應徵阮佳心這樣的假日工讀生來幫忙。
  
  只是,她一直以為這個小女孩只是想多賺錢,卻沒想到她竟然身兼三份工作!
  
  「對。」阮佳心微微一笑。
  
  「你……」黃素蘭想說什麼,卻終究沒過問,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要不然我跟別人問問看,你人要是不舒服,就別硬撐,一定要跟我說知不知道?」
  
  「我知道,黃阿姨,謝謝你。」知道黃素蘭是關心她,阮佳心立刻微笑道謝,接著一塊兒進入員工電梯。
  
  電梯裡早已有其他人,為了多載幾個人才停著不動,直到她和黃素蘭進入,電梯門才緩緩關起,裡頭早先一步進入的歐巴桑們,正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聽說了嗎?威猛先生昨晚又帶人來了耶!」其中一人忽然說道。
  
  「真的假的?這次他帶誰來啊?」
  
  才聽到「威猛先生」四個字,所有人幾乎全都雙眼一亮,一窩蜂的朝說話的人圍去。
  
  威猛先生,顧名思義就是「那方面」很威猛,不只能一夜七次郎,聽說還能歷久不衰,愈戰愈勇,是房務員之間最有話題性、傳奇性、八卦性的人物,只要他一來,她們就會聊個不停,然後興奮一整天。
  
  「不知道,夜班的說沒看過,不過聽說也是個大美人呢。」那人曖昧偷笑。
  
  「又換人啦?不知道這個能撐多久……」另一個人也曖昧偷笑。
  
  「管他能撐多久,反正威猛先生出手大方,每次小費都給得很多,誰服務到他就算賺到了。」一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那人又吃吃的笑了開來。「對了,聽說威猛先生還沒退房,這次可能會破『紀錄』喔!」
  
  一群女人飛快互視一眼,接著很有默契的全花枝亂顫的大笑起來。
  
  飯店裡,沒有人能比房務員更清楚房客們的「能耐」,更別說威猛先生還是固定常客,每隔一陣子就會帶不同的女人上門解決生理需求,所以更引人注意。
  
  雖然頂頭上司告誠她們不准私下討論客人,但威猛先生實在太出色了,她們才會忍不住拿他當話題。
  
  「啊,威猛先生那麼猛,究竟是怎麼練的?都不怕沒力氣工作喔?」其中一人忽然好奇問道。
  
  「怕什麼,威猛先生是搞建築生意的,時常要跑工地,體力當然不同凡響,更別說他還在國外待過好幾年,『歷練』可深了……」
  
  那人很有心得的分享八卦,電梯裡全是歐巴桑曖昧興奮的低笑聲,阮佳心卻始終沉默的站在角落,置身事外的不參與任何一個話題,直到電梯抵達十七樓——
  
  「那威猛先生究竟叫什麼名字啊?」
  
  當電梯門緩緩開啟,她身後的歐巴桑低聲又問。
  
  「拜託,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威猛先生就是我們台灣那個最有名、最厲害的年輕建築師,駱冀堯啊。」那人公佈答案。「聽說台中明年要蓋的那個台灣之塔,就是指名要給他設計!」
  
  「真的假的?」那歐巴桑驚訝嚷道,恨不得再多聽一些駱冀堯的消息。
  
  而她卻是毫無興趣的走出電梯,快步走向備品室,戴著粗框眼鏡的小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也沒有任何表情。
  
  又是糜爛的一夜。
  
  當駱冀堯走出電梯,到大廳櫃檯辦理退房時,只覺得心情糟透了,不但宿醉頭痛,還滿腔火大,而讓他火大的原因,並非飯店服務差勁,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他自己本身!
  
  昨天晚上,他竟然帶了個連名字也不曉得的女人到飯店一夜情?
  
  該死!他太隨便了,可更該死的是,他竟然完全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接受那女人的勾引——因為那女人長得有點像Qm,而Qm在許多方面又像極了某一個人。
  
  即使再多的酒精也不足以麻痺他的大腦?更不足以讓他失去理智,他卻還是接受了勾引,甚至在歡愛過程中,將那女人幻想成了另一張臉,並在她身上尋找更多讓他渴望糾纏的存在,然而又因為極度失望,將人打發走——
  
  媽的,他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他竟然會像個情場失意的小夥子,在其他女人身上尋找安慰?
  
  若他是對Qm有意思也就罷了,至少他還能說服自己,是因為她的美麗而動欲,可偏偏那不費吹灰之力就佔據他大腦的女人,卻另有其人,而且還是個長相普通、個性超不可愛、只對另一個男人百依百順的笨女人!
  
  誰都知道他從來不吃回頭草、不摘路邊野草,更不碰窩邊草,沒想到他卻破戒了,而且還破得他神不知鬼不覺,完全措手不及。
  
  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將那從來不把他當作一回事的阮佳心給放入了心裡!
  
  多麼荒謬的領悟,卻真切的讓他無法否認。
  
  因為他該死的就是為了她而買醉!該死的就是不爽她對齊友煌體貼溫柔!更該死的竟然把她當成了性幻想的對象!
  
  「駱先生,昨夜您——」櫃檯人員本來是想問他昨夜是否睡得好,但目光才觸及他冷酷的表情,便聰明的立刻改口。「您臉色似乎不大好,請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呢?」
  
  「沒事。」駱冀堯一言帶過,快速遞出信用卡。
  
  「那可能是我多慮了,您沒事就好。」櫃檯人員彎起職業性笑容,有禮的用雙手接過信用卡,迅速替他辦理退房手續。
  
  可就在同時,—名中年婦女也來到櫃檯,很有禮貌的向另一位櫃檯人員低聲詢問。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一個叫做阮佳心的員工?」
  
  阮佳心?
  
  沒料到會在飯店櫃檯聽見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駱冀堯不禁詫異地扭頭看向婦女,卻發現婦女面容憔悴,雖然風韻猶存,卻似乎有些營養不良。
  
  「阮佳心?」因為飯店員工眾多,櫃檯人員一時想不起來是否有這號人物。
  
  所幸房務部經理正好就在一旁調整工作流程,一聽見熟悉的名字,立刻向前關心。
  
  「您好,敝姓林,是房務部經理,房務部確實有位兼職人員叫做阮佳心,請問您是……」
  
  「我是她媽媽。」婦女連忙回答。
  
  「原來是阮太太,阮佳心目前正在工作中,請問有什麼需要替您服務的嗎?」房務部經理非常客氣的詢問。
  
  「您……您是佳心的上司嗎?」婦女不答反問,神情有些怯懦。
  
  「可以這麼說。」
  
  「呃……是、是這樣的……」婦女開口欲言,卻又似乎有口難言,囁嚅了一會兒才又繼續道:「佳心她已經很久沒跟我連絡了,我打電話給她,她也不接,我知道她很忙,也知道自己沒能力給她過好日子,但是她爸爸……她爸爸現在真的病得很嚴重,很想看到她,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您幫個忙,勸佳心回家一趟?」她一邊說著,還一邊擦著眼淚,模樣頗令人同情。
  
  「原來如此。」即使聽到自家員工跟家裡鬧得不愉快,房務部經理也只是一臉慎重,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反倒謹慎的考慮到詐騙集團猖獗,以及其他賓客的感受,決定先請婦人離開櫃檯,並私下安排兩人見面。
  
  「既然家裡發生了大事,那麼我馬上就請阮佳心下樓,由您親自和她詳談——」
  
  「不,不要!」婦女立刻慌亂打斷他。「佳心她最討厭我來找她了,我、我不想惹她生氣,您只要幫我勸勸她,讓她找個時間回家一趟就可以了。」
  
  「阮太太您別緊張,過程中我也會在場,我會適時幫忙調解的。」房務部經理非常客氣的走出櫃檯,來到婦女身邊。「來吧,請往這邊走。」
  
  「可是……可是佳心真的會生氣的……」婦女非常猶豫,表情也更怯懦了。
  
  「別擔心,我會幫忙的。」房務部經理微微一笑,用笑容鼓勵她移動腳步,臨走之前,還不著痕跡的朝櫃檯人員使了個眼色,暗示他請當事者下樓。
  
  而駱冀堯則是不動聲色的將一切看進眼底。
  
  這是怎麼回事,她和家裡處不好?不好到連父母都不想見?不好到連父親生重病也不聞不問?
  
  「駱先生,這是信用卡簽單,麻煩請您核對金額,若是金額無誤,請在上頭簽個名。」一旁,櫃檯人員微笑地將信用卡簽單遞到他手邊。
  
  他飛快瞄了眼金額,便迅速簽上大名,然後接過信用卡、發票和收據,迫不及待的朝兩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除了事務所和晚上的兼差,她竟然連假日也要工作?而且就在這間飯店?
  
  那她為什麼從來不說?
  
  如果她是房務部的人,就一定聽說過他是這間飯店的常客,說不定她還曾為他打掃過房間——
  
  這麼說來,她一直都知道,他習慣帶女人到這裡解決生理需求?
  
  俊臉面色一沉,駱冀堯完全無法釐清究竟是婦女的說辭讓他心驚,還是阮佳心在這兒工作,看盡他風流史的事讓他心驚?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婦女口中的阮佳心,和他所認識的阮佳心是不是同一個人!
  
  穿過大廳,他很快就在東側的長廊上看到房務部經理和婦人,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一間小型會議室裡,而他也立刻停下腳步,雙手環胸,站到一個大型盆栽後方等待。
  
  他要等。
  
  等待一個答案。
  
  接著幾分鐘後,他等待的那個答案終於出現了——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10 PM

第四章
  
  這幾天不時和齊友煌細語交談,卻始終對他冷冷淡淡的小女人,以極為冷漠的姿態走進他的視線,她越過大廳,穿過長廊,手中什麼都沒拿,只握著一枚口罩。
  
  就在她即將抵達他身前時,他故意往前一跨,筆直而不容她逃避的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
  
  藝術燈柔和的光線照映著他們彼此,他沉默不語的看著她,而她也無聲的仰望著他,小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和心虛,只有一片漠然。
  
  而她的冷漠立刻在他心中燃起滔天怒火,她卻冷冷的不置一詞,直接越過他,推開會議室的大門,無情離去。
  
  風和日麗的星期一,「冀」建築師事務所裡卻顯得格外冷清安靜,辦公室幾乎有一半的人都不在位子上,不知是跑到哪裡去了。
  
  一個男人用設計圖作掩護,偷偷摸摸溜到黃艾的身邊,輕輕推了她一把。
  
  「啊,你說老闆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終於陽萎了?」
  
  「嗷!」黃艾一開口,就是一聲清晰有勁的語助詞,一雙眼睛卻是緊張亂飄,就怕駱冀堯會突然現身。「你瘋了,這種話也敢說?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已經很小聲了,倒是你不要隨便大聲亂靠啦。」那人也很緊張,差點就想伸手摀住黃艾的大嘴巴。
  
  「你管我愛怎麼靠,廢話少說,快滾回去啦,要是被老闆發現你摸魚,你就完了!」向來粗率大方的黃艾,也難得緊張兮兮的壓低嗓音,恨不得一腳把腦殘的同事踹回到座位上。
  
  「不是啦,我是在想你有沒有好辦法,可以幫我溜出事務所?」那人皮皮挫的說道,想起駱冀堯今天的「暴行」,就覺得心有餘悸。
  
  自從事務所開業以來,不管遇上什麼天大的事,老闆從來就沒發飆過,可今天一大早,他卻板著一張死人臉進公司,還猝不及防召開了個臨時會,命令所有人上台報告手邊的工作進度,只要有人進度落後,或是哪裡出了紕漏,馬上就被釘得滿頭包。
  
  礙於暴風圈籠罩事務所,辦公室一半的人都藉口巡視工地,抱頭落跑,只剩他們這幾個走不開的可憐鬼,捧著心臟在死撐。
  
  「我要是有辦法,早就跑第一了,還用得著坐在這兒嗎?」黃艾沒好氣的甩開繪圖筆,眼角餘光卻發現阮佳心端著一杯咖啡走到齊友煌的身邊,兩人不知在閒聊什麼。
  
  要死了,老闆都鬼上身了,這兩個人還能你儂我儂?難怪人家都說愛情使人盲目,這兩人竟然完全感受不到週遭的變化,實在是太神了!
  
  儘管錯愕於兩人的遲鈍,黃艾卻還是忍不住偷偷豎起耳朵,偷聽兩人談話。
  
  齊友煌低聲說道:「佳心,上次我跟你說過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還是不了,姐姐難得回國,我不想壞了氣氛。」阮佳心搖頭拒絕。
  
  「誰說你會破壞氣氛,女兒回家天經地義,而且爸爸也很想見你。」
  
  「我會另外找個時間回去,那天……就算了。」
  
  「佳心你……」齊友煌還想說些什麼,卻又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愁眉不展的看著阮佳心,神情複雜難解。
  
  黃艾一頭霧水的皺起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爸爸?姐姐?女兒?
  
  不會吧,齊經理和阮佳心是兄妹?可是不對啊,他們一個姓齊,一個姓阮,怎麼可能會是兄妹?
  
  搔著頭髮,就在黃艾百思不得其解的當下,一抹高大身影卻陡地闖入她的視線範圍內,嚇得她差點心臟病發,連忙將窩在辦公桌邊發呆的男同事,用力按到桌面下。
  
  「喂——」
  
  「噓,閉嘴!」她低聲警告,接著就看到那抹高大人影筆直走到阮佳心和齊友煌的身後。
  
  「一杯冰咖啡。」
  
  猶如北方寒冰、鬼差勾魂的嗓音,隨著三枚十元硬幣,冷冷墜入兩人之間的桌面上。
  
  阮佳心和齊友煌同時回過頭,看向那不知何時走進辦公室的駱冀堯,表情一個冷淡沉默,一個卻是友善微笑。
  
  「駱先生,羅氏製藥的廠區平面草圖,我大概一個小時前寄到了你的信箱,請問你看了嗎?」齊友煌有禮詢問。
  
  「我待會兒再看。」駱冀堯淡淡回答,接著立刻轉頭看向沉默的阮佳心。「頂樓溫室花園,我等你。」撂下別有深意的兩句話後,他立刻轉身就走。
  
  發現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對,齊友煌卻沒有表現出多餘的情緒反應,只是一派溫和的勾起微笑。
  
  「佳心,你和駱先生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可能。」她垂下眼睫,故作輕鬆的將三十元收進口袋。
  
  「是嗎?」他還是微笑,眼神卻微微黯淡。
  
  全公司都知道駱冀堯的惡習,自從發現佳心的好手藝後,他就不曾乖乖的讓她使命必達,如今他卻自動報上去處,顯然是別有用心。
  
  但佳心,卻不願意告訴他答案。
  
  自從車禍發生的那一天起,自從她失去一切的那一天起,再痛的傷、再苦的淚、再難忍的委屈,她都不再說了,她甚至故意斷了音訊,整整失蹤了好幾年。
  
  即使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並說服她回到台北,在他看得見的地方生活著,她卻已經變得太過沉默孤獨,並不再與人親近。
  
  她彷彿……又變回到十歲的那個她,那個情感麻木,連淚水都流不出來的小女孩,為此,他將永遠活在後悔裡,後悔在失去母親的那個夜裡,竟然為了安慰情緒崩潰的妹妹,而推開了另一個妹妹,甚至視她的絕望心碎而不見,兀自沉默。
  
  「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知道嗎?」他微笑說著,說給她聽,卻更像是說給自己聽,他已經錯過一次,絕不能再錯第二次了。
  
  「我知道。」她也微笑,笑得溫馴可人,卻讓人永遠走不進她的內心。
  
  這秘密,只有他們彼此知道。
  
  當阮佳心端著冰咖啡來到頂樓的溫室花園時,駱冀堯就坐在平常他最愛的那塊草皮上,沒在畫圖,而是盯著她走進溫室,顯然已經恭候多時。
  
  她腳步略停,接著才繼續往前走,直到來到草坪邊才蹲下身,將手中的冰咖啡擱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你的冰咖啡。」
  
  她長睫垂斂,沒有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而是低頭蹲在原地,彷彿等待他開口說些什麼,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卻始終保持沉默。
  
  日光略略西移,她瞥了眼手上的時間,決定不再浪費時間,迅速站起身。
  
  「站住。」
  
  在她轉身之前,他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活。
  
  她波瀾不興的望著他,淡淡的開了口:「還有事嗎?」
  
  濃眉緊皺,他看著她冷淡的面容,清楚感到胸口瞬間又被怒火給灼燒了下,卻立刻命令自己忽略那份感受。
  
  「我對你的家務事沒有任何興趣,但你顯然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開門見山的說道,決定要在今天將事情一次問個清楚。
  
  「什麼解釋?」誰知她卻不答反問,語氣竟是雲淡風輕。
  
  濃眉皺得更緊,他直盯著她,不只語氣,就連眼神都變得冷酷。
  
  「你為什麼從來沒提過你在麗城飯店工作?」他直指紅心,讓她連裝傻的空間也沒有。
  
  她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似乎總算知道他的目的。
  
  「因為我認為沒必要。」她回答得很誠實。「畢竟我只是在工作,而你只是很恰巧的出現在我另一個職場,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聯,也沒有任何衝突。」
  
  「沒關聯?」他忍不住譏笑。「可惜我卻不這麼認為,事實上,隱瞞事實不說就是說謊,也許你應該找個更合理的藉口,來說服我你部是故意說謊。」
  
  她靜靜看著他幾秒,才又開口出聲。
  
  「我想我也許知道你在介意什麼,但請你放心,無論是你本身,還是與你有關的任何人事物,我通通不感興趣,若是你在意被我看到或聽到你和女人約會的情形,也許可以考慮換飯店。」
  
  「換飯店?」他笑得更嘲諷,心卻更寒了。
  
  這就是她的反應?
  
  完全的無動於衷?
  
  老天!他怎麼會期望這次她會不一樣,對他露出漠然以外不同的表情,即使她不肯解釋,或是無法解釋,但只要一聲抱歉,他就會原涼她。
  
  他甚至還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先入為主,將不孝女的框架套在她身上,只要她願意承認家計有困難,或是願意大略提過和父母之間的問題,他就一定會出手幫忙——
  
  但事實證明,這一切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她根本就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也不認為自己需要解釋,甚至覺得他只是因為被她看到和女人開房間而在惱怒計較,卻完全感受不到,他只是希望得到她一點點的坦白,一點點的真實情緒,和一點點的……同等同應。
  
  回應他那因她而變化的心。
  
  可即使到了此刻,她卻依舊還是冷淡,依舊還是對他毫不在乎,她用一貫的冷漠態度,狠狠賞了他一個大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回他的一廂情願。
  
  真是太可笑了!
  
  他用力抹去臉上的假笑,看著靜默地站在眼前的她,那飄蕩在空中的咖啡香,不知怎地竟不再香醇誘人,反倒變得苦澀難聞,就像是他的心情。
  
  「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選擇依舊在你。」她淡淡說著,接著像是沒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苦澀,低頭又看了眼手上的時間。
  
  「我有幾份圖要趕,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說完,她舉步就想走,他卻倏地站起身,猝不及防地捉住她的手腕,狠狠將她拉回到身邊。
  
  「告訴我,你對父母也是這麼冷漠無情嗎?」他冷冷說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緊迫得讓人窒息。
  
  沒料到他會做出這個舉動,她雖錯愕,卻也只是在一瞬間。
  
  很快的,她就讓自己恢復鎮定,然後眼也不眨的對上他冰冷的黑眸,用極度輕柔的語氣回答他的質問。
  
  「如果你想聽實話,那麼是的,我恨不得從來沒跟他們生活過,更恨不得他們不得好死,可惜我的父親卻輕鬆的死在一瞬間,而我的母親卻怎樣也死不了,頑強得就像是惡魔,讓我不知道失望了幾次。」
  
  她看著他,終於如他所願的敞開胸懷,坦白回應,甚至綻放出他渴望已久的柔順笑容,他卻不敢置信的瞳眸緊縮,啞口無言。
  
  「可以放開我了嗎?」她微微一笑,眼神卻是死寂遙遠,彷彿某塊淹沒在黑夜裡的田,永遠都不會再有生機。
  
  而他,終於如她所願的鬆開手,放開她。
  
  不管他的心情有多糟,這世界依舊在運轉,而那些胸大無腦的上流名媛依舊沒有半點進化,除了炫耀比較,就只會八卦廢話,言之無物到令人無法忍受。
  
  「契」應該是可以讓人放鬆心情的地方,但顯然卻來了太多不該來的人,而他又正好挑錯了日子、坐錯了地方!
  
  受不了周圍名媛們聒噪的說話聲,更受不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藉故勾引搭訕,駱冀堯煩躁的拿起酒杯,決定離開吧檯進到包廂,誰知道他才轉身,一名打扮得風情萬種的女人,卻「不小心」擋住了他的去路。
  
  「駱先生,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
  
  「嗯。」他敷衍淡應,連那女人長得是圓是扁都沒興趣知道,黑眸不過隨意一飄,便又下意識的尋找起Qm的身影。
  
  「再坐一會兒嘛!」那女人將小手貼上他的手臂,語氣又柔又媚。
  
  「不了。」他從容轉身,將酒杯擱回到吧檯上,借由動作轉換,巧妙拉開彼此的距離。
  
  「可是我有塊空地想要蓋大樓,想和你商量——」
  
  「抱歉,我沒空。」說完,不再給女人說話的機會,他立刻邁開腳步越過她走向玄關。
  
  沒料到自己會碰上軟釘子,女人氣得險些變臉,卻礙於面子,只好故作若無其事的坐到吧檯邊,不再繼續死纏爛打。
  
  駱冀堯來到玄關處後,便立刻低頭向門侍吩咐了幾句話,直到門侍點頭表示明白,才轉身穿越長廊,走進平常最愛的那間包廂。
  
  只是當門板合上,掩去外頭吵雜的一切,他卻依舊煩躁。
  
  柔韌舒適的沙發無法軟化他過於緊繃的肌肉,優雅清靈的鋼琴聲也無法沉澱他混濁紛亂的心情,甚至就連窗外靜謐絢爛的夜景,也無法轉移他的思緒。
  
  他一直在想某個人。
  
  想她冷凝的眼,想她冷漠的唇,想她冷淡的嗓,想她好與不好的一切。
  
  從白天到黑夜,從睜眼到合眼,甚至在夢中都拋不開她。
  
  她就像某種毒,神不知鬼不覺的侵佔了他的心、他的腦,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開始擴張地盤,毒染他的全身,讓他就是無法不去想她。
  
  即使他玩過無數種愛情遊戲、征服過無數個女人,卻從來不曾為誰在乎,可她卻輕而易舉勾出了他的在乎,讓他記憶深刻,魂牽夢縈,甚至讓他興起一種荒謬的想法,認為她也許才是他的初戀、才是他唯一愛過的女人。
  
  然而可笑的是,自從把話談開之後,她卻絲毫不受影響。
  
  她依舊恪盡職責的將每件事處理得井井有條,依舊用完美的手藝征服所有人的味蕾,依舊對他冷冷淡淡、公私分明,讓他日復一日的深刻體會到,唯一受到影響的只有他——
  
  叩!叩!叩!
  
  規律的敲門聲倏地響起,打斷他的思緒。
  
  一如往常的,門外的人在過了三秒後,才輕輕的將門板推開。
  
  高雅纖柔的Qm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將先前他吩咐門侍的馬丁尼輕輕放到柚木桌上,接著便退到角落,從口袋裡拿出幾小瓶精油,靜靜的為他調香。
  
  而他,也靜靜的盯著她。
  
  過程中,她的動作優雅而俐落,神情是那樣的專注,卻又帶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彷彿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粉唇是那樣的柔軟,卻冷淡的輕抿著,彷彿連微笑都吝嗇。
  
  精油一滴一滴的落入水裡,無聲沉默地渲染出色彩,蒸散出香氣,她卻始終靜謐的不為所動,嬌柔的臉蛋彷彿凝結般,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當水氧機無聲啟動,將定神解憂的香氣綻放到整個包廂後,她才移動腳步,回到他面前。
  
  「駱先生,請問還需要什麼服務嗎?」她斂睫低問。
  
  他握著酒杯,沒有回答,依舊不發一語的盯著她,眼神銳利得就像是要把她看透,卻更像是透過她看著某一個人。
  
  在他的注視之下,她沒有絲毫困惑,也沒有繼續發問,只是靜靜的等待。
  
  「像又不像,不像卻更像。」
  
  幾秒鐘後,他終於開口發出聲音,卻是喃喃低語,答非所問。
  
  她不說話,依舊靜靜凝望著他。
  
  他勾起嘴角,神情嘲諷,接著拿起酒杯仰頭灌下一大口酒,又沉思了會兒,才又出聲。
  
  「轉圈。」他命令著,用食指在空中畫圈。
  
  她沒有拒絕,依言照做,為他轉出一個優美的圓圈。
  
  柔和的燈光下,她的身姿冷雅綽約,側影靜謐如畫,白皙柔嫩的細頸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都跟那無情的小女人極度相似。
  
  他的在乎,她從不在乎,不願對她在乎,卻偏偏無法阻止自己回憶她的一顰一笑,甚至墮落的在Qm身上尋找那份與她極為相似的冷漠氣息——
  
  他瘋了!
  
  「駱先生,請問還需要什麼服務嗎?」她重複問話,就連說話的聲音口吻也與她如出一轍。
  
  他擰皺眉頭,仰頭灌酒,氣悶的揮退她,可就在她踏出包廂的瞬間,他的大腦卻閃過某種怪異至極的想法。
  
  「Qm,你有姐妹嗎?」他脫口問。
  
  離去的腳步乍然停頓,她沒有轉身,只是沉默的背對著他。
  
  這是個私人問題,她有權不回答他,而以她的個性,也必然不會回答。
  
  就在他以為她會直接關門離去時,沒想到她卻忽然拋出答案。
  
  「曾經有。」
  
  曾經有?
  
  那究竟是有沒有?
  
  他想追問,她卻已經踏出包廂,為他關門後離去。
  
  當阮佳心和保全打過招呼,走出大門,正打算越過馬路到對街的停車場取車時,一名婦女卻忽然擋住她的去路,一見到她就破口大罵。
  
  這名婦女不是別人,就是從小虐待她的生母,幾天之前到麗城飯店委屈哭訴、博人同情的劉雪燕。
  
  「死丫頭,你竟敢不接電話?害我在這裡等了你一晚!」
  
  「我在上班。」被人突然擋住去路,阮佳心卻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冷漠的停下腳步。
  
  「那昨天和前天呢?這兩天少說我也打了二十幾通電話給你,你不接就算了,還不回,怎麼?你該不會以為區區三十萬就能打發掉我吧?」劉雪燕冷哼。
  
  「三十萬或許不能,但三百萬應該就可以了吧。」她淡淡說道,看著她的眼神除了冰冷,就是厭惡。
  
  劉雪燕一愣。
  
  「你有三百萬?」她連忙追問,眼睛閃亮得就像是星星。
  
  「可惜我沒有。」她冷聲回答,看見她失望的失去笑容。「如果我有三百萬,早就請人把你給殺了,就像當年你教唆你的男人為你犯案,開車撞掉我母親的性命,撞殘我父親的雙腳,毀了那個家的幸福。」
  
  沒想到自己要錢不成,反遭到戲弄,甚至被恐嚇,劉雪燕不禁臉色大變,氣呼呼的挺起胸膛,叫罵回去。
  
  「好啊,有種你就來啊,我就不信你有那個勇氣!」
  
  「你真的想試試看嗎?」她冷笑,眼神詭譎得讓人頭皮發麻。
  
  「你、你敢!」劉雪燕氣壞了,伸手就是一個巴掌,誰知道卻被阮佳心給輕鬆擋下。
  
  她不閃不躲,毫無畏懼地緊緊箝握住她的手腕,神情依舊淡漠,銳利的指甲卻幾乎刺進她的皮肉裡,不管她怎麼掙扎,就是掙脫不開。
  
  「我今年二十六歲,而你卻快要五十歲了。」她面無表情的說著。「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只能任你宰割的小女孩,如果你不想自作自受,就最好記住這點。」
  
  說完,她立刻鬆手放開她,卻不是因為罪惡,而是厭惡再與她觸碰。
  
  握著發疼的手腕,劉雪燕簡直不敢相信她會變得這麼多。
  
  想當年無論她怎麼打怎麼罵,她都不敢反抗一下,即使後來她幾度出入監獄,缺錢找上她,她也都會乖乖聽話的拿錢消災,但現在她卻連她的手都掙不開!
  
  究竟是她變強大了?還是她變老變弱了?
  
  劉雪燕不敢深思,更不想繼續浪費力氣鬧下去,只想快點弄到錢。
  
  這幾天她手氣背透了,不但輸光了那三十萬,還欠了地下錢莊一屁股債,要是不快點要到錢翻本,那些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想到那些地痞流氓的狠勁,劉雪燕瞬間不禁打了個冷顫,連忙伸手要錢。
  
  「我懶得跟你囉唆,五十萬拿來!」
  
  「我沒有。」阮佳心冷冷睞她一眼,接著便越過她離去。
  
  「什麼叫做沒有?」劉雪燕立刻追了上去,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你少給我裝傻,我在裡頭坐牢,你在外頭賺那麼久,又兼了那麼多的工作,怎麼可能會沒錢?」
  
  「沒有就是沒有。」
  
  「少來!你如果不馬上給錢,信不信我現在就去你工作的酒吧哭訴,說你棄養父母,無情無義?」劉雪燕邪惡獰笑。「這招向來最管用了,全天下的人都相信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從你離開齊家後,不就因為這樣被炒了好幾次的魷魚,遺失去所有人的信任?就連上次那個飯店經理也被我騙得團團轉,不但狠狠訓了你一頓,還警告你要好好的孝順父母,否則就不用繼續上班,難道你還想再來一遍?」
  
  「如果你想演戲的話,就去吧。」阮佳心回答得很冷漠,對她的威脅恐嚇竟是完全的無動於衷。「但前提是,你進得去那間酒吧。」她一針見血的說著,接著再次邁開腳步,打算離去。
  
  「契」的管制滴水不漏,如果她進得去的話,就不會站在這裡堵她了,這女人的手段她見多了,她有多少能耐,她比誰都清楚。
  
  「你!」沒料到她非但不害怕,還反過來戳她的痛處,劉雪燕不禁火冒三丈的扭擰表情,朝她追去。「你給我站住!」
  
  阮佳心不理她,繼續往前走。
  
  「你、你、你——我警告你,就算我進不去那間酒吧,也可以去你另一間公司鬧!」劉雪燕火大的咆哮。「我都調查過了,那是間建築公司,如果你不給錢,我就去那兒上吊跳樓,然後再請一些地痞流氓噴漆鬧事,鬧得你不得安寧,鬧得你活不下去,最好讓你老闆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不孝!」
  
  城市的夜,從未冷清,即使在將近淩晨一點的此刻,馬路上依舊有大量的車輛來回穿梭奔馳,喧囂專屬於城市的繁華熱鬧,讓人幾乎聽不見彼此的說話聲。
  
  即使劉雪燕是那麼的憤怒,她的咆哮卻是如此的模糊,以至於讓人無法察覺到外表看似美麗無害的她,其實是多麼邪惡卑劣的一個女人。
  
  阮佳心終於停下腳步,卻不是因為屈服,而是因為行人號志燈轉成了紅色。
  
  「還有,我也知道齊家的兒子在那邊工作,我多得是辦法讓他也遭殃!」劉雪燕氣呼呼的在她身邊叫囂。「你已經讓他家庭破碎,要是又讓他丟了工作,你就不怕他恨你一輩子嗎?」
  
  恨?
  
  阮佳心目光迷離的看向前方,腦中浮現的卻不是齊友煌,而是另一個更冷傲高大的男人。
  
  拜劉雪燕所賜,她的日子確實不怎麼好過,即使她賺再多的錢,都不足以填滿劉雪燕貪婪的慾望,更不足以彌補那些被劉雪燕傷害的人。
  
  她曾擁有過母愛,卻被劉雪燕一手扼殺;她曾擁有過幸福,卻因為劉雪燕而支離破碎;她曾擁有過友情,卻因為劉雪燕而通通失去,而她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彌補所有因她而受傷的人。
  
  恨?誰該最有資格去恨?
  
  是逝去的人?是受傷的人?還是那些失去摯愛至親至寶的人?
  
  她不知道,卻知道事務所若是真的被破壞,駱冀堯也許真的會恨她。
  
  他雖然花心浪蕩,卻將工作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每一片牆、每一扇窗都是他的心血,每一抹色彩、每一道線條都是他的靈魂,而「冀」事務所,更是他嘔心瀝血打造出的一片天地,若是因為她而遭人破壞,甚至被人用來上吊跳樓,他一定不會再原諒她了吧。
  
  粉唇微揚,拉出一抹美麗卻略帶哀傷的笑。
  
  她已經太習慣被人憎惡,多一個他根本不算什麼,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心卻好痛?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11 PM

第五章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許久得不到回應,劉雪燕不禁吼得更大聲了。
  
  馬路上,車子一輛輛的呼嘯而過,人行道上也多了幾抹人影,可能是從「契」走出來的客人,因為喝醉而打算招計程車,可劉雪燕卻不在乎,阮佳心也是。
  
  她只是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令人憎恨的女人。
  
  每次劉雪燕一出獄,她就得申請保護令,但保護令的效果是那麼的薄弱,不但無法阻止劉雪燕去騷擾她周圍的人,更無法阻止劉雪燕傷害她深愛的人。
  
  「究竟該怎麼做,你才會消失?」她輕輕的問。
  
  「什麼?」劉雪燕重重一愣,不懂她怎麼會答非所問。
  
  「究竟該怎麼做,你才會得到報應?」她繼續輕問,接著竟猝不及防捉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麼?」劉雪燕立刻低叫甩手。
  
  她卻緊緊握住,堅持不肯放手,用力拖著她走上馬路。
  
  遠方,行人號志燈依舊綻放著紅色燈光,她完全無視劉雪燕的叫囂抵抗,一步接著一步拖著她往前走去。
  
  「你、你要做什麼?放開我!快放開我!」劉雪燕嚇壞了,瞬間放聲尖叫,引來不少注目,而她卻依舊拖著她繼續前進。
  
  「放開我!阮佳心,我命令你快放開我!」
  
  也許是因為恐懼,也許是因為求生的本能,劉雪燕在揮出一拳後,終於掙開了她的箝錮,嚇得拔腿奔回到人行道上。
  
  「阮佳心,你這個瘋子,你根本就是瘋了!」她慌亂叫罵,整個人卻還是不停後退,彷彿深怕她會再走回來,將她拉往地獄。「我、我……我過幾天再找你算帳,要是不想惹麻煩,就把錢準備好!」
  
  說完,她立刻拔腿就跑,途中卻不小心撞到一名高大的男人,她低咒一聲,沒敢浪費時間抬頭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便加速離去。
  
  而劉雪燕抱頭鼠竄的模樣,卻讓阮佳心忍不住笑出聲,完全沒感覺到那挨了一拳的嘴角滲出了血絲,也沒有注意到那被劉雪燕撞到的男人對她投來了不敢置信的眼神,快速朝她奔來。
  
  她就站在車來車往的馬路上,不停低笑,沒有移動腳步回到人行道上,而是緊緊握住衣服底下的某塊項鏈墜飾,想起那永遠溫柔慈愛的嗓音。
  
  你才不是垃圾,你是世上最棒、最可愛的小天使,你當然可以讓我們幸福快樂!
  
  不,她根本不是天使,就是因為她,原本的快樂幸福通通粉碎了!
  
  而將來,你也應該比誰都要幸福快樂。
  
  不,她寧願那一年死去的是她,受傷的是她,也不要讓那幸福快樂的一家人經歷那場殘酷的生離死別。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永遠愛你。
  
  媽媽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姐姐對不起,哥哥對不起,全部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
  
  「你做什麼!」
  
  雷霆萬鈞的斥責聲無預警的從天而降,伴隨一股強勁的力道,她被人用力拉回到人行道上,驚險閃過一輛煞車不及的計程車。
  
  計程車鳴出一長串尖銳的喇叭聲,才又恢復速度揚長而去。
  
  她一愣,恍惚的眼神逐漸凝聚,接著面色一整,看向那張熟悉的俊臉。
  
  「駱先生,有事嗎?」她淡淡詢問,表情淡漠得完全找不出丁點笑意。
  
  「你——」駱冀堯皺緊眉頭,整個人因為她這變化迅速的表情,和她站在馬路中央的危險行徑,以及她拖著婦人找死的犯罪行為而憤怒,卻氣得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叫阮佳心?
  
  她竟然也叫阮佳心?
  
  他多想說服自己這也許只是巧合,更說服自己只是聽錯,可那名婦女卻清楚的喊了她兩次名字,而且那婦女和前幾天到麗城飯店哭訴的人,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試問,有誰會認錯自己的女兒?
  
  即使裝扮不同,母親永遠都不會認錯自己的女兒!
  
  他原本只是想到路邊招輛計程車,卻沒料到會看見Qm拖著一名婦女走上馬路,更沒料到會從那婦女口中聽見Qm的真實姓名。
  
  原來Qm就是阮佳心,而阮佳心就是Qm?她騙了他一次還不夠,竟然又騙了他第二次——
  
  不,正確來說,她根本一直都在欺騙他!
  
  除了事務所和飯店,她竟然也待在「契」裡,她一直都待在他的身邊,他卻始終若無所覺,只是訝異Qm和她的相似,然後開心的和Qm聊起她,甚至傻傻的在Qm的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你究竟該死的為什麼要這麼做!」薄唇一掀,駱冀堯終於吼出了聲音,卻也捉住她的肩膀,恨不得狠狠的搖晃她,最好搖出她的心和肺,好讓他確定她是真的還有良心!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相較於他的憤怒,她平靜得就像是一灘死水,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他扭擰眉頭,將她的肩頭捉得更緊。
  
  他惡狠狠的說道:「還是我該喊你一聲阮佳心,你才會明白我在說什麼?」
  
  死寂的水眸終於產生波動,她看著他,胸口驀地發痛。
  
  「原來……你聽見了。」她拉起嘴角,終於明白他的憤怒從何而來。
  
  看來最近她的運氣真的不太好,先是碰到劉雪燕出獄找上門,接著又一次次的惹他生氣。
  
  「告訴我為什麼?」他望著她總是太過冷淡的小臉,幾乎就要恨起她的無動於衷,為什麼她就是不肯對他展露一點真心?
  
  「為什麼要欺騙我?這樣戲弄我很好玩嗎?」
  
  她看著他,輕輕搖頭。
  
  「我從來沒想過要戲弄你。」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他忍不住又吼。「如果你不想戲弄我,就該在頂樓把一切說清楚,你卻什麼都不說,寧願冷眼旁觀看我為你失魂落魄、借酒澆愁,甚至他媽的把Qm當成了你,這樣你很得意嗎?還是覺得我很可笑?」
  
  為她失魂落魄、借酒消愁?將Qm當成了她?
  
  這是……什麼意思?
  
  她震懾的睜大眼,傻傻的望著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愈來愈快、愈來愈亂,就像是要跳出胸口。
  
  不……不對!事情一定不是她所想的那樣,那是不可能,也不可以的!
  
  她想後退,他卻緊捉著她不放,她只好倉惶的別過頭,不斷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靜。
  
  劉雪燕回來了,而他卻太有名望也太富有,如果和她扯上關係,一定會受到牽連,劉雪燕不會放過他這頭肥羊的!
  
  「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試著解釋?」他不顧她的抵抗,硬是將她拉向自已,並強迫她面對著他,一雙黑眸像是在搜尋什麼蛛絲馬跡似的,密切地在她臉上尋找一絲絲的希望。
  
  即使她始終太過冷漠,即使她欺騙他這麼久,即使她才拖著自己的母親走上馬路,他卻還是無法不去在乎她。
  
  只是,他都這樣拋下自尊的吐露心情,為什麼她還是不說話?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希望終於還是在她的沉默之中變成了失望,甚至成了絕望。
  
  「如果你認為不坦誠就是欺騙,那麼或許就是這樣吧。」終於,她開口吐出了聲音,卻不是為了回應他,而是決定終止一切。
  
  他面色倏地一沉,不只心冷,更是心寒。
  
  「這就是你唯一想說的話?」
  
  「對。」她僵硬地點頭。「我趕時間,可以請你放開我嗎?」
  
  「呵……」他扯出一抹自嘲、苦澀的笑弧,終於如她所願的放開她,卻將大掌覆上臉龐,遮住所有的狼狽。
  
  她握緊拳頭,繼續逼自己轉身離開他。
  
  「明天你不用來了。」他突然又說話。
  
  她停下腳步,沒有轉身看他。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握著鑰匙的手陡地一顫,她神情淒迷的望向湛綠色的行人號志燈,輕輕的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語畢,她再次邁開腳步,堅定的離他遠去,不再有所遲疑。
  
  曾經,她天真的沉浸在幸福裡,卻不知道一顆邪惡的心足以摧毀幸福。
  
  曾經,她天真的以為惡夢不會再來,卻親眼目睹世界在眼前粉碎。
  
  她失去所有珍愛摯愛的一切,甚至失去唯一的母親,從那天起,她就發誓寧可一個人活著,也不要再有人因她而受傷。
  
  她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一個她深愛的人,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冀」建築師事務所裡,又是被暴風圈籠罩的一天。
  
  然而讓所有人悲哀的是,暴風圈日復一日增強就算了,另一個熱帶低氣壓竟然也莫名其妙的逐漸形成,壓得所有人心悶喘不過氣,整個事務所內氣氛緊繃低迷,彷彿就像是快刮起了龍捲風。
  
  唉,自從咖啡妹一聲不吭的沒來上班後,老闆就變得更古怪了,不但成天擺著一張臭臉,還動不動就把人釘得滿頭包,偶爾還會失魂落魄的瞪著馬克杯發呆,擺明是睹物思人……呃,不是不是,是中邪中得可凶了。
  
  就連齊經理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表面上還是和老闆和睦相處,卻經常會若有所思的望著老闆,然後再望著咖啡妹的座位沉思,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懷疑自己的女朋友跟老闆有一腿……呃,不是不是,是難以釋懷女朋友不在身邊,感到寂寞。
  
  總之,自從咖啡妹閃電辭職後,整間事務所的氣氛就變了,不只是老闆和齊經理變了,就連他們也受到了影響,畢竟沒有咖啡妹的夢幻咖啡,日子就像是打仗似的難熬,他們都快要哭了!
  
  黃艾肩頸酸痛的放下繪圖筆,隨手端起馬克杯啜了一口咖啡,卻因為那苦中帶酸的味道而皺眉,簡直無法承受全自動咖啡機的好手藝。
  
  老闆當初到底是花了多少錢買來那三台咖啡機?他根本是被削了吧?
  
  擱下馬克杯,她扭著脖子朝辦公室裡看了一圈,發現所有同仁果然都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全都因為缺少夢幻咖啡的加持而萎靡不振。
  
  她搖頭歎氣,決定起身到外頭伸展伸展筋骨,順便到販賣機買點新口味,誰知卻在走廊上碰到齊友煌,拿著手機猛打。
  
  他連續按了三次重撥鍵,卻始終沒開口說上半句話,顯然不是電話不通,就是對方沒有回應。
  
  「齊經理,你打電話給客戶啊?」她若無其事的招呼,其實明白他是打電話給咖啡妹,卻故意假裝不知道,謹慎的沒敢踏入他和老闆、咖啡妹之間的三角關係。
  
  「嗯。」齊友煌轉過身,對經過的黃艾勉強一笑。
  
  「喔。」她點點頭,接著走到不遠處的販賣機,看著裡頭的各式冷飲,眼角餘光卻發現齊友煌又拿起手機,不死心的撥打起電話,神情有些緊繃,也有些緊張。
  
  唔,該不是咖啡妹和他吵架了吧?
  
  雖然按照老闆的說法,咖啡妹是因為家庭因素而辭職,可這幾天,她卻意外發現齊經理經常在私底下打電話給咖啡妹,低聲詢問她辭職的真正理由,顯然懷疑咖啡妹辭職的原因另有蹊蹺。
  
  但齊經理似乎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只好在百忙之中,抽空關心咖啡妹。
  
  所以說咖啡妹和齊經理吵架,有沒有可能是為了慢慢要和他分手,然後投向老闆的懷抱?
  
  灑狗血的三角戲碼在黃艾腦中荒謬上演,讓她無法克制的頻頻偷窺齊友煌,好奇的想要挖出更多的八卦,卻因為他撥電話的動作,而突然想到某件事。
  
  「對了!」她迅速打了個響指,咚咚咚的跑到齊友煌身邊。「齊經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齊友煌立刻掛斷手機,壓下滿腔焦慮,鎮定的看向同事黃艾。「什麼事?」
  
  「前天下午我接到一通還滿奇怪的電話,對方自稱是咖啡妹的媽媽,不但問了一堆關於咖啡妹的事情,還問咖啡妹在公司人緣好不好?跟誰最好?受不受老闆賞識?」
  
  笑容瞬間在齊友煌臉上消失,他臉色驟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你告訴她了?」他立刻問,語氣相當激動。
  
  「怎麼可能,那女人一定是詐騙集團,我敷衍幾句就把電話掛了……」黃艾觀察他的反應。「呃……還是那女人真的是咖啡妹的媽媽?」不是的吧?
  
  齊友煌沒有回答,而是拔腿衝向一旁的辦公室。
  
  黃艾被他急驚風的反應嚇了一跳,正想喚住他,卻看到駱冀堯從樓梯口走了過來。
  
  靠!要死了,老闆不是外出監工嗎?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該不會聽到她和齊經理的對話了吧?
  
  「嗨!老闆。」她連忙擠出笑容打招呼,一雙腳卻不著痕跡的往後退。暴風圈回來了,她得想辦法快點逃命啊!
  
  駱冀堯沒有理她,而是筆直走向辦公室,果然幾秒鐘後,就看到齊友煌拿著車鑰匙衝了出來,還差點撞上他。
  
  「齊經理,待會兒要開小組會議,你想去哪裡?」他臉色不變,看著那張心急如焚的俊臉。
  
  「駱先生,很抱歉,我有急事要請假!」齊友煌即使再心急,也只能強迫自己停下腳步,和老闆示意一聲。
  
  「如果你是為了阮佳心而請假,恐怕我無法答應。」他雙手環胸。
  
  齊友煌一愣,不明白他怎麼會知道他請假的原因,於是迅速轉頭看向黃艾,卻見黃艾驚慌的猛搖手,表示自己沒有大嘴巴,他眼神一瞬,立刻又轉頭看向駱冀堯,觀察著他那太過冷沉的表情。
  
  「駱先生,無論我為了誰而請假,那都是我的私事,若是因此而耽誤到公事或是造成他人的不便,事後我一定會負起責任。」他試著冷靜說理。
  
  「關心要用在對的人身上,如果是為了阮佳心,那就算了。」
  
  誰知道駱冀堯卻不接受。
  
  齊友煌頻頻低頭看著手上的時間,實在沒有心思再跟他瞎耗。
  
  打從佳心莫名其妙辭職的那一天起,他就覺得事情不對勁,甚至直覺認為與駱冀堯有關,可佳心卻堅持說是找到更好的工作才會辭職。
  
  因為始終放心不下,他幾次想約她出來見面,她總是推托工作繁忙,抽不出時間,直到剛剛他再也忍不住,打算詢問她何時下班,乾脆直接過去找她,她卻始終沒接電話,最後甚至還關機。
  
  這不像是她的作風,所以他一直很不安心,直到黃艾提到那通電話,他才領悟佳心突然辭職的原因——
  
  原來劉雪燕又出獄了!
  
  「很抱歉,我一定得請假。」話才說完,他已經往樓梯口沖。
  
  「像她那種不管父母死活,還拖著母親往馬路中央沖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這麼做!」駱冀堯脫口而出「母親」兩字,就像某種關鍵字,瞬間讓齊友煌停下腳步。
  
  他不敢置信的轉過身,大步衝回到駱冀堯面前。
  
  「你見過劉雪燕了?」他急迫的問,神情凝重得就像是要發生大事。
  
  駱冀堯沒有回答,只道:「五分鐘後開會。」
  
  齊友煌急壞了,整顆心因為駱冀堯見過劉雪燕而瘋狂跳動。
  
  是不是劉雪燕對駱冀堯編造了什麼謊言,所以佳心才會不得不辭職?還是劉雪燕拿駱冀堯威脅佳心,所以佳心才會突然失蹤?
  
  佳心一整天都沒接電話,難道也是劉雪燕搞的鬼?
  
  這一次,她又想怎麼傷害佳心了?
  
  「告訴我,你是不是見過劉雪燕了?什麼時候?在哪裡?她是不是又對佳心做了什麼?」他連珠炮似的問,語氣更加急促,完全失去冷靜。
  
  而一旁的黃艾,幾乎要為他那質問的口吻而嚇出冷汗。
  
  要死了要死了,暴風圈都已經明顯的擴大勢力範圍了,低氣壓還跑來挑釁?事務所該不會即將上演「明天過後」吧?
  
  「你怎麼不說,阮佳心又對她母親做了什麼?」駱冀堯卻是無動於衷,拒絕回答他任何問題。
  
  「你懂什麼!」得不到答案,心急如焚的齊友煌不禁大吼了起來。
  
  「對,我是不懂!」駱冀堯面色一沉,也吼了回去。「我就是不懂阮佳心究竟是哪裡好,值得你——」
  
  「你閉嘴!」不想聽駱翼堯再廢話,齊友煌乾脆揪起他的衣領,將他用力推撞到一旁的牆上。
  
  這一撞,讓一旁的黃艾整個人狠狠的彈了下,一雙眼珠子差點蹦出眼眶,險些嚇得魂飛魄散,齊友煌卻繼續放肆咆哮。
  
  「你以為那個劉雪燕真的是佳心的母親嗎?在血緣上她或許是,但事實上她卻虐待了佳心整整十年,把她折磨得只剩一口氣,甚至叫人開車撞死了她的養母,毀了她僅有的幸福,而她的養母就是我母親!我妹妹這輩子幾乎是活在地獄裡,你什麼都不懂,有什麼資格批評我妹妹!」他放聲嘶吼,吼得整個走廊回音連連,也吼得一旁的辦公室裡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沉默無聲的走廊上,不只是黃艾臉色驟變,就連駱冀堯也驚愕的瞳孔緊縮,瞬間再也無法呼吸。
  
  虐待?
  
  撞死養母?
  
  這是怎麼一回事?
  
  「佳心一直沒接電話,一定是遇上了危險,如果你不能准假,那我辭職!」齊友煌憤聲低咆,鬆開駱冀堯的衣領,轉身就走。
  
  看著那急迫的背影,駱冀堯完全沒有給自己思索的空間,立刻舉步追上。
  
  「我知道她其他的打工地點,我也去。」
  
  齊友煌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回頭瞪他。
  
  他諷刺的問:「你在乎嗎?」
  
  駱冀堯沒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緊拳頭,想起她拖著劉雪燕走上馬路,想起她站在馬路上大笑的一幕幕。
  
  那時候的她,究竟是想殺人,還是想……自殺?
  
  如果你想聽實話,那麼是的,我恨不得從來沒跟他們生活過,更恨不得他們不得好死,可惜我的父親卻輕鬆的死在一瞬間,而我的母親卻怎樣也死不了,頑強得就像是惡魔,讓我不知道失望了幾次。
  
  那時的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想起她的生父生母?
  
  如果她的生母虐待她,她的生父怎能視而不見?還是父親也一塊兒虐待她?
  
  劉雪燕在飯店哭訴她棄養父母,她卻說她的父親死在一瞬間,當時他怎麼沒發現這一點?為什麼沒能更柔軟、更細心、更有耐性的去關心她?
  
  他告訴自已不要先入為主,卻沒有選擇相信她!
  
  奔向停車場的路是那麼的遠,遠得他幾乎要恨起自己,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把停車場規劃得近一點?
  
  但他更恨自己的無情與自私,恨自己從頭到尾只顧慮到自己的心情,甚至為了無聊的自尊而開除她。
  
  如果她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12 PM

第六章
  
  結果阮佳心並沒有外出工作。
  
  一上車,駱冀堯就連忙撥電話到麗城飯店和「契」,但令人失望的是,兩邊都回答她沒去上班,然而更令人失望的是,齊友煌也不曉得她的新工作地點,甚至不確定她是否真的找到新工作,因此兩人決定先到她的住處碰運氣。
  
  途中,除非必要,兩人沒有開口多交談一句話,只是專注的觀察路況,然後竭盡所能的闖紅燈、抄小路。
  
  好不容易終於抵達阮佳心所租賃的舊公寓,兩人一下車,就往那生銹破舊的大門沖。
  
  幸虧是老舊公寓,大門門鎖早就失去功用,兩人沿著樓梯迅速爬到頂樓,直衝向那違法加蓋的鐵皮屋前,用力的拍打門板。
  
  「佳心,我是哥哥,快開門!」齊友煌大聲喊著,門內卻始終無人回應。
  
  一旁,駱冀堯也幫忙用力拍打門板,卻注意到門板底部銹蝕腐爛,整間屋子更只是用最便宜的鐵皮搭建而成,頂多可以遮風避雨,但毫無安全性可言,更別說冬夏兩季,住在裡頭是多麼的令人難熬。
  
  她每天辛苦工作,甚至兼了三份差,卻住在這種地方?
  
  心臟狠狠抽疼,他卻沒有間斷的持續拍打門板,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鐵皮屋內卻依舊是無聲無息。
  
  「不在家嗎?」齊友煌擔心極了,於是快步繞到另一道牆邊,想透過視窗探看裡頭的情況,卻發現窗門緊鎖,裡頭的窗簾也被拉上。
  
  駱冀堯雖然也急壞了,卻沒有亂了陣腳,而是站在大門前冷靜思考。
  
  雖然她的工作能力很強,但還有另外兩份工作,若是要在短時間內找到能夠配合其他兩份工作的兼差,實在不太可能。
  
  假設她並沒有找到工作,也沒外出打工,那麼除了待在家裡休息,她還會去哪裡?
  
  駱冀堯思考著、沉思著,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一抹銀光,他扭過頭,才發現是條銀色項鏈被遺落在角落,鏈條上有個愛心墜飾,墜飾不但雕工精美,還被設計成可以掀開,可惜鏈條卻斷了。
  
  斷了?
  
  某種念頭讓他的心瞬間一凜,他用最快的速度撿起項鏈,掀開墜飾,發現裡頭赫然是張被縮小的全家福照片,一家五口幸福的偎在一塊兒,前方坐著兩位長者,後頭站著三名子女,其中一人顯然是年輕時期的齊友煌,而他左手邊笑得好燦爛的美麗女孩,正是讓人遍尋不著的阮佳心。
  
  看著那張燦爛的美麗笑顏,他瞬間不禁握緊拳頭,瞪向眼前的門板。
  
  鏈條絕不會無緣無故的斷裂,她更不可能將這麼珍貴的照片遺落在門外,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身不由己,或是……無能為力!
  
  「齊經理,我看阮佳心可能真的不在家。」他說著,故意將音量提高,確定屋裡屋外都聽得見。
  
  「不可能!」齊友煌立刻繞過牆角,衝了過來。
  
  他凝重點頭,接著不動聲色的將項鏈迅速遞到他面前。
  
  看著那熟悉的項鏈,齊友煌瞬間臉色大變,開口就想質問項鏈從何而來,駱冀堯卻迅速比出噤聲的手勢,並用眼神暗示屋裡也許有人偷聽。
  
  他一愣,果然反應迅速的閉上嘴,並瞬間領悟一切,心慌的看向屋內。
  
  「現在流行性感冒肆虐,她也許生病了,昏倒在屋內。」駱冀堯大聲說道,語氣充滿擔憂,大掌卻始終緊緊捉著齊友煌。「我們得馬上想個辦法開門,帶她去看醫生。」
  
  齊友煌咬緊牙關,高大的身軀緊繃得就像是要斷裂的弓弦,恨不得馬上撞壞眼前的大門,卻還是隱忍的聽從暗示,配合演出。
  
  「房東就住在附近,他有鑰匙。」他也加大音量。
  
  「那我們快去找房東。」說完,駱冀堯立刻半強迫的拉著齊友煌離開大門,退到樓梯的轉角處等待。
  
  只是等待的時間是那麼的難熬,每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齊友煌好幾次都差點要衝回頂樓,卻都被駱冀堯拉了回來。
  
  「為什麼不讓我去?你明知道佳心遇上了危險!」他再也無法忍耐,壓低嗓音咆吼出聲,原本英俊的臉龐因為擔憂而扭曲。
  
  「我知道,但是貿然闖入,只會讓她更加危險!」駱冀堯也低咆。「狗急跳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他又何嘗好過?他恨不得手頭有把電鋸,將那塊該死的門板給鋸爛,衝到裡頭救人,卻不得不考量到最壞的因素。
  
  雖然明白駱冀堯說的都是正確的,但齊友煌卻還是快瘋了,因為無法確定妹妹的安全而急瘋了。
  
  「如果劉雪燕不肯出來——」
  
  「不可能。」駱冀堯斬釘截鐵的打斷他的話。「她非法侵入民宅,聽見我們要找房東開門,一定會趁這段時間逃走,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也是唯一能做的。」
  
  除非他們來晚了,劉雪燕早已離去,而阮佳心則是已經——已經——
  
  不!他拒絕接受這樣的可能,也拒絕相信這種可能,那小女人一定就在裡面,一定安然無恙,一定也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她知道他們會救她的,一切一定都還來得及!
  
  齊友煌急得緊緊握拳,全身肌肉緊繃,每道關節都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駱冀堯則是始終握緊樓梯扶把,力勁之大,竟讓整排扶把微微顫動,兩人用盡意志力忍耐,屏息等待——
  
  「快,快走,他們馬上就會回來了。」
  
  一分鐘後,頂樓終於傳來動靜,隨著門被打開的聲音,一名女性也慌慌張張的開了口。
  
  「我知道,可人傷成這樣,要是被人看到——」接著是另一名男性的聲音。
  
  「管不了那麼多了,要是被人看到,就說她不小心摔下樓梯,我們正要送她去醫院。」女性隨口就編了個理由。「倒是你小心把人背好,別把她給摔死了,我還靠她還錢呢。」
  
  「知道啦!」男人不耐煩的回答,接著便急促的衝下樓梯。
  
  兩人一前一後忙著下樓,只顧著趕時間,卻忘了注意週遭動靜,因此當齊友煌和駱冀堯無預警地從樓梯轉角處衝出來時,兩人幾乎是措手不及的瞠眼驚叫,想要轉身逃跑,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王八蛋!」
  
  齊友煌迅速伸手扯住女人的頭髮,毫不留情的將人拉扯轉身,一見到劉雪燕那張可恨的臉,出手就是重重一個巴掌。
  
  而駱冀堯卻是以救人為先,在男人轉身的剎那,跨步搶過他背上的小女人,男人試圖反擊,卻被他一腳狠狠踹去撞牆。
  
  一瞬間,窄小的樓梯轉角就這樣上演起全武行,女人尖叫,男人哀號,齊友煌和駱翼堯卻不肯手下留情,非得要將兩人繩之以法不可。
  
  建築出身的他們,體型體格本就高人一等,體力氣力更是過人,不過三兩下,就將劉雪燕和男人逼到了牆角,讓兩人無處可逃,也無力可逃。
  
  沒想到原本該去找房東的兩個人,卻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劉雪燕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上當了,不禁又怒又駭,卻沒忘了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如今她綁架未遂,還當場被人人贓俱獲,要是不快點想辦法逃走,鐵定會被扔回牢裡吃牢飯。她心思一轉,立刻狡詐的開口大叫。
  
  「救命啊,殺人啊,殺人啦!有人要殺人了啦!」她不停大叫,決定把樓下的住戶全叫上來,然後再想辦法趁亂逃跑。
  
  誰知道齊友煌卻沒試著阻止她,反倒冷眼旁觀任由她做賊的喊捉賊,甚至在男子起身落跑的同時,從容揍斷他的鼻粱,並抬腳重擊他的胯下,讓他跪地慘嚎,再也無法「振作」。
  
  眼看齊友煌出手又狠又猛,手段更是毫不留情,劉雪燕的一顆心差點被嚇得蹦出胸口,瞬間連屁都不敢再吭上一聲,只能腿軟的癱在地上,就怕下一次遭殃的會是自己。
  
  確定兩人都沒有餘力再逃跑,齊友煌這才急忙轉身。
  
  「佳心怎麼——」他焦急詢問,可話還沒說完,聲音便消失在空氣中。
  
  他美麗的妹妹,健康的妹妹,竟然被人打得遍體鱗傷,不但臉上多處瘀傷,額頭還被撞破了個洞,鮮血直流……
  
  他們竟然打了佳心?
  
  他們竟然那麼的殘忍,把她打成這樣,他……他要殺了他們!
  
  「她昏迷不醒,快打電話叫救護車!」駱冀堯立刻大叫,及時阻止齊友煌想要殺人的慾望。
  
  他抱著阮佳心跪在地上,臉上雖然也凝著怒氣,可雙手卻在顫抖。
  
  自從發現她滿身是傷後,他就不敢貿然移動她下樓就醫,就怕她哪裡骨折,或是頸椎受傷,只能將她安頓在懷裡,脫下衣服,替她止血,並呼喚她的名字,然而她卻始終雙眼緊閉,沒有半點回應。
  
  要不是確定她還有呼吸,他真的會以為她……以為她……
  
  齊友煌幾近窒息的拿出手機,迅速叫了救護車,也快速報警。
  
  而一旁的劉雪燕聽見他與員警的對話,臉色瞬間都白了,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著,想逃,卻腿軟的站不起來,而她身邊的男人情況更是淒慘,直到現在都還護著自己的小弟弟,不斷的哭爹喊娘,臉色從紅到白,從白到青,不停的變換顏色。
  
  完了,這次她真的是完了,不但欠了地下錢莊一大筆錢,賣女償債的計畫也泡湯了,她好不容易才恢復自由,好不容易才呼吸到外頭的新鮮空氣,這下全功虧一簣了……
  
  劉雪燕悲從中來,正想要為自己的遭遇掬一把同情的眼淚,卻不期然的對上齊友煌和駱冀堯殺氣凜凜的眼神。
  
  「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打她,是她自己跌倒的!」她狠狠抽氣,嚇得頻頻搖手,推卸責任,整個人還不停的發抖。
  
  「你的謊話還是留給法官去聽吧!」齊友煌咬牙切齒的說著。「你只要記住一件事,要是佳心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發誓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我、我……」劉雪燕呼吸一窒,嚇得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辯駁的話。
  
  「即使你進了監獄,我也多得是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沒想到駱冀堯卻還落井下石,接著發出更狠的警告,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五馬分屍。「你等著瞧吧!」
  
  「佳心?佳心?」
  
  急切的呼喚不停的在耳邊響起,那是記憶中非常熟悉的聲音。
  
  燈光下,纖長的睫毛終於有了動靜,它先是輕輕的顫了幾下,接著在齊友煌驚喜的注視之下,昏迷三個多小時的阮佳心終於睜開眼睛清醒了過來。
  
  只是刺目的燈光,卻又讓她瞬間閉上了眼。
  
  「別急,慢慢來就好。」齊友煌立刻握住她的小手,給予她鼓勵。
  
  她難受地點頭,連續眨了好幾次眼,才終於慢慢適應週遭的光線。
  
  「哥哥,你怎麼來了?」當視線不再模糊,她才困惑的看向齊友煌,卻沒注意到自己是躺在醫院裡,還以為是齊友煌到了住所來找她,不禁急著想起身。
  
  「等等,你不能動!」齊友煌立刻低叫,卻還是慢了一步。
  
  「唔!」小嘴發出悶哼,阮佳心臉色慘白的倒回到床上,暈眩得差點乾嘔,全身上下更是無處不疼。
  
  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
  
  「你受傷了,還記得嗎?」像是明白她的困惑,齊友煌立刻開口替她解答。
  
  「劉雪燕闖進了你的房子,還想綁架你。」
  
  緊閉的水眸緩緩睜開,她難受的點了點頭,終於想起了一切。
  
  這幾天劉雪燕不斷的找她要錢,她卻始終不理會,誰知道中午她買便當回來,還沒來得及把門打開,就被人從後頭偷襲。
  
  原來是劉雪燕找來了同夥,決定來硬的,不但到她的房裡翻箱倒櫃搜括值錢的東西,甚至打算將她賣給黑道償還賭債,她試著抵抗,兩人卻對她暴力相向。
  
  看著床邊的米色隔簾,她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但手上吊著點滴,頭上還纏著一圈紗布。
  
  看來賊心該敗,劉雪燕的計謀並沒有得逞。
  
  「劉雪燕呢?」她撫著額頭上的紗布,鎮定的回憶事發經過,知道一定是齊友煌及時救了她,她才沒受害。
  
  「被員警帶走了。」他目光複雜的看著她。
  
  她沉默的抿著唇瓣,過了幾秒才又問:「你怎麼知道……她在我那邊?」
  
  「今天我一直聯絡不到你,幸虧黃艾突然想到劉雪燕曾經打電話到公司。」
  
  「原來如此。」她微微點頭,接著便不再開口說話。
  
  沉默在彼此間蔓延,齊友煌苦澀的看著她,胸口底下有太多太多情感糾結,卻只能用最溫和的嗓音,用屬於哥哥的表情關心她。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劉雪燕出獄了?」
  
  她斂下眼睫,沒有開口回答。
  
  「為什麼……你總是不肯多依賴我一點?」他繼續問。「為什麼總是一個人承擔所有痛苦?你是不是……是不是還怪我當年幫著友靈,逼爸爸辦理終止收養,逼你離開家裡?」
  
  「不是的!」她立刻否認,表情複雜。「不是那樣的。」
  
  「那究竟是為什麼?」他沉重的問。
  
  揪著棉被,她又開始沉默,直到好幾秒鐘後才吐出聲音。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不想讓我擔心?」他扯起嘴角,露出好痛苦的笑。「你被劉雪燕傷成這樣,還差點被綁架,看著你頭破血流、遍體鱗傷我就不擔心嗎?」
  
  她無法回話。
  
  而他卻無法將目光自她身上抽離,他看著她額上的紗布,看著她嘴角的瘀傷,看著她身上每一處的青紫紅痕,覺得心痛得就要裂了,卻清楚知道,自己也曾像劉雪燕那樣傷害過她。
  
  那道傷是隱形而看不見的,卻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頭,比她身上任何的傷口都還要深、還要痛,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痊癒。
  
  他好想問她是不是還恨著他?是不是再也無法相信他?卻知道答案根本毫無意義,因為他傷害過她,這就是事實。
  
  「你有些腦震盪,需要住院觀察,我去替你準備住院的衣物。」他鬆開她的小手,然後將身後的隔簾拉開。「對了,駱先生也在,要不是他用計拐出劉雪燕,恐怕很難順利救出你,你要好好的謝謝他。」
  
  駱冀堯?
  
  水眸瞬間一閃,她緩緩轉頭,果然就看到駱冀堯站在隔簾的另一邊,靠著牆凝望窗外,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又聽見了他們多少談話。
  
  「駱先生,可以麻煩你暫時幫忙照顧佳心嗎?」齊友煌朝他走去。
  
  「沒問題。」他緩緩轉身。
  
  「員警那邊……」
  
  「他們會先到現場搜證,至於筆錄,可以等人出院再做。」駱冀堯回答。
  
  「謝謝。」齊友煌立刻道謝。
  
  佳心傷勢不輕,為了驗傷,做了一連串的精密檢查,他一直跟在一旁,其間全是駱冀堯負責出面和員警溝通協調。
  
  「小事。」駱冀堯點了下頭,接著便筆直的走到床邊。「口渴嗎?」他看著那沉默的小女人。
  
  她也看著他。
  
  「……有點。」
  
  他微微一笑,用大型棉花棒沾了些水,湊到她微乾的唇瓣上。
  
  「吸一點點就好,你不能喝太多水。」他低聲叮嚀。
  
  她依言照做,沒有貪婪吸取太多水,接著他放下棉花棒,走到床尾替她調整病床的高度和角度,讓她可以躺得更舒適。
  
  看著駱冀堯一連串貼心的舉動,齊友煌眼神微黯,這才轉身大步離開。
  
  「護士雖然加了止痛劑,但怎麼樣?還是頭痛想吐嗎?」駱冀堯走回到床邊。
  
  「還好。」她冷淡回答,臉色卻很不好。
  
  也許是早已習慣她的冷淡冷漠,也許是終於明白她的冷漠從何而來,面對她此刻的冷淡反應,他非但不失望,反倒心疼欲狂。
  
  她和劉雪燕之間、和齊友煌之間,甚至和整個齊家之間,是那麼的複雜,複雜得讓他不忍開口去問,不忍讓她再去回憶。
  
  她忽然問道:「我睡了多久?現在幾點了?」
  
  他低頭看了眼時間。「五點二十三分。」
  
  「可以借我手機嗎?」她又問。
  
  「你人不舒服,想打電話給誰?」他問。
  
  「我得請假。」
  
  看著她有些冷淡、有些倔強的小臉,他只好拿出手機,替她撥號。「好吧,我幫你請。」
  
  她忍不住一愣。
  
  「我自己來就行了。」她朝他伸出小手。
  
  「你人不舒服。」他理所當然的握住她的手,將她輕微擦傷的小手輕輕的、緊緊的包握進掌心裡。
  
  她又是一愣,而且是狠狠的一愣,完全忘了要掙扎。
  
  而他就這樣握著她,幫她向接電話的人簡單交代請假原因。
  
  「飯店那邊也順便請?」掛斷手機後,他立刻又問,溫和的徵求她的意見。
  
  「我來就好,我並沒有不舒服到無法請假。」她總算反應過來,連忙將手抽了回來,不敢相信他會這麼雞婆。
  
  她和他根本毫無關聯,他這樣貿然替她請假,豈不是落人話柄?
  
  「沒關係,我順便。」沒想到他卻當她是在客氣,很理所當然的又替她撥號到飯店請假,並離開床邊走到了角落,讓她想阻止都沒辦法。
  
  直到通話結束,他將手機收回到口袋裡,才「終於」發現她抿著小嘴,非常沉默的盯著他看。
  
  「你有話想跟我說?」他笑。
  
  「說什麼?」她冷颼颼的反問。
  
  他都做了,她還能說什麼?
  
  「謝謝?」他好心提供答案。
  
  小嘴抿得更緊,她調開視線,悶得不想再看他,他卻恬不知恥的回到床邊,傾身俯向她,並將雙手撐在她的枕頭兩側,讓她不想注意他都不行。
  
  「你累的話,旁邊有椅子,犯不著這樣剝奪我的呼吸空間。」她不得不委婉的開口趕人。
  
  「你是不是累了?」他卻聽而未聞,只是很溫柔的凝視著她。
  
  「還好。」她還是老話一句。
  
  「要是累了就再睡一會兒,我會一直在這裡。」他替她拉高被子,體貼得不像是以前的那個機車老闆。
  
  「你不用在這裡也沒關係。」她反應迅速,可不希望他真的留在這裡。「醫院有護士,我要是真的有事,可以請護士小姐幫忙。」
  
  「可是,我已經決定要一直在這裡了。」他深深凝視著她,不管眼神還是語氣都蘊滿了深意。
  
  她眼神無波,心臟卻在瞬間狠狠漏跳一拍,敏銳的察覺出他的弦外之音,卻故意裝作不懂。
  
  「隨便你。」她別開臉,然後像是為了逃避他的目光,迅速閉上眼。
  
  耳畔,立刻傳來他的輕笑聲,接著床榻一輕,屬於他的氣息溫度這才消失。
  
  但即使他拉開了距離,她卻還是忍不住去捕捉他的動靜,她聽見他似乎走到了窗邊將窗簾拉上,接著又撥了通電話回事務所,低聲交代一些事,他說話的聲音在寧靜的病房裡顯得有些吵,但莫名的,卻讓她覺得好安心。
  
  他已經不生氣了,不再氣她的不坦白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生氣的他。
  
  他不生氣,真的太好了……
  
  也許是因為藥劑的作用,也許是因為安心的關係,在那低沉嗓音的陪伴之下,睡意竟忽然一點一滴的襲來,讓她逐漸失去意識,沉入夢鄉。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12 PM

第七章
  
  直到她的呼吸聲變得勻淺,駱冀堯才回到床邊,抱著贖罪的心情,懺悔地撫過她受傷的小臉,撫過她那就連入睡,都緊緊蹙著的眉心。
  
  她傷得這麼重,卻連叫都不叫一聲,只是強自忍耐,默默忍耐可能連大男人都無法承受的痛楚,甚至默默忍耐,心中那永遠的傷,永遠的痛。
  
  天!他總說自己在乎她,卻直到差點失去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瞭解她?甚至從未試著瞭解她?
  
  他簡直是世上最差勁的男人!
  
  他不值得被原諒,但他發誓,永遠不會再犯相同的錯。
  
  也許從今以後,她還是會對他很冷漠,也許她永遠不會喜歡他,更也許她討厭花心的他,但他絕不會再輕易放手,離她而去。
  
  這輩子他征服過太多女人,卻從不容許女人征服他,唯獨只在乎她。
  
  只有她,能讓他又氣又愛,無奈卻更喜歡,絕望卻更渴望,輕而易舉將他的情緒攪和得亂七八糟,完全不受大腦控制。
  
  只有她,他不想去征服,因為他早已被她征服。
  
  更因為,他只想愛她。
  
  那是大學開學的第一天,十八歲的她,終於要過大學生活了,但爸爸媽媽卻忽然打電話來,說要把她接回家,然後送到國外讀書。
  
  她很錯愕,也很困惑,畢竟到國外讀書開銷實在太大,離家又太遠,她一點也不想浪費錢,卻不敢違背爸爸媽媽的意思,因為自從他們收養她的那天起,她就發誓要做個讓他們驕傲的好孩子,永遠都不讓他們失望。
  
  所以她只能聽話的辦理休學,乖乖來到校門口,等待父母開車接她回家。
  
  卻沒料到這一等,卻等到了一輩子的心碎。
  
  即使馬路上車子那麼多,她還是馬上就發現家裡的老爺車,爸爸媽媽就停在對街的回轉道上,等待紅燈過去,而他們似乎也發現了她,立刻搖下車窗對她微笑揮手,但下一瞬間,一輛轎車卻忽然失控的撞上他們。
  
  衝擊的力道是那麼的猛烈,即使在喧囂的馬路上,仍舊讓人頭皮發麻、膽顫心驚。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宛如炸彈引爆的聲響,也永遠忘不了那輛車是以如何致命的速度,將家中的老爺車撞翻飛過分隔島,像是電影情節似的壓上另一輛車,瞬間扭曲變形,玻璃全碎,而她的爸爸媽媽卻還在車上。
  
  剎那,世界粉碎了,只剩下她的尖叫哭喊,和拔足狂奔的聲音。
  
  而當她再回神時,人已經搭上救護車抵達醫院,整個人不停顫抖的站在急診室外,等待醫生帶來希望,或是……帶來絕望。
  
  接著姐姐來,哥哥也來了,甚至員警也來了。
  
  他們沒有時間安慰彼此,只能聆聽員警帶來的勘驗結果,以及肇事者的身份背景,然後震懾得說不出話。
  
  經過勘驗,現場完全沒有煞車痕跡,肇事車輛的煞車系統也完全正常,肇事者更沒有酒駕,所以初步研判,車禍也許並非單純意外。
  
  經過調查,肇事車輛是台租用車,而租用人並非肇事者,卻是一個他們都認識的人——
  
  她的生母,劉雪燕。
  
  劉雪燕,一個惡魔的名字,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聽見這個名字,卻沒想到有一天,這惡魔的名字會跟父母的車禍意外扯上關係,更沒想到,哥哥姐姐在聽見劉雪燕的名字後,立刻臉色大變,一口咬定是她教唆殺人,謀殺父母。
  
  直到哥哥姐姐向員警娓娓道來,她才知道原來劉雪燕早就出獄,並以她作為要脅,暗中向家裡恐嚇勒索,而她的父母為了不讓她害怕,始終對她保密,甚至為了保護她,決定將她送到國外。
  
  卻沒料到,他們會先受害。
  
  許久之後,當急救室的燈號終於熄滅,醫生卻帶來了壞消息。
  
  她最摯愛的母親急救無效,回天乏術,而她的父親則是全身多處骨折,脾臟破裂,左小腿需要緊急截肢,情況相當不樂觀。
  
  剎那,她彷彿掉進了地獄,再也爬不起來,耳邊全是姐姐崩潰大哭的聲音,和哥哥充滿哽咽的安慰聲。
  
  她的哥哥姐姐就站在她的面前,彼此抱著彼此,在悲傷中互相扶持,她卻不敢靠近他們一步。
  
  都是她,全都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爸爸媽媽就不會被人恐嚇,就不會受到騷擾,更不會遇上車禍……
  
  恍惚間,她彷彿被人甩了一個巴掌,眼前出現姐姐扭曲模糊的臉龐,對著她不停的大聲嘶吼,高聲怒罵,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絕望與崩潰。
  
  姐姐責怪著她,恨瞪著她,甚至瘋狂吼著要她滾,別再連累他們全家。
  
  姐姐說得對,一切都是她害的,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才是真正讓父母受害的兇手。
  
  是她,是她,是她,是她!
  
  是她讓所有的幸福在一瞬間盡數粉碎,即使用她的命,也無法償還這份罪。
  
  淚水不斷滑落,卻無法洗去那場惡夢,從那天起,她就一直活在罪惡之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不曾醒來。
  
  砰!砰!砰!
  
  砰!砰!砰!砰!
  
  忽然間,急促沉重的敲門聲乍然響起,無預警敲進阮佳心的夢中,讓她的意識受到驚嚇,瞬間自惡夢中抽離,淚流滿面的睜開眼。
  
  她迅速自床上坐起,還無法確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敲門聲再次響起,緊接著一抹男性嗓音也跟著傳進屋內。
  
  「我知道你在家,快來開門。」
  
  駱冀堯?
  
  聽著那熟悉的嗓音,阮佳心才發現自己就待在租屋處,只是又作了惡夢,不禁疲憊的將臉埋進雙膝之間,對門外的叫喊聲置若罔聞。
  
  自從她住院的那一天起,他就像是中邪似的纏上了她,即使她出院,也必定天天找她報到,一煩就是好幾天,簡直是陰魂不散!
  
  「好吧,你不開門也沒關係,我自己有鑰匙。」
  
  鑰匙?
  
  纖柔嬌軀驀地一僵,她不敢置信的抬起頭,轉頭瞪向門板,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怎麼可能會有她房門的鑰匙?難道——難道他偷打備份鑰匙?
  
  也許是太過生氣,當她回過神後,竟然已經衝到門邊,衝動的將門打開。
  
  「你怎麼可以——」
  
  「你哭了?」
  
  她想質問,他卻更快的打斷她,並迅速撫上她濕潤的眼角。
  
  她重重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的確在夢中哭了,不禁迅速轉身抹淚,他卻硬是擠到她的身邊,將她的雙手握入掌心。
  
  「作惡夢了?」他擔憂的問。
  
  「你看錯了。」她倔強的別過臉,並迅速抽回雙手。「我只是在流汗。」
  
  他看著她臉上的斑斑淚痕,知道她在說謊,卻沒有戳破,反倒順著她的謊言微微一笑。
  
  「所以說鐵皮屋就是這點壞,太陽都快下山了,還燙得像是鐵板燒,你確定還要住在這種鬼地方?」
  
  她用一種關你屁事的眼神看著他,不答反問:「你為什麼會有鑰匙?」
  
  「為什麼會沒有?」他加深笑意,氣定神閒的舉起車鑰匙。
  
  「我開車來,當然有車鑰匙。」
  
  她一愣,這才明白自己是上當了。
  
  抿著小嘴,她很不高興的瞪著他,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她都已經不是他的員工了,他卻老愛往她這邊跑,次數之多,就只差沒照三餐報到。不想理他,他就會花招百出騙她開門,然後找盡藉口纏著她陪他吃飯、陪他聊天,甚至陪他想設計圖,害她想安靜養傷都不行。
  
  「這次你又有什麼事了?」她冷漠的問,心中卻已經開始思考,該用什麼理由把他打發走。
  
  「我想喝咖啡。」他將另一手的紙袋塞進她懷裡。
  
  「什麼?」她連忙捧住紙袋,卻發現紙袋頗有重量。
  
  「工具材料我都帶來了。」他理所當然的脫鞋走入室內,然後將三個十元硬幣放到她的桌上。「幫我煮。」
  
  「什麼?」她忍不住揚高尾音,立刻打開紙袋,果然發現裡頭全是煮咖啡的器具材料,他甚至連咖啡壺都帶來了!
  
  他大老遠的跑來她這裡,就是為了叫她煮咖啡?
  
  他有病啊!
  
  看著那理所當然登堂入室的高大身影,她立刻迅速的走到桌邊,將三十元放入紙袋中。
  
  「對不起,我沒空,麻煩請你快點離——」
  
  「沒關係,我可以等。」說完,他一屁股的坐到她才睡過的單人床上,大爺似的半靠著床頭,懶洋洋的朝屋內掃了幾圈。「為什麼有紙箱?」他眼睛特別尖,很快就發現床尾擱著兩個大紙箱,一個封好了,另一個還沒,而原本擺在桌上的日常用品全不見了。
  
  她的東西本來就少,除去房東附上的家俱,幾乎什麼都沒有,沒有電視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就像是隨時都可以搬走的模樣,如今更是家徒四壁。
  
  她不回答,只是將紙袋塞回到他懷裡,用行動拒絕他無恥的請求。
  
  她很確定不是她得了妄想症,而是他真的愈來愈無賴了,憑什麼他要她煮咖啡,她就一定得幫他煮不可?就算今天他拿出三百元,她也不煮!
  
  打開衣櫥,她氣悶的拿出幾件衣服,跪坐在地上,將衣服一件一件摺好放入紙箱,繼續打包剩下的東西。
  
  「你要搬家?」他好奇的問,起身來到她身後。
  
  她不理他,繼續背著他摺衣服。
  
  「為什麼要搬家?」他繼續詢問,並繞過她來到衣櫥前方。
  
  她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完全將他的存在當作空氣。
  
  其實她大可開口直接趕他走,可惜照這幾天的經驗來看,就算她說破了嘴,他也會假裝沒聽到,除非大爺他覺得夠了爽了滿足了,才會乖乖的打道回府,所以她乾脆也省下力氣,直接把他當成空氣。
  
  只要她不理、不看、不聽、不鳥他,久了他應該就會自討沒趣,自動離開吧?
  
  見她一臉沉默,始終不理他,駱冀堯卻只是微微一笑,將衣櫥的另一扇門也拉開,看著裡頭少到不能再少的衣服。
  
  接著他眸光一閃,瞬間發現讓人心動的小東西。
  
  「找到房子了嗎?」問話的同時,他也拿起一件粉色內衣,湊到眼前欣賞。
  
  而她正好抬起頭,一眼就看到這令人羞怯的一幕,小臉瞬間通紅一片。
  
  「你做什麼!」她唰地站起身,伸手就想奪回內衣,他卻反手藏到身後,讓她連內衣的邊都碰不著。
  
  「你都二十六歲了,穿這種的……」他含蓄的沒加注任何形容詞,只是揚揚手中太過清純、恐怕連高中生都不愛的內衣。「不會太樸素嗎?」他邪笑。
  
  轟!
  
  她羞得面紅耳赤,簡直不敢相信他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他這根本就是侵犯他人隱私、侵犯他人權利,而且還是性騷擾!
  
  「還我!」她伸長手,無論如何都要將內衣搶回來。
  
  他卻不肯善罷甘休,甚至無恥地打量內衣的尺寸,驚喜的吹了記口哨。
  
  「很好,是我喜歡的大小。」他很滿足的對著她微笑。
  
  她狠狠抽氣,差點就要伸手甩他巴掌。
  
  「駱冀堯!」她忍不住尖叫,小臉脹得紅通通,卻不是因為羞澀,而是滿滿的憤怒,就連水眸都閃閃發亮,整個人不再顯得冷漠。
  
  黑眸泛柔,他終於如她所願的將內衣還給她,卻也順勢張開雙臂,將她摟進懷裡。
  
  「知道嗎?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他彎腰在她的耳邊低語,語氣充滿愉悅和笑意。
  
  「你——你——」她全身僵硬,連忙將他推開。「你真的太過分了,不准你再靠近衣櫥半步,走開!」
  
  他怎麼可能會聽話。「兩人一起收比較快,我可以幫你——」
  
  「不用!」她迅速關上衣櫥,阻止他再觸碰、甚至多看一眼她的內在美。
  
  他朗聲大笑,靠在衣櫥邊,惋惜的看著她將那件帶著香氣的內衣藏到紙箱裡。
  
  「為什麼要搬家?」他重複老話題。
  
  為了阻止他再動手動腳,她迫不得已只好選擇讓他動口就好。
  
  「房東要我搬的。」她氣悶地回答。
  
  他點頭,不難猜出背後的原因。這間鐵皮屋原本就是違建,經過員警勘驗搜證過後,自然會被勒令拆除。
  
  「那你要搬去哪裡?還是打算搬回家?」
  
  收拾的小手瞬間一頓,她不著痕跡的避開他的注視,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你哥哥不知道你打算搬家,而你也不打算搬回家。」他挑眉,斬釘截鐵的替她回答。
  
  「……等我找到地方,一切都弄好了,就會告訴他。」一頓,她立刻轉身警告他。「不准你多話。」
  
  「好啊。」他爽快答應,表情卻邪惡得讓人頭皮發麻,彷彿看透她不想讓齊友煌知道的原因。
  
  意外發生之後,齊友煌不再放心她在外獨居,不停遊說她搬回家住,她卻始終沒有答應,甚至連住院一事都拜託齊友煌瞞著家裡。如今鐵皮屋即將面臨拆除的命運,若是讓齊友煌知道,鐵定會以此為理由,逼她搬回家中。
  
  「你在想什麼?」她防備的瞪著他。
  
  「我在想天下通常沒有白吃的午餐,如果你現在肯幫我煮杯咖啡,或許我就可以考慮考慮,不把這件事告訴齊經理。」他微笑。
  
  「你威脅我?」她瞪他。
  
  「不是威脅,是交換條件,這事你不是最擅長的嗎?」他好溫柔的提醒她。
  
  「你太過分了!」她氣得臉又紅了。
  
  他加深笑意,樂得接受她的「讚美」。
  
  「另外,」他竟然還有其他條件。「如果你肯答應回事務所上班,順便搬到我指定的房子,我不但不會把這件事告訴齊經理,還會幫你秘密搬家。」
  
  「我不要。」她冷聲回答,拒絕被他勒索,誰知道他卻拿出手機,慢條斯理地念出齊友煌的手機號碼,甚至作勢撥號。
  
  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氣得好想撲到他身上,狠狠咬他一口,但理智告訴她小不忍則亂大謀。
  
  「其實我的條件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只要你肯答應,所有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何樂而不為呢?」他老謀深算的勾起嘴角,不斷誘惑她踏入陷阱。
  
  她蹙起眉頭,覺得更生氣了,偏偏卻無法反駁,甚至無計可施。
  
  她和齊家的關係是她最大的弱點,他就是知道這點,才會用這件事來威脅她,但是當初明明是他說不想再看到她,如今卻又反過來纏著她,甚至要她回事務所上班,還要她住進他指定的房屋——
  
  是不是知道劉雪燕對她的所作所為後,他覺得她很可憐?還是聽見她的身世遭遇之後,他想同情她?
  
  她一點也不需要他的同情,但顯然,他並未讓她有拒絕的空間。
  
  「怎樣?想清楚了嗎?」他看著她有些沉凝的小臉。
  
  她斂下眼睫,拒絕探索胸口底下的那抹悶疼是因何而來,只是轉過身,淡淡的拋下一句。
  
  「隨便你。」
  
  今天是複診的日子,一早齊友煌便開車載著阮佳心到醫院,直到回程的路上,她才閒聊似的開口。
  
  「哥哥,我搬家了。」
  
  齊友煌一愣,趁著紅燈還沒結束,立刻轉頭看她。
  
  「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你都沒說?」
  
  「前天。」她低聲回答。「房東說那間鐵皮屋很快就會拆除,所以希望我趕快搬走。」今天早上她就是去租屋處還房東鑰匙,所以哥哥來接她時,還不知道她搬家。
  
  看著那始終不願依賴他,凡事總是溫馴有禮、卻太過客氣的妹妹,齊友煌忍不住沉痛的閉了閉眼,仍無法開口說出任何一句責備的話。
  
  「你搬到哪裡?」他逼自己維持溫和的口吻。
  
  「大安區,到了羅斯福路後,我會告訴你怎麼走。」她回答。
  
  他別過頭,在綠燈轉亮的同時,繼續向前行駛。
  
  「你還是不肯回家?」
  
  她斂下眼睫。「以後我有空,會經常回去看爸爸的。」自從齊友煌找到她,將她帶回台北後,她就已經見過父親,雖然次數不多,但還是會定時露臉,絕不會讓父親太過擔心。
  
  「爸爸很擔心你。」
  
  水眸微閃,她轉頭看向窗外。「我知道,但我可以照顧自己。」
  
  「不要裝傻,你明白我的意思。」齊友煌握緊方向盤,終於有些動怒。「爸爸一直在等你回家,等你回來一家團聚,你怎麼忍心——」
  
  「哥哥,」她打斷他。「我愛你們,永遠都愛你們,但除非劉雪燕消失,否則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她發過誓,她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一個她深愛的人,再也不要。
  
  他立刻反駁道:「她已經被捕了。」
  
  劉雪燕原本就是累犯,這次又因為恐嚇勒索、不法侵入他人住宅、綁架未遂、傷害等多項罪狀被羈押在看守所,等待審訊發監,這一次進去,恐怕要十幾年才出得來。
  
  「但總有一天,她還會再出來的。」她搖頭,心中儘是愧疚。
  
  若說劉雪燕是惡魔,她就是惡魔犯罪的藉口,也許她和劉雪燕都不適合跟人過度親密,只適合獨自生活。
  
  握緊方向盤,齊友煌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畢竟,當初就是他在她心中種下愧疚的種子,就是他親手將最愛的妹妹推入地獄。
  
  直到抵達新住處,兩人都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當齊友煌將車停好,陪著妹妹走進眼前的大樓,心中卻不禁狐疑了起來。
  
  這棟大樓分明是兩年前駱冀堯一手設計監工蓋成的大樓,造價不菲,因為設計精良,生活環境相當舒適,竣工一個月內就銷售一空,住戶全是高收入者,根本不可能會有房屋出租的情形;就算有,租金也必定高得驚人,依照妹妹的個性絕不可能會花這種大錢。
  
  而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駱冀堯就住在這裡。
  
  原本他打算進屋後再把話問清楚,誰知道才走出電梯門,駱冀堯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他雙手環胸靠在其中一戶的大門前,見到他們出現,立刻站直身體。
  
  「終於回來了,一塊兒吃午飯吧。」他微笑地舉起手中的便當。
  
  齊友煌神色瞬間一凜,總算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了,而阮佳心則是抿起唇瓣,氣悶的拿出鑰匙,越過他開門。
  
  為什麼他就是不死心,每天都來煩她?難道他都不用工作的嗎?
  
  還有,搬家的事她還沒跟哥哥說清楚,他這樣突然出現,豈不是讓她連開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駱先生,我很訝異你會出現在這裡,你認為你可以把事情解釋清楚嗎?」即使震驚,即使憤怒,但齊友煌還是保持著紳士風度,沒有擺出臭臉。
  
  「當然。」駱冀堯自信一笑,彷彿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
  
  只是相對於他的自信,一旁的阮佳心卻覺得很不安,總覺得兩人之間根本是表面和平,私下波濤洶湧。
  
  「有話還是進來說吧。」她開口插話,決定不讓兩人獨處。
  
  「沒關係,我正好順便和駱先生討論羅氏製藥的案子。」齊友煌對著妹妹微笑。
  
  「但是——」
  
  「乖,你先進去吃飯,待會兒我就進去陪你。」駱冀堯將便當交給她。
  
  她瞪著他,很想回嘴自己根本就不需要他陪,他卻猝不及防的將她推進屋裡,然後迅速關上大門。
  
  她喘了口氣,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做出這麼卑鄙的舉動!
  
  連忙將便當放到地上,將門打開,可惜他已經打開對面的大門,和齊友煌一塊兒走了進去。
  
  這棟大樓一層只有兩戶,直到她搬進來後,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而且兩戶房子都是他的,她卻無法違反交換條件,甩頭走人。
  
  看著那被迅速關上的大門,她只好著急的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可惜完全聽不見裡頭的動靜,接著又按了幾下門鈴,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明白兩人決心避開她談話,她只好擔憂的看著門板,然後失望的回到住處。
  
  而幾乎就在她將門關上的瞬間,始終和駱冀堯沉默對峙的齊友煌,這才卸下平和的面具,狠狠賞了駱冀堯一拳,將他整個人揍飛撞到沙發上。
  
  「王八蛋,你竟然瞞著我,把我妹妹拐到你的地盤!你這是什麼意思?」賞了一拳還不夠,他還衝上前揪住他的領子,將他整個人壓在沙發椅背上。
  
  「這件事是我不對,這一拳就當作是我的賠禮。」面對他凶狠的模樣,駱冀堯竟是一臉無動於衷,反倒還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弧,任由他對自己大呼小叫。
  
  「回答我的問題!」得不到回答,齊友煌咆哮得更大聲了。
  
  駱冀堯加深笑意,如他所願的說出答案。
  
  「我要她。」
  
  砰!
  
  幾乎駱冀堯話才說完,齊友煌便又朝他的肚子賞了一拳,並將他的衣領揪得更緊。「媽的,有種你再說一次。」
  
  直視著那雙怒火狂燃的黑眸,駱冀堯堅定的將話重複。
  
  「我要她。」
  
  砰!
  
  又是一拳。
  
  但這一次,駱冀堯不再任人宰割,猝不及防的也出手揍上齊友煌的肚子,將他揍得失去平衡,撞上一旁的矮几和檯燈,檯燈飛墜到地板上,瞬間碎成一地。
  
  捂著發疼的肚子,齊友煌卻是愈戰愈勇,立刻站直身體,衝回到駱冀堯身前,揪著他的衣領將他推撞到牆上。
  
  「駱冀堯,你要怎麼玩女人是你的事,但我絕不允許你玩弄佳心!」他殺氣騰騰的警告。
  
  「我從沒打算要玩弄她。」他氣定神閒的回答,右膝卻無預警頂上他的腹部,將他撞開。
  
  「從你這素行不良的男人口中說出這種話,實在很難讓人信服。」抱著肚子,齊友煌將拳頭握得喀啦喀啦作響,顯然是在伺機而動。
  
  「你沒必要相信,只要佳心相信就可以。」駱冀堯也捂著肚子,忍痛抽氣。
  
  很好,看來他們都有共識,知道待會兒還要一塊兒吃飯,絕對不能讓「證據」出現在臉上,讓那小女人擔心。
  
  「你明知道佳心的遭遇,我絕不允許她再受到一絲絲的傷害。」齊友煌低聲警告,全身肌肉繃得死緊。
  
  「我從不犯相同的錯誤。」駱冀堯冷聲回答。「你要疼妹妹是你的事,但兄妹就是兄妹,這份關係永遠都不會改變,總有一天你必須放手讓她走。」他別有深意的瞪著齊友煌,眼神絕對是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防備和警告。
  
  齊友煌臉色大變,彷彿錯愕他看穿了一切,但更像是被人踩到痛處。
  
  「即使當年你將她推開,她依舊是你妹妹,你愛不到她,也得不到她,你可以照顧她一輩子,卻永遠無法給她幸福。」駱冀堯毫不留情的繼續說道,一字一句都是針針見血。
  
  「幸福?」齊友煌忍不住自嘲低笑,表情卻扭曲得接近猙獰。
  
  「你就可以嗎?」
  
  「不是可不可以,而是絕對會給她幸福。」他堅定地說道,神情不是自信,而是發自靈魂深處的誓言。「無論將來發生任何事,我永遠都不會放開她。」
  
  放開她?
  
  是不是就因為當年他推開了她,所以再也無法得到她?還是從他們成為兄妹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無法擁有她?
  
  答案其實再簡單不過,只是他一直不願意去面對而已。
  
  緊握的拳頭鬆開了。齊友煌就像被宣告亡國的騎士,已然無力再戰,只能悲痛的轉過身,踩過一地殘骸離開戰場,直至走到門前才停下腳步。
  
  「你說的對,她永遠都是我妹妹,所以假如有一天她再也不願意看到你,那麼就算傾盡我的一切所有,我也不會讓你再擁有她。」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看著那惆悵的背影,駱冀堯堅定許下承諾。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13 PM

第八章
  
  咖啡妹終於又回來上班了,哈利路亞!
  
  為了慶祝珍寶失而復得,一群人一早就圍著阮佳心,又是噓寒問暖,又是猛獻慇勤,還提議晚上辦場洗塵宴,幫她接接風。
  
  一群人打打鬧鬧,卻始終絕口不提齊友煌和駱冀堯那天的爭吵,更不提齊友煌脫口而出的震撼內幕,只是一如往常的拿著三十元和馬克杯,爭先恐後的搶頭香。
  
  原本阮佳心還擔心眾人會問及她額頭上的傷口,以及當初離職的原因,但看著大夥兒又打又鬧,始終像是沒看到她額上的傷口,她才知道是自己多慮了,這裡的每一個人其實都很善良,而且相當貼心。
  
  正當她拿出紙筆,決定讓眾人先填寫「訂貨單」時,一抹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的來到眾人身後,冷不防踹了其中一個人的屁股。
  
  「哇!」
  
  淒烈的慘叫聲頓時嚇到眾人,被踹的男人更是一直線撞上隔壁的辦公桌,瞬間從阮佳心的身邊失去蹤影。
  
  「都不用工作了?」駱冀堯冷冷掃過眾人。
  
  「老、老闆?」一群人立刻乾笑,兩條腿卻是連連後退。「要,當然要,呵呵呵……」
  
  啊!一群人瞬間一哄而散。
  
  眼看眾人終於從那纖柔小女人身邊消失,駱冀堯這才換上笑臉,靠到那纖柔嬌軀邊。
  
  「中午一塊兒吃飯?」說話的同時,他也將一份設計手稿交給她。
  
  「沒空。」她接過手稿,卻看也不看他一眼,二話不說就拒絕。
  
  「那一塊兒吃晚餐?」他絲毫不以為意,繼續朝晚上邁進。
  
  因為額頭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她暫時不會回到「契」上班,所以這段時間他大可繼續「糾纏」她。
  
  「不想。」她還是拒絕。
  
  「好吧,那幫我泡杯冰咖啡總可以了吧?」他愈挫愈勇,完全不受她冷漠的態度影響。
  
  「公司有全自動咖啡機,你可以自己來。」誰知道她卻連這點都不願意。
  
  始終豎著耳朵偷聽的眾人,差點就要為阮佳心的冷酷發出喝采……呃,不,是為老闆被踐踏的男性尊嚴,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畢竟老闆雖然花心浪蕩,卻從來不吃窩邊草,如今當著他們的面公然把妹,沒想到卻慘遭滑鐵盧,連續被人拒絕了三次。
  
  看來老闆果然早在很久之前,就對咖啡妹很有「意思」,只是礙於齊經理和咖啡妹太過親密,才會不爽的抱醋狂飲,成天像個暴風圈似的到處肆虐。
  
  幸虧後來真相大白,齊經理和咖啡妹只是單純的兄妹關係,老闆這才敢火力全開追求佳人,只是看這情況,老闆似乎完全不受佳人青睞。
  
  辦公室裡,所有人表面上看起來都很認真的在工作,可實際上卻沒有漏聽任何八卦,對於老闆公然把妹非但沒意見,甚至還決定要幫駱冀堯加油,畢竟他們可不希望他又變成暴風圈。
  
  為了將來能有好日子過,看來他們得想些辦法讓老闆事業愛情兩得意,滿足他「某方面」的需求才行。
  
  念頭才定,黃艾立刻賊賊的將眼珠子轉了一圈,用最快的速度寫了封mail,寄給辦公室裡所有的同事,唯獨就漏了阮佳心。
  
  幾個人眼尖,很快就發現信箱裡多了封新信,於是順手打開,結果一看到信件內容,不禁紛紛驚訝的朝黃艾看去。
  
  黃艾將食指豎在嘴唇前方,對所有人曖昧眨眼,所有人也連忙興奮點頭,偷偷朝她比出OK的手勢。
  
  得到共識,她才清了清喉嚨,起身來到被阮佳心冷落的駱冀堯身邊。
  
  「老闆,辦聚餐,辦聚餐啦!」她大聲嚷嚷,熱情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聚餐?」駱冀堯轉過頭。
  
  「對啊,好不容易咖啡妹歸隊,當然要幫她接接風,不如今晚大家一塊兒出去吃個飯,唱唱歌?」黃艾開心提議。
  
  「沒錯,沒錯。」另一個男同事也跑來勸陣。「咖啡妹,你都不知道我唱歌多好聽,你今天晚上一定要見識一下,包準你一定馬上愛上我,哈哈哈——」接到駱冀堯如利劍般的注視,男同事立刻收起得意的笑聲,連忙改口。「不是,是愛上我的歌聲啦,呵呵呵。」冷汗流下來。
  
  「誰管你歌唱得好不好聽,滾啦!」黃艾一腳將笨蛋男同事踹開,繼續向駱冀堯獻計。「我們就去公司附近的那間燒烤店,那間東西好吃,地方又大,足夠塞得下二、三十個人,吃完飯後再去續攤唱歌。」
  
  駱冀堯撫著下巴,別有深意的看著眼前的黃艾,忽然覺得她比想像中的還要開竅上道。
  
  也許那小女人不肯買他的帳,但總不至於連所有人的帳都不買,如果是大夥兒一起吃飯聚餐,她應該不會拒絕。
  
  「這個提議不錯。」他微微一笑,看向身旁的小女人。「你覺得呢?」
  
  望著他那殷殷期盼的眼神,阮佳心不禁有些猶豫的又看向黃艾。
  
  她知道大家是好意,但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個聚餐的動機不太單純?
  
  「咖啡妹,好啦好啦。」黃艾不給她思考的空間,連忙拉起她的小手,熱情的搖啊搖。「你晚上要是有打工,那個全勤費我們另外貼給你啊。」她連全勤費都想到了。
  
  「對呀,咖啡妹你一定要去啦!」被踹到地上的男同事連忙爬了起來,不死心的再次加入遊說行列。「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們過得有多苦,好不容易你終於回來,一定要叫老闆請客,海削他——」
  
  砰!
  
  這次他連話都沒說完,又被黃艾踹到地上。
  
  靠,這個白癡實在有夠白目,沒把他踹出窗外,她也未免太善良了。
  
  黃艾瞪著男同事,用眼神警告他不准再多話,誰知阮佳心卻捂著小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被兩人之間的互動給逗笑。
  
  自從劉雪燕出現後,她似乎就忘了該怎麼笑,如今再次回到事務所,才又體會到這種快樂的氣氛。
  
  她做過很多工作,但只有這份工作讓她最輕鬆自在,或者應該說只有這裡的人最能讓她開心。
  
  「對嘛對嘛,就是要笑才可愛呀!」黃艾嘻嘻哈哈摸上她漾著笑意的小臉。
  
  「要是把這副眼鏡摘掉,一定迷死人了。」
  
  她一愣,不禁迅速撫上自己的臉,像是也不相信自己竟然笑了,卻不朝然對上駱冀堯熾熱的目光。
  
  小臉微紅,她本能地迅速別開臉,無措的盯著電腦螢幕。
  
  「既然笑了,那就是決定要去了吧!」沒等她親口說出答案,黃艾自行作出結論。「老闆OK,咖啡妹也OK,那我這就來訂位!」說完,人已經飛快的回到座位上,打電話訂位。
  
  看著黃艾一臉興致勃勃,阮佳心就算覺得這場聚餐有點小題大作,卻也不好開口掃興,只好任由一群人低聲瞎起哄,竊竊私語討論晚上要點什麼吃。
  
  只是當她回過頭,卻發現駱冀堯還賴在身邊不走,便又立刻板起臉,故作冷漠的瞪了他一眼。
  
  「你沒別的事好忙了嗎?」可惡,她都已經依照條件回來上班,為什麼他還一直纏著她?他到底想怎樣?
  
  他這樣纏著她,難道就不怕讓別人誤會,招來閒言閒語嗎?
  
  他笑而不答,只是迅速傾身貼到她的耳邊。
  
  「你笑起來好漂亮。」他真心讚美,接著情不自禁在她頰上印下一吻。
  
  轟!
  
  小臉瞬間通紅,她全身僵硬,完全不敢置信他竟敢——竟敢——竟敢——
  
  看著她羞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不禁朗朗大笑,總算轉身離開辦公室。
  
  只是雖然他的吻發生在一瞬間,坐在附近的齊友煌還是清楚地捕捉到了一切,但他卻只是不發一語的黯下目光,然後沉默的將視線調回到螢幕上,看著黃艾寄來的信件——
  
  晚上來聚餐吧,續攤之前想辦法落跑,讓老闆和咖啡妹獨處唄!
  
  她被騙了,而且是被整個辦公室的同事騙了!
  
  原本她就懷疑那場聚餐有點古怪,結果事實證明,那場聚餐果然是別有用心。
  
  起先是幾個人藉故離席,一去不回,接著是有人家中有事,不得不提早走,然後就在她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後,剩下的十多個人竟然就像是人間蒸發似的忽然集體消失,只剩下駱冀堯一個人留在座位上等她。
  
  然而最令她錯愕的就是,連哥哥也在消失名單之中。
  
  他們所有人竟然聯合起來設計她!
  
  老天,如果聚餐的事是駱冀堯主導的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哥哥也幫他?
  
  那天中午,他們之間到底談了什麼?為什麼在那之後哥哥就變得好沉默,不但不再質問她搬家的事,也不再勸她搬回家住,甚至還對駱冀堯假公濟私的行為視若無睹?
  
  而且不只聚餐,之後駱冀堯更是變本加厲,不但找盡藉口纏著她,到外巡視工地也會試著把她拐在身邊,就連幾天後,她回到其他兩個工作崗位,他竟然也跟著出現在她的面前。
  
  只要她一到「契」上班,他就會跟著到「契」報到,然後指名她服務。
  
  遇到週末她到飯店上班,他就會在飯店裡住上一晚,然後指名她客房服務。
  
  最慘的是,甚至就連下班他都會出現在她家的門外,問她要不要一塊兒吃宵夜。
  
  她又不是豬,他幹嘛非得一天照三餐——不,照四餐邀她吃飯!
  
  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
  
  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上班還是下班,週末還是非週末,他就是不肯從她的身邊消失,而就是因為他這麼不懂節制,現在不只是事務所,就連「契」和飯店都飄起了流言蜚語,將她扯進了八卦之中。
  
  他簡直就像蒼蠅,無孔不入的侵入她的生活,趕也趕不走,揮也揮不去,就只差沒逼她拿出蒼蠅拍,給他一頓毒打,或是直接斃了他!
  
  而現在,他竟然還不怕死的指名她客房服務?!
  
  推著餐車,阮佳心快步來到一間客房門前,不過才伸手按了下門鈴,眼前的門板便立刻被人自裡頭拉開,以往總有美女相伴的駱冀堯,如今卻是孑然一身的站在客房裡,對她露出開心的笑容,彷彿就像是終於等到心愛的禮物出現。
  
  「你終於來了。」
  
  他替她將餐車拉進房間。
  
  她眨眨眼,這才回過神,連忙將目光從他的笑臉上移開。「抱歉,讓您久等了。」
  
  「吃過晚餐了沒?」接著,他將她也拉進了房間。
  
  「吃過了,多謝您的關心。」她客氣且疏離的回答,接著迅速將手抽回,打算替他將餐車上的餐點擱到桌上,卻發現桌上早已被筆電和各式各樣的文件給鋪滿。
  
  那些全是新建案的各項平面圖、剖面圖、立面圖,以及各項建築設備概要圖和周圍現況圖,而一旁的床榻卻連一絲縐褶也沒有。
  
  除了這塊區域,室內其他地方完全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
  
  從早上到現在,他一直在工作?
  
  他特地住進飯店,竟然就只是待在房裡工作?
  
  「你今天一樣八點下班吧?」他頗有心得的對著她一笑。「我馬上就把這些東西用好,你下班後別偷跑,記得到大廳找我,我們一塊兒回家。」說完,他隨手拿起餐車上的炒飯,坐到沙發上繼續工作。
  
  他一邊大口吃飯,一邊專注的看著設計圖,表情就像是在思索什麼大問題,接著蹙起眉心,開始在桌上東翻西找。
  
  而她似乎立刻就明白他在找什麼東西,於是蹲下身,替他從桌腳邊撿起某張剖面圖。
  
  「你不做秘書真的太可惜了。」他立刻露出笑容,接過那張圖。「你還是不願意做我的秘書嗎?」這個月他每天都在試著說服她,可惜老是失敗。
  
  「你已經有秘書了。」她忍不住提醒他。
  
  「卻沒你好。」他好溫柔的看著她。
  
  她別過臉,伸手替他整理太過淩亂的桌面。「我不適合做太過穩定的工作,現在這樣比較好。」
  
  「是嗎?看來我得再想些辦法。」他彎起嘴角,又露出那種讓人討厭的邪笑。
  
  她瞪他一眼,本想警告他別再耍花樣,卻注意到他手上的炒飯只吃了幾口,不禁猶豫的咬了咬下唇,最後還是決定拿走他面前的檔。
  
  「請你先吃飯。一邊吃飯、一邊工作對身體不好。」
  
  「你關心我。」他加深笑意,語氣竟是斬釘截鐵。
  
  她抿起小嘴,不禁有些氣悶的瞪著他,卻無法開口反駁,也找不到話反駁。
  
  他忍不住低笑,卻沒有繼續調侃,而是見好就收,立刻乖乖低頭吃飯。
  
  看他終於肯暫時休息,她才又從餐車上端起湯和水果,擱到他面前,接著走到一旁的矮桌上,將午飯留下的碗盤收回到餐車上。
  
  他大口吃飯,一雙黑眸卻始終沒離開她身上,就像以前在「契」的時候,用目光欣賞她的每一個動作,她心跳微亂,竟無法像以前那樣心如止水。
  
  就在她走到牆邊,為他調亮燈光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的開口出聲。
  
  「可以請你專心吃飯嗎?」
  
  「我在吃啊。」他笑著動了動手中的餐盤。
  
  她沒好氣的加重語氣。「我是說,專心的吃。」
  
  「恐怕不行,因為你美得太讓我分心了。」
  
  小臉瞬間一紅,她啞口無言的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他又調戲她。
  
  這都已經是第幾次了,為什麼最近他老是這樣?
  
  她緊緊握拳,突然好想拿塊抹布塞進他嘴裡,阻止他說出更多無恥的話,但她其實更想拿個垃圾袋蓋住他的頭,好遮住他那壞壞的邪笑。
  
  「你、你不要太過分。」她紅著臉警告他。
  
  「我這樣也算過分?」他冤枉地挑眉。「老天明監,我已經夠克制了,事實上我還想對你做出更過分的事。」
  
  「什麼?」她揚高尾音,小臉瞬間變得更紅。
  
  他揚高嘴角,不禁笑得更邪惡了,一雙黑眸始終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勾勒著她每一道美妙的曲線,眼神熾熱得就像是要將她燃燒,卻更像是計畫該怎麼扒光她身上的衣服——
  
  「例如,我現在就想對你——」他緩緩開口。
  
  她狠狠抽氣。
  
  「不准說!」她迅速將雙手護到胸前,開口截斷他的話。
  
  他無所謂地聳肩。「不說也可以,那我想——」
  
  「更不准你想!」她喊得更急更大聲了,小臉紅得就像是要滴出血來,冷漠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見,只剩濃濃的羞澀和無措。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這邊,他根本就在故意捉弄她,她不應該再傻傻的留在這裡。
  
  心念才定,她立刻連退三步,接著轉身就往門邊快步走去,可就在她拉開門板的瞬間,腦袋瓜卻偏偏想起被她遺忘的餐車。
  
  噢,她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餐車上還有其他房客指定的餐點啦!
  
  逼不得已,她只好硬著頭皮轉身,正好又對上他灼熱的眼神。
  
  他始終沒將視線從她身上調離,看著她的表情既熱情又溫柔,還有許多她不懂的感情,她的心臟劇烈跳動,不禁彆扭的別開臉。
  
  「吃你的飯,別一直看我。」說話的同時,她也用最快的速度快走到餐車邊,轉身將餐車推向門邊。
  
  「佳心。」誰知,他卻喚住她。
  
  她知道自己不該停下腳步,但她的雙腳偏偏不受控制,就像是有自主意識般停了下來。
  
  「別忘記我說過的話,我說過,我已經決定要一直待在這裡,所以將來無論你要去哪裡,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低沉的嗓音如同從天而降的巨石,準確且毫無預警的墜入她的心湖,瞬間震出巨大的浪花。
  
  彷彿承受不住那突如其來的衝擊,纖柔嬌軀驀地一僵,接著才有些無力的邁開步伐,推著餐車走出房門。
  
  只是當房門合上後,她卻沒有離去,而是呆呆的站在長廊上發呆。
  
  先前,他的確曾經跟她吐露過一些讓人在意的話,但她一直告訴自己別當真,畢竟他換女人就像是換衣服,從來不曾將女人當作一回事,今天他或許對她有點意思,但到了明天,熱情也許就會消退。
  
  更何況,他對她也許只是同情。
  
  他只是可憐她的遭遇,所以才會故意用交換條件叫她回去工作,甚至安排她住進他的房子。
  
  但如果——
  
  如果他對她只是同情,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就因為他老是纏著她,所以她才更知道這陣子他有多忙,他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巡不完的工地,準備不完的競圖,談不完的CASE,他卻還是不肯放開她。
  
  他大可以像以前那樣,留在公司加班,卻偏要自找麻煩,多此一舉的把辦公場所換到「契」或是飯店,為的就是纏著她。
  
  一個月過去了,他從來不問她和劉雪燕的過去,也不問她和齊家的過去,更不說任何一句安慰的話,只是無賴的待在她身邊,無所不用其極的干擾她的情緒,弄得她好氣又好笑,讓她根本沒有機會去煩惱。
  
  劉雪燕的判刑還沒下來,她卻忘了去擔憂將來有一天又得面對她。
  
  哥哥說姐姐上個禮拜就已經回國了,她卻忘了去煩惱該怎麼面對姐姐。
  
  還有再過幾天就是媽媽的忌日,她卻不再像以往那樣感傷,甚至好久都沒有再作惡夢了。
  
  如果他對她真的只是同情,為什麼他身邊卻再也沒有其他女人了?
  
  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
  
  為什麼要對她說那些令人在意的話?
  
  她不懂他的想法,更不懂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在乎他。
  
  以前的她不是這樣的,除了家人,她從不讓其他人影響自己,但他卻不一樣,他的怒氣總是能影響她,他的話也是,就連他一個眼神,都特別讓她在意。
  
  不知不覺間,她變得太過在乎他,在乎得再也無法保持冷漠,再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即使刻意逃避,心裡頭卻甩不開他。
  
  她似乎……讓他太過靠近她的心了。
  
  如果他對她真的不是同情,那她究竟該怎麼辦?
  
  如果媽媽還在,也許她就可以問問她,尋求答案,但媽媽已經不在了,而姐姐——
  
  卻恨著她。
  
  而且可能永遠都不想再看到她。
  
  抽出衣服底下的項鏈墜飾,她掀開墜飾看著裡頭的全家福,惆悵了許久,才重新振作,推著餐車繼續前進。
  
  而就在門板的的另一邊,本想補小費給她,決定透過門眼確定她還在不在的駱冀堯,卻正好撞見這一幕,瞬間不禁斂下嘴邊的笑意,靠著門板,默默沉思。
  
  星期一症候群,通常讓人很難打起精神,但駱冀堯卻只花了一個早上就巡了三處工地,還跑了處大型商場的預定地,四處拍照,探勘整體環境,搜集更多值得參考的環境因素。
  
  但即使他再忙,也必定會趕在中午以前回到事務所,纏著那從來不肯答應和他吃飯的小女人,陪他一塊兒吃便當,或是拉她出去吃飯。
  
  而今天他特別加快節奏,硬是提早一個小時完成所有作業,卻沒有馬上回事務所糾纏阮佳心,而是開車來到新北市一處近期之內就會動土開工的空地,決定找齊友煌問些事情,而齊友煌此刻就站在大太陽下,攤開一張大型平面圖,跟著幾位工頭對著空地到處比劃,顯然是和工頭們開會溝通,順便交代細節。
  
  這個地方就是羅氏製藥的廠房建地,自從他們成功贏得競圖後,他就將接下來的任務交給齊友煌,由他全權負責這個案子。
  
  關上車門,他大步筆直的走向齊友煌,而後者也很快的發現他,不禁迅速將平面圖交給其中一位工頭,低聲說了聲抱歉後,也舉步走向他。
  
  「駱先生,請問有事嗎?」
  
  兩人在一圈水窪邊會合,那是雨過天晴最好的證明。
  
  齊友煌抱胸看著突然出現的駱冀堯,知道他絕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要知道八年前,關於佳心所有的一切。」果然駱冀堯也不掩飾,一開口便開門見山的說出來意。
  
  黑眸略閃,齊友煌立刻蹙起眉心。
  
  「你知道那些要做什麼?」
  
  「你不覺得,她的笑容實在太少了。」駱冀堯沒有回答,只是別有深意的看著他。
  
  齊友煌沒有出聲,只是沉默的與他對視。
  
  「我曾經問過她有沒有姐妹,她卻告訴我,她曾經有。」他低聲繼續道:「你是她的哥哥,也許你能告訴我,這句話更具體的涵義。」
  
  齊友煌依舊沉默,直到工人們拿著平面圖經過身後,才又開口。
  
  「為什麼你不去問她?」
  
  駱冀堯搖頭,不答反問:「為什麼還要讓她再傷心一次?她擁有的太少,卻失去得太多,她已經夠難過,就不該讓她再傷心,如果回憶只會傷害她,那麼我寧願她不去想起,或是乾脆忘了一切。」
  
  忘了一切?
  
  齊友煌不禁微扯嘴角,露出一抹好苦好苦的笑,總算明白他為何始終不肯直接正面進攻,只是裝瘋賣傻的纏著佳心,像個無賴的成天惹她生氣。
  
  原來他是用這樣的方式去愛她。
  
  他愛她,所以不顧一切將她納到羽翼之下,不著痕跡守護著她,不忍她再次回憶傷心,而他也愛著佳心,但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她傷心的回憶。
  
  「也許我真該讚美,你對她真的非常用心良苦。」他啞聲自嘲。
  
  「不。」駱冀堯搖頭。「也許你更該直接告訴我,為什麼就連一家團圓,她都只能靠一張小小的照片去渴望?」見齊友煌瞳孔緊縮,他沉聲繼續問:「難道,真的連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8-25 08:14 PM

第九章
  
  今天是個晴空萬里的星期天,太陽高掛,微風卻也沒缺席,不斷吹送讓人舒服的和風,讓人心情開闊,紛紛走到戶外享受這美好的天氣。
  
  但即使是這樣的好天氣,阮佳心卻依舊得出外上班。
  
  一個小時前,她原本還在飯店裡賣命打掃,沒想到哥哥卻突然撥電話到飯店,說是父親突然身體不舒服,要她趕快請假回家。
  
  當經理轉告她這個消息時,她嚇得心臟幾乎都要停了,沒敢浪費時間,馬上收拾東西就往外衝,誰知道和她一塊兒到飯店「工作」的駱冀堯,竟然就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早已驅車在飯店大門口等待,一見到她,就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當時她心急如焚,慌得六神無主,根本無法思考太多,直到路線愈來愈偏離回家的路,她才驚覺事情不對勁,而駱冀堯也才迅速撥了通電話給齊友煌,由他親口向她坦承一切。
  
  她萬萬沒想到他們會聯手欺騙她!
  
  更沒想到這一切竟然只是場騙局,他們竟然用了這麼可惡的謊言欺騙她!
  
  「停車,我要下車!」
  
  她氣壞了,從五分鐘前就一直嚷著這兩句話。
  
  「好,到了目的地我就讓你下車。」駱冀堯微微一笑,始終用好溫柔、好柔軟的語氣哄著她。
  
  「駱冀堯,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快放我下車!」她卻不買帳,一雙小手忍無可忍的握緊成拳,彷彿只要他不依言辦事,就會出手給他好看。
  
  「動物園就快到了,等到了,我就讓你下車。」他繼續哄著她,就是堅持不肯讓她下車。
  
  「我不要去動物園!」她吼了出來。「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惡,你竟然欺騙我,竟然用那麼可惡的謊言欺騙我!」
  
  她終於爆發了,一雙粉拳毫不留情的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宣洩滿滿的怒氣。
  
  「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對。」他任由她槌打,大掌卻始終穩穩操控方向盤,小心的不讓彼此有任何危險。
  
  「你太過分了!」她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此刻的舉動有多危險。
  
  「對,我過分。」他完全不反抗,也不阻止,只是任由她不斷槌打自己好宣洩怒氣。
  
  「你混蛋!」
  
  「對,我混蛋。」他同意點頭,完全不反駁她的話。
  
  「不要一直重複我的話,放我下車,放我下車!」可惜她卻更生氣了,也吼得更大聲了。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生氣,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怒火就像是滾燙的岩漿,幾乎要將她所有的理智給燒熔。
  
  他怎麼可以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怎麼可以完全不顧她的意願,強迫她到動物園?
  
  他究竟有什麼權力這麼做!
  
  「既然都請假了,你就不要生氣了,你看今天天氣多好,就開心一點嘛。」趁著紅燈,他立刻回頭對她微笑,輕而易舉的將她的拳頭包入掌心,安撫她的怒氣。
  
  「你綁架我,妨害我的人身自由,還要我開心?」她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他還有臉說出這種話。
  
  「齊經理精心策劃整件事,就是希望你別一直工作,可以開開心心的出來玩一天。」他理所當然的供出主謀。
  
  她一窒,本能反應。「你騙人!」
  
  看著她懷疑的表情,他立刻鬆開她的小手,交出自已的手機。
  
  「你可以求證。」
  
  瞪著他那自信的笑容,她迅速咬起下唇,竟無法馬上接過手機,只能猶豫的來回看著手機又看著他,思考他話中的真實性有多少。
  
  哥哥是主謀?
  
  哥哥怎麼可能會是主謀!
  
  但如果哥哥不是主謀,為什麼要捏造謊言,打電話到飯店要她請假?
  
  她真的愈來愈搞不懂哥哥了,這段時間他不幫她擺脫駱冀堯的糾纏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反過來幫他,甚至串通他一塊兒欺騙她?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她思考的過程中,紅燈早已熄滅,他沒打斷她的沉思,只是繼續驅車朝目的地前進。
  
  半晌過後,她才一臉狐疑的看向他。
  
  「你是不是私下威脅我哥哥?」她立刻想到這個可能性。
  
  他挑眉,實在覺得自己好冤枉。
  
  「雖然我早知道你偏心,但也未免偏得太嚴重了?要是用你的心蓋房子,我看房子不到三天就會垮了。」他無奈搖頭,嚴重覺得自己很沒地位。
  
  以老闆的身份,她不鳥他;以男人的身份,她不迷他;以追求者的身份,她卻只把他當無賴,看來等事情全解決完後,他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她抿起小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哥哥不會無緣無故騙我的。」她終究還是選擇相信齊友煌。
  
  「沒錯,所以他就是希望你能玩得開心,才會騙你。」他微笑,俐落的將方向盤一轉,將車子直直駛入動物園附近的停車場。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是他帶我出來?」她還是很懷疑。
  
  「因為他正好有其他事要忙。」
  
  「那你就沒其他事要忙了?」她沒好氣的回道,總覺得一切都太奇怪了,無論是哥哥最近的改變,還是駱冀堯最近的改變。
  
  他愈來愈靠近她,除了工作,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她身上,連報章雜誌都出現他「失常」的消息,甚至還追出他為了她,整整冰清玉潔了三個多月的報導。
  
  「對我來說,你的事永遠排在第一。」他理所當然的回答,接著很快的在擁擠的停車場中找到空位,開始專心的倒車停車。
  
  她一愣,不禁呆呆的看向他,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又開始失序了,甚至連小臉都開始微微灼熱。
  
  為了掩飾這份失常,她立刻將臉別向窗邊,佯裝沒聽到這句話,只是默默的等他把車停好,然後跟他一起越過馬路,走向動物園的大門。
  
  只是她才正要跟著人潮去排隊,兩抹身影卻忽然走到她身旁,她本能轉頭,赫然發現那兩道身影,竟然就是齊友煌和父親,齊柏軒。
  
  「哥哥?爸爸?」她睜大眼,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對不起,騙了你。」齊友煌歉然一笑,總是習慣伸手摸摸她的頭。
  
  「別生氣,這都是爸爸叫你哥哥做的。」齊柏軒立刻解釋,當初被截肢的左小腿,因為裝上義肢而行動自如。
  
  「為什麼——」她話還沒說完,眼前卻又忽然出現兩抹身影。
  
  一名年輕少婦牽著一名大約三歲大的小女孩,從齊友煌和齊柏軒的身後走了出來,筆直走到她的面前。
  
  那是齊友靈,她八年不見的姐姐。
  
  「佳心。」她喚著她的名字,對著她微微一笑。
  
  她瞳孔緊縮,腦袋彷彿像是突然被閃電劈中,呈現一片空白。
  
  「姐……姐?」
  
  齊友靈暗暗深呼吸,像是有點緊張,也像是在思索該說些什麼,考慮了許久之後,才又開口發出聲音。
  
  「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她無法回答,只覺得喉嚨好緊,胸口也好緊,緊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目光卻無法從眼前的人影身上移開一絲一毫,駱冀堯悄然的來到她身邊,堅定的將她顫抖的小手包入掌心,無言給予她勇氣和力量。
  
  她轉頭看著他那鼓勵的微笑,感覺到胸口竟奇異的不再緊窒,也不再疼了。
  
  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她張開小嘴,勇敢的發出聲音。
  
  「我很好。」
  
  看著她對駱冀堯的信賴,以及駱冀堯對她的守護,齊友靈不禁加深笑意,完全相信她的話。
  
  「很抱歉把你騙到這裡,但是我有話想要跟你說,我們……可以談談嗎?」
  
  談?
  
  談什麼?
  
  想起八年前的那場車禍,她不禁倉惶的迅速看向齊友煌喝和齊柏軒,好怕自己的存在又會讓姐姐精神崩潰,見到兩人對她微笑點頭,她卻還是害怕,整個人幾乎縮在駱冀堯的懷裡。
  
  「佳心。」齊友靈再次出聲喚她。
  
  她緊急回過頭。
  
  看著她倉惶恐懼的模樣,齊友靈不禁眼眶迅速泛紅,愧疚的拉住她退縮的小手。「對不起,對不起當年打了你,請你原諒我。」
  
  什麼?
  
  她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齊友靈,以為自己聽錯,或是產生幻聽。
  
  「那時候我失去媽媽,又聽見爸爸瀕臨死亡,我完全崩潰了,為了宣洩失去親人的恐懼和憤怒,我竟然把所有錯都怪到你身上,甚至害怕哪天劉雪燕把歪腦筋動到遺產上,會再殺死爸爸,所以我逼爸爸辦理終止收養,把你趕出家門,但我明知道你什麼都沒有,只有我們,只有這個家,可我竟然……竟然……」摀住小嘴,齊友靈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
  
  「姐姐,我沒有……沒有……」她迅速搖頭,好想告訴齊友靈自己從來沒有怪過她,請她不要再自責傷心,更想說幾句話安慰她,卻偏偏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太多太多的情感自內心深處泉湧而出,在心房內堆積膨脹,幾乎就要爆炸。
  
  「你走了之後,我就後悔了。」齊友靈深深呼吸,把即將潰堤的眼淚眨回眼眶內,重新振作。「但我還是好害怕,害怕劉雪燕會再出來,會再讓我們失去任何一個深愛的人,所以我不敢跟你聯絡,不敢跟你見面,直到我也成了母親,才終於明白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父母即使犧牲性命也無怨無悔。」
  
  阮佳心睜大眼,視線卻在瞬間模糊。
  
  但即使看不清楚美麗的臉龐,即使週遭全是遊客們的嘻笑聲,齊友靈的嗓音卻依舊清晰的傳進她的耳裡。
  
  她說話的嗓音就跟媽媽一樣的溫柔,就跟十六年前那燦爛的早晨,她微笑向她道謝時一樣的柔煦,是她思念好久好久的嗓音。
  
  「我愛你,媽媽也愛你,她一直為你感到驕傲,也為你感到幸福快樂,為了保護你,她一定一直在天堂守護著你。」
  
  你才不是垃圾,你是世上最棒、最可愛的小天使,你當然可以讓我們幸福快樂!而將來,你也應該比誰都要幸福快樂,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永遠愛你。
  
  齊友靈的嗓音,瞬間與記憶中那溫柔的嗓音重疊。
  
  現實在她的耳邊,過去在她的腦海,她的姐姐、她的母親,用好溫柔的嗓音告訴她,她們愛著她,阮佳心卻不禁無助的搖著頭,好怕一切都只是夢。
  
  如果是夢,夢醒了什麼都沒有了。
  
  駱冀堯忽然將她摟進懷裡,低頭向她低喃,告訴她一切都是真的,並為她摘下眼鏡,抹去眼角的淚水。
  
  看著他溫柔守護的模樣,一旁的齊柏軒不禁寬慰的笑了,由衷感謝他安排了這所有一切,若不是他說服友靈勇敢面對,說服友煌別再猶豫不決,或許這個心結還要拖上好多年。
  
  當年他們每個人都傷得太重,佳心更是。
  
  即使日子一天天過去,傷痕卻始終烙在彼此的心裡,他們疼惜友靈,不敢逼她面對,也愧對佳心,不捨讓她再受到一絲絲的傷痛,所以始終不敢勉強兩人面對那道心結。
  
  多虧有駱冀堯。
  
  他看得出他對佳心的愛、對佳心的惜、對佳心的一片真心,他那嘗盡人生坎坷的小女兒,終於再次遇到了幸福,他終於可以安心了。
  
  而一旁的齊友煌則是露出微笑,伸手攬住齊友靈的肩膀,對於她肯勇敢面對過去,承認錯誤而感到驕傲。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齊友靈身邊的小女孩卻開始不高興了。
  
  眼看排隊買票的人愈來愈多,身邊的大人們卻只傻傻的顧著說話,也不懂得先去排隊,而且還完全忘了她的存在,不禁氣呼呼的嘟起小嘴,用力扯了扯齊友靈的手。
  
  「媽媽,你說完了沒?你是不是忘了要帶我去看企鵝?」小女孩仰著頭,大聲抱怨,此話一出,立刻引來所有人注意。
  
  「對不起喔,媽媽沒有忘。」齊友靈立刻蹲下身,往女兒的小臉親了一下。
  
  「你再等媽媽一下好不好?」
  
  「還要等多久?」小女孩還是嘟著嘴。
  
  「馬上就好了。」齊友靈慈愛地微笑,接著指著眼前的阮佳心。「看,這是媽媽的妹妹,是你的阿姨喔,你快跟阿姨自我介紹。」
  
  仰望眼前陌生但美麗的阮佳心,小女孩卻一點也不怕生,反而像個高貴小公主似的,非常有禮貌的拉裙彎腰。
  
  「阿姨你好,我叫淩愛佳,今年三歲,我會畫畫和彈鋼琴,最喜歡企鵝和動物園。」她露出好可愛的笑靨,用天真的嗓音自我介紹。
  
  淩愛佳?
  
  愛?佳?
  
  阮佳心捂著嘴唇,感覺胸口底下的感情在瞬間爆炸了,滿腔的感動再也不受控制,盡數化為淚水嘩啦嘩啦的滾落,啜泣出聲。
  
  「阿姨,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痛痛?」看到阮佳心落淚,小女孩立刻緊張的跑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
  
  阮佳心搖著頭,卻無法發出聲音,只好蹲下身,將小女孩擁入懷裡。
  
  小女孩沒有絲毫反抗,反而覺得阮佳心的懷抱好溫暖、好香甜、好柔軟,就跟媽媽一樣。
  
  「阿姨,你不要哭,不要哭嘛……」她癟著小嘴,莫名也難過了起來。
  
  聽見小女孩哽咽的聲音,阮佳心只好努力控制情緒,並迅速抹去臉上的淚水,對小女孩露出笑容。
  
  「阿姨沒事。」
  
  「不痛痛了?」小女孩很不確定地看著她還是濕潤的眼眶。
  
  「不痛痛了,阿姨的痛痛已經全部飛走,都飛走了。」她眼眶更濕潤,臉上的笑容,卻美麗的幾近絕艷。「謝謝你。」說完,她立刻抬頭看向小女孩身後的家人,她這輩子最愛的家人。
  
  而他們,也微笑的看著她。
  
  塵封八年的傷痛,累積八年的罪惡,終於在這一刻,全都得到了救贖。
  
  「不客氣!」小女孩立刻禮貌回應,小臉因為看見那猶如彩虹般美麗的笑容,也迅速綻放出喜悅。
  
  而這稚氣無邪的笑,終於讓阮佳心破涕為笑,彷彿回到十六年前的那個早晨。
  
  那天的陽光也是這麼燦爛,她永遠都忘不了就是那一天,她得到了愛,得到了幸福快樂,得到了這輩子最珍貴的禮物。
  
  就是那一天,她明白了愛。
  
  抱起小女孩,她堅定地走向齊友靈,整個人猶如被大雨洗滌過的蔚藍天空,笑得好晴朗、好美麗,渾身散發著雨過天晴的絢爛美麗。
  
  「姐姐,我也愛你,我一直好想你。」她勇敢說愛,並坦然說出八年的思念,再也不害怕自己的存在,會是齊友靈心中永遠的恨。
  
  「我也是。」齊友靈微笑接過小女孩。
  
  「有空,我可以去找你嗎?」她問。
  
  「當然可以。」齊友靈立刻點頭答應,接著看向一旁的駱冀堯。「記得帶駱先生一起來。」她提醒她,接著感激的對駱冀堯微微一笑。
  
  阮佳心小臉酡紅,猶豫的沒敢答應。
  
  「沒問題。」駱冀堯卻自動幫她作答,並堅定走到她的身邊,重新握住她的小手。「我和佳心一定一起去。」
  
  「那太好了。」齊友靈加深笑意,莞爾地看向一臉羞澀,卻始終沒有開口拒絕的妹妹。
  
  「一起逛動物園吧?」齊柏軒開口邀約。「難得全家人都聚在一塊兒。」
  
  「對,一塊來。」齊友煌也約他們。
  
  「下次吧。」駱冀堯卻開口婉拒,別有深意的看向身邊的小女人。「我的革命還沒成功呢。」
  
  齊柏軒挑眉,瞬間就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禁低笑出聲。「也好,你就專心革命,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謝謝。」駱冀堯自信微笑。
  
  「那禮拜一公司見了。」齊友煌對兩人一笑,接著從妹妹手中接過可愛的外甥女。「愛佳,我們去看企鵝了。」
  
  「耶!」淩愛佳開心大叫。
  
  「爸,我扶你。」齊友靈則是快步來到父親身邊,臨走之前,還朝阮佳心和駱冀堯揮手。「下次見。」
  
  「下次見。」阮佳心含笑揮手,衷心期待下次再見面的時刻。
  
  「阿姨再見。」淩愛佳越過齊友煌的肩膀,也開心和她道再見。
  
  「再見。」阮佳心和她揮手,和所有人揮手。
  
  直到四人買完票,走進動物園,她才放鬆的仰頭望向藍天,沉浸在無盡的喜悅之中,誰知道,駱冀堯卻忽然低頭在她耳邊低語。
  
  「你有話想跟我說嗎?」
  
  她轉頭看著他,漾著幸福的小臉微微嫣紅,考慮了幾秒,才點了點頭。
  
  「這些……全是你安排的?」她問。
  
  「我說過,齊經理才是主謀。」他將功勞全推給齊友煌。
  
  「騙人。」她小聲反駁,知道他絕對才是整件事的策劃主謀,不禁咬了咬下唇,神情複雜的又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想每天都看到你笑。」他真誠地回答。「你笑起來真的很漂亮,漂亮得讓我移不開目光,更想把你藏起來。」他撫上她美麗的小臉,考慮著該不該把口袋裡的阿呆眼鏡重新掛回到她的臉上。
  
  她小臉更紅,卻沒有拒絕他的撫摸,更沒有閃躲他的注視。
  
  他對她的付出,她始終看在眼底,放在心底,所以她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將他的一舉一動全然漠視。
  
  深吸一口氣,她接著又問:「那你對我是同情嗎?」
  
  「當然不是。」他非常迅速,且非常斬釘截鐵的回答。
  
  她一愣,不禁困惑的眨了眨眼。
  
  「你怎麼可以這麼肯定?」
  
  「因為我對你若是同情……」他忽然壓低聲音,目光也在瞬間變得熾熱。「就不會把你當成性幻想的物件,為了你慾火焚身,成天老想著該怎麼把你拐上床,偏偏又得克制自己不能對你出手。」
  
  這幾句話說來輕鬆簡單,實際上卻是種殘忍的折磨。
  
  要知道心愛的女人就在自己的身邊,就住在對面,他卻得安分守己,每天催眠自己向聖人看齊,絕不能輕易的傷害她。這種折磨,簡直就像把香噴噴的肉塊丟到狗兒的面前,要它眼睜睜的盯著肉塊流口水,卻絕對不能輕舉妄動一樣。
  
  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小臉瞬間通紅一片,她連忙轉頭往四處張望,就怕這段談話會被其他人聽見。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只想到那種——那種——」
  
  由於實在太過羞澀,她幾乎是瞬間甩開他的執握,轉身往大馬路迅速走去,決定離開這讓她又哭又笑又羞的場所。
  
  而他,自然是舉步迅速跟上。
  
  「男人對女人都是這樣想的。」他聳肩,答得相當理所當然。
  
  「尤其是對深愛的女人。」他另外補充。
  
  她臉更紅了,卻找不到話反駁。
  
  他拉高嘴角,重新將她的小手握入掌心,貼心的配合她的步伐,也配合她含蓄低調的個性,傾身在她耳邊低語。
  
  「我愛你。」
  
  纖柔身軀微僵,她直視前方暗紅色的行人號志燈,在路邊停下。
  
  「即使我冷漠無情,一點也不可愛?」
  
  「即使你為了我好,冷漠和我保持距離;即使你為了不讓我尷尬,沉默隱瞞自己的存在;即使你為了保護我,佯裝無情的轉身遠去,都只會讓我更加愛你。」他加深笑意,將她的小手握得更緊。
  
  她錯愕地抬頭看他。
  
  「以前我不懂,所以傷害了你。」他撫過她額上的傷疤,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歉疚。「我很抱歉。」
  
  她立刻搖頭。「那只是意外,並不是你的錯。」
  
  「卻是我一輩子的痛。」
  
  心弦揪緊,她震懾凝望他黯然的目光,直到行人號志燈轉為綠色,直到身邊的行人紛紛走上馬路,她才能夠又發出聲音。
  
  「想喝咖啡嗎?」她輕聲問。
  
  「當然想。」他驚喜微笑,想起這陣子她故作的冷漠,想起她始終猶豫該不該回應他的情感,知道此刻她終於作出了決定。
  
  「但我更想你一輩子煮給我喝。」
  
  她沒有回答,而是反手握住他的大掌,主動跨出步伐,筆直走上馬路,筆直走上前方的人生。
  
  曾經,她不止一次轉身離他遠去,如今,他卻依舊站在她的身邊,堅定握著她的手。
  
  曾經,她以為世界碎了就無法再癒合,如今,他卻替她將碎片全部拼湊,為她還原最初的幸福,甚至給了更多。
  
  曾經,她的心就像淹沒耷水夜裡荒蕪的田,再也不會有任何生機,如今,他卻為她找來了陽光、喜悅、希望,和愛的種子。
  
  再多的感謝,都不足以表達她對他的感激,但對他,她知道自己絕對不只有感謝。
  
  而關於愛,他始終表達得非常清楚,她的心也始終像朵盛開的向日葵,永遠都離不開他的方向,只為他綻放美麗。
  
  也許關於他和她之間,愛情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有了答案。
  
  她微笑踩過一黑一白的斑馬線,彷彿走過人生無數的黑暗和希望,而他始終在她的身邊,堅定的牽著她的手。
  
  她加深笑意,感覺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充滿了滿滿的幸福。
  
  「好啊」在抵達盡頭之前,她將答案脫口而出。
  
  駱冀堯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錯愕的停下腳步。
  
  「你剛剛……說什麼?」他迫不及待的轉身看她。
  
  「好啊。」她重複答案,也停下腳步,仰頭對他露出燦爛的微笑,美麗得無與倫比。「只要你喜歡,就照你說的辦。」她堅定允諾。
  
  喉頭緊縮,他無法回應,更無法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
  
  行人紛紛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卻還是呆若木雞的站在馬路中央。
  
  「再不走,就要紅燈了。」她忍不住提醒他。
  
  他這才如夢初醒的點點頭,迅速橫抱起她,像個火箭炮似的衝到對面的人行道上,並一路直衝到停車場裡,將她放在自己的悍馬邊。
  
  他目光灼灼的望著她,並將雙手越過她身體兩側撐在車身上,將她困在自己的胸懷間。「君子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她微笑接道。
  
  「你發誓?」
  
  「我發誓。」她堅定地點點頭。
  
  他狂喜露笑,接著迅速將她摟進懷裡,低頭吻上她的唇,而她也柔順的接受他的喜悅、興奮、熱情,和熾熱的愛。
  
  陽光普照,溫暖大地每一處角落,也溫暖了每一個人的心,彷彿自天堂灑下的愛和祝福。
  
  她幸福依偎在他堅固剛毅的懷裡,微笑仰頭看向藍天。
  
  媽媽,你看到了嗎?
  
  我好幸福,真的好幸福。
  
  謝謝你,我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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